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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与梦的解析2

已有 2373 次阅读2014-3-24 13:18 |个人分类:书籍

第二章  身睡,脑不睡

 法兰西斯可·凡瑞拉(以下简称凡瑞拉):我赞同查尔斯·泰勒博士把整个心当作机械的看法。然而也有一股科学潮流承认目前神经机制还无法完全解释一切,只能姑且从自我或意识的角度看待。意识是个“大而化之”的用语,包含了所有尚未了解的东西,只要不把心当作电脑或一组神经过程,这个心就可被称为意识。有科学语言中,意识通常用来形容我们尚未抵达的最深处,至今依然无解。

了解这层道理,不难明白睡眠神经学之间的特别关系。所有关于睡眠的研究都免不了要处理主体、自我或意识的剧烈变化。人睡着时,突然仿佛不存在。这种自然现象让自我的概念变得非常难以理解,有些神经学家干脆不理会它,至于神秘的梦境议题就更不用说了。

传统的神经学观点一开始以为睡眠就像把房子的灯关掉一样,留在房子里的人无事可做,只好睡觉。后来的研究显示睡眠其实是活跃的。睡眠是一种意识的状态,有自己的法则。佛洛伊德首先明白表示,睡眠是活跃的过程。佛洛伊德起先是神经学家,后来转而研究心理学。一九二零年,法国科学家享利·皮隆提出主流的现代睡眠观点,他说睡眠有三大特色:第一,睡眠是周期性的生理需要;第二,睡眠是自己的内在韵律;第三,睡眠的特色就是运动与感觉机能的消失。

直到一九五七年,一群美国研究人员才发现快速动眼期睡眠状态。此项重大发现开启了至今依然相当活跃的主流研究。

 睡觉时在干嘛?

 生物学家发现,人类与动物的躯体有许多不同的内部韵律:荷尔蒙(内分泌)、生理时钟、体温控制、排尿等等。这些韵律不一定需要彼此才能作用,它们多半是独立自主的。比方说,要研究具有日夜感的生理时钟现象,我们可以两三个月都把测者隔离在完全黑暗、深遂的洞穴。这种状态下的成人会脱离与太阳相关的韵律,进入自己的内部韵律,内部韵律视个体而定,一般成人的韵律周期是二十五小时。

 法王:韵律周期会随着人的思想、观念与预期而改变?还是一种单纯的生理特性?

 凡瑞拉:要在没有预期心的人身上做实验相当困难。实验结果有许多差异,受测者的生活形态当然有很大的影响力,但很难探究差异的原因究竟何在。

 法王:受测者一直都躺着、没做事吗?

 凡瑞拉:不是。当受测者醒着的时候,他可以探索洞穴内部,可以开一盏小灯,从事烹饪之类的活动。然而也有些受测者进入完全的黑暗中之后,就只是坐着,像监狱里的囚犯。以上都会有许多差异,然而一般成年西方人的周期是二十五小时,因人而异。

因为现代睡眠研究发现睡眠的内部韵律,所以科学家开始探究睡眠周期每个阶段的细节,此时脑波图就变得非常重要。

我们从不同时间的脑波图纪录模式可能性发现,并非所有时间的睡眠模式都一模一样:睡眠有阶段之分。个体清醒时的脑波图,含有许多韵律,各有不同频率。个体睡着时,这个模式会有剧烈的改变。

在前两个睡眠的阶段,振幅会大量缩减,主要的韵搜索也十分混淆。进行到下一阶段时,主要频率进一步下降,而振幅却大增,变成高振幅波峰或称纺锤波,这是典型的深沉睡眠,此个体大约在入睡后五十分钟进入这个阶段。个体虽然睡着了,却仍然会动来动去,改变姿势,因此肌肉状态依旧活跃。直到这个阶段,个体尚未作梦,都是处在非快速动眼期的睡眠。

接下来的人类睡眠模式就是阶段回溯,从第四阶段回到第三阶段、第二阶段,然后个体会进入完全不同的状态,即快速动眼期睡、或称逆理睡眠,此时个体会作梦。夜间入睡后的头两三个小时,个体会进入深沉的睡眠。然而黎明接近时,则变成快速动眼期为主,深沉的睡眠已经消失。由此可知,睡眠并非单一的状态,其变化也并非偶然。睡眠模式非常有规律,而且包含了人类意识的各个独特状态。

 法王:每个人都会这样吗?从第一、第二、到第三阶段的转换时间要多久?

 凡瑞拉:对,这是非常基本的人类机制,而且转换的时间非常短。人可以在入睡五分钟内就进入睡眠的第一阶段,有些人则需要十五分钟。有时,第一阶段至快速动眼期的转换会更快,但是人都曾经过第四阶段然后回溯。从清醒至第一阶段的差异远大于抵达第四阶段后的回溯。

 法王:我了解从清醒至第一阶段的转换时间每个人不尽相同,不过从第一、第二、到第三、第四阶段,有没有一个共通的规则?还是仍然各有不同?

 凡瑞拉:转换所需要的时间各有不同,唯一不变的是每一个阶段都不能跳过。

 活跃的快速动眼期

 让我藉着比较正常人和嗜睡者的差异,更完整地解释快速动眼期的意义。正常人的睡眠模式显示,从清醒进入睡眠状态时,脑波在转换时的改变并不大,振幅只是变得稍微小一点。相反的,眼动图却有剧烈的变化,波动变缓,显示个体眼睛转动的动作变慢。而肌电图的变化很小。

至于嗜睡症患者,则无法控制想要睡觉的感觉,甚至会在对话或用餐时睡着。在睡眠开始时,嗜睡症患者的眼动图会显示剧烈的抽动情形,这就是快速动眼。肌肉会变得松驰柔软,因此肌电图一片平坦。另外一方面,脑波图却几乎保持不变;从脑波图看,个体似乎是清醒的,然而实际上个体已经睡着。看似清醒的脑波图、眼动图与平坦的肌电图,这三种特色显示出典型的快速动眼期睡眠。要进入这个状态,必须从缓波的第四睡眠阶段回溯进入。然而嗜睡症患者却直接进入快速动眼期,这并非正常现象。

为能全然呈现人类不同意识状态的完整情形,我们把非快速动眼与快速动眼期睡眠,跟清醒状态作一比较。看了大脑活动、心跳、血压、大脑血液循环与呼吸频率这些特色后,可得知两种睡眠是完全不同的身体状态。大脑活动是大脑电子活动的总值,在非快速动眼期的睡眠中,大脑会变得更沉静。有意思的是,大脑在快速动眼期比清醒时更加活跃,这完全抵触了睡眠是没有反应的旧观念。与清醒时相较之下,非快速动眼期睡眠的心跳稍微慢了下来,而快速动眼期睡眠的心跳则维持不变。大脑血流是大脑中血液循环的总量,由此可判定氧气与养分的需求量。在快速动眼期的睡眠中,大脑血流有明显的增加,再度显示此为活跃的过程。最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的呼吸频率稍微趋缓,而快速动眼期睡眠的呼吸频率则视个体而定。总之,此处的模式非常明显独特。非快速动眼期睡眠的阶段是连续进行的,而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转换至快速动眼期睡眠时,则有相当急剧的变化。

 鲜明的梦境

 为何快速动眼期睡眠的状态如此重要?因为快速动眼期睡眠的大脑模式与梦境状态是互相呼应的。如果把处于快速动眼期睡眠的人给叫醒,有80%以上的人会说自己在作梦,而且还可以说出梦境的内容。如果把处于第四阶段的人叫醒,能做到前述情形的人不到一半。

 法王:你的意思是即使在非快速动眼期,也有可能作梦?

 凡瑞拉:对,这要看您如何评估主观的报告而定,然而公认的事实是,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中醒来的人,约有一半说自己在作梦或有心智活动。许多人则说自己在想事情,而不是在作梦。他们表示自己会有一些经历或是心智活动,而且通常不会像作梦那样有充分完整的故事。

 法王在快速动眼期与作梦的状态之间,是否只有一点点关系?

 凡瑞拉:这要视您所设定的条件而定。从第四阶段醒来的人可能会说:“我在想事情。”或“我在考虑一件事情。”然而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中醒来的人,却很多说出“我像老鹰那样飞在空中,看到自己的家。”这类完整生动的故事,他们的状态比较像是心智活动,不会像电影那样。即使是从清醒到睡眠之间,人也会有短暂的幻想片段,称之为入眠前的梦境。这类幻想的突然出现,不论是视觉或听觉,也会发生在处于黑暗中的人身上。因此,若说只有处于快速动眼期睡眠的人才会作梦,并不合理,因为其他各种类似睡眠的经验,也会发生在所有其他的阶段。但是,生动、视觉性、有故事情节的梦境,一般发生在快速动眼期睡眠, 这却是明显的事实。

我们在一个完整的生理周期(二十四小时)里,有20-25%的时间是快速动眼期睡眠。即使我们通常都不作梦,然而从神经学的角度来看,我们每天晚上都会作梦。通常在白天时会发生第二次的典型睡眠模式,称为双相周期。早上九点,一夜好眠之后,正常的年轻人大约需要花十五分钟才能再入睡,但下午两点的午睡时间则很容易入睡。同时,老年人在较短时间内即可进入睡眠状态,大约是五分钟。

 惊人的睡眠进化论

 我想为动物生命史中快速动眼期睡眠的重要性,说明两个论点。如果快速动眼期睡眠或作梦是人类才有的行为,那么动物就不会有这些行为。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其他灵长类动物的睡眠模式几乎和人类一样,它们具有相同类型的周期,也经历相同的阶段。在人类次近亲的身上,就更有趣了,因为除了食蚁兽之外,所有的大型哺乳类动物都有快速动眼期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

值得注意的是,人类一般都是躺着睡觉,猫则卷曲身体睡觉,狗多数是四肢摊开来睡,老虎喜欢在树上睡眠,大象站着睡觉,河马在水里睡觉,牛睁开眼睛也可以睡觉,海豚睡觉的时候还可以继续游泳,而且只有一半的大脑睡着!有些动物的睡眠时间比较短,例如,大象平均每天只睡三点二个小时,老鼠每天却要睡十八至二十小时。这是很有趣的关联:体形愈小,睡得愈多。

有些动物,像是老鼠,可以很快从清醒状态进入四个阶段,然后快速进入快速动眼期睡眠,而且它们快速动眼期的睡眠时间比较短促。有些动物则拥有非常漫长的快速动眼期睡眠。有些动物,例如海豚或牛,它们会站着睡觉,在快速动眼期睡眠时,肌肉并不会松驰。因此虽然快速动眼期睡眠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在哺乳类的动物身上非常普遍,却在各种动物身上展现出不同的面貌。对生物学家而言,这表示在整个进化过程中,大脑进行了许多令人惊奇的结构改变,以便能保留快速动眼期睡眠与非快速动眼期的睡眠,并使其具有不同的模式。尽管动物之间走路、站立、姿势的改变,在模式方面各有不同,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发现快速动眼期睡眠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这两个共通点。同样的基本状态,以许多形式展现面貌,表示其中必然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因为进化让除食蚁兽之外的任何哺乳动物都拥有这两种状态。

那么哺乳类动物以外的其他动物呢?鸟类与哺乳动物都是从爬虫类演化而来。鸟类多数是站着睡觉,也拥有快速动眼期睡眠。有些生物学家怀疑,那些耗费多日迁徙各处的鸟类是边飞边睡觉的,就像边游泳边睡觉的海豚那样。一边作梦一边飞越地球。

 法王:这经过证实吗?

 凡瑞拉:没有,这只是假设。由于鸟类拥有快速动眼期睡眠周期,而且有些鸟类飞行数日,因此这是个合理的推论。鸟类显然重新创造了自己的快速动眼期睡眠,因为爬虫类似乎没有快速动眼期睡眠。虽然没有证据显示睡着的爬虫有快速动眼期睡眠,然而事情却变得有些复杂。我们在大脑皮质使用电极来辩识快速动眼期睡眠的典型脑波,然而爬虫就像其他所有比哺乳动物低等的动物一样,它们的皮质跟我们并不相同。所以我们不是很清楚爬虫类是否有快速动眼期睡眠。然而无庸置疑的是,比爬虫更高等的动物都会睡眠,在快速动眼期睡眠、非快速动眼期睡眠、清醒这三种时候也都会作梦。对于生物学家而言,以睡眠与梦境的根本性质来说,这是个令人注意的论据。

 人为何要睡觉?

 法王:既然在进化史上已经证实快速动眼期睡眠是这么重要,那么快速动眼期睡眠对于人的生理功能有何影响?这是否经过证明?

 凡瑞拉:我们为何要睡觉作梦?神经学对这点有相当大的争论,基本上有两派说法。其一,有些人认为睡眠是为了养精蓄锐或补充精神,这个论点感觉上很正确,然而至今还是没有人可以说明我们到底在补充什么精神。睡眠会消耗许多能量,快速动眼期睡眠所消耗的氧气比清醒时还多,因此才不是要让机器冷却那样简单。快速动眼期睡眠是活跃的状态,我们补充精神、养精蓄锐或恢复精力的方式并不明显。

其二,这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说法,即快速动眼期睡眠是基本的认知活动。在那个地方,人可以参与想像游戏,试试不同的情境,学习新的可能性;在那个空间,充满了创新的精神,新模式、新关联兴起,经历过的可以再重新打造。这很接近心理分析的部分观点。作梦提供了空间,让人不再需要对付即时发生的情况,反而可以重新想像、重新构思、重新思考。那是一种排演,让您可以想出新的可能性。我很想知道这在佛教是否也被视为梦境的本质。爬虫类与昆虫这类动物学得并不快,行为也不会有大幅度的改变,对它们而言,梦境可能不是那么重要。然而我们也要小心,昆虫没有皮质,我们无法确定它们是否会睡觉。

我们一生的作梦模式,应该是支持认知诠释的另一个证据。早产儿有80%的时间都处于快速动眼期睡眠的状态;新生儿则花50-60%的时间,婴儿每天要睡上十五至二十个小时。快速动眼期睡眠对成长似乎是不可或缺的,不论在生理或心理上都是一样。我认为这个论证支持了作梦时有认知性心像的观点。人一过六十五岁之后,睡觉与作梦的时间就会更短了。

这种说法很吸引人,却不是大家都同意的标准答案。有的人持有比较极端的观点:梦境只是神经元发出讯号,并没有意义,或说作梦和睡觉是以避免移动的方式来节省能量,这个问题没那么简单,仍然很有争议。

 西藏如何看待梦境

 接着进行本会程的讨论部分。这个讨论时间对我而言特别困难,因为科学兴起于客观,客观也是科学方法的内部本质。在此观点下,就一般科学标准而言,第一人称的纪录与个人的洞察力并不具有科学的“客观性”。显而易见,对意识的看法必须采取第一人称,有些西方科学家在探究意识时就被这样的科学观念绑手绑脚。本届“心灵与人生”研讨会就是希望能够采取非独断的方式,来探讨如何凌驾西方的固守观念,接纳新观念或新方法,同时兼顾科学观察与经验观察。

近一千年来,西藏人一直在探讨梦境的现象学,他们重要的独特传统之一是由十一世纪印度瑜伽士那洛巴创建,后来以“那洛六法”之名传到西藏。这六种瑜伽之一,便是处理梦境与作梦的详细方法,后来的修行人与理论家根据这些知识而加以改善,使它成为一种高深的修持。

 凡瑞拉:向法王简单介绍了睡眠生理学之后,我很想知道西藏传统中睡眠与梦境的意义。西藏人是否认为不同种类的梦境来自不同层次的意识?可否说明我们为何作梦?

 法王:有一种说法是,在作梦与身体的粗重和微细层次之间,是有个关系存在。但是还有一种称为“特殊作梦状态”的东西。在这个状态里,因为心与气的作用而在体内产生“特殊睡梦身”。这种特殊睡梦身能够完全与粗重的肉身分离,到处旅游。

让这个特殊睡梦身出现的方法之一,首先要能在作梦时知道那是个梦。之后你发现梦境是可以塑造的,于是你想办法来控制它。当你渐渐熟练后,便能非常轻易地依照自己的想法改变梦境的内容。最后,就可以从粗重的肉身分离出睡梦身。一般的睡梦状态则相反,是在身体的内部作梦。透过特别的修行,睡梦身可以到处走动。这一种技术完全是由渴望的力量来达成的。

另一种技术也能达到相同的目标,那就是气瑜伽:运用体内微细的气,进行禅定的修持。这两种技术都要求修行人必须能在入睡时知道自己在睡觉。

似乎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能力,不需特别的修持。例如,去年我遇到一位住在尼泊尔的西藏人,他告诉我他母亲有一次告诉所有周围的人说,她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动,请大家不要干扰他的身体。他们并没有提到是否她仍在呼吸,不过那一整个星期她真的一动也不动。她醒来告诉大家在那段身体不动的期间,她到各地去旅游。换句话说,她用自己的睡梦身经验了一场脱离肉身的经验。因此在特殊睡梦状态,人似乎可以用极微细身脱离粗重身,独立自主地到处旅游。

 法王的回答似乎太快就逼近经验的边缘地带,提及“脱离肉身经验”与“睡梦身”等罕见的概念,我们聚会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创造出共通的立场,让西方文化与西藏文化可在此之上独立存在,因此我直觉地把讨论带回双方皆可了解的共通立场。

 凡瑞拉:在快速动眼期睡眠时分辨出自己在作梦,以及在非快速动眼期睡眠时分辨出自己在睡觉,两者是否不同?

 法王:你提到在快速动眼期睡眠之前,共有四个阶段的非快速动眼期睡眠。在佛教的密续或金刚乘中,也提到入睡过程的四个阶段,最后一个是睡眠净光。由睡眠净光的状态,而进入快速动眼期睡眠的作梦状态。你说那四个睡眠阶段顺序是绝对而无法改变的。没有受过禅定训练的人无法判定金刚乘所讲的四个阶段是否可以改变。但是经验丰富的金刚乘禅定修行者可以认出这四个入睡阶段的确定顺序,也随时能在死亡的过程中找出相似的顺序。要在作梦时知道那是个梦,比在无梦的睡眠中知道那是个无梦的睡眠来得简单。若您在作梦的时候知道那是个梦,就能观想并刻意减少粗重心,再次回到净光睡眠、比较容易确认最微细的心,也就是睡眠净光。

 凡瑞拉:但是睡着的时候,正常人暂时失去知觉,可能无法确定任何事情。

 法王:这倒是真的。对瑜伽士来说,经历这些转变而不会心中一片漆黑或空白,是最高层次的成就之一。不过在睡眠生理学和西藏的传统之间,可能有个差异。根据金刚乘的说明,当你从睡梦状态中醒来,这四个阶段会逆转出现一次。这个过程十分迅速。在您提到神经学的睡眠研究中,并没有类似的东西。您还没说明从快速动眼期进入清醒状态的这种阶段,请问在这期间又怎样的循环呢?

 凡瑞拉:人会直接从快速动眼睡眠进入清醒状态,从经验中得知,快速动眼期睡眠是最接近清醒的状态。在睡眠周期中,人不会在下半夜直接进入深沉的睡眠,人会维持在浅睡状态,然后从快速动眼期睡眠回到第二阶段,接着回到快速动眼期睡眠,又再回到第二阶段。理论上,如果人是处于第四阶段,之前必定经过第三阶段与第二阶段。如果人是处于第三阶段,之前必定经过第二阶段与第一阶段。然而实际上人可以轻松地从快速动眼期睡眠跳到第一阶段,或者从第一阶段跳到快速动眼期睡眠。

 法王:这种睡眠生理学的观点,可能比较接近早期藏传佛教学者的想法。在到达净光的四个阶段后,前三个阶段开始逆转,从净光又进入了梦境。这种观念到了后期似乎已有改变,特别是在中阴状态与那洛六法这两方面,而后者的起源是玛尔巴上师。

 玛尔巴是著名的印度密续苦行者那洛巴的重要弟子,他两度拜访印度以便接受法教,并将所学带回西藏祖国。玛尔巴后来成为藏传佛教新译派的主要传承祖师。新译派之后随着时代演进而发展出许多派别,有些至今依然活跃。他们这种派别差异,让我想到科学界也是长期以来并存着许多不同观念,却始终无解。

 法王:附带一提,藏传佛教认为睡眠是一种滋养的形式,像食物一般,让这个身体修复而焕然一新。另一个滋养的方式为“三摩地”,或说是禅定专注。娴熟禅定专注的修持本身就是一种对身体的维护或滋养。虽说睡眠是维持身体的来源之一,但我们并不清楚作梦如何帮助个体,不过它在禅修里有些用途。佛教认为,梦境来自身体不同粗细层次的交互作用,包括粗重身、微细身、极微细身。但是如果想知道我们为何作梦、作梦的功用,佛教并无答案。

我们能清楚分辨快速动眼期睡眠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的四个阶段。当你处于快速动眼期的睡眠中,非快速动眼期睡眠第四阶段的意识状态,是同时继续下去,还是就被打断?

 凡瑞拉:这些是不同的状态。如果我处于快速动眼期睡眠,我会有一个意识模式。我的“心——脑”若产生变化,则会有另一个意识模式。我不需要假定另一个会继续下去。

 法王:快速动眼期睡眠一定会在非快速动眼期睡眠之前吗?根据藏传佛教的看法,进入睡眠状态的前提是显现了睡眠的心智因素,然后入睡,无论是否作梦。但是作梦时,睡眠的心智因素必须存在。这种睡眠的心智因素对于作梦和无梦的睡眠来说都是基础。某位西藏学者在他的著作中提出一种几乎互相抵触的论述,那就是当人深睡时,就没有睡眠,因为那时没有觉察、也无意识。

 凡瑞拉:神经学家会说,也许您必须要定义两个心理因素,即快速动眼期睡眠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然而如果我们把自发性的心理或视觉意象称为作梦,那么作梦就会发生在所有三种状态:清醒、快速动眼期、非快速动眼期。人在清醒时会产生幻觉;睡着时会有入眠前意象;人会在非快速动眼期睡眠时作梦;也会在快速动眼期作梦。然而我们若把作梦严格定义为生动、有故事情节的梦,那么唯有快速动眼期才会作梦。

 睡眠:预演死亡

 彼特·恩格尔想要用更一般的字眼来讨论睡眠、梦境与死亡,便提及拉替仁波切与杰佛瑞·哈普金斯合著的《藏传佛教的死亡、中阴与与投胎》。拉替仁波切与杰佛瑞·哈普金斯的著作探讨了死亡后与投胎前的中阴状态,这个死后的争议性话题,即藏文所说的“巴斗”。

 彼特:这本书讨论到死亡的阶段,这些阶段会在重新入胎前的中阴状态时逆向重复一遍。书中提到,睡眠在本质上就是在排演死亡的过程,也提到另外会发生这些步骤的两个情况:冥思(禅定)与性高潮。就神经学上来说,冥想状态与睡眠状态大不相同,而性高潮更是令我糊涂!令我惊讶的是,佛教对睡眠的概念与科学对睡眠的观察,竟然十分类似。中阴状态与佛教的睡眠观点究竟有哪些类似之处?性高潮又怎么会扯上关系?

 法王:入睡与死亡的经历来自于体内不同元素的分解,这个分解过程会发生在许多不同的时候。例如,在特定的观想禅修中,便会出现这种分解。这些元素的分解或解离,相应于不同粗细层次的心识。无论这种分解何时出现,都是由于体内气的改变而出现不同粗细层次的心识。

有三种方式可以让身体的气产生改变。第一种纯粹是自然的生理过程,这是由于不同元素的分解,包括地大(坚固性)、水大(流动性)、火大(热)、风大(动作性)。在睡眠与死亡的过程,这些会自然出现、无法控制。另一种类似的气的改变是特定禅修的结果,主要透过专注与想像。这能让心识从粗重转到微细的层次,而产生气的改变。第三种则是透过性交行为。不过,一般人的交媾无法达到这种能量的移动和心识粗细层次的改变。唯有透过特定的修持,控制性交时生殖液的流动才有可能发生,男女皆然。

 彼特:这些修持的最终结果,也就是地、水、火、风四大的分解,是相同还是不同?

 法王:不尽相同,净光状态中仍有许多不同的粗细层次。例如,睡眠净光就比不上死亡净光深层。金刚乘说到五种主要与五种次要的气,以及这十种气的粗细层面。在睡眠净光时,这些气的较粗层次会分解或解离,但是较细层次并不会。人在此时仍会透过鼻孔呼吸,便是一个指标。

 彼特:回到睡眠与梦境的主题,我现在对于睡眠与冥想(禅定)之间的类似点比较有兴趣,透过修行,即使非常困难,是否有可能经过睡眠阶段,然后抵达睡眠的净光?这个与冥思有何不同?

 法王:禅修有许多形式。在佛教密续较为低阶的三个层次里,上述课题甚至不被讨论,只在无上瑜伽密续中才有。睡梦瑜伽就是一种完整的修持。

 凡瑞拉:人真的可以进入这个状态,而之前无需奠定根基?

 法王:是的,有可能不需要太多的准备。无论是否为佛教徒,都可以修持睡梦瑜伽。若是佛教徒修持睡梦瑜伽,就会加上一些特定的动机与目标。在佛教的含义里,这个修持的目的是要了悟空性。不过非佛教徒也能修持睡梦瑜伽。

 亚伦·瓦勒斯(以下简称亚伦):熟悉语言的人与不熟悉语言的人(甚至是成年人),他们的快速动眼期睡眠是否不同?如果没有奠基于语言的概念,心的运作方式是否不同?

 凡瑞拉:那很难测试出来,如果有人不熟悉语言,你就没办法问他们。这就是目前方法的局限,然而婴儿与其他哺乳类动物的确有类似的模式。

 法王:五种主要的气之一称为“遍行气”,会在整个身体中移动。我不确定遍行气的力量是否会在快速动眼期睡眠中增加,在非快速动眼期中减少。很可能这会和概念的形成有关。

 凡瑞拉:遍行气并非科学界所熟悉的概念,然而心脏血液循环与大脑血液循环会在快速动眼期睡眠时增加,这可能表示了遍行气的存在。

 法王:您是否曾经在快死而入睡的人身上研究脑波图的变化?例如死亡的时候,快速动眼期睡眠会持续多久?

 凡瑞拉:宣布死亡的前提之一就是脑波平坦并消失,由于死者的脑波没有振幅,所以无法判别出快速动眼期睡眠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的不同。

 法王:当脑部停止活动,遍行气是否依然存在,这是个未知数。死亡似乎有三个条件:心跳、呼吸、脑部活动。心跳停止之后,要过多久脑部才会停止作用?(其实只要几分钟。)快速动眼期有没有可能在这几分钟内出现?

 彼特:我认为科学界并未观察或测试过这个现象。到了那时,眼睛会僵直不动、或翻白眼、瞳孔扩大,大脑也没有活动。将身体冷却可延长从心脏停止跳动到真正死亡之间的这段时间。在低温水中溺死的人,经过十五或二十分钟,即使脑波平坦,没有呼吸或心跳,仍有可能存活。药物也可以制造出脑波平坦而患者未死亡的效果。

 显然我们已经到了臆想未来可能状况的关口,不过这种没有答案的讨论倒是挺有意思的。

 凡瑞拉:我们要随时记得,快速动眼期的测量方法非常粗糙。快速动眼期睡眠时人体内有可能会发生更多语言式、联想式与语意式的活动,这种假设并不矛盾。没有快速动眼期睡眠的动物,其体内可能有不同种类的认知活动,然而从脑波图却看不出来,因为脑波图实在是太粗糙的测量方法,人在快死时会出现平坦的脑波,但这并不表示体内已经没有任何活动发生,有可能会有很多活动。之前有一个问题,亦即处于第四阶段的正常个体与可在睡眠净光中维持意识的个体有何不同,刚才说的看法也适用于此。也许脑波图测量无法显示出有何不同,然而说不定未来有更先进的方法可以显示。

 修行的动机与努力

 珍·盖肯巴哈(以下简称珍):确定自己在作梦然后控制梦境的内容,目的是为了要放下梦境吗?

 法王:我不确定是否要放下而不掌握。显然,为了要继续修持睡梦瑜伽,某个程度的努力与动机是必要的。当你对这个修持愈来愈熟练时,就愈来愈不需要什么努力,因为你已经技巧很纯熟了。不过,无论是否是佛教徒,在禅定修持的某些时候,努力是绝对行不通的。例如大圆满的修持,其中就有个阶段是完全不予努力的。另一种对佛教徒与非佛教徒来说都共通的修持,则是单纯保持平等状态。不过这与佛教大圆满所说的不予努力是不一样的。

 珍:这么努力的目的是为了要达到保持平等的境界吗?还是控制梦境最终会导致宁静的境界,而梦境只是在那里?

 法王:这种放下努力、处于平等状态的修持,本身就是个完整的法门。我们这里所说的是两种不同的修持,第一种必须认出自己处于睡梦状态、然后控制梦境;这么做是为了从粗重身分离出微细的睡梦身。第二种则是培养经历睡眠净光的能力,这时就不再需要加以控制。这两种修持都相当独特,用来达成不同的目标。努力认出睡梦状态并刻意转变而控制梦境,目的是要获得特殊睡梦身。得到睡梦身后,能有许多不同的用途。这个修持类似于在中阴状态时认出那是中阴状态。后者最大的挑战在于维持于中阴状态的辨认,而不被现在眼前的怪声怪影吓到。另一方面,帮助我们认出睡眠净光的修持,则是让我们认出死亡净光的预备法。

 睡眠、性高潮、死亡

 乔伊丝·麦道格(以下简称乔):心理分析可能会评论睡眠与性高潮之间的关系,有了想像力,即可建立两者与死亡概念之间的关系。受失眠症所苦与无法达到性高潮的人,可能都是因为害怕失去自我感。有意思的是,法语的高潮叫做ia petite mort 意指小死亡。在希腊神话中,睡眠与死亡的代表人物是墨菲斯与桑纳托斯两兄弟。要进入睡眠,必须放下自我的概念,融入世界、母亲或子宫的原始浑沌状态。失去每日的自我,这种经历属于遗失而非获取。此概念也适用于无法享受性高潮的人,也与泰勒博士所谈的相关。愿意失去自我的意识,会让我们进入睡眠或性高潮的结合,也可让我们不畏惧死亡。睡眠与性高潮可以说是死亡的升华形态。

 法王:(笑)那些害怕失去自我的人,在西藏最好的出路就是出家。藏传佛教的经典说到,人在不同的情境会瞥见净光,包括打喷涕、晕倒、死亡、性交、入睡。通常我们对自我的感觉都相当强烈。不过在这些情境里,强烈的自我感会稍稍松懈。

 乔:难以在清醒世界中放下自我,以及不愿意或不能够放下粗重身的意象,无法让更高等的心灵身意象出现,两者之间有关联吗?抓紧粗重身的意象不放,是否会阻挠人放下?

 法王: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些相应之处,因为我们对于自我的感觉和我们的身体有很大的关联。事实上自我的感觉有两种,一者粗重、一者微细。粗重的自我感觉有赖于粗重身的存在。不过当人经历到微细的自我感觉时,粗重身就无关紧要了,害怕失去自身的恐惧也会消失。

 觉察空性 

琼·哈力法斯(以下简称琼):这些状态似乎都是牵涉到觉察的暂时停止或衰微,因此当中似乎的确有什么消逝了。不论消逝的是粗重身或微细身,连续的状态都有断裂,断裂之后又接起来。修行的面向之一,难道不是为了超越粗重或微细层次,在没有任何因缘的层次维持一种连续状态?也就是维持空无一物的那种连续状态。我们的语言没有办法形容这些字眼。

 法王:某些禅定状态是只有对于空性的感觉,这时甚至连微细的自我感觉都没有。尽管没有了对“我”的感觉,并不表示没有“我”。藏文中的心识为“歇巴”,意思是“知识”或“觉察”。这个语源学意味着对于某种东西的觉察,这是对于心识粗重层次的定义。但是以心识的微细层次来看,可能并无可被觉察的客体。这类似于“无思之思”的矛盾状态。这种觉察的状态没有特定种类的念头或某些层次的思考;然而“无思”在此又不表示完全没有念头。 

凡瑞拉:你是指认知不存在? 

法王:(停了一下,反问)您能否辨别意念、觉察、认知? 

凡瑞拉:认定指的是确认或辨识的特质。人可以认知,不一定要拥有意念才能做到,意念表示有特定的语意。觉察则有许多意义:其一是认知,但是它也可以分成更微细的几个层次。觉察与认定不像意念与思考,觉察与认定似乎可广泛用于更微细的觉察层次,例如没有企图的意念或没有客体的意念。只要有个可被知道的内容,认知科学的人就不使用觉察这个字眼,而比较会说认定和认知。

泰勒:就我的了解,认定与知识两个字眼表示有某种东西、有某种意义是人可以知道或抓住的。我可以觉察到某个东西,却对那个东西一无所知。认定需经努力才可完成。因此没有客体而能认定的这个概念,我难以理解。 

法王:这个状态没有内含物,也没有可供叙述的客体。

泰勒:我可以理解为何会有我们不得不称为“对于空无的觉察”这种矛盾状态,然而依旧难以把觉察看作是没有客体的状态。在我们试着讨论平常人类状态以外的状态时,有可能会弄错,因为语言是为了平常人类状态而发明的,平常人类状态并没有无内容的觉察与无内容的认知。

凡瑞拉:我只能说,我们不应该受此阻碍,而应该假设人类可能具有这类能力。

泰勒:在所有文化传统中,都必须把日常的语言扭曲推拉,才能描述不平常的状态。

法王:在佛教也是如此。这就是语言的本质。 

这一天飞快地结束,已经五点了,法王鞠躬感谢我们。该是我们回到小屋的时候,好让大家私下继续探究未解开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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