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华尔兹”是剂什么药？

向往自由

如果不是近期一波接一波的热议，我是懒得提起教育这个话题。能够引起我足够的兴趣，并甘愿拾人牙慧的理由其实很简单，是看到前几天在教育部颁布了“今年秋季开学，全国所有中小学生每天都必须要跳校园华尔兹”的规定后，体艺司负责人于6月12日通过媒体解释这个规定“不带有强制性”。令人玩味的是，就在同一天的一个新闻发布会上，这位负责人对此又是一番语重心长。

同一天在不同场合对一个话题反复解释，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事情。有媒体认为，也许是有关当局迫于舆论压力，意识到了所谓的“必须要跳校园华尔兹”过于荒唐，不得不为自己找个台阶下。其实，无论怎么解释，这些都不是人们关心的主要问题。以“包容性”而著称的教育部官员向来惜字如金，不管学术领域出现多少黑幕，也不管现行的教育制度存在多少弊端，又何曾听到哪位对社会舆论诚惶诚恐？如今一改常态，偏偏对“校园华尔兹”问题煞费苦心解释，就怪不得人们感到蹊跷了。

我深知“祸从口出”的古训，就算“校园华尔兹”缺乏民族文化气息，就算知道这是多此一举，也不敢妄加评论，更不敢随便说是有人借用行政手段卖光盘谋利。只是觉得作为国家教育机关，颁布这样的规定多少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明明是白纸黑字写着“从今年秋季开学起全国所有中小学生每天都必须要跳校园集体舞，其中男女生手拉手共跳的华尔兹将成为高中生指定舞蹈”，第二天就开始面向社会释疑：虽然是“必须”，但并“不强制”。这不是废话吗？既然不强制，出台这个不伦不类的“规定”干嘛？

平心而论，要求学校重视学生的体质是天经地义的，作为全国教育工作的主管部门，关爱青少年的德智体全面发展是一项神圣使命。由于多方面的原因，最近20年中国青少年的体质状况持续下降，据统计，目前我国的大部分在校生都不同程度存在健康问题。对此学生家长无不忧心忡忡，许多专家也曾大声疾呼，要求教育部改变以分数和考试作为指挥棒的教育体制，不要让人把“东亚病夫”的帽子重新扣在中国人头上。今年5月，中央和国务院下达了《关于加强青少年体育增强青少年体质的意见》，其中重点指出：“增强青少年体质、促进青少年健康成长，是关系国家和民族未来的大事。”

从普通民众到学者专家，直至党和国家领导人，对学生的体质问题都如此关注，说明了中国的教育方式存在着严重的缺陷。虽然在理论上说，学生不缺少锻炼身体的时间，但由于应试考试的负面作用和张力，使课余活动成为很多人关注的焦点。按说，教育部最应该明白其症结所在，完全有能力对症下药，让青少年走向一条全面发展的路子。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直到今天他们仍然喜欢出台一些治标不治本的规定，并不惜用无数个错误来掩盖一个错误。

教育是国家发展之本，关乎一个民族的未来。这样说似乎是句废话，因为这是个常识性问题，道理几乎没人不懂。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正是有人对这些大道理懂的太多了，才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比如，我们的教育部门天天强调素质教育，却从来不把素质教育当作教育的根本对待，倒是经常把类似“跳华尔兹舞”这样的事情当作“必须”的手段来施行。似乎一旦跳起了华尔兹，全国青少年的身体素质就会得到普遍提高，根本不考虑这样做有几分可取之处。这种捉襟见肘的管理方式，反映出了目前教育制度的僵化和教育思想的虚无，远比行政不作为更加可怕。

凡是接受过现代化教育的人都知道，人的健康标准无外乎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而心理健康的前提是要有一个健康的环境。如今的校园问题日益严重，不但接二连三出现裸奔和自杀的学生，居然还产生出马加爵、周一超那样残忍的杀人犯。其实这些人何曾因为没有“华尔兹”的陶冶？这种心理上病入膏肓，无非是缺乏起码的生命意识和人文关怀。在如此严苛的教育制度下，能够造就这样的在校生，充分证明了中国教育的失衡，而应试教育这种唯一选拔人才的机制难辞其咎。

心理的病态比生理的病态更可怕。如果马加爵等人的事例还不足以说明问题，我们可以把目光拉回到清末时期，当时有些中国人因吸鸦片而导致身体孱弱，遭到西人的蔑视。上海的《字西林报》（英国人的报纸）于1896年10月17日登载文章，说中国人的心理疾患比身体虚弱更无可救药，并称之为“亚洲病夫”。梁启超将此解释为“夫中国——东方病夫也，其麻木不仁久矣。”在梁启超的概念里，中国人心理上的疾患更重于肉体上的疾患，所谓“东亚病夫”囊括了那时候所有的中国人，以致成为一个时代中国人的代称。

无须刻意回忆近代以来中国人在列强欺凌下的奇耻大辱，那是中华民族心灵上永远抹不掉的伤痛。而现代中国的教育从提高人们的文化素质开始，经过若干年的嬗变，却正在逐渐走向另一个极端——以牺牲人的体质为代价来换取书本上的知识。这样的教育方式无异于吸食另一种鸦片，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人们的意志。在这样的氛围中，即便“校园华尔兹”是一剂强筋壮骨良药，也不能救治心理上的顽疾。也许这样说有点危言耸听，但是，当青少年的体质引起中央政府乃至全社会普遍担忧的时候，未来的中国人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还用想吗？[/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