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wns 发表于 2017-7-21 07:02:23

便衣警察「陪伴」我遊覽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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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來到中國西部邊境城市喀什的採訪任務中,時報記者遭遇了當地警察的跟蹤與拘留。在維吾爾族的聚居處,中國政府擔憂分裂主義滋生,對當地的監控愈加收緊。


中國喀什——便道上,五名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員將一名年輕男子和他的朋友圍住。這名維吾爾族男子掏出證件。那些警員此前沒意識到對方是自己人——他也是一名警員,只不過身著便裝。
這裡是喀什,一個絲綢之路上的綠洲城鎮,位於中國西部邊疆的沙漠中。我和同伴自從離開當地的一家賓館,一直被該男子尾隨。我們後來得知他叫雷塞特·優素福(Rexat Yusuf,音)。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他和他那名漢族同伴是奉命監視我們的警員。我們一路溜達著來到重建的老城牆處,順著台階往上走,以便拍些照片。那兩個人等在牆根下,遭遇了巡邏的警員。幾分鐘後,當我們往下走到時候,同一群巡邏的警員把注意力轉向我們。他們要求我們出示證件。由於我的記者簽證正在更新中,並未隨身攜帶護照——它在負責處理簽證事宜的北京警察部門手中。警方隨即把我們一行——除了我,還有攝影師吉勒斯·薩布裡(Gilles Sabrié)、分社研究員瓦妮莎·朴(Vanessa Piao)——帶上一輛麵包車,拉到警務室。我們被暫時扣下了。以上是我最後一次以《紐約時報》北京分社社長的身份出差做報導的遭遇。這是我第五次到訪位於中華大帝國邊陲的喀什。我發現官員們加強了安全措施,收緊了對維吾爾人宗教活動的限制。維吾爾人大多是遜尼派穆斯林。在街頭,我看到了警方的的日常巡邏,類似於流動餐車的流動警務室,以及要求維吾爾族男子出示證件的警員。1999年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我見過很多女人戴著全罩式面紗。現今那種景象已不復存在。此外,只有上年紀的男子和巴基斯坦商販才留長鬍子。官員們說他們正竭力防止在維吾爾人聚居的地區發生被其歸因於分離主義、恐怖主義和宗教極端主義的反政府暴力事件。最慘烈的事件發生在2009年,當時,烏魯木齊的種族騷亂導致約200人死亡。烏魯木齊是喀什所在的新疆自治區的首府。維吾爾族倡導人士說,這些嚴厲的安保措施引發了不滿。我乘飛機到喀什看最後一眼,是因為它堪稱我的中國經歷的試金石。對千百年來的旅行者而言,位於中亞心臟地帶的這座城鎮,一直是一個十字路口、一扇大門,對我來說也是如此。它用自己這片伊斯蘭教盛行的地區連接起中國內地和歐亞大陸。它到我以前任職的巴格達分社的距離,甚至比到2500英里(約合4023公里)之外的北京分社還近。第一次與喀什相遇是在1999年夏天,讀完研究生的我展開背包旅行,經陸路從香港前往新德里。當時,喀什是我去往中國之外的大門——也是我在取道喀喇崑崙公路,穿越冰峰林立的薩米爾山脈進入巴基斯坦之前的最後一站。我和其他來自其尼瓦克賓館的旅行者上了一輛大巴。那家賓館所在之處,是英國領事館舊址。直到2008年8月,也就是我為《紐約時報》來到中國幾個月後,我才再次來到喀什。我和北京記者團的其他成員一起飛到這裡,報導一場導致至少16名武警死亡的詭異襲擊。那年秋天,我在遊走於新疆南部、報導伊斯蘭教所受的限制期間重返喀什。我和同伴楊曦雲(Xiyun Yang,音)最終到了一名退休維吾爾族警員的寓所,和他的兒子聊起了西方的電視節目。2010年,我和薩布裡進行了一場始於阿富汗瓦罕走廊(Wakhan Corridor)的漫長陸路旅行,抵達喀什。在連日駕車穿越塔吉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的群山之後,我們體驗到了千百年前的旅行者想必也曾經歷過的那種奇景——繁華的集市上,大排檔散發出孜然羊肉串的香氣,清涼的小巷在一處處泥牆房屋之間蜿蜒。城中很是熱鬧:以歷時三天的宴會慶祝齋月結束的開齋節(Eid al -Fitr)剛剛開始。那一年,官員們正在夷平大部分舊城。拆了一半的房屋佇立在廢墟中。我幾個月前最後一次到訪的時候,舊城的那些地方已經被重建。有了寬敞的林蔭道和嶄新的水泥建築。現在警方可以更容易地監控街道、部署大量人員。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警察的監視。在之前的幾次旅行中,我沒注意到有警察跟蹤,甚至在酒店把我們的簽證複印件交給當地派出所之後也沒有。這一次,一走出其尼瓦克賓館,我就看見優素福一伙人在尾隨我們。不過,與警察的徒步巡邏隊相比,那都不算什麼。我們在艾提尕爾清真寺(Id Kah Mosque)北邊的一個市場碰到了第一個巡邏隊。幾名漢族警察攔住我們,要求出示證件。他們重點關注薩布裡,因為他是我們這群人中明顯的外國人。他拿出了自己的法國護照,他們就放我們走了。不到一小時後,我們在城牆附近被另一個巡邏隊攔住了。他們就是錯誤地騷擾優素福的那隊人。我說我沒帶旅行證件,他們就把我們抓上了警車。在派出所等了一會兒之後,優素福出現了。「你們在喀什幹什麼?」他用流利的英語問道。他查看了薩布裡相機裡的照片,叫他不要拍攝任何與警方或軍方有關的照片。然後他們開車把我們送回酒店,以便我向他們出示旅行證件。途徑城牆附近一塊長滿青草的空地時,優素福說,「我在這兒拍過結婚照。」我從房間拿出證件後,他們說,我們可以走了。不過優素福說,他會繼續盯著我們。「對外國人來說,喀什可能很危險,」他說。「我們想保證你們的安全。」我曾有三年半的時間報導伊拉克戰爭,對風險有一定的認識,但我在新疆的任何地方都沒有處於危險之中的感覺。我們在老城又轉了一會兒。五名便衣警察跟著我們。我們回頭看時,他們低下頭,假裝看手機。第二天,一個名叫阿卜杜勒·瓦希德(Abdul Wahid)的維吾爾族導遊帶我們遊覽喀什。我們先是去了城外的一個露天動物交易市場。1999年我初次訪問喀什時,這家市場還在市中心。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吉爾吉斯族和塔吉克族牧人曾在那裡買賣馬、驢、羊和駱駝。導遊說,從那以後,這個市場搬過兩次家。優素福和另外幾名警察一直跟著我們。我們坐下來吃面。「這兒的生意很好,比以前的地方好,」賣麵條的老闆科裡馬吉(Kerimaji)說。他今年62歲,有34年的時間都在這個市場謀生。那天下午,我們走進15世紀建成的艾提尕爾清真寺。2014年,幾名年輕男子在那裡捅死了伊瑪目。我們通過了金屬探測器安檢。在院子裡,我注意到走道上方有監視攝像頭。老城裡到處都有這樣的攝像頭。在清真寺前面的集市上,我看見一個移動警亭,周圍有幾名警察在巡邏。一名警察走向阿卜杜勒·瓦希德,要求他出示證件。阿卜杜勒·瓦希德說他是帶我們這幾個外國人遊覽的。那名警察轉身走開,走向他逮捕的一長隊維吾爾族男子,帶著他們去登記。我看到的情況正在新疆各地發生。據學者雷國俊(James Leibold)和鄭國恩(Adrian Zenz)去年12月在《外交》(Foreign Affairs)上發表的一篇文章稱,2016年底,當地官員設立了成千上萬個移動警亭,配備了數萬名警察。當時,新疆黨委書記陳全國正在部署嚴密的警察系統,和他曾在西藏部署的一樣。回到酒店後,我們與導遊告別。我曾在北京遇見的一名美國外交官正在登記入住。當天晚上,我們最後一次出去散步。我們來到阿卜杜勒·瓦哈卜(Abdul Wahab)的父親經營的一個地毯店。瓦哈卜是我認識的一名維吾爾族年輕男子,他曾去北京賣過地毯。前不久,他去了中國東部,當時正在返回喀什結婚的路上,但他的航班因為大霧困在了烏魯木齊。我們在這次旅行中沒能見到他。阿卜杜勒·瓦哈卜的父親艾哈邁德(Ahmad)給我們看地毯,這時優素福走進店裡。另外幾名警察在外面徘徊。艾哈邁德展開幾塊地毯。其中有些織有新疆本土經典的石榴圖案。我開始為其中一張毯子講價。「我覺得那個很好,」優素福指著我相中的那張地毯說。但他看到價格後搖了搖頭。我們離開時,優素福和他的同事們跟著我們。我們走進一家餐廳,去吃烤串。他們沒有跟我們進去,在那個夜晚的其餘時間,我們沒再見到他們。
黃安偉(Edward Wong)是《紐約時報》記者。Vanessa Piao對本文有研究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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