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mi 发表于 2006-7-11 08:36:46

欠我一生一世的半个吻

 天色黑下来了,我和梁昭面对面的在窗口坐着,并没有想到去开灯。城市的喧闹已化作一片黛色剪影,宝蓝色的天幕一下子暗淡下来,仿佛是谁往那莹莹的蓝色里兑了一些墨汁。

  “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他。

  这时他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来:“这是给你的,雾旗。”说着,他看也不看,便把那盒子平推到我面前。梁昭一直认为,男孩子给女孩子送礼物是很羞的一件事,有点“娘娘腔”的意思。况且那时我才上高二,很多事情并不真正明白,梁昭曾说过,雾旗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也是最糊涂的。我知道我功课不如他好,书也不如他读得多。

  梁照是从清华退学的,他将随母亲移居到加拿大,明早的飞机票,从前以为我和梁昭之间还有无数个“明天”要来,没想到“明天”来得这样快。

  “你为什么不把那盒子打开?”

  梁昭说着话,就只是一味地害羞,两只眼睛飘忽不定地看着窗外。窗外是黑魍魍的,并没有什么可看的。我从没见过像梁昭这么害羞的男孩,他在校队踢前锋,从来都是勇猛过人,大力拼杀,可每当和我在一起,就总有一种讷讷的神情,我弄不清他究竟想说什么。

  梁昭把精致的丝绒小盒打开道:“这是送给你的项链,据说这粒鸡心会变颜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时我还从未戴过项链,十分好奇和新鲜。我接过那根细细的链子来胸前比划一下,发现那只鸡心形的小坠儿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十分玲珑可爱。那宝蓝的色泽,正配我连衣裙的颜色。但我不愿让梁昭看出我是个从没戴过项链的“小孩”,就只好掩饰着说:

  “它可真美,让我把它好好珍藏起来,等它变了颜色再戴。”

  “那么就是说你喜欢喽?”梁昭兴奋地抓住我的手,“它会变成血红色,像胭脂一样,不过得等上一段时间。”

  我抬起头来问他:“要等多久?一年,两年……?”

  梁昭用力拍拍我的肩:“不会太久的,它很快就会变红,到时候我就来接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加拿大有多远?”

  “很远。不过到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相信我。”

  一道雪亮的光线打断了我俩的谈话,梁昭的母亲走了进来。“咦?你们怎么不开灯?”

  梁昭赶紧把那只盒子用手边的报纸盖住,不让他母亲看见。梁昭是跟他母亲长大的,我从未见过他的父亲。

  “阿姨,那我就走了,明天一早我就不去机场送你们了,学校快要考试了。”当着大人的面,我只好这样故作淡漠地说。阿姨说不要紧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你们再聊会儿吧。可是我还是走了。

  电梯上只剩下我和梁昭两个人,镜面一样的墙壁映着两张年轻稚气的脸。

  “可以吻你一下吗?雾旗?”我听到耳边的人呼吸急促地问。我感觉到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合二为一,他的手是那么温柔地揽住我的肩,就在这时,电梯的门开了,外面射进刺眼的光线。

  就这样我未能把我的初吻给梁昭。但他送给我的那条古色古香的项链我一直藏在枕头底下,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进常爬起来偷偷看着那枚鸡心,看它变没变颜色。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么美的蓝颜色,它使我想起梁昭走的那个傍晚,天色也是这般宝蓝,梁昭说有一天它会变成胭脂红的,到那时我们俩就会重新见面,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一年,二年?我们只有“半吻之约”,半个吻能维持的情感究竟有多久,我不得而知。

  后来我考取清华梁昭那个系,系里的老师全都记得那个聪颖过人而又半路退学移居国外的小伙子。有的老师甚至替他惋惜,认为他该完成学业后再到国外去,我怎么当时没有这样劝劝他呢?都怪自己当时年龄太小,还不懂得生死别离。我和梁昭一直通着信,我甚至把的我清华录取通知书复印了一份给梁昭寄去,我真是乐昏了头了。梁昭的信,也写得十分有趣。也描写风景,会说“碧波荡漾,好像一池上下窜动的带鱼”。总之什么都有和吃有关,还说他学会了开车,“车开得像流星一样快”。这种句子让我联想很多,我回信说绝不充许他开快车,在我大二的后半学期,梁昭的信忽然变得越来越少了,终于,我们断了联系,我一连数十封信写给他,没有回信。我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只精致的丝绒拿子,在灯下细细端说那根项链,我发现宝石的颜色依旧是蓝莹莹的,什么“胭脂鸡心”,二年多都过去了,它为什么还不变成梦中的红色?我把它扔进抽屉,上了锁。

  我开始和别的男孩约会了。有时会跟人到湖边去一直坐到天黑,只是从不许男友吻我。有时想想也许梁昭根本不记得我了,半个吻算得了什么?现在连婚姻也不见得是爱的承诺。在我大学毕业那天,宿舍中昏暗暗的,正乱着。大伙儿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大逃亡似的。我无意中想到抽屉里的项链,心里硬硬的信佛梗了一块化不了的东西。

  “雾旗,电话!”

  我听到楼下有个女生在喊,下楼的时候不知怎么,心跳得很快。我跑回来以最快速打开锁取出那条项链,竟意外地发现那宝蓝的坠儿真的开始变色了,映着我的大红裙子,蓝中透红。

  一定是他回来了,梁昭在电话里说,他在电梯里等我。梁昭还是老样子,只是高了一些,瘦了一些,他告诉我他中途出了车祸,所以后来就不再写信给我了。

  我说:“梁昭,你现在可以吻我了吗?”

  耳边响起当年那个人急促的呼吸声,门开了,我们面前站着他美丽的太太。其实我真傻,“烟脂鸡心”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一种光的折射罢了。我把项链还给他,低声对他说:“梁昭你欠我半个吻,恐怕要欠一生一世了。”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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