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gxi 发表于 2006-8-1 21:57:07

周日随想

文字的力量是孱弱的,每次触极深处,书于纸面却只留下淡淡的痕迹,要怎样才能将那种悲呛的感受书于纸面?

读《回眸绝美的瞬间-张爱玲评传》--周冰心,一路繁花似锦,惊叹有余,作者以张爱玲的一生及她的作品为两条主线,一路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交叉行进着,虽是看得爱不释手,但真正动心而痛的却是看到一句最简单的话:

“当真是“家徒四壁”,最后死的时候,所有的家当只有一张行军床、一床毯子—是她那年买给赖雅的那床毯子,折叠桌椅、台灯和电视机,也难怪她能够随时搬家。”

收音机传来是的DJ秀——〈卡萨布兰卡〉的主题曲,那样有些凄迷的音乐从远处淡淡传来,有些迂回,有些动人心魄。

想象着张爱玲“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充满了生命的欢悦”但是,那张毯子是给她孤寂时所需要的最基本的温暖,就好像赖雅还在她的身边,轻轻裹着她已日渐疲惫的身体,用他的余温为她驱寒。写到这里,与第一次看到这句话一样,还是忍不住心酸踉跄,泪流满面。

外面是雨后明媚的阳光,夏日的上午温度刚刚升起,没有燥热而焦烤,有的只是驱寒的温暖。

《我的未来不是梦》,还是大学时期听过的歌,那时是怀着畅想而高歌,我的未来不是梦,我一直跟着希望在走。

走过人生的大半,看着额头留下岁月的浅迹,明白未来不是梦,因为梦在十年的奔波中夭折得这样快,无论是怎样的折腾,仍只是返回起点。未来不是梦,没有梦。

可是,张爱玲就是到了美国,在没有家,在那样奔波流离中,仍还在说:“我仍在续继写作。”吗?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或许这只是断章取义。

她在想,为什么张爱玲最后死时的那张买给赖雅的毯子,却会如此让她触动而伤心。
她想,她为什么连最细微的温暖都会记得那样清晰,尽管他是优秀的,尽管他是有着拿破仑对待约瑟芬的宽容或是林肯对待他那蛮横太太的忍耐和耐心来给她一个安静的家,但这个家里,在许多时候,他常常不经意的一句话会刺得她心痛流血,久了,就麻木了。

他本命年的生日,她想着,在这个年龄,爱已不是激情,爱是行为,是责任,是有爱这个动作,才有爱的感受,但明明的,她订了餐,买了礼物,他也表达了意外,喜欢,可他还是当下对礼物表示出了极不满,不实用的东西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她是敏感的,任何的言语,他对她买东西的数落,就这样淡淡的从他的嘴中吐出,却重重的砸在她的心里。她是会撇过头去,再度把心硬起来,想着就这样吧,只留下背影给他。

“是有这样的女孩子,敏感而不美丽,自卑而又自负,绞结在一起,结果就更加敏感纤细。生活是一路艰辛的跋山涉水,再微不足道的荆棘丛也足以把脆弱的心灵刺个遍体鳞伤。影影绰绰的过去,貌不惊人,可哪里不是刀光剑影,惊心动魄?回过头来,只有满目荒凉,到死都不能释怀。当然这样的女子,敏感也敏锐,才能见得人性。”

此时,她会把目光投向曾经的温暖,不见得那种温暖真得走近了,仍会那样触动她的心,但事实上,因为她的近处缺乏温暖,她才会把稀有的东西记得那么真切。

一绢褐色方格手帕,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原因,她都忘了,只记是那是惊意的一瞬间,那手帕似乎代表的不应有的细心式蕴在那样高的他心中。

电话,接电话时那种像开心从心里漾开来的喜悦,又是记忆犹新了。电话的内容不外是对山岭最高处雪景的纯美描述,因为说了一句“你一定会喜欢”,是的,这是了解她的人,仅管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得会欢喜美景到终生难忘,但因为他的那一句话,却使那纯美的雪景以及对雪景的期翼真的不留痕迹地刻在她的心上了。成了她最痛苦、几近恐惧得无计可施时的锦囊、希望。

胡兰成是懂张爱玲的人,他的一生是得到许多女子的爱,与其说他是爱她们的,不如说他是懂得她们的,这仅一个懂得已足够维持那些已经分割得七零八落的爱情。但,那是一个战乱的时代,当一个炸弹下来,整个城市一片寂静,旁边就是炸得稀烂的尸体,血色的断臂残肢,而自己还是可以走动,这是如何惊魂。生命都没有保障,乱世里的牵挂也是“了无牵挂”,还不如“怜取眼前的人”。偏偏眼前就有人-小周。

如果把视角定在整个的舞台,那胡兰成是可恶的,他不能从始而终,而当你调节焦距,放大某一幕,而无视其他,他却是可亲的,他与张爱玲的交谈,从文学到艺术,从古到今,如知音携手走过的一段日子。张爱玲的独到见解往往一语惊了胡兰成,也是懂得她,才会惊。

直至胡兰成不肯在张爱怜与小周之间取舍时,她方叹一口气“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好在还有赖雅,这个在张爱怜夜深人静的孤灯下可以给她绝对的安全感的人,再是漂泊无依的两个人,在一起,总可以互相依靠,总可以一起走过生命的荆棘。更何况是两个有才华的作家。“让生命来到你这里。”这让张爱玲苍凉的生命底色上了一丝缓色。

即便是掩卷了,仍止不住的怅然于色,难以接受张爱玲这样的人生,这样凄凉的晚年是从不曾料想到了,依着以前的想法,张爱玲嫁到国外是去享福了的,是不能忍着这边的难的,却从未想到其实是这样的苍凉。也未曾预想到她一生的爱情近乎直线般的简单,她一生写了如此多的男女情爱故事,她透知男女爱情的本相,婚姻家庭的本质,却少经世事,而将自己的人生写得这样简单。然而,还是那句,即使在她居无定所,过着靠申请作家营、飘泊流漓的生活,她的那句“我仍在继续写作” 突显她作为作家最坚定的本色。这样的一个女子,委实让人刻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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