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ppy 发表于 2006-10-24 10:01:41

幸福来了,我却不敢伸手迎接

  贫穷令我自卑

  21岁,我从家乡鄂州来到武汉。看到一家足疗城招服务员,我径直进去,很快就得到了这份工作。我边学边做,学到了足疗师的全套手艺,竟然也能养活自己。

  我单租不起房子,便在足疗城附近与人合租。房里放的是高低床,住了12个女孩子,她们和我一样,也从农村来城里打工。我的足疗手艺渐渐小有名气,回头客很多,老板给我加了工资。我感觉生活像初春的阳光,对我展开了一点笑脸。

  那天,我哼着歌下楼去上班,楼下站着一个男子,他看着我,告诉我他租的房就在我们隔壁。“我正要去上班,看到你出门。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我没问他在哪里上班,低头红着脸走在他身边。他身材高大挺拔,我偷偷看他,心中充满羞涩的喜悦。他知道我在足疗城上班,说他偶尔也去消费,见过我。

  他叫阿锋,大我几岁,江西人。那以后他有时来我们房间聊天,给我买夜宵,室友们起哄,他便笑着下楼给她们一人买一份。这种感觉好幸福,我没谈过恋爱,阿锋是我的第一个男友。他对我的一点点好,我都心存感激。

  有一天,他对我说,你手艺那么好,我们不如接个店自己做。他说不想打一辈子工,要学会自己做老板。我的心动了,我也想快点赚钱,贫穷一直是我自卑的根源。

  读中专时,寝室里除我外都是城里女孩,她们吃汉堡,听MP3,贫穷的我在她们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有次趁她们不在,我偷走了桌上的一个MP3。她们回来后到处找,我感觉她们看我的目光充满了怀疑。虽然没有一个人指责我,我却每天惶惶不可终日,书都念不进去了。

  就这样,我中专没读完就辍学了。偷MP3的事一直是压在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我无法原谅自己,给一位女同学写信说了这件事。我没想到那同学那么善良,她没有责怪我,反而安慰我,说她们不会怪我的……

  我辍学就是为了赚钱,离开家乡也是为了赚钱。阿锋说有赚钱的好机会,我听他的,拿出打工半年的所有积蓄一共4000块钱交给他,接了他朋友的一个小足疗店。

  我抱着创造美好生活的梦想去经营这个店,没想到,噩运正在不远处等着我。

  遇人不淑

  在店里,我又做管理又做足疗师,生意勉强过得去。

  来抬庄的有些是阿锋的朋友,我感觉他们和别的客人不同,他们衣冠不整,吆五喝六,吞云吐雾,来去总是乱轰轰的一大群,而且总是对服务人员动手动脚。

  有一天,一个足疗师告诉我,阿锋要她为他的朋友提供“额外服务”。我质问阿锋,阿锋却一脸无所谓,他说不这样做就留不住生意。看着阿锋一脸阴笑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我可能找错了人,我平时看到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阿锋。

  果然几天后,阿锋直接对我提出了要求,他说他有个朋友看中我的手艺,点名要我服务。他嘱咐我为人活泛点,不要太死板。

  那天我做完足疗准备起身出门,那男人用脚关上门,一把拉住我。我强调我是阿锋的女朋友,以为他不会怎么样。没想到那男人哈哈一笑,说阿锋的女友又怎么了?阿锋没对你说我另付费了?

  我愣住了。我义正词严地拒绝,我不做!没想到,阿锋竟然冲进来打我耳光……

  我的倔犟惹恼了阿锋,我和服务员的不配合更是让他生气,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最后阿锋把店转给了别人。我投资的4000块钱他分文不给。感情没了我不可惜,我已经知道阿锋是什么人了,他是个流氓,和他一起的那些朋友都是来自江西偏远地方的混混,他们后来被媒体称作“江西帮”。可我心疼我的钱,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几千块钱,不能就这样被他吞了。

  我去找阿锋要钱,却被他和他的哥们扭着进了一辆的士。我开始并不害怕,心想大白天的他们能把我弄到哪里去呢?没想到他们把我弄到武昌僻静处的一个小山坡上,我们下车,的士走了。他们对我拳打脚踢,然后把我送到一个陌生的小店里。这个店也是做足疗的,老板是阿锋的朋友。阿锋把我交给老板后离去,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这个一手毁灭我的男人。

  逃脱魔掌

  我在这个小店被关了两年,每天按他们的要求工作,我不能不做,不做就挨打。

  我不高兴时被客人扇过耳光,他们骂我,“花钱不是看你脸色的!”也有好心的客人,见我神色忧郁,会关心地询问我怎么了。我不想说,要说的太多,我不知从何说起。而且我也知道,没有人能够救我,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我跑不脱他们的手掌心。

  跑不脱还是想跑。偶尔我也被他们批准可以上街,但两边都有老板的人跟着。我看着阳光下的街道,琳琅满目的物品,热热闹闹的人群,内心绝望极了。我感觉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是人,是一个鬼,一个幽灵,在人世间飘移着,游荡着。怎么办?怎么办?我寻找一切可以逃脱的机会,可我不敢,我没见过世面,从小在农村长大,没什么文化,不懂怎么保护自己,身边又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那两年我失去了人身自由,每逢过年老板才让我打电话回家。他们站在旁边,听我对父母说着他们教我说的话。我骗父母,说我在广东做传销,要家人寄钱才能回家。后来才知道,父母到处借钱,却不知道寄到哪里。

  两年来我逃了三次。前两次都失败了。我在那个小店有个好友小红,她去那里打发日子,也是因为结交了一个不良男友。男友吸毒,她劝不了他,自己也陷入泥潭,甘愿自暴自弃。

  小红知道我的经历后,很同情我。她总是替我想办法出点子,明的不敢来,她来暗的。有次半夜她等保安睡着,喊我起床,我提着早已清好的行李踏过门坎,保安突然醒了……我被狠揍一顿。

  第三次逃跑也是夜晚,小红和我约好,她拉着保安去调情,让保安背对着我。这次我什么都没拿,光着脚连鞋子都不敢穿,蹑手蹑脚假装去厕所。等我站在马路上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已经单独走出了店门。我疯狂地向前走,又不敢跑,总怕后面有人发现了追上来。光着脚在马路上跑了那么远的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不知道跑了多久,天亮了,我看到了洪山广场,看到那里绿油油的树,红灿灿的花,我哭了。

  我迅速找了个公话亭,拨通了妹妹的手机,叫她马上赶来见我。

  妹妹来了,我来不及和她多说,接过她给我的200块钱,立马赶去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安徽的火车票。我必须走,我怕那群人找到我。安徽有我一个远房表姐,她和表哥一直在那边做生意。

  遭遇幸福

  我以为换了个城市,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人情冷暖,我算是领教了。表姐一直说她在做生意,原来她也在做足疗生意,而且也是有“额外服务”的那种。我刚去时不知道深浅,把我在武汉的恶梦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以为她会抱住我悲痛落泪,叹我可怜,没想到她神情由惊讶到冷漠,再到兴奋和释然。她安慰我,算了算了都过去了,先在我这里干着,我不会亏待你。就这样,我又在表姐的店里做足疗师。

  几天后,表姐做我的工作,要我为客人提供“额外服务”。她对我说:“反正你已经做过了,还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不做了也洗不了清白……”我惊愕地看着她,不相信这是亲人对我说的话。我的遭遇不仅没引起她的同情,反而让她更轻看我……

  我辞职另外求职。表姐有点过意不去,偶尔要我去她那里吃饭,我很少去。有天她说要给我介绍个朋友,“人长得丑点,但品行还好,不过你哪还能挑选别人呢?”我恨表姐这样说,但又觉得她说的是事实。我的确没有资本去挑剔别人了,所以,只要人好就行。

  我见了表姐介绍的那个人,他叫阿军,个子不高,长相不俊,是当地一个小包工头。因为长相不好,31岁了都没找到女朋友。阿军给我表姐3000块钱介绍费,表姐把我介绍给了他。

  阿军放下工作陪我玩了一些风景区,对我很体贴。他劝我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出去打工。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刚认识的阿锋,那时他对我也好,也体贴,可是后来……我无法再相信爱情,我害怕男人。

  阿军让我住在他家里,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很尊重我。他的新房刚装修好,所有设备一应俱全。他给我买的沐浴露,化妆品,都是我平时用不起的牌子。物质上的宠爱让我幸福,我渐渐对他有点依恋。我害怕自己会爱上他,担心他知道我的过去,可我分明是对他有好感了,怎么办呢?

  相处半年后,阿军向我求婚,我嗫嚅着不肯回答。阿军说,我很小父母就不在了,没尝过家的味道。我就想有个家,下班了和我的妻子说说话,一起做饭,一起散步……我的眼前是一幅美好的图画,相亲相爱的幸福。可那是我的吗?我想告诉阿军我的过去,可我不敢。半年来,我对他已经有了感情。他沉稳本分,对我温存体贴,给了我从未享受过的温暖。

  是阿军先说,“你表姐已经告诉我了那些事,我不会计较……”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医生说我没有生育能力了!”我的眼睛红了,阿军一定受不了的。他却抱住我,说不要紧,只要我们俩好,没孩子也幸福。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是个不会哭的人,我对爱情绝望时没哭,我被坏人糟踏时没哭。可是我在阿军怀里哭了,我被幸福,幸福地击倒。

  然而,我渴望已久的幸福,真的就这么来了,可是,可是,我真的能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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