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anfei 发表于 2007-6-17 20:43:02

其实父亲的爱是藏在心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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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憎恨他。他在我印象中好象从来没有对我露出个温和的笑脸。他总是不停的喝斥我,责骂我,训导我。记的有一次,回家的时候我随手从邻居的柑橘树上摘了一个柑橘,他看见了,硬要我把柑橘还给人家,并陪理道歉。那年我只有6岁,还是个孩子。

  中考的时候,他要我考七中,说进了七中以后考大学会顺利的多,我那时太小,不敢违抗,我考上了七中,他喜形于色,逢人便笑,惟独对我,还是一脸严肃,我很委屈,内心却更加憎恨他了,我喜欢画画,我想读的是三中,那所有着浓郁艺术气氛的学校。

  高考的时候,他说,考不上清华,北大便枉为男儿。我不语。只是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我拿出一幅中国地图,以我们居住的城市为圆心,半径10厘米划了一个圆,然后递给他,说,只要在这圆范围的学校我都不会报考的。他一看,气急败坏,叫嚷着要揍我,我不甘示弱,也叫嚷着,来啊,看谁强。母亲急了,骂了他,明天,他就要高考了,你是不是存心不要他考试啊。他才安静了下来。那一年,我18岁。身高已达185,他45岁,已经比我矮了一头,在我心目中,他再也不是我仰视的对象了,我可以平视他,甚至可以俯视他了。

  高考的时候我考了一个令学校,令老师,令他失望却令我满意的成绩,来到了哈尔滨读书。他很是沮丧了一阵,因为他早对他的老战友说过,我是读清华,北大的料,可是我去读了哈尔滨的大学,这样的结局让他很是没有面子,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难道我就是他炫耀的工具,我偏不让你如愿。

  那晚我在中国地图上画的那个圆,基本把中国的鸡身都包括完了,只剩下一个鸡头了,所以他气的够呛。

  报到的时间到了,他要送我去读书,我坚决不要他送,说,你上车我就下车,他听了这话,目瞪口呆,完全没有以前训导他带的兵的威风,似乎很委顿的样子,我提上行李,带着胜利的喜悦登上了火车,在火车快开的时候,我不经意的回头,看见他的头低着,肩头在一抽一动,他在哭吗?我疑惑的想,不会吧,他怎么可能会哭。

  我并不适应哈尔滨的生活,这里的主食是面食,虽然品种繁多,却让在南方长大的我根本没有食欲,而且这里的白天天又短,又冷。因此,有一段时间,我频繁的打电话回去,给妈诉苦。他接了电话,我会说,找我妈,他会从鼻孔里哼一声,然后喊,老婆子,你儿子来电话拉。多接了几次,有一次,他不耐烦了,说,经常打电话回来干什么。我说,我找我妈,又不找你,你管那么多。他声音一下提高八度,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打电话的钱还是老子出的。我“砰”的一声挂断电话,那晚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便到哈市最集中的学生市场去站家教,我185的身高,在学生从中鹤立鸡群,甚为引人注目,我有点窘迫,有好几次都挨不住情面想不站了,然而每当我想退出的时候,他的声音就想起来,你打电话的钱还是老子出的。我咬了咬牙,坚持了下来。

  我找到了一个家教,一个小老板模样的人要我,50元一个小时,周六,周日晚上去,3个小时,给他的儿子辅导英语,他还说,如果儿子的英语有明显长进,还有奖金。

  我周六,周日晚上不再有空闲。那个小老板的儿子英语有了长足的进步,我不仅拿到了我该拿的部分,还拿到了一个红包。

  我继续不停的找家教,很快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排满了,不仅每个晚上都排的满满的,就连周末的白天我也见逢插针,安排了几个家教。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倒是晚上回宿舍睡觉的时候,室友告诉我,家里有人打过几次电话找我,但我都不在。

  “他会给我打吗?”有时候我会这样想。

  我买了手机,我把号码告诉了母亲,我说这下找我就方便了。

  我跑到邮局去,把他寄给我的生活费原封不动的寄回给他,并在附言上写到,查无此人,请核对。在把汇款单投进邮箱的时候,我想,他收到会是什么表情了,是无所谓,还是一脸痛惜呢。母亲后来说,收到我的汇款单,他好象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头发也花白了许多,末了,她叹一口气,说,冤家,你们是天生的冤家。一瞬间,我的的心突然有痛的感觉。

  他依旧给我寄生活费过来,我不再给他寄回去了,我把它存在银行里,心想,以后再给他吧。

  放寒假的时候,母亲打电话来,问我,回去不。我说,不了,寒假我已经给好几个同学商量好了,准备在这里办一个英语培训班。母亲在那边轻轻的叹口气,说,凡儿,你要理解他,他以前是军人,军人都是这样的,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我无语,有一种想掉泪的感觉。

培训班办的很火爆,出乎我和同学的想象,阴历29结束,然后给家长们说定,初二继续。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买了一瓶酒,痛痛快快的喝了下去,在我将醉未醉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他,那个从来对我就好象没有笑脸的他,哪个经常责骂我的他,那个要我考清华,北大,我却违背了他意愿的他。他现在怎么样,没有我回去,他会心里难受吗?在这一刻,他会想我吗?我的泪水不可抑制的掉了下来。

  假期的培训班让我有了一笔小钱,第二学期开始了,我减少了家教的时间,我请了两个人,在学校的门口开了一个鲜花店,鲜花店生意很好,赚的钱比家教和开培训吧班容易,也多的多,只是我有时候想,如果让他知道我在学校并没有认真读书,而是在使劲赚钱的时候,对于曾经是军人的他来说,他会怎么样呢。

  我又开了一家时尚饰品店,生意也很好,我打电话给妈,妈,我想退学。听了这话,母亲的声音一下慌了,她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得给他商量。

  他打电话过来,声音在电话里暴跳如雷,他说,如果你敢退学,我和你妈就给你脱离关系。我在电话这头,说,随你吧。

  然而,我终究没有去退学。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哈市已经有了好几家鲜花店和时尚饰品店,大学毕业了,我顺理成章的留在哈市发展,这里已有了我生意的根基,我想我是不会离开哈市了。我已经不像刚来哈市的时候了,我已经习惯了这座城市了。

  我好象也已经习惯了孤单,习惯了寂寞,可是我却没有习惯遗忘。很多次深夜的时候我会睡不着,那时我就会抽出一根烟,默默的点燃,我会想到母亲,想到他,他们现在怎么样,我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他们是不是遗忘了我呢?

  我不停的给他们寄物品回去,母亲打电话给我,叫我不用寄了,我说,那是我的心意。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凡儿,这些东西能代替你吗,这么多年过去,你真的不想回家,看看我们吗?我们是日也思,夜也想的盼你回来。我说,他也盼我回来吗?“凡儿,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能不想你吗,他能不盼你,其实在他心目,你是他最亲,最爱的人!”

  那一瞬间,如雷电击住一般,我立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忽然泪留满面。

  可是,我还能回去吗,我有什么理由回去呢?

  我有了一位女朋友,四川的,叫朵儿,很娇小,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

  我打电话给家里,他接的电话,声音似乎苍老了很多,完全没有他年青的英气了,他一听是我的声音,呢呐着好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说,“我有了女朋友啊,”他说,“好啊,好啊。”我心一酸,这就是那个曾经专制的他吗,这就是哪个声音洪亮,精力充沛的他吗,这就是那个叫嚷着要揍我的他吗?我说道:这个春节我准备带她回来。“真的,他疑惑的问道,声音里似乎一下有难以掩藏的喜悦,”我说,“当然是真的,我难道会骗你,”“那好,那好,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说,我去叫你妈来,让她也高兴高兴。”

  我的胸中溢满了悲伤,一点一点的似要漾出来,心也跳得疼痛起来,父亲啊,父亲,是你太不懂得表达你的情感,还是我太执着要你表达,也许我们都太在乎对方,可是我们却太不善于沟通了,父亲啊,父亲,只因为儿子要回来你就高兴得不知道如何诉说,在你坚强的外表下,你原来也是很柔弱,很需要儿子伸开手臂好好去爱的啊。

  他憔悴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完全没有年轻时当军人的英武,这是我回家时见他的第一感觉。我叫他,爸。六年了,我第一次叫,他好象很出乎意外,突然间,他就愣住了,“儿子叫你呢”母亲嗔怪着说,“哎”他不自然的答应了一声,声音颤颤的。

  吃年夜饭的时候,母亲不停的看我和朵儿,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他粗声大气的说,哭什么哭,儿子回来是好事啊。母亲说,我就是高兴才哭的啊,六年了,这还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在一起吃团圆饭。他没有说话了,但我分明看见他的眼角也红了。

  吃完饭,我挤进厨房帮母亲洗碗,母亲说,知道你要回来了,他高兴的不得了,这桌菜,全是你喜欢吃的菜,都是你爸弄的,他说,儿子在外面这么多年了,没有人照顾,一定没有好好的吃顿饭,今天一定要他吃好。还有,母亲继续说,你父亲由于以前在大连当军人,吃带鱼吃的都反胃,所以他闻到带鱼的气味都难受,可你,偏又最喜欢吃带鱼,你父亲为了你,年年都忍受带鱼的味道。今年,他更是亲自为你买的带鱼做的菜。他说,儿子喜欢吃这菜,一定要让他好好的吃。在母亲的话语中,一幕幕情景出现在我面前:是谁在深夜我看书的时候为我端上一杯牛奶,是他;是谁在我汗湿满身的时候为我挥扇,是他;是谁在我得阑尾炎时背着我跑了几里路送我到医院,是他。突然间,我再一次泪留满面。他不是不爱我,而是不知道怎样表达,或者是他用他的方式表达了,而我却没有领会。

  我走进卧室,看见我进来,他似乎有点拘谨,手脚似乎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我走过去,把他的手紧紧握住,我哽咽着说,爸,对不起,我错了。

  他的眼泪慢慢的流了出来,他温和的说“儿子,我也有错。”那是我从小就期盼听到的音调,二十几年了,我终于听到,有如天籁一样。

  “爸爸,我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他的膝间,号啕大哭起来:我爱你。”

  “儿子,他把脸伏在我的头上,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眼泪流在我的颈旁,他哽咽着说:“儿子,我也爱你,你是我最骄傲和自豪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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