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 发表于 2011-2-6 16:44:42

十七年中国大陆劳改营生活者原创纪实文字公布

附《罪犯》第一部第一章(如果转让,有照片,大陆劳改营原始图片,偷拍)
  序
  在我们第一寸土地,每一个都市里,各种各样的事物都在随着时间发生着变化,它们各自的变化结果是千奇百怪的--比如说几千年以前,我们的古人就不敢相信今天社会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内就会有人相互说话的事实--因为古人们绝对不会知道这就是我们今天即将面临着要淘汰了的收音机;当然,我们的古人更不敢相信一个大的盒子里还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站在里面卖弄做作着的情景--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社会--
  随着社会的变化,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也在发生着变化--由于灵魂的变化,我们人类在这个地球上的所有行动,也正在发生着层出不穷的变化--我们人与人之间的灵魂,在千百万种物质的诱惑下,慢慢地走向了一个深远的角黑洞--慢慢地--慢慢地使我们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隔得越来越远了--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好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比如张三与李四是居住在同一栋楼层的邻居,在隔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或直至他们死亡后,他们之间就从来都没有交往过,更是谈不上灵魂的相识相交了......面对这种结局,可能是人们越来越重视物质生活的结果,也可能是人与人之间对精神层次的不同追求吧--的确,在我们今天这个科学技术不断发展的时代里,我们富裕的人越来越富裕了,可是,贫穷的人呢--我们贫穷的人也越来越贫穷了吗--在精神里,在物质上,在每一片国土,在每一个都市中,在每一个社会团体或企业团队里,某些人正在用制度的游戏束缚着人类灵魂的空间--在这样一个没有自由的空间里,一些贫穷的人不得不用自己灵魂的血汗寻找着一日三餐的来源......这过程中,一些压制不住内心欲望的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们胆敢违反富人定制的游戏规则,甚至敢于反抗大多数人生活的安宁,慢慢地把自己的肉体弯曲......我生活的这个都市里就这样,一些胆敢于违反游戏规则的人,他们要么是没有一寸土地的懒汉,要么是意图使用暴力超越阶级地位的刁民--面对这群胆敢违反灵魂规则的懒汉刁民,正义的人们郑重地向灵魂宣誓,一定要将这些丑恶--将这些丑恶的人们押送到公平正义面前宣判,再把他们仁慈地抛向一个角落--一个画地为牢的角落--公平正义用一副上帝、真主、佛佗或有存在于另一宇宙空间更高级生命控制我们人类灵魂的枷锁,坚定地惩罚着懒汉刁民们满是血腥的灵魂......
  
  有人说,一个人的善与恶是通过教育得来的;也有人说,一个人的善与恶是先天生成的......
  
  1
  今年五十二岁的刘菊娘第一次在脑海里思考起了这个都市和自己命运的联系。远远地看去,任何人决不否认刘菊娘年青的时候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因为她的面型就似一颗瓜子的形状。走近一细看,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刘菊娘脸色腊黄,满是皱纹,本来高挑的身材显得稍微向前佝偻着--
  今天一早,刘菊娘天没亮就来到了这个广场--因为她的两个儿子即将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广场上要被正义宣判。慢慢的,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刘菊娘一手拉着小女儿江原英,一手挽着大女儿江原姗,整个人木呆呆地站在露天审判席左边的一片空地上--因为空地旁边有一个审判时法官讲话扩音用的大喇叭--刘菊娘毕恭毕敬地站在喇叭旁边,她是为方便自己更加清楚地听到儿子被正义宣判的结果。
  天很快亮了,广场两边马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在刘菊娘前方,围着审判席观望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慢慢的,人群站满到了刘菊娘身边所有的空地。刘菊娘目光呆滞,她望着自己身边来回过往的人们,只是无奈地拥住两个不满十六岁的女儿。在城市的晨光下,刘菊娘腊黄的表情显得可怜兮兮的,她的两只眼睛一阵紧紧地挤在一起,一阵又用力地睁开着......刘菊娘不得不坚持用力睁开着眼睛,并且目不转睛地眺望着那个即将决定她两儿子命运的审判席。一阵间,广场上越来越热闹了,面临公审的距离越近,刘菊娘内心的痛越是无法形容。特别是一想起这二十年来,自从丈夫江永生为国捐躯后,刘菊娘好不容易从清贫的生活中把四个小孩拉扯大,可没想到这祸从天降......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刘菊娘的两个儿子--哥哥江原平与弟弟江原民已坐在了一辆封闭的囚车上,他俩身边还分别坐着两名戎装警察。在疾驰着的囚车内,江原平与江原民各戴着一副锃亮的手铐。就这副锃亮的手铐,已是紧紧地锁住了他两人肉躯的自由。江原平看着弟弟江原民的面容,没有言语,在他那暗淡的眼光中,尽是一片悲愤与无奈。此时,江原民的心绪在四外飘飞着,他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善恶,有没有命运贵贱的内容--越往深处想,江原民内心更是有一股无名的怨火--这怨火似要从他两只眼睛里一下喷发而出......
  "原民,原民--你没事吧--"江原平心痛地看着目光愤怒的江原民,用戴着手铐的手紧握住了弟弟冰凉的双手。
  "没......没事......"江原民似感觉到了哥哥手上仅存的温暖,他马上收回思绪,两眼内那股呆滞的怨火突然闪动了一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江原平的手更紧地握住了弟弟的手。
  "唉!大哥,咱兄弟俩的命真苦--当初咱不是说好了的吗--由我一个人去死就算了,可你--大哥!你知不知道母亲和妹妹都在盼着你能早日回去养家糊口......"江原民说这话时,只觉自己两眼内有一股热热的暖流。
  "傻兄弟,别提过去的事了,你要死,大哥陪你一起去死,再说做那事时,的确是咱兄弟俩一起去做的,咱死得无怨无悔--可是,咱们死后,只是亏了母亲--她那么艰辛地把咱们养大,而两个妹妹--我倒不觉得--"江原平微闭着双眼,他尽量地用自己的眼皮阻挡住了快要溢出的泪水--可是,就是没有挡住,那眼泪就如春月的洪峰,哗哗直下。
  "好了,马上就要到宣判广场了,你们俩不要再说话了!"坐在江原民身边的那个警察很温和地说着。很显然,面对这俩均是罪犯的兄弟--从江原平、江原民俩人简短的对话中,这两个警察亦似也被这种手足情深的场面感染了,更可能是出于人类本能的同情。坐在江原民身边的警察接着解释说:"如还有要说的,就尽快说完,待阵让我们上司看见了,我们会受处分的。"
  江原平本想接着再讲,当听完那警察的说话,他还是很自觉地停了下来。
  而江原民却把眼光落在了自己身边那警察身上,他很客气地问说:"请问警官,我和我哥哥这案子,你说法院会宣判我们两个死刑吗--"
  "你们既然知道了,就别问我吧,如果我告诉你俩还没有被宣布的审判结果--我不仅会下岗,而且还会受警队纪律的处分的!"江原民身边的那个警察边说着边望着坐在江原平身边的另一名胖警察,"如你们不相信,你就问问周SIR--"
  "是这样的,你们的案子影响很大,并且上了电视,因为你们绑架的人是我们市里一个很有地位的大富豪,听说他家还有人在北京做大官呢!现在,我们全市人都知道是你们兄弟俩干的。今天开庭公审,听说那个被你俩绑架的人也来了,他还邀请来了很多社会名流前来听证呢!"坐在江原平身边的那个胖警察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前天市晚报上的一篇文章报道说,你们是为了要回自己打工的薪水,才去绑架了那个富豪的,是不是真这样?"江原民身边的那个警察问道。
  "是的!我们兄弟俩绑架的人就是那个欠了我们七个多月薪水的富豪。"江原平与江原民异口同声地回答着。
  "那你们怎么不请一个好的律师呢?"江原平身边的那个胖警察接着问。
  "算了,没用的!其实在第一次庭审时,我就有了被判死刑的预感。"江原民说得非常悲观,并埋下头来,嘴巴在嘟嘟嚷嚷地说,"再说--我们兄弟俩的命也不值钱呢......"
  "法律无情--谁叫我们兄弟俩去触犯了法律呢,请律师!?一样是一个'死'字--"江原平轻轻地叹息着说。
  江原平讲到这,囚车"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到了,你俩别再讲话了!"那个胖警察压低嗓门,顺手打开了车门。
  囚车稳稳地停在了露天审判席的后面。
  这时,审判台上早已"一"字型站好了另些也要进行公开审判的犯罪嫌疑人。他们与江原平、江原民一样,均在等待着这次法律公开的宣判--犯罪嫌疑人面对着审判席,背向着广场。广场上,在成千上万的观众的目光下,犯罪嫌疑人的站姿各不相同,表情也各自不一。他们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仍是桀傲不驯,有的人面带微笑,有的人依然眼露恶光......
  江原平与江原民被那俩警察押到一个定好的位置上,这刻,整个广场上已是挤满了不同身份的男女老少--
  广场上所有观看审判的人们有的在议论着,有的对着站在审判台上的犯罪嫌疑人猛啐着浓痰,有的在叹息着,有的用目光寻找着台上是否有自己的亲人或朋友,有的眼含热泪,有的则在若无其事地看着热闹......
  就在江原平与江原民刚站好的几分钟时间里,审判席上陆续坐满了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官员,他们有检察官,有法官,有市政官,还有警官--
  不一阵,首先是市政府的一个官员作了动员讲话,他大体意思是说为了保证粤海市经济良性发展和人民大众的人身财产安全,必须要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以给广大人民群众创造一片和谐的生活空间......那个市政官讲完话后,紧接着有一个习惯于森冷、严肃的男中音从挂在广场上的两个大喇叭里传了出来。那个声音每当喊出"死刑--"两个字时,熙熙攘攘的人群由肃静一下子喧哗起来,他们有的人拍起手掌高兴地哄叫着,有的人若无其事地瞪大着眼睛,有的人则站立着肃穆得一声不响,有的人竟还哭喊出了声音来......
  由于审判席前沿被人群团团地围住了,还有大批安保的戎装警察,刘菊娘与两个女儿毕竟是女流,拼不上男人们的力气,只有站在审判席左边较远的一片空地上。看着前面涌动的人群,她们母女仨只有踮着脚,十分吃力地用目光搜寻着审判台上的江原平与江原民。
  江原平站在被审判列的倒数第五,江原民站在被审判列的倒数第六,他俩与其它犯罪嫌疑人一样,均戴着手铐面对着审判席的官员。江原平与江原民不时微微扭转头来,他俩也在全力地顾盼着审判台下成千上万的人们,他俩正在努力地寻找着自己的母亲与两个妹妹。
  "妈,妈,妈--我大哥、二哥站在倒数第五和倒数第六的位置!"江原姗年龄最小,她的眼睛很是锐利。当她看到两个哥哥,激动而焦急地拉动着刘菊娘的衣袖。
  "傻孩子--轻点声!我看到了--看到了--就是我的平儿、民儿--"说到这里,刘菊娘已不顾自己身边人们的目光了,她流着泪水怨恨地说:"这真是作孽呀--"
  不经不觉中,大喇叭里已传来了宣读江原平与江原民判决书的声音:
  "江原平,男,1976年2月12日出生......江原民,男,1978年7月1日出生......被告人江原平、江原民绑架粤海市安达集团公司法人代表黎某某一案,经本院合议庭审理终结......其情节特别严重,数额特别巨大,现本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判处江原平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江原民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听到江原平、江原民被那两个喇叭里的声音宣判了死刑,刘菊娘只觉两腿一软,一下昏了过去。
  宣判大会结束后,江原平、江原民与其他罪犯一样,又坐着各自的囚车回到了看守所。
  在看守所里,一般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都必须在这里进行死刑葬礼前的准备--首先是所方要在他们各人脚上扎锁上一副锈迹斑斑的铁镣。扎锁脚镣的意义可能是所方防止死刑罪犯的极端行为,又或是对其罪恶深重的最后一次肉体的惩罚。按粤海市看守所惯例,凡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均要再在监仓里等上一个月或更长的时间,待省高级人民法院死刑核准后,才依次或同时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江原民被宣判了死刑,从内心来说,他并不怕死,因为他在看守所监仓生活的这些天里,他已深深地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从宣判的瞬间至现在,冥冥中失去知觉的江原民认为宣判后即刻拉出去毙了更爽快些,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让自己在等待死亡的这段时日里少些精神上的折磨。现实当中,在囚车上的江原民脑里由怕死到不怕死,又由不怕死到怕死胡乱地思绪着--当走进看守所的那一刻,江原民一下回到了现实里,他觉得他必须准备好死亡才行--江原民脑海里自己安慰自己,他告诉自己这世间每一个活着的人终究是要死去的,这才才刚刚有些怕死的念头一下消失了许多--前不久,一个已被正义枪决的死刑罪犯曾给他留话说过死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在有目标地等死--并且是无可奈何的等待着死亡一天一天的到来--那种滋味,可折磨到一个正常人的思想全面崩溃。也就是说在等死的这段时间内,有等死思想的罪犯时刻都在盼望着奇迹的到来。甚至在很多时候,这些罪犯们会随时随地用回忆拉近他过去美好日子片断和那些他曾错过的经历--由于人类灵魂的特殊性,才产生了我们现实生活中"后悔"一词的含义,它真正意思的定位仅是瞬间闪过的火花--这划过的瞬间,永远都重复不了--就是这种感觉,使死刑罪犯们产生了怕死的念头。
  扎锁死刑脚镣是一个一个死刑罪犯轮着来的。一个彪型身材的狱警在报喊着死刑罪犯的犯号,另两个已被判有轻刑的劳役罪犯一人手拿铁锤、一人手拿虎钳等工具,非常熟练的"当--当--"地给坐在地上的死刑罪犯逐一扎锁着脚镣。
  在排队扎锁死刑脚镣时,江原平说自己年龄大,要站在江原民前面。可江原民硬是要大哥江原平站在自己后面,他说让大哥看着小弟先扎上,那才是兄弟手足的义气,才能体现人生在世兄弟一场的情义坦荡。
  马上就要轮到江原民、江原平了,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叫赵德宝的近六十岁的老头子。老头子赵德宝犯的是毒品罪,听说是市里近年来最大的毒品案。江原民站在赵德宝后面,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赵德宝每向前行进一步--那老头子两脚就不听话地颤悠起来。待那个彪型身材的狱警喊到赵德宝的犯号时,老头子赵德宝的两脚就颤悠得更是厉害了,他嘴里还在胡乱地喊着不想死不要死,并说自己要检举揭发立功什么的......围在两旁的年轻狱警不由分说地把赵德宝按坐在地上。那彪型身材的狱警摇了摇头,从旁边一堆烂铁中专挑了一条最轻的铁镣,很自然地递向给死刑罪犯扎锁脚镣的其中一个劳役罪犯。
  扎完赵德宝的死刑脚镣后,那个彪形身材的狱警响亮地喊了一声江原民的犯号。这时,江原平在后面紧紧握了一下江原民的手,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眼光里透出一股呆滞了的困惑。
  江原民很自觉地坐在了水泥地板上,平平地叉开自己的双腿,任由那两个被判有轻刑的劳役罪犯摆弄扎锁着那条属于自己的死刑铁镣。
  待扎好死刑脚镣,江原民站起了身体,他拖着那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铁镣。在一个中年狱警的看押下,江原民直往自己监仓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那个彪型身材的狱警已喊出了江原平的犯号。按平常人的心态,江原民很想回头看一眼已经坐在了地上的江原平,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想亲眼看着与自己血肉连结的哥哥任由别人宰割。
  "原民--你一定要保重,你一定要保重呀--我们一起上诉到省高级人民法院去,是有希望改判的--是有希望的--"看着江原民伴着"叮当当--叮当当--"的金属声已将远去的背影,江原平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朝弟弟逝去的方向惨厉地大声喊叫起来。
  粤海市看守所罪犯监仓楼共四层,均是十字型的长廊,四面是封闭着的厚实的钢筋混凝土墙。在长廊内,每一个人仅是依靠微弱的灯光才可以看得见长廊的尽头。十字长廊内宽约三米,长约二百来米。长廊两边全是监仓,每个监仓都有一扇封闭式的大铁门。每扇大铁门的面积约为三个平方米,均由坚厚的生铁皮铸成。长廊两边的监仓大小不一,比如一楼有的监仓就只有四至五个平方,三楼也是如此,唯独是在二楼监仓,这里每个监仓都有二十个平方上下。在监仓内,罪犯们入厕、洗漱、吃饭、休息全都里面,所以空气十分恶劣。在二楼监仓,每到犯罪高峰时期,这里一个监仓一般要关押25名罪犯左右,也就是说每个罪犯只有不到一平方米的位置。就为这一平方米的位置,罪犯们在监仓内以一种人类生存原始的规则进行激烈的斗争--他们为争抢这瞬间即逝的地盘,经常殴斗得天翻地覆,血流遍地。各楼层十字长廊的的监仓,都以大厅为中心位置。在大厅这里随便喊出一声,十字长廊东南西北的各监仓内均能听得一清二楚。同时,这中心位置还是狱警们当值的地方,罪犯进出都要经过这里,扎锁死刑脚镣也正是在这里进行的。
  看着弟弟逝去的背影,江原平最后叫喊了一声"原民--"那惨厉的声音一下划破了寂静的十字长廊--
  江原民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可仍是向前走着,他就是没有回头。但在心灵深处,那声音的力量已植入到了江原民的心底,使他莫名地产生出了一种痛的感觉--越是痛着,江原民内心好象越是有一股力量迫使自己不要回头,因为看着哥哥江原平被扎上死刑的脚镣,做弟弟的内心是会更加的痛苦、难过的。
  按照看守所的管理规定,凡是被宣判死刑的罪犯,都将调换到另一个监仓进行定镣。定镣的意义有两层,其一是看守所为方便管理重刑罪犯,包括死刑罪犯在内;其二是对付在监仓内调皮捣蛋的罪犯的一种手段。所谓定镣,就是用两把"虎头"牌大锁,将罪犯的脚镣固定地锁在地面上的一个固定的铁环上,以使其仅只能在不到一平方米的位置上活动,从而不再产生暴力行为或更好地维护其他罪犯的人身安全。
  江原民足有一米七五的个头,他的个头比江原平足足高出十公分左右。从体质上来比较,江原民的体型长得结实彪健,所以体质要比江原平好得多。
  在一年多来的监仓里生活中,江原民从未仗着自己彪健的身材而蛮横欺压其他的罪犯。在没发生绑架这件事之前,对待自己身边人,由于江原民受母亲刘菊娘的感染,一直是主动地乐善好施的。而经过一段监仓生活后,江原民仍能做到不去欺负他人,但是,他已不去轻易帮助他人了--在他内心底里,好似已失去了善与恶的明显界线。就为这条善与恶的界限,江原民思考了一年多的时间--开始时,他内心还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恶的。可是在事隔一年多后的今天--在今天早晨法院公开宣判的那一刻,江原民面对广场上那些自由人们给予他的那种鄙视的目光,使他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并非善类。
  押送江原民到另一个监仓去定镣的那个中年狱警叫于后同,他是粤海市看守所有名的狱内侦查"杀手"之一--听说有一次,他合理利用监仓罪犯耳目,一举破获了三起毫无线索的杀人大案。于后同真实年龄38岁,其身材高大,面部长得有梭有角,显得老气而酷冷。听说于后同在大学读书时,他这副样子曾是很多女孩子追求的偶像。现如今,虽然于后同从事看守所罪犯管理工作已有十五个年头了,但他那种属于男人酷冷的成熟依然是女人们仰慕的对象。与罪犯打交道的过程中,于后同的内心动态与面部表情是连结在一起的,属于非常淡然而冷漠的那种。平常的待人接物中,他总是很少主动与热情,一言不语的。在监仓管理时,他如承诺任何一个罪犯的事情,是肯定会得到兑现的--无论是公事还或是私事--这时候,他的言语也是干脆利落的。听说刚刚参加工作那阵,于后同不但口若悬河,而且还疾恶如仇--那是在于后同早期监仓执法过程中,他对待任何一个罪犯就象杀父夺妻的仇人那般,特别是对待一些在社会上影响极坏的罪犯--是肯定会遭受到他的暴力政策的。现在,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于后同就一直驻守在这么样的一个环境里--他久居看守所与罪犯的这样一个中间位置里生活着--正因为这里面的好与坏或善与恶的结果有时复杂多变得令人不敢想像--比如说今天是坏的东西,明天突然变成好的了;而昨天本来是好的事情,今天已是演变成了坏的现实--所以这过程中,使得于后同的行人处事丧失了明辨事物对与错、好与坏的具体界限了。从参加工作至今,于后同仇视罪犯的心理模式由以前是憎恨所有罪犯转移到现在仅是仇视犯强奸罪的罪犯了,特别是强奸幼女的那种,他更是切齿痛恨--再就是,他对犯杀人罪的罪犯也没有什么好感。现实生活中,于后同的变化依然没有停止--在今时今刻,随着社会物质生活的变化,如果说是以上的这类罪犯在入狱后,其家庭背景依然有钱有势的话,于后同可能会抛开他原来固有的憎恨或痛恨,不论是强奸型罪犯还或是杀人型罪犯,一样会得到他的关照或另眼看待的--所以说,今天的于后同就如社会一样,他也在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着--今天,在南北这两条长巷内,在几百名罪犯中,只要任何一个有钱有势的罪犯--只要你是真正的需要,都是会得到他不同的恩赐的。另外,在巷里还能受到他关照的,这就是那些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不论你有没有钱势,一样会得到他在生活需求上的照顾。特别有些在本质上仍有善意的死刑罪犯,说不定还会受到他的一些特别的嘉奖,比如说可以吃到在看守所里无法购买到的食物,能抽到他自己才舍得抽的万宝路香烟。正因为如此,在整个二楼的监仓巷内,罪犯们都了解了于后同这一习性后,就开始送给他一个绰号"万宝路"。时间久了,就连他的同事有时都会打趣地叫他万宝路,后来,包括于后同自己都默默认这一现实了。
  于后同样子很得意地站在江原民背后五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用手示意着让江原民在254号监仓铁门前停了下来,并叫江原民蹲在了254号监仓铁门旁边。
  一直以来,江原民很是认为蹲下去是侮辱一个人的人格,他觉得自己堂堂五尺男儿,犯错属犯错,自己没理由在别人面前连人格都不要了--现实中,蹲下去是所方的规定,虽说江原民内心想法甚多,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一面,只有无奈而麻木地蹲了下去。
  在江原民缓慢而安静的蹲了下去后,于后同似乎从江原民眼光中察觉到了某种仇视,他先是慢慢靠近过去,在监仓门口处假装着安慰了江原民几句,然后慢慢靠近监仓铁门,熟练而快速地打开了挂在254号监仓大铁门上的"虎头"牌大锁,接着是"哐--"地一声顺手拉开了大铁门。
  铁门没拉开前,就能听到254号监仓里面罪犯们的铁镣与手拷"哗啦啦--"不停地撞击着地板的声音。拉开后,马上有一股令人恶心的酸臭味迎面冲来。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小得可怜的空间里面,早已关满了不同年龄的罪犯。与此同时,这些罪犯的目光齐射在了江原民与于后同身上。在那些目光里,他们有的依然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邪恶,有的深藏着一种说不出的仇恨,有的显得木纳,有的透露出恐慌,有的呆滞得如一团死水......
  面对所有这些,从二楼北巷刚调到南巷的江原民显得非常自然的样子,他拖着脚底下那条脚镣清脆而响亮的走进了监仓,很是熟悉地走到一个没有人定镣的铁环跟前,让脚镣碰撞在铁环附近,等着于后同用两把"虎头"牌铁锁把自己锁定在这个位置上。
  于后同首先是吆喝开了围观的罪犯,然后拿出两把大锁将江原民的脚镣套锁在了那个固定的铁环上。接着,于后同站在监仓中间,对主持254号监仓生活事务的罪犯蒋勇太说:"蒋勇太--江原民刚调进来,他的生活要抽一个人照顾好,别给我出乱子--"说完,于后同就快步地退出了254号监仓,瞬间熟练地锁住了大铁门。
  待于后同锁定254号监仓后,本来站着的江原民就静静地盘坐了下来,他在那个固定锁住了自己的铁环的地板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脑袋,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主持254号监仓生活事务的罪犯蒋勇太向江原民定镣的位置走了过来,非常客气地问他喝不喝水。江原民没有理采蒋勇太,他仍在深思着什么......
  这样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后,254号监仓送饭传话的小铁窗"哐当--"的一声被人打开。
  "江原民--今天法院对你的宣判,上不上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小铁窗口外传了进来。
  "哟,哟--这不是我们中院的辽大人吗。"蒋勇太马屁精似的迎到那个小铁窗口前,他两手扒在窗口的水泥靠台上,长长的脖子把整个脑袋直伸向那个不到三十二开书本大小的窗口,边用手做着动作,边老油条似的接着话,"人家判了死刑,哪怕有一丝生的机会,是肯定要上诉的--你们法官也是人嘛,一样有本能的求生欲望,应该能体会得到我们作为罪犯的心情嘛--"
  "你给我严肃点,快叫江原民答话,到底上不上诉!"被蒋勇太喊为辽大人的男人正是粤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江原民与江原平这件案子的审判员辽良--辽良为人处事刚直不阿,特别是对待犯罪嫌疑人的量刑,他一直坚持依法定情定人量刑的原则,从不在严肃的审判程序中渗杂丝毫个人恩怨或性格。正因为如此,面对现如今社会腐败恶习风气的一面,辽良自从大学毕业后到现在,就他这转不过弯来的为人处世方法,已是得罪了粤海市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在审理江原民与江原平绑架案时,受害人安达集团董事长黎志泉就派人前来与辽良联系过。辽良不仅不予理睬,而且还把黎志泉派来的人连同一叠子钞票全都揪送到了法院纪检部门--现实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辽良虽说今年已进入四十岁了--却依然还是一个普通的科员级审判员。
  "上诉--肯定要上诉--"蒋勇太问都没问江原民,擅自作主地对辽良说--答完后,他随即把自己长长的脖子扭到江原民的方向,"喂--哥们--一定要上诉,俗话说好死不如瘌活着,咱们监仓所有人都支持你--"
  "上诉?我,我......"江原民慢慢反应过来,马上在脑海里映显着哥哥江原平刚才在扎锁镣时给他打气时喊出来的说话,"上诉!我一定要上诉--"
  "看--辽法官,你看--我说过人家肯定要上诉吧。"蒋勇太边说着边得意地晃着脑袋。
  "要上诉--来,把这个给他签上名字--在这个地方签上他自己的名字。"辽良刚才那严肃的口气马上缓和了些。
  江原民签好自己的名字,紧跟着站起来,对着那小铁窗外面的辽良说:"法官--请问法官,我能重新请一名律师吗?"
  "可以的,按照法律程序规定,是可以的。"辽良答完话,就"啪--"的一声关上了小铁窗的铁皮门。
  送走辽良,蒋勇太从地铺的棉被下面抽出本信纸,并从自己衣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向江原民蹲坐的位置扔过去,说:"哥们,打起精神来,这里有现成的信纸和笔,把自己要上诉的理由列出来,到时律师来了,自己好生记得,知道怎样去讲;另外,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你也要准备与自己最至亲的人留个后话,别让他们在外面老是挂着自己,这是以防万一......"蒋勇太没说完,下意识地一屁股坐在了一床破被褥上面哼起一首没有歌名的小曲来。
  听完蒋勇太的话尾,江原民慢慢缓过神来,他觉得还真是要以防万一--因为在监仓一年多的生活中,自己看到那些死刑罪犯随时说拉出去就拉出去了--想到这,江原民一下清醒了许多,他觉得第一是要给母亲与两个妹妹留个遗言什么的,其次就是让母亲无论如何要请一个过硬的律师,最后他还写了一份报告给管教于后同,意思是想找于后同谈谈心。其实在江原民内心,他找于后同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问一问自己上诉成功机率到底有多大,以顺便把要母亲请律师的信件尽快发出去。
  江原民被判死刑的当天,他写写画画折腾了一个晚上,最后让监仓值班罪犯把自己写给于后同的报告插在了规定的一个地方......
  由于整个晚上没有睡好,江原民第二天一早显得无精打采的--自从昨天被宣判死刑到现在,江原民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他满脑子里尽是如何上诉,如何能尽快见母亲与妹妹们最后一面,如何重新请律师,以达到保住大哥江原平性命的唯一心愿......
  在粤海市看守所,罪犯的生活条件非常简朴,一些没有经济条件的罪犯,经常不是挨饿就是受冻。还有一些顽劣的罪犯仅是为了一点吃的或用的东西,竟大打出手,有的人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上去--这可能就是人的本能吧!为改善罪犯的生活,看守所想方设法地找一些手加工的活让罪犯们干--这形式上既平衡了罪犯在监仓内惹事生非,同时还改善了所方内部某些人的经济压力。看守所找到了活干后,罪犯的生活表面上是好象上去了一点,但实质上好到了哪里,这真是谁都不好说--因为罪犯伙食标准以前是一个星期吃一餐肉食,现在改成了一个星期吃两餐--面对这两餐肉食的份量,只有真正掌管伙食的狱警才最清楚--因为这两餐肉食就如同以前没活干时吃一餐肉食的份量。没手加工活干之前,罪犯个个睡得白白胖胖的。发展到了今天的经济时代,很多罪犯已是面黄肌瘦了,因为手加工劳动一干就得十几个小时呀,再加上监仓越来越酸臭的空气和一天两餐肉食的营养,这监仓里的罪犯生活就苦不堪言了。看守所综归是看守所!罪犯们的手加工经济搞上去了,这伙食的供应依然是没有早餐配制,一天只有中晚两顿,并且定量分发。监仓罪犯的早餐均是由自己个人解决,有钱的罪犯可以自己购买,所方随时提供方便。如果有经济困难的或被自己亲人遗弃的罪犯,那你就只有饿肚子了。任凭你吵任凭你闹--一句话,我们警察又没有叫你犯罪--挨饿活该!至于罪犯们手加工劳动的利润去了哪里--这包括众多狱警在内,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去处--江原民曾渗和着罪犯们一起苦思冥想地争论了很久很久,最终众多罪犯还不得不在自己内心埋怨地骂了一句--谁叫我犯罪呢--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反正自己已是违背了某一种人们定制的规则--再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我们人类历史以来经久不衰的真理--你是寇,就得把自己因败而造成的损失给弥补回来--
  比起其他罪犯,江原民与江原平虽说不是最好的经济条件,但他俩保住温饱是不成问题的--因为刘菊娘每月都按时到看守所探望江原民与江原平一次,并在他俩各自的帐户上存上三百元现金,这才保证了江原民与江原平不在监仓内挨饿--一人三百元,两人加起来就是六百元,这些现钱是刘菊娘整个月三分之二的薪水--为了两个儿子,刘菊娘哪怕是借钱,哪怕是自己母女仨在外面生活得差一些,她都会努力地去维持好两个儿子在监仓内的日常生活费用的。
  这天早晨,江原民没有吃什么东西,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饿。就连蒋勇太刚给他泡好的一个即食面,江原民都白送给了一个每天吃不饱的罪犯。从宣判死刑被定锁在这个小铁环上后,江原民躺下去一阵,又爬起身独坐一阵,如此反复,静静的一言不发,也睡不着。现在在江原民内心,他有时觉得法律是公平的,但有时又觉得法律制度的操纵始终是人为的;他有时觉得自己是善良正直的,但有时又觉得自己生活得非常肮脏虚伪;他有时觉得任何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规律,但有时又觉得自己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清醒的理智去控制才行......
  正在这时,监仓大铁门"哐当--"的一下被人拉开了,只见于后同走了进来,他边用拿在手上的一串钥匙熟练地打开了锁住江原民脚镣的两把大锁,边和蔼的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别有什么思想顾虑--你瞧,你们254已被宣判了死刑的人有8个,你只是其中之一......"
  "于--于管教......"江原民站了起来,他只觉脑袋空荡荡的。
  "等阵说,你走到前面去。"于后同待江原民拖着脚镣缓慢地走出监仓,随即就跟了出去,接着"哐当--"的一声锁住了大铁门。
  伴着铁镣声,江原民走进了于后同的办公室--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一年多来,这是第五次走进于后同的办公室了--江原民非常习惯地坐在了那张属于自己身份的小铁凳子上--他们相互距离约三米的地方,在于后同办公桌对面,有一张固定在地面上的小铁凳子,这是专门为接受审问的罪犯而设计的。
  这时,于后同也已坐在了江原民对面的一张皮革靠椅上,接着从自己上衣口袋摸出一盒硬装万宝路香烟和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先是抛给江原民一支,伸手给点上了火,然后自己也点燃了一支,边吸着边对视着江原民的目光,说:"听说你准备上诉,是吧?"
  "是的!我想试一试......"江原民不踏实地避开于后同的眼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
  "你这个案子,我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说实在话,按照我国法律的弹性来说,判你十五年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任何一个刑种都可以,人民法院为什么宣判了你死刑呢--依我分析,直接因素是你这案子造成的社会负面影响太大了,所以......"于后同收回自己的那种咄咄咄逼人的目光。
  "不--不--这并不是真正的的原因,我知道--我心里知道--这其中重要的原因是我绑架了一个富豪--这之前就有很多人说过,那富豪曾当着某市领导面前骂我和我哥是刁民--这足见他对我和我哥哥恨之入骨了。"江原民声音非常平淡,说完,又猛吸了一口烟,紧接着说,"我自己也分析过这件事情,假如我家与那富豪一样,在社会很有钱势,别人绑架了我,就等于伤了我的面子--对于绑架我的人,只要有机会,我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因为在我们人类内心,每一个人天生就有一种或多或少的报复心里,这包括我们每一个享受着自由的--并有真正成熟思维的人--在每一个人的内心,均有着一张看不见的网在控制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理性思维--于管教,你说是不是这样......"
  于后同停顿了一下,接过江原民的话,说:"你不要把问题说得那么复杂,现在这个社会,已有很多人靠着自己的勤劳与汗水,先富裕了起来,这也是我们国家的政策,再说在我们市,比黎志泉先生更富的人还有,比如刘子流、贝一汉,他们比黎先生更加富有--你的事,你不能片面性埋怨别人。"于后同是一个共产党员,已有十年的党龄,在这个世界上,他除了信仰共产主义哲学辩证法的理论外,再就是从内心来说,他更加信仰自己的钱袋子,他知道怎样去维护国家利益,更知道怎样在维护国家利益的基础上,去争取更多的个人利益,"你也不用这么悲观,对与错只能让我们的法官来判断,一般来说,他们对待一个人的生命是不会出现差错的--你这个案子,在我这些年所见的案例中,的确是判得重了些,这也可能是你在法庭上认罪态度不好,应该就是态度问题......"
  "态度问题?!我国的法律精神不是提倡'人人平等'吗?公开、公正、公平的量刑还要牵涉到我们罪犯的态度问题,而态度又属于我们每一个人情感的范畴,那不刚好证明法官的宣判也会涉及到个人的感情或态度,假如他们的情感一时冲动或一时激动,再或其它什么说不清的因素,加上我所犯的刑律又刚好与'死'字差池一步,那不--那我有十个脑袋不也掉完了。"江原民为了不让母亲担负生活的压力,高中没有毕业,就出来打工了,但他爱好学习,喜欢看书思考,所以非常善辩,"法律是什么,法律是人定制出来的,也是我们人在控制着的。于管教,你说说,人控制的东西就能保证它的完美无瑕吗?你们不用骗我了,对这个世界的东西,我看得太透了。"江原民有点悲观,他悲观自己出身平民,他悲观自己不能进入高等学府深造,他已深刻了看到了这个社会深遂的现实,他认为只有人生存的地方,哪会有绝对的公平、公正与公开,除非--除非人就象机器人一样,有一个统一的模式去操纵。
  "自被宣判死刑后,你想得太多了--别要想得太多,这对自己身体不好,我仍是一句话,只要你是诚心诚意忏悔--你这件案子是有机会改判的。"于后同为制止江原民想得太多,非常快的接过江原民的话尾说--因为他知道死刑罪犯想得多,就容易出乱子--这乱子是一种很严重的后果,它会直接涉及到一名公务员能不能拿全退休工资和光荣退休的问题,"真的不要想得太多,你母亲与你妹妹前两天来看守所又为你和你哥存上了钱--她们在外面都没有放弃,你为什么就不给她们一些信心呢。"
  "是的,就是由于我的母亲与我的妹妹,我才决定上诉,要不--死就死好了!"江原民听说他母亲与妹妹又为他存上了钱,他那原本呆滞的目光忽然闪亮了一下,"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我自己也弄不懂......"江原民哭了。
  "想开些--人民政府是会给出路的--"于后同说完,就从那张皮革靠椅上站起了身来,走到一排档案柜前,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的塑料袋子,接着说,"这是你母亲托我捎给你一些吃的东西,回到仓后,别给别人乱说是通过我给你的......"
  "我懂,我懂,谢谢于管教--"江原民也站了起来,双手恭敬地接上于后同递给他的那个食品袋子, "对了,这些东西,我哥哥有没有?"
  "你哥那份我已经给他了--其它的,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于后同招呼江原民坐上后,自己又坐到了那张皮革椅子上,"回到监仓后,别要想得太多,这样会使你的亲人更加牵挂的。"
  "是的--谢谢,谢谢于管教--"江原民那两条泪痕渐渐染湿面颊,他不想自己哭,但还是流出了眼泪。手里捧着那一塑料袋子的食品时,江原民内心瞬间有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但在现实的一面,又迫使着他尽量不要表露出来--江原民哽咽着接着说:"于管教,依你看,我这案子改判的机会大不大?"
  "改判的机会是有的,这主要看你家里能不能踩到门路,找不找到关键的人。"于后同说完,就把双手抱在怀里,整个人靠仰在了那张皮革靠椅上。
  "那你能不能帮我妈推荐一个律师呢?"江原民想着自己的家庭背景,心里非常悲观,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些恳求。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母亲也问过我......"看得出来于后同本想对江原民讲的一些话,但他又很快收住了话尾,并转到别的话题,"你嘛,别灰心,按你与你哥的实际情况,是有改判机会的--如果再没什么别的事情了,你就先回监仓去,只有安心的等待,是非常有希望的。"
  "那,那行--那我在这里首先谢谢于管教你了--"说完,江原民站起了身子,拖着脚镣离开了于后同的办公室。
  于后同把江原民送回监仓后,随即拿出手机给自己老同学王敏丽打了个电话,约她在天鹅酒店的咖啡雅座见面。
  王敏丽年长于后同一岁,在粤海市是一个非常有声誉的律师。在中学读书时,王敏丽与于后同既是同级同学,又是同班临桌。后来,直至高考公榜后,于后同考进了省警校。而王敏丽则离上大学的分数线差几分,就自费进了中山大学法学院去攻读法律专业了。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后,于后同分配进了粤海市公安局看守所工作,很快与一个工厂的女技术员结了婚。而王敏丽凭着社会关系,则留在了中山大学法学院当了教师。大学毕业的当年,由自己父母介绍,王敏丽同粤海市司法局法律政策科的一个有家庭背景的小干事结了婚。十几年来,王敏丽与于后同俩人一直以姐弟相称,关系十分密切。去年,由于官场的变革,王敏丽那个十年前是小干事的丈夫高辉现在已升迁到了省司法厅,任职副厅长,并且专管监狱和律师公证工作。正因为丈夫有了地位,王敏丽才辞去了中山大学法学院教授的职位,在市里开办起一家律师事务所,生意做得相当红火。
  接到于后同的电话后,王敏丽在自己办公室里稍为化妆了一下,驾车提前来到天鹅酒店。她首先象往常一样在酒店开了一个豪华标准房间,然后坐在酒店三楼的咖啡雅座包厢里等待着于后同的到来。
  在这个经常与于后同回忆过去、相互倾诉、并做一些爱抚动作的雅座包厢内,王敏丽很自然地坐在了一张围椅上,她翻看起了手上的一份报纸--
  等了半个多小时后,于后同依然没有到来--
  王敏丽没有生气,她非常了解于后同的脾性--为了打发时间,王敏丽独个儿走到咖啡雅座吧台前,要了两杯价钱昂贵的饮料,又回到雅座包厢内安静地坐了下来--
  王敏丽手中的饮料刚喝到一半时,于后同才风风火火地推开包厢门走了进来,他边在王敏丽对面挪开靠向桌底的真皮围椅,边带着一种温情的歉意说:"敏丽,真是不好意思--我又来迟了几分钟!"
  "我就知道你会迟到,这几年里,不管是我约你,还是你约我,你都是磨磨蹭蹭的,一点都没有改变。"王敏丽口里说着,但在内心底里,她一点也没介意,说实在话,自从认识于后同的十几年以来,在自己情感世界里面,已深深烙上了于后同潇洒英俊的印象--于后同那种只有女人才欣赏得到的酷冷的成熟--特别是做起那事来,于后同还拥有自己丈夫高辉所没有的那种令女人心跳的魅力。
  待于后同刚坐下来,王敏丽接着又说:"后同,又有什么急事,你看你--怎么这样心神不定的。"
  "唉--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刚被法院宣判了死刑,我不找你,还能找谁--"于后同熟悉地拿起桌面上的那支饮料,喝了一口,讲起了自己事先编好的谎话--与此同时,他内心也在想着,对于这个较为棘手的案子,如不给你王敏丽说是我的亲戚,你是肯定会说难办的。这样一来,我于后同就会对不起江家兄弟俩的母亲,同时也对不起她私底下给自己的那三万元现金。
  "被判了死刑?!这官司难打--"王敏丽双手肘撑在了桌面上,她说得不拖泥带水,"如果死刑的案子没有什么特殊情节的话,是很难胜诉的--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这点,我也知道--"于后同假装有点失望的样子,并接着说,"这官司应该不难打,其一,据我所接触的类似的所有案件,与这个案子比较来说,的确判得有点重了些;其二,按照道德的概念来讲,这两个被宣判死刑的兄弟之所以走上犯罪的道路,是事出有因的--因为被害人拖欠了他俩的工资;其三,再怎么说,这两个被判了死刑的兄弟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而你又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不帮,就没有人能帮我了......"
  "你看你这人,我又没说不帮你,如果真的是量刑过重,这改判的机会也只占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因为法院宣判得他死刑,是肯定有根据的,要么--他侵害了有来头的人物......"王敏丽双手肘还是撑在桌面上。
  "你分析得太对了,真是分析得太对了,他兄弟俩就是因为绑架了市安达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安达集团那边肯定在市法院活动过,因为被害人曾扬言不放过我那亲戚......"于后同紧跟着说。
  "如果真是这样就难弄了,安达集团可是我们粤海市知名企业,听说其创起人还是市政协的委员呢--"王敏丽双手肘依然撑在桌面上。
  "你以前不是说过省高院宁副院长是高辉的战友吗?凭这点关系,哪怕不是冤案的死刑罪犯--只要那宁副院长说上一句话,那么这个案子就会改定了--再说,把死刑改判过来,给两个活生生的人留一条活路--将来会功德无量呀--"于后同用一种较为温情的眼光乞怜着王敏丽。
  "好了吧,好了吧,你别老用那种口气训诉人家了--还有你那眼光,你呀你呀--这案子我拭一拭--我只能拭一拭--在这里,你首先得叫你亲戚家花钱请一个律师,把上诉状写好;其次你得叫被宣判死刑的人马上向省高院刑事庭提出上诉;第三,等过两天,你一接到我的通知,就马上叫律师把上诉状递给省高院刑事庭去。"王敏丽娇嗔而理智地分析道。
  "请律师,我也不是太内行--你看,我就请你们事务所的律师。"于后同说完,就从自己手提包里拿出了事先用旧报纸包好的一扎钞票和几份复印好的有关江家兄弟绑架案的起诉书与判决书,递在王敏丽面前,说:"这里有一万元,是我亲戚好不容易借的,你拿着给一些那个帮写上诉状的律师,另外的一些你自己留下,算作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我就不要你帮这个忙了......"
  "你看你这人!咱们的关系就值这几个钱吗--这些钱,我肯定是不要的,我帮你,难道就是为了你这几个钱--"王敏丽接上于后同的话,顺手把那个用旧报纸包好的一扎钞票扔还给了于后同面前的桌面上,并责怪地说,"你这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钱--我是坚决不要的,我只希望以后约见时,你能按时点,最好能比我早点,一点男子风度都没有......"
  于后同显得忸怩起来,他没有客气接上那个包有钞票的纸包子,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但他内心却暗道,你不要正好,反正自己也不吃亏。
  "这案子既然是你亲戚的事,又不是什么外人,不用说了,就这么订了,我先上房间去了,还是801号,我在上面等你,你给我快点上来--咱们到上面再说--好吗--"王敏丽的样子有点妩媚,用很细声的语气对于后同说,接着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包厢。
  于后同与王敏丽在天鹅酒店801号豪华标准间幽会完毕,当天晚上就回到看守所,连夜提审了江原平与江原民,转告他们一定要上诉,并快速向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庭写出各自的上诉理由。
  第二天一大早,王敏丽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律师来到了粤海市看守所,她首先向看守所出示了市中级人民法院的相关证明文件,然后按法律程序地分别提见了江原平与江原民。
  前面讲过江原平的个头比江原民稍微矮一些,性格内向少言,相貌很是端正,样子老实本份。在王敏丽与那个年轻的女律师的直觉中,江原平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江原平看到提见自己的是两个陌生的女人,他怯怯的不敢正视王敏丽与那个年轻女律师的模样。江原平那样子就像一个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事,眼睛在躲闪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人。
  在王敏丽眼里,江原平比年轻时的于后同显得更为俊气--的确,在我们众人眼里,江原平的脸型是那种没有任何梭角的英俊,给人一种很好打交道的感觉,而于后同脸上的梭角太过分明--也正是这种感觉,本来抱着拭拭看心里的王敏丽一下子有了要帮助江原平的想法,这也可能就是我们人类天生的行人处事的一道风景吧。
  那个年轻的女律师先是招呼拖着脚镣的江原平坐定,并把摆在王敏丽跟前桌上的一袋食品递给江原平,说:"这是我们王教授特地给你买的。"紧跟着那个女律师又说,"我们是市德仁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是你家里请的。我姓安,名阿娜......"
  "这之前,你们家应该给你请过律师吧--我们俩--是你家重新请的律师--"王敏丽接过安阿娜的话,指着双手捧着一袋食品的江原平说,"你先把东西吃完,然后把你的案件经过详细地说给我们听一听......"
  江原平没有理会王敏丽的话,而是边吃着东西边讲着自己案情的详细经过。待他反复地讲着自己为什么会判死刑的原因的时候,仔细阅读过江家兄弟起诉书与判决书的王敏丽突然打断了江原平的说话。
  "你为什么去绑架了黎志泉,请你再仔细讲一遍,要突出细节,就是事情的重要细节。"王敏丽说这话时,并从自己随身带的小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接着用叮嘱的口气对那个叫安阿娜的年轻女律师说,"小安,你记一记,把当事人说的详细情节记清楚一点--"
  安阿娜按王敏丽的提示,爬在桌子上仔细地记录着。
  江原平又一次把自己与弟弟江原民在黎志泉手下公司打工的经过讲了一遍,他还把安达集团为什么拖欠他兄弟俩及全厂三百多名工人几个月薪水的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你的案子有这么多的细节,为什么在你的起诉书和判决书上没有反应出来呢--你在公安预审、检察起诉、法官宣判的过程中,为什么都不讲出来呢......"王敏丽抓住案件发生的真正原因,她有点疑惑地望着江原平,内心想着,如果他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话,那么这个案件的关键击破点应该就在这里。
  江原平把吃完的食品袋子扔在地上,直直地看了一眼王敏丽,接着她的话说:"我怎么没有讲过,在公安预审时,审讯的警察说只要我与我弟弟做这件案子的经过--他们问都没有问我们作案的原因--在检察起诉时,检察官说我与我弟弟对做这件案子的经过已经供认不讳了--我们提出了原因,人家理都不理我们--在法官宣判时,审判长说我与我弟弟做的这件案子已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应予严惩......"说着说着,江原平两眼圈胀红了起来。
  "按这么说来,你们这案子果真是有人做了手脚--以量刑幅度来分析,你们这件案子真是有些重了......"王敏丽凝思着接着说:"你看咱们今天就到这里,过一些日子,我们再来看你--我们一定会努力帮助你的--请有信心--"王敏丽说到这里,边心事重重地自言自语着,边与安阿娜一同站起来招呼着江原平离去,"如果这江原平所讲的内容都是真的,看来这案子还真有改判的希望,哪怕不用高辉去找高院宁副院长,都应该是有很大胜数的......"
  江原平顺其自然地被一个狱警带出谈话室不久,江原民则拖着脆响的脚镣声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他没有让王敏丽与安阿娜招呼自己,就径直地坐上了那张专为罪犯设计的铁凳子上。
  "你就是江原民吧--我们是律师,是来帮助你的--"安阿娜先看了看王敏丽的神情,然后把视线转向江原民,介绍地说。
  "是律师又怎么样,你们还不是与政府穿着同一条裤子的--我是死刑罪犯,你们能帮得了吗?"江原民一边直白地对答着安阿娜的话,一边用闪电似的眼光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且打扮入时的女人。
  "帮不帮得了,这关键要看你自己--"王敏丽对江原民放肆的说话和眼神有点生气了,但自从她刚才接纳了江原平和那可靠的案件线索后,面子上也就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看我自己?!看我自己怎样去把自己出卖,看我自己怎样把自己整死--在这个年代,哪个律师不是穿'红色军装'的,你们表面上为我们罪犯和当事人--因为这样可以攒钱嘛,实质上,你们哪个不是站在与政府同一立场的--因为这样可以谋取更多的个人利益--当律师真好呀,可以两头得利,你们说对吧--"江原民脸上没有表情,口气斯文而滑稽。
  "你--你怎么讲出这样的话,我们接你这案子,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取得一分钱的酬劳,何况我们也不缺你这么一单刑事案件的钱......"王敏丽听完江原民的话,有点急了,她口里说着,但在内心想到,在这当今社会,如果你没有金钱,还的确是没有多少律师愿意去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官司,特别是刑事案件,很少律师愿意拿自己的声誉去冒险,没想到这小子一句话就揭开了现如今经济社会律师行业操作的那块遮羞布--这小子聪明,但落到今天这局面,也是聪明过头了--再说,毕竟他年龄还小--看样子,差不多比自己小整整一辈,自己跟他一般见识吗--不能!绝对不能--想到这里,于是王敏丽仍然装着面带微笑地接着说,"请你首先相信自己--我们真的是可以帮助你的!"
  "是啊,我们王教授是可以帮到你的,她是我们粤海市有名的大律师。"安阿娜看着与自己差不多年龄的江原民的偏激,内心不仅有点反感起来--但是--站在人性的角度,面对着这个即将要被执行死刑的罪犯,安阿娜内心又充满了同情。
  "小江,请一定要相信,只要你能把自己的案情给我们说清楚,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去帮你与你哥呢--"王敏丽说得仍是很和气,作为一个事业成功的中年女性,她更懂得使用不同的方法,用自己的真情把一个对这个社会有着较深误解的年轻人引导出来。
  "线索?什么线索都在预审、审判时讲完了。何况我绑架了别人,是肯定要受到惩罚的--"江原民说得漫不经心,因为在内心,他确实感到绝望了--在看守所一年多的时间,自己看到被拉出去枪毙的死刑罪犯太多太多了--那些死刑罪犯的事例已更好地证明了律师只不过是审判刑事案件的一个摆设品而已。
  "对的,你说得很对--一个人犯了错,是该受到惩罚,既然你明白,我也不给你多作解释,但你知不知道,每个犯错误的人的思想意识深浅不同,所以对其惩罚也有轻重不同。"王敏丽好像看透了江原民的心思似的,所以她一点也不在意江原民的倔犟。此时此刻,王敏丽更觉得要说服这个年轻人,更正他的观点,哪怕他是一个即将押赴刑场的死囚--这是她作为长者的心愿--何况她在中山大学法学院从事法律教育工作多年,再就是作为人师--她内心更是有一种向愚人施教的欲望。正因为这两点,所以她耐心地接着说:"如果我们这个社会人群中没有了法律的宣判,那么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就可怕了,所有的人们都将会没有了人身安全的保障,每个人都会感觉到惶恐不安,甚至为了一点蝇头利益而相互残杀......"
  "法律的宣判?--我们这个社会现在是有法律的宣判啊--但是其内部的肮脏,你们做律师的又能怎样?你们是把所有的刑事冤案给纠正过来了?还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个人利益而把没有冤枉的案件给颠倒黑白了?律师!哼......"在江原民内心,他真的是非常想这两个律师能帮助自己,希望她们能给自己带来脱离苦海的机会,但这段时间在监仓里,他通过自己深刻的反思和与同监仓罪犯对现实社会实质现象进行辩驳分析的结果,他觉得无论是原始社会还是现在文明社会里,弱肉强食的人类生存法则从来就没有停息过。特别是所谓的现代社会,他更加厌恶现实的文明社会,厌恶那些虚假的、冠冕堂皇的、见不得光的、甚至暗藏杀机的手段,厌恶那些不措手段搞个人利益竞争的人们--他内心赞同的--那就是原始社会人类竞争公开、公平、公正的野蛮,他认为只有那样才没有违反自然生物更替的规律,江原民边想着边把眼光聚集在王敏丽身上,"王律师......是否平衡了我们现实社会人吃人的冤假错案,你们做律师的--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谢谢你能来为我辩护,为我这个应该来说不会判死刑的人......在我们监仓,你们知不知道--在我们监仓有一个刚满十九岁的男孩仅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皮,去抢了别人的钱包,像我一样被宣判了死刑,难道我们这个政府--我们这个政府没有责任吗--难道就不能一次生的机会也不给他了吗?假如--这男孩的父亲现在就是省法院院长,或者与某些高官沾亲带故,他会不会被宣判死刑呢!......唉,这个社会!利益与生命,两位尊敬的律师,你们觉得哪一样更为重要呢?"
  "利益与生命,肯定是生命更为重要!你们犯了今天这种错误,你们的前提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所以才被正义宣判了死刑。这之前,你们没有去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比如你这案子,假如当时你们采用正当的方法去要回自己的薪水,今天--你与你哥哥就不会有今天这种结局。"王敏丽感觉到了江原民智慧的刀锋,为了使江原民信服她这个大学教授,接着又说,"就目前我们生存的地球上,任何一个体制国家,任何一个企业团体,任何一个人,你如果想要不甘于贫困,那么你就必须奋发图强,采用善良的、正当的、非野蛮的方式方法去赢取自己的前途和利益--否则,那种结局是可想而知的--当今,在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初级阶段里,肯定有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的地方,但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去通过非恶意的竞争手段得到自己个人利益的权利,就是因为有了这种权利,我们这个社会才得到了不断的向前进步,否则--只有倒退,甚至于返回到一个更加野蛮的原始社会中去--这个地球上,我们人类的绝大多数都不想这样--所以说,你不能以自己个人的观点来衡量问题--作为我个人来说,一个有血有肉有正常情感的人,我能站在你的角度,能理解你刚才的理论是有些道理--但是,你应该站在整个社会的大多数的这个角度去想一想,你应该站在掌握管理国家利益的人的角度去想一想,你应该站在在这个世界上不如你个人智慧、能力的善良的人的角度去想一想,你应该站在过去为捍卫和平而献身被埋在地下的人们想一想......"
  "王教授--你别说了,这些我懂,我也思考过,说真的,我也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文明的和平社会里--我们谁都希望生活在一个没有任何争斗和陷井的社会体制里......"江原民对王敏丽的说教有点折服了,他内心瞬间对这个中年女人有了一种求生的依赖,这时,他说话的口气也马上缓和的很多,江原民接着说,"就拿我这案子来说,我们是错了,但是--这错不在我们先,而是那些有钱有权之人,是他们在用着所谓文明的手段,搜刮了我们平民的血汗后,我才走上今天这条道路的--我们仅是为了拿到我们应得的--所以我们采用了非文明的暴力......"
  "那么你应该用法律的武器去争取自己所得呀--这就是一种非暴力的文明的方法,它既可以维护你个人的利益,又可以让社会秩序得到更加的稳定。"王敏丽说得很执着,在她心中,她坚信这世界没有法律解决不了问题,她思想里面非常崇尚"只因为社会得到了发展,那都是因为有法的精神在护航保驾着" 。
  "文明的方法?!我们用过--王教授,你们现在生活的社会层次与当时我们在社会上时的圈子是不同的,你们是律师,是教授--可以说高人一等,而我们呢--我们仅是光溜溜的一介平民,要走你刚才所说的那样的文明之路,我们花不起那样的代价--一是我们没有金钱,二是我们没有良好的社会关系。"这时的江原民把双手规矩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说话的音调绶慢而客气,说出的内容逻辑紧跟着王敏丽的话尾,让在旁的安阿娜也觉得不无道理,"我们就是用尽了所有的正面方法,而人家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措辞,并以合法的手段苛扣我们少得可怜的薪水,我们也是人呀--我们要生活,我们想能生活得更好--可是,我们的处境和能力就只有这么多--在现实的社会上,我们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我们生活环境的差距是那么的大呢?为什么我们劳动得来的果实被别人享受后,而自己只有眼睁睁地傻看着呢?为什么我们住的是泥土木板房里,而你们住的是高楼大厦呢!--我之所以去绑架了安达的老总,那是因为我内心有一股气--一股恨自己不能左右的社会现实不平等的气!"
  "在我们这个社会,就算是在这个地球上--只要是有人生存的地方,肯定是会有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之处--这也是社会发展的自然现实--你必须去面对,你必须分清现实与未来的界限......"王敏丽说到这里,看了一下自己腕表上的时间,接着又说,"你看--我们把问题说得越来越远了,在这里,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是把自己绑架的原因和经过讲一讲......"王敏丽见江原民慢慢的低下了头,她明白自己说出的一套理论已抗衡住了江原民的理论,所以很自然地把话题转移了过来。
  待江原民把他与哥哥江原平绑架安达集团董事长黎志泉的详细经过讲完后,王敏丽与安阿娜俩讲了一些安慰江原民的话,随后按着看守所程序把江原民送回了监仓。
  王敏丽与安阿娜在于后同的陪同下,走出了粤海市看守所。在走出看守所的一路上,于后同问东问西,王敏丽与安阿娜俩都是沉默着,她们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因为今天一上午,在面对着江原平与江原民兄弟俩时,她们真实地和一个即将要非自然死去的人共同洞悉了这个社会的光明与阴暗。在上车前,王敏丽与安阿娜俩同时地向着蔚蓝的天空深深的自由地吸了一口空气,特别是王敏丽,她的样子显得更为矜持。
  上车后,王敏丽内心划算着,她得赶紧去一趟市中级人民法院,查一查江氏兄弟的原始案卷。
  与此同时,安达集团的法律顾问刁波与一个女律师陈好美受黎志泉的委托,已经坐在了粤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办公大楼第六层的一间办公室内,他们正在与审判江氏兄弟案件的审判长许进归围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仔细查看着江氏兄弟原始案卷的证据。
  "你们放心,象这样的案子,就算是你们错在先,这两个家伙也是死定了--"许进归指着案卷内的几条证据,很有信心地说。
  "我们还是小心点好,今天早上你不是电话跟黎先生说,市德仁律师事务所的王敏丽已经接手了这单案子吗--如果真这样,我们还是要谨慎些为好......"刁波压底嗓门,很严肃地说。
  "德仁律师事务所?!王敏丽?!--是不是省司法厅那个副厅长的老婆!"女律师陈好美扭动了一下自己水蛇般的躯体。
  "就是,就是--如今她插上手来,这官司就有得打了--"刁波意味深长地回答着。
  "应该没有问题的,你们看--我们的这些证据--哪一条都够这两个家伙死的--"许进归仍指着案卷,接着说:"但是,你们公司拖欠员工工资的事,应该尽快解决掉,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剩下的员工们全部起来闹事的话,那这就让王敏丽有了可乘之机了--"
  "王敏丽--王敏丽这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刁波边说着边深思着。
  这阵,安阿娜驾着车来到了粤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停车场。在车内,王敏丽坐在安阿娜旁边,从看守所到法院的这段时间里,王敏丽与安阿娜相互间依然没有说过一句话。
  王敏丽与安阿娜俩下了车,一起熟悉地进了法院大楼,直接上到了法院大楼第六层的刑事庭办公区。
  下了电梯,王敏丽只见辽良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正向自己与安阿娜的方向走了过来。
  在粤海市中级人民法院,王敏丽早就听说过辽良的为人。也正是昨天在翻看江原平与江原民的判决书时,王敏丽才知道辽良也是审理江氏兄弟案件的审判员之一。
  看着边走过来边沉思着的辽良,王敏丽主动停了下来,先与辽良客气地打了招呼,说:"辽法官,你忙啊--"
  "是王律师--对了,听说你们德仁承接了安达集团的绑架案件--"辽良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一眼安阿娜,接着说:"这位是?"
  "哦,她也是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刚从中山大学毕业,叫安阿娜--她才真正是江氏兄弟的律师--"王敏丽微笑着对辽良说,"是了,你能不能介绍一下有关江氏兄弟案件的信息......"
  辽良又看了一眼安阿娜,面带微笑地说:"在庭审合议江氏兄弟案件过程中,我们大家争论得不可开交--最后以少数服从多数,把我提出的有关江氏兄弟犯罪原因的意见给否决了--"说完,辽良扫视了一眼走廊周围,压底声音说:"为了这单案件,安达集团又派来了两个律师,现正在审判长办公室里--这案情一些重要细节,你还是得找一下我们审判长......"说到这里,辽良很客气的样子同王敏丽与安阿娜道了别。
  看着辽良进了电梯,王敏丽内心犹豫了一会儿,她不懂的是安达集团怎么在这样快速的时间内就派人来到了法院,这说明了什么呢--难道说,难道说在法院内部,真有安达的线人--想到这里,王敏丽又自责起来,他们有人作后盾又怎样了,我可是光明正大的--是人家被告聘请的律师--一打定主意后,王敏丽马上走在前头,安阿娜跟在她后面,很快地就找到了经手审理江氏兄弟案件审判长的办公室。
  审理江原平、江原民俩兄弟案件的审判长就是许进归,今年已满四十岁,他是辽良的直接上司,也是粤海市中级人民法院惟一享受正处级待遇的审判长。
  在走进许进归的办公室时,王敏丽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安达集团的法律顾问刁波--只见刁波与自己的女助理陈好美坐在一排沙发上,正与许进归谈得眉飞色舞。
  这时候,刁波也注意到了正要走进来的王敏丽,见此,他马上停下了与许进归的说话,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与王敏丽打起了招呼:"哟--敏丽,你正好来了,你看--我正与老许谈起你呢--"
  "这么说,你已知道了我与安小姐已正式为江氏兄弟的辩护了。"王敏丽看了刁波一眼,装着有点惊奇的样子,但在自己内心底里,她没想到刁波这家伙的信息会这么快。
  原来,王敏丽与刁波是法学院的同学。在大学读书时,俩人的关系一般。直到现在,王敏丽也不是很了解刁波的为人。而刁波也不是十分了解王敏丽家庭背景的真正底细。直到今天上午,如不是董事长黎志泉讲起,刁波还真不知道省司法厅副厅长就是王敏丽的丈夫。在这个城市中生活,刁波已很少与过去一些没有什么特殊家庭背景的同学有过联系了,这包括王敏丽在内--当然,这之前,他还真不知道王敏丽竟有一个副厅长的丈夫,她丈夫还管着全市的律师行业。
  "是我告诉刁先生的,因为早上你与这位小姐来我们法院三楼打牌子去看守所讯问江氏兄弟时,下面办事的同事给我讲的,他们都说我经手的这单案子越来越有争议性了,这不--王教授你刚好来了--咱们来共同讨论讨论--"没等刁波回话,许进归就很阿谀的样子把王敏丽的话接了过去,因为他是知道王敏丽的丈夫高辉就是现任省司法厅副厅长,何况王敏丽又是本市有名的大律师,作为一个仕途光明的法官,是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的--许进归边说着边引领王敏丽与安阿娜坐在了沙发上。
  "我今天来--没有打算争论,我主要是想查看一下江氏兄弟案件的原始卷宗,这是我早上在三楼打好的申请单,你看看符不符合手续。"王敏丽显得很认真,也很严肃,她没有去迎合刁波与许进归的讨好,而是把话题直接转向她刚才在路上划算好的问题上。
  "江氏兄弟的原始案卷--刚巧在这里--"许进归接过王敏丽递过来的那张申请单,看都没有看一眼,就即刻扭转身去,在自己办公桌上抽出江氏兄弟案件的原始案卷,并慢慢地放在了王敏丽与安阿娜所坐沙发前的一张茶几上,他站在茶几跟前,也就刚好是刁波座位的前面,接着说:"江氏兄弟案件已是铁板上的钉子,他们这单案子是我们市近年来社会影响极坏的一件绑架案--在审理合议前,省高院主管刑事的宁副院长亲自讲过要从严从重处理这件案子,我们院的领导,当然包括审判委员会,均指示过要从重从快......"
  "敏丽,你看这样行不行--只要你不接手这单案子,他们给你多少酬金,我们安达出他们所给的十倍--这里,目的只有一个,只要你退出诉讼就行了--"刁波没有回避许进归,非常认真而谨慎地说。
  王敏丽仍没顾上与刁波、许进归他们打招呼,更没顾仔细去听刁波不停的游说,她只是在耐心地翻看着手里的那份案卷。从这时开始,只有安阿娜与陈好美在听着许进归与刁波俩如小丑似的游说。王敏丽边看着案卷那些不利于江氏兄弟的证据内容,边在内心想着:看来安达集团的人是早有行动了,他们有意要把江原平与江原民兄弟俩赶尽杀绝,看看这原始案卷--还真是没有江原平与江原民所说的那些内容的记录--这个案子的真正原因--也就是江氏兄弟俩真正的犯罪动机--看到这里,王敏丽内心里更加坚定了要涉入这单官司的决心--哪怕是冒着自己声誉扫地的风险,她觉得有必要再把江原平与江原民所说的那些内容进行重新调查一番,以验正自己的直觉,兑现自己给于后同的诺言,把江氏兄弟的性命给挽救回来。
  在办公室内,许进归与刁波依然你一句我一句地阿谀奉承着,他们把王敏丽创办的律师事务所夸得天花乱坠。可王敏丽始终没有回应他们俩一句说话。只是偶尔间,安阿娜在应和着许进归与刁波俩的问话。
  王敏丽公事公办地翻阅完那份案卷,然后起身与许进归、刁波寒喧了两句,这时,她在许进归的办公室呆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也就是在看着王敏丽说要离开时,许进归与刁波俩才非常没趣地停下了说话。这段游说的时间里,在许进归与刁波真实的内心里,他们均是如果不是看在王敏丽有一个副厅长的丈夫,以他们目前的社会身份和地位,才不会这样丑态百般地去巴结王敏丽呢--站在许进归的心理角度,他要与王敏丽周旋,因为面对现实的官场,你要想做到真正的不败,那就是还必须掌握拍马溜须的法宝。
  王敏丽心事重重地走出法院大楼时,已是这个城市所有人忙忙碌碌工作一天下班的时间。王敏丽从早晨到现在,仅只是吃了一个干干的面包,但目前为止,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得饿。坐进车里,王敏丽是心事重重的,她一时想起江氏兄弟的案情,一时想起于后同,一时又想起自己丈夫高辉--面对这纷繁复杂的关系,王敏丽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她困惑自己与于后同、高辉之间复杂的情感联系,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丈夫高辉,但是--如果逃避与于后同的情感游戏,她又觉得失去了真正的自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王敏丽脑海里时隐时现着自己这种情感虚伪的人生,到底如何才能作出正确的抉择--在这一片迷茫中,王敏丽的思维又一下子跳到了刚才在法院与刁波再度相逢时的镜头,在与许进归、刁波他们简短的交谈时,凭着直觉,她很清晰地想到江氏兄弟这场官司已卷进了安达集团一笔数目不小的黑金当中--一是刁波突然出现在许进归办公室,二是刁波给她提出不要接手江氏兄弟案件的条件。想到这里,王敏丽内心又是难过了起来,她自己问着自己,难道我们人类社会除了物质之外,其它东西一切皆是不真实了吗--想起这些,王敏脑海里好象失去了法律与权力之间的真中之假和假中之真的航标与区别了--面对这个社会深遂的现实,这刻在王敏丽内心里,江原平、江原民俩兄弟的案子起初按于后同所说的情况时,她仅只是抱着看一看、试一试的态度--经过今天一天的折腾,面对各方面意想不到的原因,王敏丽再一次在内心决定着有必要去帮助江原平与江原民兄弟俩了--最后,她还重新想了一遍如何去调查取证的计划。这里,王敏丽觉得有必要把这件案子的经过讲给高辉听一听,一则让自己丈夫出谋划策一番,二是让他出面给省高院的宁副院长通通气--这样一来,既可以拖廷江原平与江原民被随时拉出去枪毙的危险了,又可添加江原平与江原民成功改判的机率。作为一个面对社会现实环境中的律师,王敏丽不得不去这样做--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王敏丽非常同情只有一面之缘却身陷刑狱的江原平与江原民,她没想到在这个欲望横流的时代,还有类似江氏兄弟这样的平民的艰辛--这难道是当今社会法律与权力最后较量的结果--所有这些点点滴滴的内容,使坐在车内的王敏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城市中一些为富不仁的名人的真实面目--就因为这些,王敏丽想凭自己的实力,最起码能留住江原平与江原民的性命......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王敏丽就把江氏兄弟的案情告诉了高辉。高辉非常支持王敏丽的推理,他当即就与省高级人民法院进行了联系--与自己的昔日战友宁光扬副院长通了电话。电话中,高辉首先把江氏兄弟的案情讲了一遍,然后说明天一早他就亲自去一趟高院。电话那头,宁副院长很客气地说这点小事,明天你高辉就不用过来了,他到时亲自安排自己的秘书去市中院把江氏兄弟那份案卷调上来,亲自看阅一遍。高辉坚持说撇开案情不说,凭咱兄弟俩的关系,也有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聊聊了。最后,高辉与宁光扬俩互相讲了一些客套的话才挂了电话。
  整个通话过程中,王敏丽坐在旁边,以上内容,她听得清清楚楚的--王敏丽知道这些年来,自己受理的很多件诉讼案件中,如果没有丈夫高辉出面,是肯定难于胜诉的。从这里面,王敏丽更深地体会到自己之所以能取得粤海市大律师的殊荣,如果没有丈夫高辉,就光凭自己一个女人的力量,是很难做得到的--这也的确是当今社会官僚堡垒坚硬的现实。想着想着,王敏丽在自己丈夫高辉面前,不经觉中又想起了自己与于后同的那层隐情--想到这,她就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丈夫了。而高辉呢,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王敏丽的不正常反应,因为在他内心,他一直自豪自己有这么一个长得标致漂亮、身材不错,而且非常能干的妻子。
  第二天,王敏丽一直睡到中午时分。朦朦胧胧中,"呜呜--"的电话铃声不间断地响了起来,王敏丽依然在床上沉沉地睡着。电话断断续续地响了几分钟,王敏丽才伸着懒腰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无线电话,放到了耳旁时,才知道高辉已早早起了床--因为电话中是高辉的声音,他说江原平、江原民俩兄弟的案卷已调到了省高院宁副院长手里。电话这头,王敏丽一点也不感觉到奇怪,因为她知道这正是官场权力交换的微妙之处。高辉在那头接着说省高院审判委员会准备把这案子发回到中院,重新组成合议庭进行审理,宁副院长就此还作了具体的批示呢。最后高辉还说过两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即宁光扬与杨柳珍在天都宾馆举行结婚二十周年纪念,并约请他与王敏丽准时赴宴。
  刚挂了电话,仍穿着睡衣的王敏丽从床铺上爬站起身来,随即拨通于后同的手机号码,说,是于后同吗,你立即通知江氏兄弟写好上诉文书,我马上安排安阿娜小姐过去拿。挂掉于后同的电话,王敏丽看了看时间,又拨通了安阿娜的手机,她告诉安阿娜在中午三点钟前去一趟看守所,找于后同把江氏兄弟俩手写的上诉文书赶快送到她家里来。
  中午三点前,安阿娜准时赶到了王敏丽家,刚进门,她就拿出江原平与江原民手写好的上诉书,递给王敏丽。
  王敏丽坐在安阿娜对面,仔细翻看了一阵江原平与江原民的上诉书,接着吩咐安阿娜说你拿上这两份上诉书,赶紧送到中院刑事庭,最好交给辽良法官。在安阿娜要离去时,王敏丽又跟安阿娜耳语了一阵。
  吩咐完安阿娜后,王敏丽在自己书房内,一个人静坐了很久,她决定向粤海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写一份反应市中院刑事庭在审理江原平、江原民案件过程中,有一些法官已卷入到一笔数目不小黑金的匿名举报信。整整一个下午,王敏丽坐在电脑跟前,一边思考着,一边在电脑键盘上敲打着。
  "粤海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同志:
  我是粤海市一名普通的市民。一年多前,我市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即粤海市安达集团公司董事长黎志泉先生被绑架一案。前不久,两名被告人均被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了死刑。现在,经省高法与被告人的法律监护人调查取证得到,这单绑架案的真正根源是由于受害人黎志泉先生引起的,根据我国刑法量刑,两被告人的犯罪动机没达到罪大恶极的地步。这两名被告人为什么会在一审时被宣判为死刑呢--因为这里面已经卷入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黑金,一些法官不炳公执法不说,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着社会主义民主法制制度的牌子去知法犯法,草菅人命,这确实有违天下广大群众百姓的心愿......
  这件绑架案,我是目睹者--这案子之前,安达集团的确苛扣过属下150余名职工的薪水,共计120余万元,而两被告人也正是当时受害职工之一。由于职工们通过很多次正当的途径,无法追回自己的那些血汗钱--这过程中,被告人逼迫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两被告人在被逮捕后,安达集团黎志泉先生为了报复,意想挽回他的社会地位,他不惜重金地干扰了法律公正的宣判,用肮脏的金钱收买了我们某些执法者......在这里,我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公民,认为自己有必要站出来维护我们国家法律的精神......在这件绑架案中,检察院同志应该把原审这件案子的法官们审查一番,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本来不应该被判死刑的案子却被宣判为了死刑......如能得到纠正,我觉得这不仅是给被错判死刑的被告人及其家属一个好的交待,而且还让我们广大人民百姓清晰地看到人民公仆为民执法的信任程度......
  此致。
  粤海市一平民
  2001年5月16日"
  王敏丽写完后,长长地伸了懒腰,然后把打印出来的材料用信封封好,拿到离自己家不远的一个邮局发了出去。
  第四天晚上,高辉一下班就回到家里,驾车与王敏丽一起来到天都宾馆。在王敏丽眼里,天都宾馆要比天鹅酒店显得更豪华更富丽。听说天都宾馆投资不仅有海外侨胞,而且政府也投资了不少钱。在粤海市,天都宾馆是最高的一座建筑,共有63层。走进天都宾馆大厅,整个大堂的长与宽有近百米,地面和墙壁全是浅咖啡色的大理石,琉璃反光。在大厅上方,还有与地面、墙壁浑为一休的浅咖啡色的吊顶和琉璃灯饰。以上物件反射出来的光,映照在眼里的感觉,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高贵。
  在宾馆正门处,有几个穿着讲究的男女服务员在迎送着过往的客人。王敏丽与高辉在四楼下了电梯,径直被两个服务员引领到四楼一处豪华的贵宾阁。贵宾阁内装饰有隐蔽的水银灯,那强烈的光亮把贵宾阁每外角落照耀得如同白昼。宁光扬与夫人杨柳珍很快向王敏丽与高辉的方向迎了过来,并招呼他们在宴席的一处位置坐好。
  在贵宾阁内,前来参加宁光扬与杨柳珍结婚二十周年纪念的客人,除了王敏丽与高辉夫妇外,还有省府的政法委书记陈列夫妇,省军区司令员安怀康夫妇,省公安厅副厅长任劳平夫妇,省财政厅厅长黄一夫妇,省检察院党组书记汪洋夫妇,另外还有一些是粤海市市府的高层官员--从他们的穿着和神情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很多人之间,相互都有着这样或那样苟合不清的关系,就象高辉与宁光扬一样,为酿造个人情感与个人利益的和谐,他们每干一件坏事可以寇冕堂皇地打着政府的牌子--在这种过程中,他们有的人甚至以政府的晃子干着众人眼里所谓男盗女娼的事情--其实,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地位、金钱、女人和面子,或暗中斗争,或相互交易--这过程中,至于他们的善与恶,我们谁也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这恐怕只有虚幻的上天或者他们本人的内心才知道自己的对与错或好与坏了。
  宴席进行间,在高辉的引导下,王敏丽与宁光扬单独在一处会了话。王敏丽先是说了一番祝贺的言词,然后直接介绍了一番江氏兄弟案件的经过,并向宁光扬说到辽良,还讲到了许进归以及刁波--宁光扬非常耐烦地听着,他没有讲太多的说话。直到王敏丽讲完后,宁光扬才表了态,意思是要要重新审理江氏兄弟案件,并严肃查处审理江氏兄弟案件过程的腐败问题,做到有法可依,坚决公开、公正、公平,顺应民心。与此同时,高辉按王敏丽的提示,在宴席餐饮过程中以讲故事的形式,把江氏兄弟案件说给在坐的所有高级官员听后,使在座的人物们唏嘘不矣。特别是省检察院的汪洋,当他听完江氏兄弟案件经过,还很有意思地盘根问底了一番--高辉这种办事的效果,是一种官场上炉火纯青的境界--它可以使一些既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官员能够光明正大地维护自己所定制的利益规则,这不仅可把自己所要办的事情办成,而且还可以把自己塑造成在众官员心目中善的形象。
  宁光扬回到家后,他一个人在书房中静坐了一阵,随后就拨通了市中院院长谷伟河的电话。电话中,宁光扬与谷伟河首先是相互寒喧了一阵。接着,宁光扬说老谷啊,近日我接到不少群众的上访,均是反应你们中院刑事庭的问题,说你们刑事庭在审理安达集团绑架案子中有腐败呀--再就是对被告人的量刑太重,群众反应强烈--就这两点,已直接涉及到了我们党的形象,你们班子要好好查一查,还有就是你们院审理这案子的一些法官,有可能存在着腐败问题,已有群众揭发到了检察院反贪局,这违背了我们党提出的"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听完宁光扬的电话后,谷伟河马上反应过来,在他内心,对于这件案子的发展趋势,不管是黑与白,他必须要站在宁光扬所说的"人民"的高度,要给所谓"人民"一个好的交待,同时也要给自己的直接上级宁光扬一个有说服力的回答。
  经过官场短暂的游戏交涉,一宗曾一度说成是影响极坏的刑事犯罪案,马上就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了。在一个星期后,江原平与江原民绑架安达集团董事长黎志泉的案件,经粤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党委的商议,由审判委员会列出江氏兄弟案件的破绽之处,下达了重新审理此案的决定。这过程中,审判委员会还经过讨论,决定把审判的权力交给了刑事一庭的辽良。
  在第七天一早,刚刚上班的高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王敏丽,说他已从宁光扬那里获知了重新审判江原平与江原民案件的结果。高辉还讲如果江原平与江原民案件没有切实的证据,这俩兄弟还是有可能会被处以死刑的。挂了电话后,王敏丽约安阿娜直接去了安达集团一趟,她俩从江原平与江原民俩的工友同事口里,提取了很多有利于案件改判的证据资料。


------------------ 原始邮件 ------------------
发件人: "HRIC Biweekly"<biweekly@hrichina.org>;
发送时间: 2011年2月6日(星期天) 中午12:03
收件人: "笔耕"<1738130035@qq.com>;

主题: RE:


您可以传给我们一些章节,也许我们的杂志能够发表一些章节。我们希望看看部分文字。谢谢!编辑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From: 笔耕 [1738130035@qq.com]
Sent: Friday, February 04, 2011 10:03 AM
To: HRIC Bi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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