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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约书亚记2:1-3实际上描述了两个世界的撞击,神的国度和世界在耶利哥城接壤,切点是那堵城墙(2:15),住着喇合。神的使者从东向西进入,耶利哥国王的使者从向西向东迎面堵截。喇合的卓越之处不仅在她的信心,还在她靠信心胜过了“最大的试探”:国王。国王是今天整个教会“最大的试探”,因为它垄断了各种资源,金钱、名誉以及百姓,无论是出于利害算计,还是因为恐惧,这使教会涌现出无数年轻的名利之徒,一些福音机构为迎合旧世界与国王同仇敌忾,结果而四分五裂。喇合就是真正的教会,她站在两个世界的交叉点上,一边是天国,一边是世界。她没有缺席神的筵席,她拒绝了民族的盛会。她没有选择国王,她冒险接待了神的使者。她因此没有成为旧世界的一个常设机构,成为国王文化水果拼盘的一部分,她成了旧世界通往自由的门户。
(二)
中国教会的民族主义情绪根源于“最大的试探”,对国王的恐惧和对进入王国宣道的渴望转化为一种民族主义的敏感。这种情况即使在海外也尤其明显。信徒成为民族主义者是对基督教信仰最大的讽刺。在旧约时代,先知文学展示的最多仅仅是“否定的民族主义”--他们对本族人的批判和反省是极其严厉的,他们未能因此荣获卖国贼或“犹奸”的桂冠,他们因此更是神的仆人。在新约时代,教会在继承否定的民族主义精神之后,已经成为彻底的反民族主义的世界主义者--正是由于这种普世主义(当然更因真理上的原因),耶稣和保罗先后成为犹太民族主义者的敌人。中国信徒之所以被神找到,一个“历史原因”就是因为我们的信仰在起初,在地中海区域,彻底粉碎了形形色色的民族主义的狭隘和愚蠢。然而悖谬的,今天,否定的民族主义者成为中国教会某些信众的敌人,而普世主义成为某些属灵派的异端,甚至成为他们投靠国王必须排斥和践踏的牺牲品。福音机构屏蔽自己“不爱国”的弟兄或国王视为异己的姐妹,相当于教会将信徒经火献于国家摩洛,这种堕落在教会历史上是空前的丑闻。
(三)
信徒成为民族主义者是对基督教信仰最大的讽刺,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是:教会的事工中心是传讲“悔改重生”
的真理,不对自己的民族讲悔改的教会根本不是教会,而悔改的道理是从带领本民族认识罪开始的。有人说,我们对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及和平变迁充满着乐观,然而耶稣说:“你们若不悔改,都要如此灭亡”。这真理对一个人成立,对由很多个人组成的民族也成立。让人悔改或让一个民族悔改,前提是带领每个人认识自己的罪,带领民族学习忏悔。这正是先知和使徒共同示范的,基督传道的第一句话是:“天国近了,你们当悔改”--这里的“你们”首先是耶稣的同胞。遗憾的是,当年因此拿石头砸我们主的人,今天竟然是那些认耶稣为主的人。一个民族的罪当然首先并主要是信仰意义上的罪,但属世的罪同样也是“原罪”的外在结果。教会如果不敢站在国王和民族面前谈论罪和悔改,或者公然拒绝反省和忏悔,反而比世界更不容批评,更善于歌功颂德并打击批评者,这样的教会已经不是神的教会,而仅仅是王国里一个机构,或者为成为王国里的一个机构因此成为国王的辩护士,而不再是神的仆人。这种爱国主义实际上是机会主义的为一己之私,出卖了整个民族的重生。为此他们做假先知,说平安了,然而没有平安。
(四)
教会和戈陪尔一起,人云亦云地发明了几个有代表性的辩护。第一,中国有跳蚤,但加拿大也有臭虫。这种讨论最后就沉陷于“交战两国”负面案例的统计能力上,而结果只能红头涨脸而不欢而散。谁更坏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正视自己最坏乃是信徒以及一切人的尊严所在。保罗自称罪魁,一个人、一个民族只有正视自己的“跳蚤”才有得救的希望。世界在认罪真理上幼稚可笑,教会也是如此无知吗?第二、否定中国的人必然拿了美元。这个逻辑直接指向自身:赞美国王的人必然收取了国王的卢布。这种动机分析同样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在形式正义--给每种不同观点平等的表达自由,这是唯一可能公义的。第三、以“搞政治”为大棒毁灭所有反省的声音,以便与“讲政治”保持政治一致。有人因此甚至自夸为保罗,“为福音不顾一切”。保罗被国王和民族主义者四处迫害,到今天,则被国王和民族主义者疯狂利用。一方面,教会不是避世的庵庙,另一方面,民族反省以及爱人如己不等同于搞政治,此外,教会极端的、表演性反政治,更是一种谄媚型的搞政治,若说项依刘尤其如是。第四、“顺服掌权者”。一方面,爱国教会并不顺服海外的掌权者,另一方面,他们把顺服这“以善胜恶”的美德改造为与恶同流合污、对罪视而不见甚至为罪辩护的“妥协”。某些爱国贼“顺服掌权者”,实质是“顺服自己的私欲”。
(五)
民族主义是中性的,是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本能,而不是道德意义上的善。爱自己(扩张为爱自己的民族)并非道德上的善,而基督教则强调否定自己(舍己)。然而由于中国古代史和近代史上的原因,很多中国信徒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爱国者--外国人就是敌人,以犬毛旁待之。又由于中国当代史上的原因,中国教会在文化上处于非常落后的状况--“自己人”成为一切原则的总原则。在欧洲历史上,无论在真理上还是在知识上,无论是山上高园还是世俗小学,教会都是世界的光和盐。然而在中国,很多教会甚至比社会更愚昧,成为最黑暗的力量或黑暗力量的同谋。民族主义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已经成为人类价值观教育的反面教材,然而在中国,甚至在海外的华人教会里,竟然仍然成为一种正面价值,甚至成为某些教会兴旺发达、弟兄“彼此相爱”的纽带。反过来,在民族偶像之下,任何对中国的批评和反省,成为教会不和睦、甚至成为某些信徒一走了之的主要试探。一个不能尊重批评和反省的国度恰恰是最缺乏尊严的,而一切消灭批评只保留赞歌的和谐一致,仅仅是厚颜无耻而已。中国教会的文化启蒙工作任重而道远。
(六)
海外移民爱国主义者构成反讽的第三座高峰。如果我们拥有足够的诚实,我们必须承认,加拿大在总体上确实比较好,否则我们不可能不远万里,在“种族歧视”的
“
炮火”之下“赖”在这里。人都是用脚来投票的,不该再用嘴来矫情。“海外爱国华人”是世界上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他们爱国,却不择手段地逃离自己的国家;
他们因为普世主义而得以移民异国他乡,而普世主义反而成为他们的文化之敌;他们明明已经成为他国的公民,却视爱这个国为卖国--这是一群永远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这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养熟他们,他们在生活上背叛了自己的第一祖国,然后在精神上以向第二祖国撒尿而自以为义。然而他们的爱国主义与任何道德感无关,甚至与勇敢这种最庸俗的价值都背道而驰。在祖国反美不需要任何勇气,在允许反美自由的美国反美同样不需要任何勇气。事实上一些极端爱国信徒仅仅是一些精明的人,他们知道怎样讨好国王以获取好处和安宁。爱国主义的勇敢仅仅表现为勇敢地、并在多数暴政下践踏“先知”,他们对国王只是“顺服”。他们为能争先恐后的出席希罗底女儿的party而故意在各各他山上缺席。十字架道路上抱头鼠窜的教会,他们的脚根没有伤。那脚印光滑而高雅,信仰成为虚假的匠心图案。
(七)
精明已经成为一些教会和福音机构与世界相处的原则。由于门户半开半放,与巴力亲嘴成为进入广阔天地的政治门票。近年来我目睹了越来越多的亲嘴派,他们不仅完全置基督教的反省精神和民族自觉意识于不顾,而且竟然相信是自己的“策略”这类善工大有能力,靠人的算计和妥协可以打开耶利哥。中国教会还没有自己的勃兰特,更不用说先知拿单那样的信徒。他们对信仰的尊严和人的价值完全无知。这样的文明对他们仍然是陌生的:一个小女孩羊羊羊的价值超过整个民族巨大的化装舞会的价值--因为神爱100分之1的羊,而不是把虚幻的99之大义名份视为救赎的对象。有人抱怨中国教会仍然缺乏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力,这种抱怨恰恰忘记了:正是由于放弃了关于“悔改”的勇敢见证,教会已经成为社会的一部分而自我消灭了。教会必须是民族自觉精神的灯火,而不是歌功颂德为民族罪恶极尽涂脂抹粉之能事的宣传队和文工团。教会和义和团堂会永远是针锋相对的。教会纷纷堕落为拳会,标志着中国教会需要一场自己的宗教改革。
--原载:《议报论坛》,2008-08-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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