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粉毁了我的家: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叫吴许凡,今年35岁。我嫂子史小红比我大五岁。她离开人世已经五年了。今天我要讲述的就是我和她之间那段被毒魔扭曲的情感故事。一
1985年,17岁的我高考以七分之差落榜。为了减轻哥嫂的负担,我打算在离我家不远的禾草街街口摆一个油条摊,一边挣钱养活自己,一边继续复习高考。
我哥年轻时坐过牢,他有一个同案是当时大众饭店的白案师父,听了我的想法之后,这个师傅就手把手的教会了我炸油条的手艺。
我哥当时的态度是无所谓,他说摆摊主要不就是缺一辆三轮车吗,你要真拿定了主意,我可以给你买一辆。但我嫂子史小红坚决不同意,她骂我哥鼠目寸光,叫我尽管放心,不必有生活上的任何顾虑,一心一意复习高考才是正路。那时我侄女苗苗刚出生不久,他们的负担也很重。我把对哥嫂的感激化为了刻苦学习的动力,打消了摆摊的念头,全力以赴复习高考。
我没有辜负哥嫂的期望。1986年夏天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一家人欣喜若狂,小红忙了二天二夜,做了六、七桌酒席接待前来祝贺的亲友。她在酒席上开玩笑说:“今天我们就让那个想摆油条摊的小子炸一些油条来给我们下酒!”我永远记得她当是的音容笑貌。
没有想到命运会在17年之后的今天真的安排我以炸油条为生!
二
我在江西师范学院历史系就读的四年,每个周末回家,都是小红做饭给我吃,帮我洗衣服,我在老屋的楼上有一个自己的小房间,看书看电视睡觉,从来不用干家务,有时连被子都是小红帮我叠,这让我感到尴尬。如果因为梦遗弄脏了床单,我就干脆把自己的小房间锁上,不让她进去。这种事情在那个年纪经常发生,但每次她都把床单抢了去洗,她说我洗不干净。
大哥的服装生意也好像一年比一年做得大了,忙得时常没有时间回家。小红有时就拉着我陪她上街逛商店,边走边说时候她会挽着我的胳膊问我毕业以后想找一个怎样的女孩做老婆,是不是现在就要做嫂子的先来代为介绍之类让我难堪的问题,那时我已经是一个身高1.76米,体重66公斤的大小伙子了,我就挣脱她的手臂,红着脸说别的事情。
最难堪的那件事,发生在我读大二的时候。那天我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透,回到家里就一头冲进卫生间拿浴巾,可我万万没有料到小红在一丝不挂的在卫生间里洗澡。我的心脏当时就好像被锒头猛砸了一下。我涨红着脸赶紧往外退。小红在受到惊吓之后,没吭一声,若无其事继续洗她的澡。我觉得自己就象一个无耻的罪犯。因为从此以后,小红丰满白皙的胴体就刻在了我脑子里,怎么也摆脱不掉。我在自慰的时候想到的也只是她的身体。每次我都骂自己是畜牲,但下次脑子里还是会出现她的身体。我后来要求搬出去住,哥嫂表示不能理解。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能慢慢控制自己这种丧失理智的冲动。
三
1990年8月,我分配在南昌市第××中学教书,报到的当天,我就要求住进学校的集体宿舍。我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工作上。我认真备课认真上课,虚心学习老教师的教学经验。在市教育局组织的“青年教师一堂好课”评比活动中,我意外的获得了文科组的一等奖。学校领导为了表示对我的器重,破例分给了我一间单人住房。
就在我的工作、生活一天比一天顺心的时候,毒品的魔掌却悄然伸向了我们的家庭。
我怎么也不肯相信我大哥已经染上毒瘾的事实。在我10前后我的父母相继亡故,我是在比我大11岁的大哥的呵护下长大的。我从小就依赖崇拜这个强壮有力的大哥,小红嫁给我哥之后,我又得到了更多的家庭温暖。
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社会上,吸毒的事情我们还耳闻目睹的很少,大哥吸毒的迹象我一点没有看出来。那天小红到学校来找我,哭得很伤心,绝望地说,无论如何要离婚。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其时大哥已有将近二年的吸毒经历了。这二年来的所谓服装生意,纯粹是欺骗,本钱早就被他吸光了,连我们兄弟共有的禾草街的老屋,也已被我大哥擅自作主抵押掉了。
也许是为了他们的女儿苗苗,小红一直没有和我哥办理离婚手续,现在轮到小红经常不回家了。上舞厅、打麻将,大概也和别的男人在外过夜,她好像换了一个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也尽量呆在学校很少回去,我不愿看到大哥一天到晚睡不醒的神情。我曾经想过把侄女苗苗带到学校里来和我一起生活。这事简直使我悔断了肠子。曾经非常强悍的大哥,变得萎琐麻木、不成人样了。只要有粉吃,既不管女儿的死活,也不管老婆是否夜不归宿,发展到后来连人性也没有了。那天,有二个人找到我学校里来,要我拿钱去赎回我侄女苗苗。他们说,请帮帮忙,你大哥拿走了我们的“货”,说转身就来付钱,并把这女孩押到我们这里,以证明他说话算数。现在都二天了还看不到他的影子。吃粉吃到拿女儿质押的地步,就没有人味了。
当我劝说大哥的时候,他只是对我默默地的流泪,一言不发!我当时一面大声喝斥他,一面陪着他流泪。那是我平生第一次那样大声的对大哥说话。
等后来我自己也染上毒瘾了,我才知道,吸毒人生和健康人生是二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二者之间无法沟通无法理解!
侄女苗苗的死,真是让人悲痛欲绝。大哥那时当着女儿的面吸毒早已习以为常。刚读小学一年级的苗苗整天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那天,她默默地在卫生间自己开热水器洗澡。由于密不透风的原故,体质原来就非常虚弱的苗苗,因窒息悄然死在卫生间里,长达两个多小时竟无人知晓,而她的父亲一直就在卫生间隔壁的房间里吸毒,在毒品虚幻的世界里,时间凝固了!当小红呼天抢地的扑向他的时候,他觉得二个小时才一瞬间的事,他仿佛才从睡梦中醒来,一下子就跪倒在女儿的面前,搂着已僵硬了的女儿,涕泪滂沱。
大哥精神失常了一段时间。但毒品的魔掌连疯子也不放过。毒瘾发作的时候,他会从墙上刮下石灰粉,一小包一小整齐包好,见人就拉着人家,要别人和他一起尝尝。我一巴掌打掉他的石灰粉,他还要和我拼命。我的心也碎成了粉末。
95年3月9日,大哥在老屋的铁门框上用一条撕烂的床单吊死了自己。
这期间小红又是割腕又是触电,在医院里抢救过好多次。我尽量陪护着她。我知道她心时里面有多苦!但我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吸上了白粉。她后来曾对我说:吸毒是一种没有痛苦的生活,注射白粉就是往自己躯体里注射幸福。
她开始经常向我要钱,经常要我为她提供吸毒场所。我也好像天生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学校分给我的单人住房,成了她常来常往的地方。她一心一意扑在白粉上,有时当我的面,她也穿着三角内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旁若无人。我把头扭过去,还是看见她那丰满的乳房在又白又薄的衬衫里颤动,原先就刻在我脑子里的她的胴体,更使我痛苦不堪。
四
1996年冬天的那个夜晚,毒魔附体的小红,悄然走进了我的生活,一下子扑入了我的灵魂。从这个寒冷的夜晚开始,我跟着她一步步往毒品的深渊里走。直到她魂断海南岛,我才从这场可怕的梦魔醒来。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
那个夜晚雪下得好大。她从贴身内衣里拿出一小包还带着她体温的白色粉末来。不管我同意不同意,硬拉着要我坐下来尝几口,说这是灵丹妙药,包治百病。当时我正发高烧,肉体和灵魂都能过的想哭!她的头发在我颈脖上缭绕,她的呼吸中有一种淡淡地清甜的香味。就在我晕晕糊糊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把另一只纸做的吸管塞进我嘴里,叫我学着她的样子,把锡箔纸上的一缕白烟吸进肚子里。我就这样吸食了生平的第一口。此时她修长的腿早已搁在我身上。我魂飞魄散。十多分钟后,我大约吸到了第七、八口,突然头晕的天旋地转,赶紧跑到公共卫生间里,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出人意料的是,吐出来的东西味道一点也不难闻,可以说简直毫无气味。
她用热毛巾给我擦脸,把我扶到床上躺下,用她纤细的手按我的太阳穴。我侧转身想避开她灼热的目光。当她逐步从我的背部向我的大腿方向开始按摩捏拿的时候,一股神奇的力量突然开始在我的体内奔突。我强烈地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身轻如燕的感觉,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好像被彻底清洗一次,沉重的肉体仿佛消失了,高烧在瞬间退得无影无踪。那一夜,小红使我成了真正的男子汉,直到太阳已经照到窗户了,我们还搂在一起。
学校当时没有察觉我吸毒的事。我还是照常上课。但请假的次数多起来了。经常弄得教务处措手不及,临时要安排人代我的课。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其时,小红已由吸食改为静脉注射了。为了对付日益增大的用量,为了省钱,多数人都是这样从吸食最终走向注射的。而白粉又毕竟不是国营商店里出售的有质量保证的商品,它的含量很不稳定。小红每次注射都是大约0.1克左右。这一次注射的数量也一样。但就是因为含量的天差地别,她当时就晕厥了过去。针头刚进血管的时候,她对我说嘴唇麻木,转眼间就口吐白沫,浑身痉挛。我当时还缺少这方面的急救经验,吓得赶紧打急救电话,惊动了左邻右舍。医生冷笑着把她抬上车,大家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和我同居,学校自然牵连到怀疑我。
我虽然死不认帐,但久而久之,我发觉自己已经虚弱到无法坚持在讲台上站完45分钟。发瘾的时候不用说,根本不敢见学生的面,吸足了之后则又昏昏欲睡,懒得开口。天底下哪有不愿开口讲话的老师!我主动提出停薪留职的要求。学校立刻同意,同时收回分给我的住房。
五
从我离开学校直到1999年5月这两多的时间,我们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干着小毒贩子的勾当,叫做“以粉养粉”。5克一包买来,改装成12小包,每一小包可以净挣30元。但在我们手上得“货”的粉崽粉妹都是我们天生的敌人,他们随时会把我们出卖,没有丝毫交情可言。这期间小红至少被抓进去过三、四十次,我根本记不清准确的次数,有时是当场抓当场罚款放人,有时又关押一至三个月不等。挣的钱总是不够罚款。在南昌市稽毒大队、在市局强戒所,小经的“知名度”高得很,我们一直是过着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日子。
我的用量也逐步加大,由原先的二天一克变成了一天吃二克,体重由1996年冬天之前的76公斤迅速下降到51公斤,世上绝没有比这更厉害的减肥药。但我至今弄不懂,小红的用量一直比我大,而且吸毒历史也比我长,她却到死都始终保持着象过去一样姣好的体形,外表一点不象吸毒的人!我不知道医学上对这种现象会有怎样的解释。
1998年底,我们经人介绍,凑了一万多块钱毒资来到了海南岛,原本想得一点便宜“货”回去多少挣点钱,不料被当地的粉崽粉妹合伙骗掉了。我们一夜之间陷入了绝境,连回去的车票钱都没有了。
有人说,为了弄钱吸毒“男皆盗女尽为娼”。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过份了,反正不幸说中了我们俩。
我先是向偶然在琼海碰到的一个大学同学借钱,编造各种理由,一次、二次、三次,老同学已给足我面子了,每次拿到钱我们不是急着回南昌,而是得几只“货”坐在旅馆里飘飘然、昏昏然了再说。最后被老同学觉察,立刻同我翻脸。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实施了生平的第一次偷盗,在琼海车站边上的水果批发行,以我这样垮掉了的身体偷了整整一麻袋槟榔,扛起来就跑,在满头大汗、气喘嘘嘘中卖得了四百元。而最多的一次则是我“捡到”的一个皮夹子,内有1200元,惊喜交加了老半天。说“捡到”,是因为那人的皮夹子就快要从裤子口袋里掉出来,我装着不小心在那地方轻轻一碰,皮夹子就掉到地上了。还有其它多次不成体统的偷偷摸摸,说出来我自己都会恶心反胃。曾有粉友对我说:“你又不会偷!日子怎么过啊?”是啊,日子怎么过呢?一天至少需要将近二百元的毒资,吃饭的事对瘾君子们来说,经常是不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包括在内。三五天不吃饭,那是司空见惯的。只要有粉吃,也不觉得饿。但做贼其实是一种非常辛苦的职业,而且朝不保夕。不是每天都有东西可偷,也不是每次都能得手的。
自杀是小红先提出来的,我当然表示赞同,说,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由于吸毒,才30多岁的小红已有一年多没有来过例假了――吸毒的女人身上都会不同程度的出现这样的问题,根本不适合操这样的职业。看着她这样的活受罪,我想,也确实只有死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1999年5月5日晚上,我们用小红接客得来的三百元全部买3了白粉。这是真正的“最后的晚餐”――我从此以后就没有再沾过一口。我们一边流泪一边吸食。一个人当他觉得实在没有法子活下去的时候,自杀就变得好像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但我却在真的死亡面前吓晕了,无耻地退缩了。当时可能是白粉吃得太多太猛了,那晚惊心动魄的一切在我的记忆里都是轻飘飘的。我们象脚踩着棉花似的飘到九楼平台,小红也仿佛不是从九楼跳下去,倒象是飘下去的,就象一件衣服一样轻轻地飘下去了!
我被请到警察局去接受调查。一个警察说:“你根本就不是人!你让别人去死,自己却临阵脱逃!”
在我从九楼一气狂奔下来抱着小红尸体嗥叫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这时却泪流满面地向警察解释说:“不是临时退缩,我们定好了数到一二三同时往下跳的,她却在数到二的时候就先跳下了。”
我当时只犹豫了半秒就再也没有勇气往下跳了。
我确实是吓晕了,像一堆烂泥摊在九楼平台上。
我被送到采石场去劳教养18个月。我在教养所洒下的汗水和泪水,变成了洗涤灵魂污垢的清洁剂。是小红的死加上这些汗水和泪水帮助我侥幸逃脱了毒魔的摩掌。在吸毒的人群中我算是为数不多的幸运者中的一个。我感谢当地政府的强制劳动教养政策。在这十八个月里我不但把毒戒了,而且也清除掉了多年来积存在脑子里的各种糊涂思想,变得成熟理智了。
我现在想对吸毒的朋友们说,毒瘾是真能戒除的!到今日为止,我已五年没有吸过一口了。而且真的是从心底里不想吸。偶尔会想起这东西来,也只有恐惧和厌恶的感觉。“一朝吸毒,终身戒毒”的提法是不恰当的。这种说法只会给戒毒者造成巨大的精神压力。终身戒毒那不就成了永无止境的痛苦?谁还敢戒?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我真的戒毒成功了!不需要再戒到终身了。如果说这个“戒”是指戒备的意思,那就是对所有人说的,从未吸过毒的人也应该终身戒备这种东西。我现在的身心完全康复了,痛苦已经成了昨天的记忆。当然,想轻而易举没病没灾的就把毒戒了,也完全不现实。就如同从刀山火海中滚爬出来的人,他当然会遍体鳞伤的。走错了路,想回头,就必须要有付出代价的勇气。
回到南昌后,我曾去找过原先的校长,我的人事关系还在这个学校里,我想回到学校里去,校长说:“很难!现在哪个单位不是人浮于事呢!何况你的名声大得吓人。”我就在离我原先老屋不远的一个路口上摆起了油条推。每天只需工作5小时,所得报酬除了日常开销还能有所储蓄。这真要感谢大众饭店那个教我手艺的白案师傅。跟我那些吸毒的岁月比起来,我现在是生活在天堂里了。我准备等再过些时候,攒够了钱,再去海南一趟,再去一次那个让人伤心的地方,去把小红的骨灰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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