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他终于死了
九月九日，他终于死了。三十年前的九月九日，我和长兄在回家的路上，听到哀乐的旋律响遍中国上空，播音员的讣告词还没有念完，就已经知道是那个老贼死了，我们高兴极了：他终于死了！我们当时就去买酒回家庆祝。
全国各地都设了灵堂，我是美工，要为单位的灵堂赶制一幅画像，就是天安门城楼上挂的那幅，但是要黑白素描的，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画老贼的像对我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不过这次我画得高兴，刻意将他的嘴唇画得更薄了一点，没人会说我画得不象或别有用心，这圣像我已经画过几十幅，例行公事。这是最后一幅，意味着人们将从此结束对他的顶礼膜拜。
勿庸置疑，作曲家马可的《哀乐》是经典之作，它的旋律确实令人伤感沉痛，但大多数中国人虽然熟悉它，却不知道是谁的作品，他不准人民知道得太多，在这前不久，他的中宣部文化部解禁了几首聂耳的“革命歌曲”，但因为有田汉等“牛鬼蛇神”作词，于是作词这栏就被改成了“集体填词”。他死了，很多被埋没的人才将重新被人们认识。
三天后，追悼会举行了，是全国性的，我们单位有几位老阿姨哭得病死活来，是坐在地上拍打大腿撒泼式的哭丧，但我相信这是假的，根据她们平时的为人品行，就算是她们的父母死了也不至于如此大放悲声，追悼会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做出抹眼泪的动作，人们都在利用这个机会表现自己。
老贼在一次检阅红卫兵时曾对斯诺说：我看那些打着红旗喊万岁的人，只有极少数是真正的崇拜我，而绝大数是中间派，还有极少数是打着红旗反红旗。他生前还曾说过：我死以后，右派会翻天。他判断得不错，事实正是如此。
回到家里，我对家人说：你们注意到一个镜头没有？当华国锋念悼词时，王洪文显得很不耐烦呢？家人也都感到纳闷：是不是嫉妒啊？我说事情可不会这么简单。我知道，很多人都注意了这个现象，但人们就是不说，谁也不想因为他死了而戴上反革命帽子，所以大家都尽量假装得很哀痛，特别是出了家门见了外人，表情就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追悼会的录像又连续播放了三天，我把工会的那台老破旧的苏联产的电子管电视放在临公司后院小广场的厕所窗子里，因为没别的办法，只有这扇窗子面对小广场，小广场上挤满了小孩和家庭妇女，都是附近的居民，他们有生以来可能是第一次看到电视，平时都是到电影院看新闻记录片，每天开播时都秩序大乱，孩子哭老婆叫的，因为电视屏幕小，只有十二寸，而观众却有几百人，其实人们不是悼念老贼，而是抢着看电视这个新鲜玩意儿。
就在四十天前，发生了一场震惊中外的大地震，小小的公司医院也收到二十多个伤号，没有那么多病床，就把原来住院的职工都撵回家去。一时间，公司上下的人都用唐山口音逗笑：婶儿（死）了没有？没婶儿！地震那天，远隔千里之外都感到了，父亲说，不好！苏修扔导弹啦！邻居的老人说，这是鳌鱼翻身，天要变了。现在则说：那场地震是送毛主席上路呢。
祸害之烈，铭心刻骨，滔天罪行，百死难赎。拜盗为祖，认贼作父，纳粹衣钵，堪比希魔。户籍联坐，贬民为奴，灭民工商，毁华文物。不懂经济，精通权术，倒行逆施，滥竽充数。剿灭麻雀，砍伐树木，大锅清汤，炼渣高炉。亩产万斤，食不裹腹，饿殍遍野，饥民哀哭。穷奢极欲，兴修别墅，寻欢作乐，深居简出。吹破牛皮，恼羞成怒，大施淫威，飞扬跋扈。包揽功劳，推卸失误，装神弄鬼，亿万跪伏。悬挂头像，发行毛著，敬献衷心，背诵语录。三忠于舞，样板戏鼓，玩民股掌，万岁欢呼。功臣陷圄，主席叛徒，写进党章，内臣心腹。黑手遮天，红色恐怖，全国内战，武斗冲突。煽动造反，纵容暴徒，摧残文化，焚烧图书。斗争清洗，运动整肃，专政暴虐，迫害残酷。 草菅人命，惨不忍睹，民不聊生，万劫不复。输出革命，无偿援助，拼凑丐帮，充当教主。贫穷为荣，落后为伍，荒唐无耻，荒淫无度。祸国殃民，作威作福，天怒人怨，一命呜呼。血债累累，死有余辜，恶贯满盈，臭名昭著。鞭打僵尸，体无完肤，扫除阴魂，肃清余毒。披露真相，发人醒悟，健全法制，实现民主。推进改革，大展宏图，中华复兴，国强民富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