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祖田：TPP的意义───报春鸟•掘墓人
TPP的意义：报春鸟•掘墓人作者：罗祖田
两月来，中国大陆乱象频仍，一派末世景象。
天津大爆炸，震惊世界。而今事故的真相，受难者的善后，责任人的处理，皆难以服众，仿佛就是小事一桩。
9.3阅兵，京城如临大敌。本是正剧，异化成了一幕滑稽剧。因为当年抗战的主力，国民政府及其军队，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如此处理，不免暴露了当局仍旧心胸偏狭，信奉的仍旧是强权即公理。
不久，党领袖出访美国。明眼人一看便知，红朝既有求于美国，不得已只能纡尊降贵。红朝中上层那些早把亲属、财产转移到了美国，自己身藏绿卡的当代买办，他们热议习主席访美大获成功，自不令人意外。但是老百姓对此提不起劲来，他们也应该不意外。
“国庆”期间，游客竞相涌向日本，只能是今天的日本有着太多优于大陆的地方。当局的爱国主义教育，面对现实竟如此苍白无力，怎不发人深思？
网上大佬与共青团的论战，引发了党不等于国的争论。党不过是个社会组织，不可能等同于国家，更不可以凌驾于国之上，本来是个不言而喻的常识，而今居然还要对很多人启蒙。这情况当然反映了很多人的无知与可怜，但是否也反映了党国文化对民智的窒息、对良知的蔑视、对文明的毒化。
诺贝尔医学奖授予“三无”科学家屠呦呦，此事于红朝特色体制怎么说也是一个讽刺。此事于屠呦呦可喜、可贺，于中国却可悲。因为若非国外颁奖，屠呦呦一定默默无闻此生。如她类似遭遇、被埋没的英才，有着多少人呢？特别是，如果屠呦呦一贯反体制，红朝又怎么处理这件事？
但是这一切都比不得TPP给红朝出的难题。明眼人皆知，随着时间推移，TPP对中国社会的冲击，力度将递增。因为加入TPP，利国利民当然未必有利于权贵，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中国人竟无缘问津，到底为什么？难道不应该向自称为人民的政府讨说法？
就事论事，TPP对于世界并算不得划时代之举。它原是战后世界新格局中，为了适应经济、文化发展的必要调整。但它对于中国却意义重大：文明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人性求新、求变、求发展的大趋势已不可抗拒。或者说，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虽然，小小地球村走向多元化基础上的大认同，仍有相当的路要走。但是，由农业文明走向工商业文明，宛如由慢车道转入了快车道 ，高效的制动装置通风设施决然少不了。因此，今天的时代集权专制已是人类公敌，强权政治国家的荣耀只能是十九世纪前的思维思想，已是现代人应有的认识。就坚持特色之路的红朝权贵来说，也未必不识世界新变化。他们不肯适应世界新变化，特权利益作崇罢了。
平心而论，今天的红朝权贵，较之它先前的权贵，思维、思想、知识面都多了一些新意。例如，习近平这一次访美，居然用潘恩这个故人及其《常识》示好美国人。此事对于曾经访美的邓小平、江泽民，是不可想象的。又如，此次面对TPP，官媒倒也没有大骂特骂帝国主义阴谋。
但是，思维、思想、知识面多了一些新意，不等于愿意放弃既得利益。今天，海内外皆有人推测，习近平属于最佳改制人选，习当局或许有“惊人之举”，不免是一厢情愿、想当然。一般来说，新思维、新知识、新伦理，只有在相当范围特别权力圈取得了共识，才能起作用。华盛顿不做国王，也不做终身总统，有个人的努力，也有时势的作用。当时的十三州，王党守旧势力尚未拥有压倒优势，且有汉密尔顿、杰佛逊等一批人的存在。否则，美国的历史就会要改写。事实上，后来林肯总统解放黑奴，是经过周折的。另类例子如金正恩，他在欧洲留过学，不可能没有接触到欧美的新理念，他可曾把新理念用于北韩的国计民生？
中共的历史尤其足以说明中国的间题。
建政后七八年，中共曾获得相当大范围的民意拥护。那个年月的共产党员称号，颇令人肃然起敬。尽管现在看来，那个民意是何其愚昧、无知、可悲、可怜，但历史不容更改。正如尔后的无情现实，中国人吞咽的分明就是鸠酒一样。毛终于归天，邓启动改开，赖胡、赵奋力拼博，中国人又看见了新希望，奈何好景又只几年。当年打出“小平您好”横幅的北大学生，哪里会想到几年后出现六•四的血雨腥风。之后，军政府时代换成了江朱、胡温的技术官僚时代，他们不乏新思想新知识，文质彬彬取代了军人好勇斗狠形象，大量的词汇创新，把中国人弄得眼花缭乱。突出表现为每年的两会，官媒上总有新字眼出笼，给人的感觉乃是干正事的年代终于来了，结果是一次又一次空等待，而政府总是正确。习当局的新政，俨然要告别过去，强力反腐确乎让人耳目一新，怎知“前后两个三十年不可以割裂”，道出了新瓶装旧酒的真谛。反腐的实质不外乎“皇族”向“外戚”夺权，官僚权贵资本经济由此受到重创，直接冲击了中国人的衣食住行，却被 说成是“新常态”。严重贪腐当然不正常 ，对清官与反腐的颂扬一样不正常 ，此种专制政体的千古顽症，又一次得以显现。
习当局究有什么奇招可以致胜？反腐伊始，习当局的悲情、勇气有目共睹，使人不禁想起当年石达开“三年挽銮悲嬴马”之气概。真实的历史结局是，石达开落了个兵败身亡，他献身的事业惟余一缕轻烟。仔细察之，石达开败亡乃非战之罪，上天不佑反文明、反人性的邪教罢了。今天，习当局的新政若异化成了一场闹剧，看来也将是非战之罪，怪只怪文明演进已不能接受党国一体、政教合一专制王朝。
文明演进当然充满了各种戏剧性，这便是讲述历史故事仍有人听的原因，但是逻辑就这么简单。综观这个世界，在约制均衡、民主、宪政、人权高于主权这种权力架构与新思想出现之前，尚无一个旧王朝挣脱得了三世说的宿命，已然铁律。区别当然有，便是社会震荡程度或重一些或轻一点罢了。战后七十年，文明又有了新内容，和平渐成潮流，理性不再推崇流血革命。但是被压迫者纵然表现出了天大的善意，仍鲜见专制政权主动顺应民意的先例。这里，似有必要重复一遍我的观点：以苏联为例，认为戈尔巴乔夫早就在谋划终结不合时宜的共产制度，不是历史真实。他对世界的贡献，在于最后关头顺应了时代潮流。如果他的改革能使苏联苏共起死回生，他说的就是另一种话。
就对补天抱着幻想来说，习近平分明比戈尔巴乔夫意志更坚定，他已无意于使中国返回毛时代，文革的阴影于他当然有影响，但恐怕主要还是因为社会结构变了，经济基础变了，人的见解变了。细察习近平的执政理念，有理由认定：他的中国梦乃是古代淳朴民风与现代经济生活的结合，强势治理作为抗衡风浪的中流砥柱。具体地说，是在一位宗师般领袖身体力行的表率下，政治清明，官吏廉洁勤政，社会秩序井然；经济稳步发展，贫富差距不大，各阶层皆安居乐业；文化上返朴归纯，倡导家庭、邻里和睦相处；科技当然不能落后，尤需一支强大军队，外能御强敌，内能护政权，在此基础上，趟出一条不同于老路也不同于邪路的新路子。
这当然是一幅美丽的图景，却是一个乌托邦。因为一个又一个悖论显而易见。
一、人性是有缺陷的，无人能例外，地球文明其实并没有人类自诩的伟大，也只有如此认识文明演进才有强大的后动力。迄今为止，文化上、思想上、道德上可以出来一代宗师，但是任何自以为品行高洁的宗师只要卷入集权政治，他便进入了哈哈镜。很简单，这样的宗师当然愿意把毕生交给臣民，前提却是臣民必须拥戴他，即便犯了罪错也应当谅解他，因为那只能是失误，是好心办了错事。但这恰恰是一切独裁者的特征。
二、宗师的理念只适合宗师，却不适合官僚们。因为最高只有一个也只能是一个，官僚却有成百成千万人。他们既无望宗师殊荣，宗师的理念就不适合他们。强使上下理念水乳交融，常态下，必定阳奉阴违，非常态下，还可能弑君。因为说白了，政治宗师神话的背后，皆隐盖着一个极端的掠夺气质。一应宫廷里的骨肉相残，官场上的无情权斗，皆源于此。而上行下效的结果，便是社会生活的错综复杂化。
三、经济稳步发展，贫富差距不大，各阶层皆安居乐业，其实是所有统治集团追求的目标，迄今为止却鲜有几个国家做到了。三百年来，还只有欧美在二战后基本上做到了这一点，尤其阻止了一曝十寒局面的出现。要实现前者，特别要防止后者，必赖公平、公正、透明的法治不可，舍此并无捷径。这种法治不能认可任何组织与个人拥有法律外的特权，若行之于当今中国，实际就是要终结中共一党独大的专制统治。中共当然可以继续存在，却必要服从宪政，向有关部门注册登记，交出军队，不得插手司法、新闻、教育等等。红朝权贵可以想象这一切么？实际，只要想到不是凭真才实学，而是靠父荫得到的特权、利益一旦取消，不乏其人还将被追责，作为一个整体，他们就不免不寒而慄。此为红朝很小可能主动改制的理由。没有红二代支持这块平台，习近平怎么改制？怎么打造中国梦？
四、富国强兵，强权时代自有其历史依据，但是从来都是一杯鸠酒，突出例子便是发动了二战的德国与日本，结果是害人害己。其实，便是从未使用武力侵吞别国领土，不曾武力颠覆民主国家政府的美国，它拥有的空前武力在未来的时代也不会受欢迎，于自身也会是费力不讨好。习当局的强军梦，只能适可而止，否则，后果将十分可怕。这方面，今天的欧盟已作出了榜样，这才是防止国计民生走向一曝十寒的坚实保障。换言之，中国若阻止不了可能的一曝十寒局面，什么梦都是枉然。
够了，没有必要继续分析了。
今天的中国，旧悖论化解不了，新悖论又出来，互害社会已经形成，各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交织，有识之士皆看在眼里，当局其实一样心知肚明。邓小平用坦克发声，可曾料想到可怕的后遗症。邓之后的几届政府，并不乏其人想干实事，例如朱、温两任总理，怎奈大前提大错特错，他们的努力并无救于大局。他们最大的不幸，是无从逾越党的利益与组织原则这两座大山。既无从突破围城，上上下下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末世来临。这里，极其落后的体制是主因，红朝官僚阶层整体上质量低劣同样是原因。因为他们吃着竭泽而渔式经济发展的盛宴时，极少人具备清醒头脑，竟误以为此种经济发展能够持续几代人，能够化解一应困扰。却不肯承认此种经济发展不具备持续性，且离不开入世之功、外资之力。的确，苏东剧变后红朝奇迹般存在了二十余年，再无冲天硝烟腾空，得益于绝大多数人在经济生活中还有点盼头。问题在于，一旦权贵阶层施舍给劳动者的那点改开红利不复存在，幻景就会像肥皂泡一样迅速破灭。事实上，习当局开盘后敢于强力反腐，吃的乃是此前二十年经济发展的老本。认为反腐与经济滑坡无关，不免是官方的遁词。因为中国的计划经济原应该尽快转型为真正的市场经济，即法治经济，却被导向了野蛮的官僚权贵掠夺型的资本主义。此种资本主义早被战后的法制国家所不齿，主要不是道义上不忍心，而是任其发展只会进入互害社会，谁也休想安生。既然政经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今天中国的经济问题与政治怎能没有关系？这样的基础上，不反腐不可以，反腐反倒带来副作用，突出表现为国营经济更加无活力。而今，TPP对于红朝，暂且只能是对心理上形成冲击力。但是数年之后，当入世的老本吃尽，TPP效应尽显，红朝旧体制该如何解套？
TPP于中国意义非同小可，理由就在这里。进一步说，如果说改开，中国人不得不接受新的世界游戏规则，那么六•四惨剧至少促使知识界，由先前的被迫接受外部世界，转向了自觉地拥抱外部世界。入世曾让多数中国人且疑且惧，尔后来的实实在在好处，不由全体中国人不信服。既然观念大改变，或者说官方说词只会让人倒胃，那么中国居然被排斥在TPP之外，人们怎不追问源头何在？切不要小看此种认识上的觉醒。它乃是近两百年来中国人作为一个整体真正睁眼看世界的标志。认为TPP给中国又送来一只报春鸟，并不过分。
中国已没有任何理由抱残守缺了。但是，红朝却不会从根本上改弦易辙。它若有心于此，至少借入世东风，经济大力发展，众生都还有点盼头，尚未滑向互害阶段之际，它就开始做了。因 为那时的阻力比现在小多了，那实际上是它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最后一次机会。果然如此，怎来今天的积重难返，顾此失彼，信誉扫地。将此全归罪于先前的技术官僚，尤其江泽民不该纵容权钱交易经济，靶子没有错，惜未击中靶心。在可怕的现体制下他们若不顾忌枪杆子，胡、赵的下场就会重演。况且身为“外戚”，此情况下又怎敢开罪“皇族”。又要保江山，又要搞发展，他们只能首先安抚诸王后裔，多给他们好处，以保证他们不拖后腿。当然，自己也能趁机捞一个饱。腐败一发而不可收，源头就在这里。今天习当局反腐，能将“皇族”“外戚”划等号么？习当局至今推行不了一视同仁的切实的阳光法案，已是最好的诠释。还说什么改弦易辙呢？
不过多了TPP这只报春鸟，仍不等于天气很快就会全面转暖。红朝不会对TPP视若不见，也不会全无应对之策。不得不说，TPP即便届时成气候，国家悖论导引下的十二国也不会凝铸成铁板一块。欧盟就是鲜明例子，先进的理念不等于复杂的生活中能够无坚不摧。看来，红朝仍有时间应对TPP这只烫手的山竽。
然而红朝却也从此甭想甩掉这只烫手的山竽。既然借入世之力，中国经济仍只有量的发展，极少质的提升，那么尔后少了外力，内存又竭，经济怎么办？可以肯定地说，只要到了这个地步，只要十几亿人现有生活水准普遍下降，则任何一个社会生活严重不公的火星，理论上都可能引燃各阶层积忿已久的遍地干柴。而TPP作为届时的助燃物，便无导于红朝多了一个掘墓人。此决非耸人听闻，因为任何一个生活信念崩坍的社会，就惟有物质利益才能维系基本秩序，且一定难以持久。一旦没了物质利益刺激，特别无权无势阶层又要过朝不保夕生活，前景一片迷茫，再比照外部世界的真实生活，大动乱便指日可待。
具体地说，眼下的经济滑坡只要持续三两年，失业半失业人口破亿，求生存的人就会打破常规各谋生路，矛头指向当局的求生行为就会遍地烽烟。当局会觉得民众不理解它的苦衷，进而恼怒异常。当种种分化、安抚、恐吓手段均不奏效后，惟一有效的手段就是加大镇压力度，最后一块遮羞布也会不要了。一定时空内秩序会恢复，但更大的反弹却在酝酿中。为防范更大风险，多半当局会作一点让步，开出一堆空头支票，一如清末做的那样，然而，当支票兑不了现，具体如国库入不敷出，连官僚队伍也养不起时，就只能举债、加税，结果局面更糟，所有的人都不信任政府，于是，由某个地方引发的骚乱就会迅速蔓延。此时此刻，红朝走向军政府高压统治，对一个又一个城市实行军管，就不会是妄言。这样的生活当然震慑得住有家有室者，却会激发年轻人特别学生的无比愤慨。一旦大中城市特别北京爆发大规模学运，且得到各个阶层的同情与支持，国际上纷纷谴责红朝政府，特别军队拒绝向民众开枪，红朝也就走到了尽头。固然，日后的演进也有可能另样。
所以，如果说经济仍然能够如前二十年那般发展，足以使红朝安然无恙一代人的时间。则情况只要相反，红朝短寿十年将非妄言。TPP的推力，将会加快此一进程。
极而言之，值此民心思变已达临界点，却也未曾达到沸点的时刻，放言红朝崩溃在即，依据并不足。或许，借助于灵活策略特别强力反腐留给民间的好感，习当局能够平稳走完任期。下一届掌门，就未必有它的运气了。举一个具体例子，既然仍有那么多人寄希望于反腐不定能打开新局面，尊呼习近平先生为“大大”，便说明红朝仓库里还有一定库存。它反映了一个什么问题呢？它反映了中国的劫数还没有完。即便十年后中国迎来了根本制度改变，仍不等于沉疴马上痊愈，历史的惯力多半还将影响一代人时间。
因此不得不讲上几句国人不耐听的话，文明属于运动，皆有一个兴衰周期，惟有不断地、坚决地吐故纳新，才能浴火重生。进入宋、明时期，中国文明就开始衰落了。量上仍在发展，质却每况愈下。思维、思想、性格，才是文明质量。近两百年中国土地上上演的悲剧与闹剧，皆依稀可见热闹后面的鬼影幢幢。红朝这种复古制度能在中国兴风作浪大半个世纪。离不开中国文明的精神返祖。现时的中国，终结红朝体制当然重要，防范权力演进换汤不换药一样重要。值此文明一定会要转型的渐进过程的最后阶段，现在就要认真谋划日后中国各个方面的再建设。尽快提升文明质量，最大限度减少对生产力的破坏，海内外知识界皆责无旁贷。毕竟，一个伟大文明的浴火重生，离不开外力，主要靠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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