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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网 刘彤/文 “你才考3分,没我酷。”
“你2分?太酷了!”
“Yeaaaah!!!!”
这是两个中学生间的对话。酷不酷,是美国校园文化的头等大事。成为所谓的酷小孩,即cool kid,几乎是每个中小学生的愿望。
什么样的孩子堪称酷?
首先要不爱学习,爱读书学习的都是nerd(书呆子), 成绩再一好,就是tutor’s pet(老师的宠物)。所以学生尽可以爱各种文体项目(智力项目除外),但绝对不能爱学习,至少要装得不爱。
其次要有强烈的性意识。十三四岁开始,女孩子化妆,涂指甲油,烫头发。男生嘛,发育晚点,那就穿得嘻哈些,跟高年级的姐姐们谈个三天的小恋爱,没事再练练肌肉。
如果还能偷偷沾点毒品,就酷毙了。
著名的酷小孩文艺作品,远的有塞林格《麦田守望者》,已经烂熟人心,近的有加拿大电影《朱诺》,15、6岁就能理直气壮生孩子,还把收养孩子的精英阶层教育感化。
女儿跟我说:如果爱学习,又不幸戴了眼镜,还参加个倒霉催的象棋俱乐部,那中学六年,基本就毁了。我说,能进象棋俱乐部的,都是天才。小孩斩钉截铁道:那不酷!
比不酷更悲惨的是被孤立。服装品牌是GAP还是“永远21”?三顿饭跟谁在一桌吃?有没有看最新的电影《饥饿游戏2》?听不听Justin Bieber? 张三是不是又和李四好上了?下个周五的派对聊什么话题?指甲油攒了多少种颜色?美国学生异常在乎这些问题;如果你不感兴趣,无法加入谈话,就证明你是学校里的“贱民”,不可碰触。而那些漂亮会化妆的女生,或者橄榄球校队的男生,才是popular.如果他们脑子也灵活,零花钱再多一些,动不动就请全校同学看场电影或者吃份炸鸡,那简直就是印度种姓制里的婆罗门。女儿很欣赏几个“不酷”的nerd,觉得他们的谈话既风趣又有深度,很想和他们在一桌吃饭,但马上跟她要好的几个同学就警告:如果你去找nerd玩,就会被传染,我们就不会再来找你。语气之严肃,就像不准去找麻风病人玩,吓得女儿马上就不敢。
历来以学习为第一任务的中国学生,很难一开始就适应这种文化。这种不适应远远超过常言所说的文化休克,成为一种被同类抛弃的孤独感和羞耻感。
岂止华人家长,即便是正常的美国人,也被孩子们的青春期文化震得七荤八素。女儿的校长,每次训话的主题大致都是不要当酷小孩,要爱学习,跟中国校长的苦口婆心不分伯仲。学校有严格的服装要求,学术要求,甚至不允许成立美国最流行的啦啦队,但“酷”还是所有学生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让人闹不清他们只是喜欢cool这个词的发音还是真的有让他们为之一振的东西。
孩子们当然知道,学校里最酷的男生,往往最终只当了卡车司机;而最酷的女生,往往也不过上个社区大学;倒是象棋俱乐部的nerd们,变成比尔盖茨或者扎克伯格,但现阶段孩子们被这种扮酷文化裹挟的压力无比巨大。美国青少年中特有的peer pressure,即同侪压力,会毫不留情地给那些融入不顺或不愿融入者一律钉上耻辱的标签。原来,在最强调个性自由的美国,很多人会在中学度过一段由酷文化一统天下,反而并不鼓励个性发展的校园生活。
扮酷大概是拜青春期荷尔蒙的过度分泌所赐。未成年的孩子们尚未获得真正的权利,但美国文化中强烈的独立和个性意识,包括消费主义的泛滥,又驱使他们在由成人规划好的世界里迂回行使自己的权利。孩子们以成年人截然不同的价值观,自己创造了一个社交天地,在其间互相评价判、互相竞争,建立各自的“江湖地位”,用微妙的标准,残忍地把自己小世界里的人分出了高低贵贱,最高贵的当然就是所谓酷小孩。那些认为电视剧Gossip Girl不过是夸张肥皂剧的人,来美国,看看,就知道,剧中的情节真写实——因为人种的关系,白人小女孩十四五岁已经发育得非常好,前挺后撅,娇嫩鲜艳,几乎是她们一生中最美丽的阶段。但在我看来,她们太看重这个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