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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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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5 10:50: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1)

大陆人       

在二十世纪的华夏诞生了一大批卫国及驱逐土共的英雄,他们象耀眼的群星闪耀在旷宇中,在土共邪党用间谍作弊方式窃取华夏,祸乱中华50余年后,在中华民族驱逐土共,天灭中共的重要时刻,重新提起他们,有重要的意义。我们将利用各种机会,将这些名将的事迹整理汇集成册,以激励华夏民众在五千年中华文化的复兴及超越中“元亨利贞”!这这里首先介绍的是张灵甫将军。

孟良崮
______
    
经过三天三夜前赴后继的血战,芦山、雕窝等要点终于失守,土共踏着堆积如山的土共党军尸体窜入了山脚下,距国军整编第七十四师师部已不足500米。阵地上一片混乱,火光和硝烟经久不熄。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嘶哑的喊叫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自凌晨起一直到下午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令人惊心动魄。

用沙袋垒起的防御工事早已被炸得七零八落,七十四师警卫营的官兵们只得利用弹坑、岩石和战友的遗体作掩护,以步枪、冲锋枪顽强阻击。由于缺水,轻重机枪也早已被打红枪管,无法继续使用,构织不起强大的火力网。美制汤普森冲锋枪的装弹量只有30发子弹,杀伤力也只在200米以内,土共不顾自身损失惨重,一批倒下去,又有一批扑了上来,国军顽强的冲了上去,以刺刀、枪托和牙齿、拳头展开最后一搏,山上山下到处都是浓烈的鲜血和尸体。

“弟兄们!小鬼子咱都不怕!还怕这些土共吗!跟我上啊!”

七十四师师部设在半山腰上的山洞里。尽管外面枪声震耳欲聋,师长张灵甫在山洞里仍分辨得出,这是警卫营营长萧云成在奋力呐喊。打光最后一个弹匣后,眼看又有一个连的土共蜂拥而来,身高一米八的萧云成头戴钢盔,再一次高举军刀,跃出弹坑,犹如一头怒吼的雄狮直扑敌群,扎在军裤中的白衬衣被硝烟和鲜血染得黑一块、红一片,为他更添几分英雄色彩。“冲啊!冲啊!”众弟兄也不甘落后,纷纷抄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再一次迎着土共顶上去。“弟兄们杀呀!痛快呀!够本了呀!”白刃战中,萧云成左劈右砍,一连斩倒四五个土共,这把当年在上高战役中缴获的日军名刀早就他被砍卷了刀刃。

孟良崮峭壁千仞,怪石嶙峋。反击成功、打退土共后,来不及首先抢救伤员,萧云成赶紧招呼弟兄们就地隐蔽,自己也弓着腰身,正准备闪到左边一堆岩石后面时,忽然,一阵沉重的喘气声吸引了他的目光:不远处,三连连长高进低着头跪倒在血泊中,白花花的肠子已流淌到地上,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拄着步枪,使出全身的力气想站起来,旁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身穿灰色军装的土共士兵。萧云成心里一搐,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个箭步向他跨过去,边跑边喊:“我来了我来了!”听见营长的声音,高进眼睛一亮,刚抬起头来,山脚下就骤然响起一阵土共马克沁机枪扫射声,萧云成本能地想顺势卧倒,但已经来不及了,在铺天盖地而泼来的弹雨中,他的全身顿时像触电一样猛烈地扭动起来,十几发机枪子弹从他的后背横贯而去,十几注鲜血从枪眼里飞溅而出,滚烫的热血洒了高进一脸一身。

“营长啊!”亲眼看到营长为救自己而壮烈牺牲,悲痛万分的高进张开双臂,仰头长啸。他张开的双臂,既像是在责问命运的不公,又像是在接住营长倒下的身躯。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张灵甫已抱定必死的信念。

山洞里一片匆忙、嘈杂。副师长蔡仁杰开始焚烧文件和地图。坐在弹药箱上,张灵甫静静地将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手心里默默地搓揉着几颗大红枣,内心深处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自一九四六年七月全军誓师,出征苏北,清剿土共以来,连克淮安、淮阴等重镇和十几座县城,十二月强攻土共盘踞的涟水,歼敌数万,战后土共从苏北逃窜。进入山东,自己及七十四将士都不愿意将重装备部队投入山区作战。不想,国防部的刘斐(注:当然那时候张灵甫还不知道刘斐是中共间谍)竟然让重装备的整编七十四师由孟良崮渡汶河,攻取坦埠。鲁南山区尽是崎岖的山路,七十四师人马拥挤,宿营、补给均极其困难。因为到处都是岩石,很难构筑工事,大炮不能灵活运动,拉拉推推,几乎变成了累赘和废物。对这种“逢山不能开路,遇水(汶河)搭不成桥”的绝境,全军将士都有怨言,自己曾经对随军国民政府官员毛森说:“我是重装备部队,如在平原作战,炮火能发挥威力,陈毅二,三十万人都来打我,我也力能应付;现在迫我进入山区作战,等于牵大水牛上石头山。有人跟我过不去,一定要我死,我就死给他们看吧!”

孟良崮地区战役开始后,自己即向汤恩伯报告:“我军少数渡过汶河,即被共军伏击。现陈毅倾巢南下,向我两翼包抄,似有十个纵队之众,对我取包围之势,左翼一部,直趋垛庄,截断我军后路。我已命令各部队,一面应战,一面从速退回原驻地。但是大炮、马匹挤在山地、河边,敌军向我密集轰击,秩序相当混乱。”,汤恩伯当即命令“切实控制秩序,集中火力,压制敌军人海冲杀。”同时还命令李天霞立即日夜兼程增援。但李天霞部增援不力,国军丢了垛庄,终使七十四师在孟良崮地区陷入了二十万土共的重围。

土共用人海战术消耗七十四师弹药,用迫击炮炸破岩石,使拉大炮的千百马匹狂奔,秩序打乱,危急时刻,自己组织部队进行了顽强而严密的抗击,土共不惜以人海战术作代价组织了一次次冲锋,均被第七十四师逐次击退,土共的尸体堆成了山,仅被击毙的土共就达数万人,土共进攻部队的伤亡已经非常惨重,远远超过了几个七十四师,想必已经打得心惊胆寒,但七十四师的弹药也要用光了,土共已经逼近师部。

整整三天过去了,距自己不过几公里的整编八十三师、六十五师、二十五师等部仍然没有突破过来,只有距离最远的胡链整编十一师突破的最快,但已经来不及了。孟良崮虽山势险要,却地域狭窄,全是岩石,一缺水,二无法构筑工事,一发炮弹落地,弹片和炸起的碎石就火光四射,官兵们毫无办法隐蔽,现又粮尽弹绝,在战场上军人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打胜仗,二是奉命撤退,三是殉职,现在只有最后一条路了。  

此次出征山东前一天,老父亲背着一袋大红枣,千里迢迢从大西北来到南京,只为让自己的爱子尝一尝他最喜欢的家乡特产。然而军情紧迫,父子俩只在南京车站的月台上匆匆见了一面,自己就得乘火车奔赴前线了。一个才下车,一个就要上车,慈祥的老人颤抖着双手,急急地去解口袋,哪知越急越解不开,还是在一旁的妻子王玉龄乖巧,一下子明白了父亲,连忙搂起旗袍,蹲在地上和老人一起把口袋解开。抓起一大把红枣后,老人巍巍颤颤地站起身来,一个劲地往儿子怀里塞,当着卫兵的面,自己想接又不好意思接,想示意妻子接过来,可妻子仍旧蹲在地上,歪着头,两手托着香腮,一双会说话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这一幕天伦之乐的情景,此时此刻让他格外的刻骨铭心。

来不及安顿老人,也来不及多看一眼已有身孕的玉玲,站台一别竟成永别!

张灵甫的嘴角无声地搐动着,摊开手心里的红枣久久地凝视着,这一颗颗红红的枣儿,是故乡的亲情、是亲人的嘱托啊,被刘斐陷害,剿灭土共不成,怎么有脸回去见家乡父老!想到这,张灵甫匆匆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派克钢笔, 在笔记本上唰唰写下遗言:

“十余万之匪,向我围攻数日,今弹尽援绝,水粮俱无,我决定与仁杰战至最后以一弹饮诀,上报国家领袖,下对部属袍泽。老父来京,未克亲侍,希善待之,幼子希善抚之,玉玲吾妻今永诀矣。”

下午三点,警卫营伤亡殆尽,师部与各旅团全部失去联系,土共的炮火已经打进了山洞,阵地上只剩下不到20人的参谋和勤务兵还在坚持战斗,形势已是万分危急,而援军仍在数里之外。

一架运输机在孟良崮上空无奈地久久徘徊。机舱里,焦急万分的整编十一师中将师长胡链正趴在窗前不停地望下看。然而,地面上方圆十几里都是翻滚的硝烟,什么都看不清楚。几个报务员一起围坐在报话机前,有的在不停地调换频率,有的在不停地呼叫七十四师,个个急得满头大汗。为救张灵甫,最高统帅部一再严令山东前线各部火速向孟良崮靠拢,救援七十四师。十一师虽距孟良崮最远,但救援却最积极,两天来已不惜一切代价连克土共数道防线,突进几十公里,眼看距孟良崮不到10公里路了,不想第七十四师已经进入了最后关头,和七十四师的联系中断了。胡链心急如焚,只得找空军借了一架飞机,要亲自上去看一看。

终于,有人兴奋地大叫一声:“通了!”胡链一阵惊喜,一把抢过话务员手中的话筒,连耳机都不顾上戴就呼叫起来,话务员们连忙七手八脚地帮他戴好耳机。

“灵甫灵甫,我是伯玉,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听见没有?赶快回答!赶快回答!”

一阵熟悉的、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乡音从耳机里陆陆续续传出来,首先是那一句陕西汉子们最亲切的称谓:“老伙计是你呀,我是……灵甫。”可接下来的消息却又令人是那么的沮丧。“槽透了,现在粮尽弹绝,已经到最后关头了……”胡链的表情转瞬间由晴转阴。

胡链和张灵甫同为诤诤铁骨的陕西汉子,泰山压顶都不曾皱个眉头。在驰骋沙场十几年的并肩战斗中,胡链更从未听过张灵甫像今天这样的话。想当年,面对日寇飞机、大炮和坦克的疯狂进攻,国军几乎凭血肉之躯夺得万家岭大捷、长沙大捷、雪峰山大捷……多少次恶战都挺过来了,难道今天真的是无力回天了吗?今天的国军身经百战,又全是美械装备,兵强马壮,难道还打不过土共吗?胡链实在是不敢相信,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急切切地追问道:“能不能再坚持半天?!可以立即空投弹药,要多少有多少!” 胡链当然不知道国防部刘斐陷害的事。

此时,通话短暂中断,耳机里响起枪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又一阵马克沁机枪的扫射如急风暴雨般刮进山洞,打到岩石上火光飞溅,吊在空中的马灯摇晃不停,着一身黄呢将官制服的师长张灵甫站在电台前纹丝不动,肩章上的两颗金星在摇晃的灯光中格外醒目。身材挺拔的他神色冷峻,手拿话筒,继续向胡链、向南京作最后的诀别!副师长蔡仁杰、参谋长魏振钺、58旅旅长卢醒、副旅长明灿、团长周少宾、参谋处长刘立梓等众将校眼含泪光,默默地肃立在他周围。

“不用了,请回去转告校长,咱是有气节的革命军人,不成功,便成仁,决不投降。伯玉啊,好伙计,你多保重,咱来生再见了!”

耳机里再次响起猛烈的枪声和爆炸声。最后关头,张灵甫命令随从副官刘立芷向自己及众将领扫射,壮烈殉国,时为一九四七年五月十六日。

通话至此彻底中断。

飞机上的胡链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双手抱着话筒仍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好弟兄、好伙计:”灵甫啊灵甫……我的老伙计……八年抗战咱都坚持住了,为什么这一次咱就……”然而,耳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除了静默,还是静默,偶而只有一丝刺耳的尖啸声。

胡链已是泣不成声,报务员们也在掩面痛哭,机舱里的气氛是那样的悲哀。

直到油料将尽,在最后一次低空绕过孟良崮后,这架标有青天白日的运输机才依依不舍地向南方缓缓飞去,将孟良崮永远留在了身后。

历史记住了这一天: 1947年5月16日。

【看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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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5 10:51: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2)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2)       

大陆人       

老虎桥
______
“号外!号外!中日两国就要开战了哦!”

“号外!号外!快看蒋总裁的庐山讲话哦!“

天刚蒙蒙亮,窗外就隐隐约约传来报童们的竞相吆喝声。什么?中日两国真的要开战了?蒋校长是怎么说的?张灵甫再也睡不着了,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拉开牢门,朝空荡荡的过道里左右一看:有人吗?今天报纸来了没有?

过道尽头,楼梯口处的值班室里,立刻回荡起“哗啦啦”一大圈钥匙的相撞声,狱警小刘的身影闪出来,很客气地回应道:“哦,是张团长啊,怎么一大早要看报纸?行,我现在就下去问问门房。” 然后,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和挂在腰间的钥匙抖动声渐行渐远,昏黄的路灯下,长长的过道里又慢慢的寂静无声了。

这里就是民国有名的江苏第一监狱,始建于清朝末年。因其位于南京城内进香河畔,一座名为老虎桥的小石桥直通监狱,进进出出必经过之,故当地百姓都俗称为“老虎桥监狱”。一年前,因轰动一时的杀妻案,张灵甫被判极刑。不过在当时,他的名字叫“张钟灵”。

张钟灵信步走出牢房,站在过道里,双手背在身后,仰望着天井上空露出鱼肚白的夜色出神,心里悔恨有加。昏黄的灯光剪出他伟岸的身影,朦胧的晨曦抹亮了他英俊的脸庞、俊挺的鼻梁和浓眉下那一对深沉的大眼睛。陕西人据说有胡人的血缘,所以大都身材高挑、脸型有凌有角,且挺鼻深目,相貌特点与中原汉人明显不同。这张钟灵便是典型的陕西美男子,如玉树临风一样,走到那里,那里就摇曳多姿、一片光彩。

张钟灵自幼擅长书法,曾被大名鼎鼎的于右任大声赞赏。当年,张钟灵在北京大学历史系完成学业后,进入黄埔军校第4期,投笔从戎,不久即在戴季陶、王柏龄的引荐下加入了国民党。黄埔军校毕业后,张钟灵被分配在国民革命军第一师(师长胡宗南)任职。

1932 年,已是团长的张钟灵率部至鄂豫皖区进剿烧杀抢劫、无恶不做的土共,于六安、苏家埠突破土共防线,将土共击溃,获蒋介石和胡宗南赞赏。在随后的麻城、黄陂战斗中,充当先锋的张团勇猛的进攻土共7师和20师阵地,一天就完成突破,张团一路追击,土共被杀的大败,一名师政委被击毙,一名军长重伤,团、营、连干部被俘若干,胡宗南连夸张钟灵是“黄埔英才,革命猛将”。不久,张钟灵又以一团之众,突破土共主力对卫立煌军部的包围,救出卫立煌。同年冬,在漫川关之战中,为关闭土共逃窜之路,率部与土共34 团、219团血战,获相当战果。后在入川追剿土共第4方面军中,张灵甫部在广元被土共人海战术围困、攻击,张率部队临危不惧,顽强反攻,杀出重围,突围而去。后因上马时腿受伤到西安休养,腿好后驻扎广元。

1933年的冬天,在阴沉沉的雨雪中,经人介绍,既有文化、又天生丽质的川妹子吴海兰一眼看到张钟灵,就被这一片多姿的光彩旋开了心扉。尽管张钟灵曾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老家娶有一妻,但她并不计较,觉得自己才是张钟灵生命中第一个真正的新娘。婚后,小两口夫唱妇随,十分美满,只到有一天突然翻脸。那是1935年的春节,张钟灵携妻回长安老家,忽然发现家里的几份文件不知出向,追问之下,吴海兰又不配合,死不开口,张钟灵本来就对烧杀抢劫的土共深恶痛绝,盛怒之下,一股恶念涌上心头:老子打死你这个共碟!一把楸住妻子的衣领,拖到门外,然后拔出手枪,扣动扳机:“砰”!,吴海兰脑后中弹,当场死亡,连吭都没吭一声。

国军团长枪杀娇妻的消息很快暴光,舆论哗然,虽然他的老上司、国军第一师师长胡宗南一再偏袒自己的爱将,但张钟灵自知罪责难逃,也不想让上司为难,主动表示去南京投案自首。要是别人,谁敢相信这种话?可胡宗南却深信张钟灵的人品,放心大胆地就让他一个人走。

在这所戒备森严的牢笼里,张钟灵跟陈独秀关在一起。典狱长为高耀如,这高耀如虽不是黄埔生,却也带过兵、打过仗,还喝过几年洋墨水,曾专赴欧美学习过洋人的司法制度,资格老,水平高,武的文的都有一手。

张钟灵天性憨厚、梗直,像他出生的那块黄土地一样实打实。再加上读过响当当、硬邦邦的北京大学,又多了几份读书人的清高,不善于逢场作戏、容不得半点沙子,看得起的人就十分敬重,看不起的人就厌恶到底,他的这种性格,既赢得不少人的赞赏,又得罪了很多人。在这所监狱里,他看的起的是高耀如,看不起的是陈独秀。看不起陈独秀的原因,倒不是嫌弃这老夫子的书法或学识不行,而是觉得他的私生活不检点,时常在狱中和年轻的夫人潘兰珍同宿共眠。“这像甚话?影响不好嘛!”张钟灵多次向典狱长高耀如提出这一问题。高耀如总是哈哈一笑,息事宁人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得得得,咱跟一个老夫子计较什么呀?走吧,走,咱哥俩整一盅去!”拉着他就去了专门招待客人和上峰的小餐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这里,张钟灵唯一敬重的人就是高耀如,高耀如也十分钦佩张钟灵的人品,两人从军前都是大学生,学的又都是历史,经历、爱好、年龄相近,于是英雄惜英雄,时常在一起畅谈天下兴亡、古往今来,十分投机。

张团长!张团长!报纸来了、来了!大新闻啊!”狱警小刘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随着他的疾跑,钥匙抖得比电铃还响。其实,现在还不到7点钟,那有这么早的报纸送进监狱,这是小刘自己花了几个铜板在外面买回来的。小刘的老丈人在新街口开了一家中药铺,牌扁上的“济世堂”三个大字,还是张团长的墨宝,遒劲有力,惊艳四邻,却硬是不要一分钱的报酬。“瞧你这娃说的,什么钱不钱,本团长在牢里要钱有甚用?”直到后来,张钟灵曾师从民国元勋、大书法家于右任老先生的名声传出去后,来求字的人络绎不绝,他这才开始收几个润笔费。乘着他聚精会神地看报纸,小刘转身离去。

这是1937年7月18日的《中央日报》。
借着灯光,头版头条上,三行通栏大标题映入眼帘:
  
地无分南北 年无分老幼
战端一开皆守土有责
蒋介石在庐山发出全国抗战总动员令

中央社消息 昨日,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兼国防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在庐山召集社会各界人士共商抗日大计时发表重要讲话,号召全国人民如战端一开就抗战到底、牺牲到底。

蒋介石首先阐明中华民族是酷爱和平的民族,和平未到根本绝望时,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最后关头一到,只有牺牲到底、抵抗到底,唯有牺牲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若是彷徨不定,妄想苟安,便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

在严正指出卢沟桥事件绝非偶然之后,蒋介石强调和平已非轻易可以求得。我们的东四省失陷已有六年之久,现在的冲突地点又到了北平,如果卢沟桥可以受人压迫强占,那么我们的这座五百年故都就要变成沈阳第二。今日的北平若果变成昔日的沈阳,今日的冀察亦将成为昔日的东北四省,北平若可变成沈阳,南京又何尝不可变成北平。

蒋介石代表国民政府,提出解决卢沟桥事件的四点严正立场:第一、任何解决方法,不得侵害中国主权与领土之完整。第二、冀察行政组织,不容任何不合法之改变。第三、中央政府所派地方官吏,不能任人要求撤换。第四、第二十九军现在所驻地区,不能受任何约束。此事能否结束,就是最后关头的境界。

最后,蒋委员长号召全国人民:如果战端一开,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这日本人欺人太甚!可惜自己身陷囹囫,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张钟灵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光。整整一个上午,他就像一头关在笼中的猛虎,急噪至极。典狱长高耀如也不在办公室里,不知那里去了,没人与他说个话,又让他郁闷至极,只得反反复复地读报纸,把蒋委员长的话都可以背下来了。

到了中午,天降喜讯。一个上午不见人影的高耀如,忽然兴冲冲地出现在他面前。第一句话就是:“好消息啊,老弟,你自由了!”

什么?我自由了?张钟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今天一早晨,高耀如就直接到司法部开会去了,会上宣布国防军事委员会的特赦令:全面抗战不可避免,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凡服刑国军官兵,一律释放,回原部队戴罪立功。

自由的阳光来得如此真切、如此灿烂,让张钟灵心头一热,百感交集。他默默地站着,没有举臂欢呼、没有仰天长笑,眼框里有的是泪花,心里头有的是悔恨、羞愧、感激和决心。悔恨的是卤莽杀妻,羞愧的是愧对家人,感激的是国家的信任,决心在战场上重塑一个全新的自己!他紧紧地咬着牙齿、握着拳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自1937年7月7号日寇在北平挑起卢沟桥事件,我二十九路军三十七师219团团长吉星文率部奋起还击、打响全民抗战第一枪以来,华北危急,平津危急,张钟灵天天看报纸,焦急万分地关注着前线战况,并四处托人打听老部队的近况。随着事态的恶化和战火的逼近,七月的南京城显得闷热异常。同样是团长,人家在前线打鬼子,而我在后方蹲班房,这算个什么事哩!他知道他犯的是死罪、判的是死刑,就是上诉成功了,也不会轻易放出来,一想到自己以后报国无门,热血沸腾的他又常常心灰意冷,那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伤悲久久地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如今,自己重获新生,国家给予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怎不叫他悲喜交加、热泪盈眶!只是在高耀如面前,这位钢铁汉子才尽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高耀如知道他争强好胜,不好意思哭鼻子,也忙转移话题道:“老弟就要走了,做哥的想求你两件事,如何?”

“别说两件,就是再多,兄弟我只要办得到,决不食言。”平静下来的张钟灵回答道。

“我的孩子高进,你是知道的,在北大读书,看情形北平怕是保不住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想把他托付给老弟,在军营里锤炼锤炼……”

“这可不成、不成,娃儿怎么可以不读书?”张钟灵连连摆手。
“钟灵呀!唉——”高耀如重重叹了口气。“这华北之大,现在还容得下一张小小的课桌吗!”
一句话拨动张钟灵的心弦。是啊,迎着高耀如诚挚的目光,他郑重地点点头。

高耀如的第二件事,是想求他的墨宝。张钟灵见他这么客气,还有些生气了,一口应允道:“瞧大哥说的,什么求不求的,见外了不是?想写啥字尽管说!”

“随便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那——咱就写精忠报国?怎样?”张钟灵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精忠报国?好啊,行!”高耀如击掌称绝,欣然同意。

抻开宣纸,提起毛笔,张钟灵伫立在条案前,目光炯炯有神,默默地凝视着条案,仿佛面对的是决胜千里之外的沙盘,心中卷起气吞万里如虎的金戈铁马。良久之后,只见他运足气力,饱蘸墨汁,也饱蘸着他全部的激情,笔走龙蛇般地一口气写下“精忠报国”这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

当天傍晚,吃罢狱方的送行酒,在高耀如的陪同下,张钟灵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背上整整齐齐的背包,狱警小刘帮他拎着一网兜三国演义、红楼梦、普希金诗集等中外名著,第一个走出老虎桥监狱。

从三楼到二搂、再到一楼,沿途所有铁窗内人头攒动,狱友们都在用热烈的目光目送着张钟灵的上前线。不知是谁,敲响了脸盆,紧接着,楼上、楼下响彻锅瓢碗盏的交响曲。狱警们知道,这是大家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欢送张团长,没有一人去干涉。

从三楼到二搂、到一楼、离大门口越近,张钟灵的眼睛越湿润。他的每一步都迈得是那样的有力、又是那样的不舍。终于走到大门口了,外面天地辽阔,夕阳如血,那就是我为民族而战、为国家而战的战场吗?他坚定地转过身来,一个立正,昂首挺胸,向典狱长高耀如、向狱警小刘、向门卫哨兵一一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豆大的泪珠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再见了,老虎桥!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呐喊: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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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5 10:53:0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3)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3)       

淞沪大战-----罗店
_________________
北平沦陷!
天津沦陷!
华北告急!
全国告急!

我二十九路军苦苦支撑23天,卢沟桥三得三失,终因敌众我寡,再次失守,副军长佟麟阁,第132师师长赵登禹壮烈殉国。

袒露在日军的铁蹄下的华北平原,门户洞开,无险可守,其机械化部队几天之内即可直扑华中重镇──武汉,饮马长江,一举截断这条全国军事经济大动脉。

为扭转战局,争取时间,掩护国家重心和战略物资向大西南转移,以蒋介石为首的最高统帅部果断决策,在淞沪开辟第二战场,利用大上海的国际地位和江南水乡的有利地形,以拖住日军主力、迟滞日军攻势。

1937年8月13日,震惊中外的淞沪会战骤然爆发!翠日上午,我弱小的空军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首先向停泊在黄浦江上的日军舰队等多处目标发起攻击,当日下午,国军主力投入战斗。面对侵略者的飞机、坦克、大炮,国军第9集团军视死如归,猛攻盘驻在虹口和杨树浦的日寇海军陆战队,奋力夺回头一天被日军占领的持志大学、五洲公墓、沪江大学和八字桥等据点。19日,在吴淞口外,年仅二十多岁的中尉沈崇诲、少尉陈锡纯杀敌心切,在飞机中弹起火之际,毅然放弃跳伞希望,从2000米的高空上呼啸着驾机撞向敌巡洋舰。“轰”!敌舰顿时倾侧,猛烈爆炸,冲天的水柱犹如一个大写的惊叹号,再一次昭示着国军是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

千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一列列风驰电掣的军车,一艘艘乘风破浪的兵船,一队队穿着草鞋、扛着步枪急行军的国军,从湖南、从陕西、从四川…… 从祖国四面八方,向着上海、向着东方星夜进发。就是在这波澜壮阔的背景中,第七十四军五十一师153旅305团团长张灵甫走上了抗日战场,一路上,“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的豪情,时时刻刻激荡在他厚实的胸膛。

淞沪会战打响10天后,日军大举增兵上海,以两个师团在吴淞口一线强行登陆,其前锋直逼位于淞沪侧背的交通枢纽──罗店。惨烈无比、被称作“血肉磨坊”的罗店争夺战就此打响。天上是俯冲的敌机,地上是猛烈的炮火,水面上是密集的舰队,在日军现代化陆海空立体作战面前,要保住祖国的一寸山河,手中只有轻武器的国军将士们前赴后继、血流成河,一个上万兵力的师拉上去,顶不了几天就伤亡过半。

当张灵甫率部赶到罗店附近的嘉定时,尽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大地在隆隆的炮声中微微战抖,但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横挂在团部门口的 “热烈庆祝罗店大捷”的条幅。满街帖的都是刊载有“罗店大捷”的《申报》、《大公报》。报纸上,少将师长王耀武的照片威武雄壮。原来昨天,在王耀武的指挥下,五十一师第306团一个营夜袭罗店,突破日军防线后即假扮溃退,日军果然中计,立马追击,结果一头栽进伏击圈,三个中队和五辆战车当场报销,师主力乘势一举收复罗店。听到这一激动人心的捷报,他遗憾得双手直搓,连声说道:“来晚了来晚了,饺子都让师长包了。”此时此刻的他,全身心沉浸在“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之中。

副团长蔡仁杰以复杂的眼神迎接团长的到来。他不冷不热地提醒张灵甫:“仗有的是打,天天都有恶战,团座应早作计划,方能有所准备。”蔡仁杰是先期抵达嘉定打前站的,已耳闻目睹战况之惨烈。对团长的这种杀敌热情,他既欣赏、又担忧。而对蔡仁杰这种冷淡多于热情的提醒,张灵甫不仅并不计较,心里反而有一丝丝内疚,觉得是自己抢了他的位置。

前不久,七十四军匆匆组建于汉口,军长是担任过蒋介石侍卫长、参加过“一二八”淞沪战役的黄埔一期生俞济时。全军辖第五十一师、第五十八师、第五十七师,每个师为两旅四团制的甲种师。在这三个甲种师中,只有扎驻在宝鸡的五十一师是中央军的正宗血脉,其他两个师则分别由山东和浙江等地的保安团等杂牌军合编而成。蔡仁杰就是原湖北省汉口保安团团长兼警察局局长。军长俞济时扎驻汉口时,见市面秩序井然,军纪良好,常常称赞蔡仁杰治理有方。抗战军兴,蔡仁杰义不容辞,多次拜访俞济时,要求收编自己上前线。可俞济时亲任师长的五十八师已满员,没有团长的空缺了,便向王耀武的五十一师推荐。军长推荐的人才,岂敢怠慢,王耀武操着一口豪爽的山东话答应蔡仁杰:人照来,官照当,仗照打。可那知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从南京大牢里放出来一个张灵甫。反复衡量,再三斟酌,毕仅是大敌当前,必须是一员虎将挂帅啊。最后王耀武任命张灵甫为团长,蔡仁杰为副团长。

记得部队即将从宝鸡即将开拔上海的头一天晚上,他正在宿舍里一边打着蒲扇、一边坐在灯下看《三国演义》,忽然有人敲窗户,抬头一看,原来是师座王耀武。“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啊?”说着,也摇着蒲扇走了进来。他赶紧起立敬礼,才发现自己穿着背心、大裤衩,那敬礼的动作就有些犹豫和变形了,把师座惹得哈哈大笑。“你这汉口人的习惯还是改了不少嘛,晚上没有打赤膊嘛,没有搬个竹床在马路上睡觉嘛。”又一把把他拽到藤椅上。“坐坐坐,客套个啥。”

王耀武的这一番话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蔡仁杰觉得师座很随意,很亲切,尴尬的心情自然了许多。

“师座对我们汉口很熟啊?”武汉三镇是全国有名的火炉城,盛夏里酷热难奈,打赤膊的男人、穿裤衩的女人随处可见,一到夜晚家家户户还纷纷在大街小巷摆出竹床阵。

“哈,熟啊,怎么不熟?鄙人在汉口开有饼干厂呢,振兴饼干厂,知道吗?此乃鄙人所开。”这种半文半白的语言,更像是熟人之间在开玩笑,让王耀武与下属的谈心轻松多了。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三国演义》翻了翻,望着蔡仁杰说道:“桃园三结义,一个好汉三个帮哩。咱现在在一条战壕里打仗,在一个大锅里吃饭,更要精诚团结,你说是不?”

响鼓不用重锤。蔡仁杰马上明白师座的用心,连连点头。“我懂您的意思。,本人一定恪尽职守,到位不越位,帮忙不添乱”

“行啊,爽快!到底是俞军长相中的人才,就是明是非、懂事理。俞军长是鄙人的老上司,他老人家推荐的人才,谁敢忽视?你放心,一有空缺,鄙人首先添补你。”

后来,蔡仁杰庆幸地发现,张灵甫的性格特点、治军特色都和王耀武十分相象,因而对张灵甫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不过在当时,尽管有师长的承诺,自己也表了态,但心里终究是有些疙瘩的,表现在脸上便是不冷不热,或者是冷淡多于热情。

听到蔡仁杰的提醒后,张灵甫的头脑也冷静下来许多。这日军的凶恶和现代化的军备,他已在五年前领教过,马虎不得。于是在放下行装、隐蔽好部队后,就拉着蔡仁杰要上前沿、了解情况。刚出镇子,几架日军轰炸机就擦着树梢飞过来,机关枪打得地上尘土飞扬,两人急忙滚进路边的交通壕,

临近前沿,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息中,又迎面扑来一股令人恶心、呕吐的臭味。张灵甫知道这是尸臭味。他皱了皱眉,停住脚步问:“怎么搞的?这是弟兄们、还是日军的尸体来不及掩埋?”

蔡仁杰咬着牙齿,默默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不说话。张灵甫已预感到大事不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外一看,当即惊呆了:一条打着绑腿、绑腿已被污血染黑、膨胀得变了形的大腿就在他眼皮底下,再望前看,平坦的旷野里,在太阳的照耀下犹如人间炼狱──到处都是被炸断的树干,到处都是灰色的、黄色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其中以身穿灰布军衣的国军战士为多,密密麻麻,不计其数,远远近近还有十几辆日军的坦克,被炸得东倒西歪,冒着一股股黑黑的浓烟。

“不能硬拼、不能硬拼啊!”张灵甫痛苦万分,一拳头扎在战壕上。说话间,远处传来尖利的呼啸声,两人赶快卧倒,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击就在前后左右炸响,持续十几分钟后才停住。“这是敌人的舰炮,大口径,一炮弹砸下来,比一个篮球场还大。”蔡仁杰抹了一把满脸的泥土后,告诉张灵甫说。

“伙计,你说说,这仗怎么个打法?”张灵甫诚恳地询问道。
“你不是有主意了吗?”蔡仁杰见张灵甫称为他“伙计”,便学着陕西话回答道:
“不能硬拼、不能硬拼啊!”

“哈哈哈,你这个汉口拐子!”张灵甫心领神会,在他肩膀上友好地打了他一拳。两人趴在战壕里,摊开地图,把罗店周围的地形和敌情反复研究半天后,一个大胆的计划浮上心头。张灵甫兴冲冲拉起蔡仁杰。说:“走,咱们找师座去!”
  
罗店已在持续数周的战火中被毁,全镇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五十一师师部设在镇外的地下掩体里,师座王耀武胡子拉茬,眼睛已熬得通红,也正好趴在地图上,和151旅旅长周志道、153旅旅长李天霞等人一起研究作战部署,看见张灵甫、蔡仁杰前来报到,并献上围点打援的妙计后,不由得精神一振,拍案叫绝:“好哇,妙计哇,老子正想睡觉,你们就送来一个高枕头!”

周志道等人也连声叫好。
 
第二天下午,军部正式下达的围点打援方案,原定于三天后实施,以利于初来乍到的305团熟悉地形。但在当晚,很少打夜战的日军,为急于夺回罗店,竟在坦克的掩护下发起强攻,防守罗店的153旅渐感不支。王耀武见状,决定立即执行这一计划,以确保罗店这一交通枢纽的安全。午夜时分,紧急集合的号声急促地击碎将士们的梦境,305团仓促上阵,毫无怨言,人人左臂上扎了一条白毛巾。张灵甫和蔡仁杰默默握手告别,各领两支人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最危险的任务,张灵甫扛了:沿南塘河潜入敌后五公里,以两个营的兵力,佯攻敌辎重营地施家,吸引进攻罗店的日军主力回防,而一旦不慎,就会身陷重围;蔡仁杰则率一个营配属给151旅,设伏在罗店至施家之间的曹王庙,再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分配任务时,师座说,你们抓个阄吧,张灵甫却说,抓什么,谁是团长谁先死,施家算我的。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自然和真诚,没有一丝娇柔造作,让蔡仁杰感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快!跟上!路上千万别出声!”
张灵甫站在路边,小声地逐一督促从身边跑步前进的每名战士。罗店方向的炮火,映红了半个夜空。隐隐约约的火光中,战士们的身影一个个一晃而过。经过一个月苦心调教,305团已训练有素,两个营、近700名官兵在紧急集合后,没有一人不按条令装配身上的弹药、枪支、刺刀,跑步行军悄然无声,不至于相互撞得“劈里啪啦”直响。

跑在最后面的是机枪排排长萧云成,肩上扛着十几斤重的捷克式轻机枪,腰间还挂满弹匣,仍步履如飞。这娃儿是块好钢啊。张灵甫转身跟上他,并肩急行军。萧云成见团长跑在身边,憨憨地扭头一笑。两个人的个头不分高低,张灵甫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很好。

一个月前,七十四军在汉口招兵,有天下午,在军部门口的招兵处,张灵甫和蔡仁杰正忙着接待、登记,也许是听到蔡仁杰讲一口纯正的汉腔,身材高高大大的萧云成就挤进来、冲着他喊了声:“拐子,我也要当兵。”“什么拐子?你是拐子?难道当兵打仗是拐买人口?”张灵甫好奇地看着蔡仁杰问道。张灵甫出生在“八百里秦川帝王洲”的关中,不少关中人是看不起河南人、广东人、四川人的,把他们分别为“侉子”,“蛮子”和“拐子”,所谓“拐子”,人口贩子的意思,是形容四川人犯罪中以拐骗人口为多。所以,当有人喊蔡仁杰为拐子时,张灵甫感到很是奇怪。

“嗨嗨嗨,看你说的,怎么扯到拐买人口上了?这是我们这里的口头禅,就像你喜欢喊别人伙计一样,伙计是好朋友的意思,拐子就是大哥、老大的意思。”蔡仁杰当时也并不知道拐子在陕西话里的含义。不过,他对“拐子就是大哥”的解释,让张灵甫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产生好感,他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道:“好身材啊!”恩?好象右肩上有硬茧,再拍拍左肩,左肩上没有,便断定他以前当过兵。如果左右都有硬茧,那是因为挑扁担,要经常两边换肩的缘故。“以前扛过枪吧?”他问道。萧云成回答:“是,我在家乡当过几年民团,打过土共。”张灵甫对此十分满意,当即收下了他,并在一个月之后提拔他当了机枪排排长。

出了嘉定,往东几里路,就是自南向北、在宝山附近汇入黄浦江的南塘河。河面宽敞,水倒不深。沿着河边匍匐前进的弟兄们,借着远处的火光,可以清晰地看见日军岗哨在两边河堤上来回走动的身影,个个紧张得心里“砰砰”直跳。这是一着险棋。一旦暴露目标,日军在堤上居高临下,两面夹击,国军连退路都没有。可自古华山一条路,只有挺而走险,才能出其不意,张灵甫的这一大胆建议终于被军部采纳。

一营营长卢醒带着尖刀班在最前面探路。幸亏事先作过排演,找老乡了解过地形地貌,才不至于迷失方向。两小时后,河面上终于出现一座四孔石桥,卢醒手一招,尖刀班的弟兄们摸上堤,接连干掉堤上和桥上的三四个日军岗哨。几声“呱呱”的蛙鸣暗号后,大部队迅速过桥。为确保回撤,张灵甫不仅在这里布置了一个连,并在先前经过的两个关键路口各留了一个排的兵力。

下了桥再前行几百米,就是敌重兵布防的施家。施家原是一座繁荣的小集镇,如今成了日军在吴淞口登陆后的后勤基地。张灵甫努力睁大眼睛,观察前方,只见夜幕中,稻场上,黑压压的汽车、坦克和搭盖着帆布的帐篷一个挨一个,村里的岗楼上架着重机枪,日军的巡逻队在村口来回巡弋,一排排枪刺反射出点点寒光。

时间不能再拖了。一营在左,二营在右,机炮连隐蔽在乱坟岗里,趴在路边田埂上的张灵甫,举起手枪,“砰”地一声,一发红色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巴腾空而起,四野里顿时枪声大作。萧云成的轻机枪首先瞄准日军巡逻队,狠狠地扣动扳机,闪闪的火光中,十几个日军惨叫着纷纷中弹;如此同时,六门迫击炮一起猛烈开火、急促炮击,一颗颗炮弹,尽情地宣泄而出,全砸在日军头顶上、弹药库上,爆炸声一次比一次猛烈,火光一次比一次绚丽,汽车被掀上夜空,岗楼被拦腰掀断,连十几吨重的坦克也被强烈的气浪掀翻在地。

日军在村里村外到处抱头鼠窜,一下子被打懵了,整整二十分钟竟没有还击一枪。直到二十分钟以后,侥幸逃生、惊魂未定的残敌,才好不容易地集中了两个小队,组织起一次勉强的反扑,结果还不够填萧云成的牙齿缝,一梭子扫过去就撩倒一大片,没剩下几个活的。半小时后,为打掉威胁最大的我机炮连阵地,大约一个中队的日军嚎叫着,不顾一切地沿着公路狂冲过来,结果又被一营、二营夹在当中,一顿痛打,四面八方的交叉火力让日军有去无回。

“好哇!打得好哇!”张灵甫一时兴起,站起来奋臂高呼:“弟兄们冲啊,活的!抓活的!”自己也操起冲锋枪,几个箭步就跃出了几丈远。听到团长这激动人心的召唤,官兵们更是斗志昂扬,纷纷冲上公路,萧云成也端着机枪冲上来,到处都是一片兴奋的呐喊声:
“抓活的!抓活的!”一时间真是大快人心。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且说在曹王庙设伏的蔡仁杰,不时时地抬起头,朝施家方向张望,又不时时地抬起手腕看表,那发着淡淡荧光的指针,哒哒地转动着,像他焦急的心跳声,这是他第一次牵挂起张灵甫的安危。他开始觉得与他搭班子是合得来的,这个陕西汉子刚烈豪爽,有胆有识,重道义,甚至还有几份孩子气的可爱。就冲着张灵甫不耍滑头,没有多少弯弯绕,他蔡仁杰就不得不服张灵甫。忽然,远远的夜空中,传来一阵滚雷似的隆隆炮声,火光先是忽明忽暗地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然后又一下子腾起一个大火球,把旷野、天空照耀得如同白昼。“好啊,终于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蔡仁杰内心里兴奋不已。

曹王庙楼高三层,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寺庙,位于公路右侧,和沿线一道缓缓的坡地浑然一体,现在墙上全开了枪眼,俨然成为一个大堡垒。蔡仁杰的位置是在曹王庙的屋顶。左右是几挺马克沁重机枪。两个迫击炮连由旅长周志道统一指挥,设置在曹王庙背后的丛林里。305团三营负责正面截击,官兵们分别埋伏在公路正面和曹王庙里,151旅的两个团则埋伏在右侧的坡地上。公路的左侧是弯弯曲曲的湖淌子,隔着这百把米宽的湖水,国军一个重机枪连已严阵以待,距曹王庙不远,十几间废弃的校舍也散布在路的左侧,每间教室里,各准备好一桶汽油。

日军的智商其实也一般得很。施家那边的火光一冲起来后,罗店这边的枪声就明显减弱,不一会儿,师座的电话就打过来,说日军中计了,直奔曹王庙来了。果然,没过多久,几十辆汽车开着大灯,从远至近,疾驶而来,灯柱随着汽车的转弯、颠簸而胡乱晃动,车上全是荷枪实弹、去驰援施家的酒井联队。300米、200米、100米、50米,突然最前面的一辆车触雷爆炸,后面的车队躲闪不及,撞成一团。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屋顶上的几挺马克沁重机枪喷出炽热的火焰,密不透风的子弹、炮弹从天上、地上、前面、后面狂啸而来,短短几分钟内,一千多名“大日本皇军”当即伤亡三分之一,还能动的慌忙跳车,趴在地上四处寻找隐蔽物,最后面几辆车想掉转车头逃跑,却被一顿手榴弹炸起了熊熊大火。

混乱中,日军开始依托汽车作掩护还击,但很快又发现地形不利,被曹王庙方向和湖岸对面的重机枪火力压制得抬不头来,再加上一辆辆汽车起火爆炸,便只得纷纷撤进校舍里,企图在这里负隅顽抗。趴在屋顶上的蔡仁杰看得真切,按事先约定,即亮起手电筒,向身后划了一个大圆圈。于是,国军早已定好方位的十几门迫击炮,又把一顿炮弹砸过来。顷刻之间,炮弹与汽油热烈拥抱,绽放出一朵朵灿烂的大礼花,和施家方向翻腾的蘑菇云相映生辉,为淞沪会战画上浓笔重彩的一页。

当蔡仁杰他们在欢呼油炸小黄鱼的时候,已是凌晨三时许,张灵甫和弟兄们的捉俘虏喜剧也火暴收场。

面对一群群逼过来的国军,幸存下来的十几个日军一个个呲牙裂嘴、面目狰狞,端着三八大盖,在公路上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企图与我拼刺刀。这日军的单兵作战能力极强,据说一人在野外可对抗国军一个班,不仅枪法准、刀法精,而且枪刺也比国军进口的德制“毛瑟”步枪长。我方尽管大多是新兵,可新生牛犊不怕虎,竟毫不怯战,凭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开枪的开枪,拼刺的拼刺,摔交的摔交,一下子冲散对方的阵型,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生俘七人。萧云成还缴获了两挺乌黑发亮的日军“歪把子”机枪,满脸笑容在熊熊的烈火衬托下,光芒四射,两手高高地举着战利品,兴奋得冲着张灵甫“团长!拐子!”的乱叫一气。“看!快看!我们发洋财了!”

好!大功告成!曹王庙那边也打响了!由于是夜战、近战,吴淞口附近的敌舰、炮群也一时傻了眼,生怕炸着了自己的仓库,眼睁睁地守着大炮不敢用,到目前为止我方竟只轻伤数人,但不可恋战。于敌后佯攻施家,必招致敌层层包围,回去的路上更荆棘丛生!

张灵甫刚下达撤退命令,弟兄们正要押着俘虏、撤出施_时,防守四孔石桥的弟兄们就和从周围赶来增援的日军接上了火,曳光弹在夜幕中从远处向桥头乱窜,这是日军在为炮兵指示方位,战场上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按原定计划,全军沿原路强行突围。所不同的是,来时是在河堤内,回去是在河堤外,以避开河对岸的日军火力。俞军长将派五十八师一个团,撕开日军的第一道防线以作接应。

“快!跟我来!撤!”卢醒仍带一营作先锋,张灵甫和二营迅即跟进。火速冲过了桥,又不顾到处乱飞的流弹,一口气疾奔几百米后才收住脚,留守石桥的一个连也随即撤出战斗,跟上主力,再回头一看,石桥已陷入日军的大规模炮击中。好险啊!众弟兄不禁长吁一口气,但接踵而来的敌情又令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根据四周都有枪声、其中有两处较为激烈的情况判断,敌人正在组织合围,并与留在杨柳渡、三岔路的两个排打起来。一旦撑不住,这两个路口只要丢一个,日军的大部队一来,或者天一亮,只要在旷野里一暴露,都是死路一条。两军相逢勇者胜。张灵甫把机枪排调到了最前面,卢醒在一旁皱着眉毛说:“那几个日军怎么办?系是个累赘哩。”张灵甫咬着牙齿,只说了一个字:“背!” 卢醒明白团长的心思,不带几个日军回去游行,哪那叫打胜仗啊?只是辛苦弟兄们了。”很快安排妥当后,全队再一次开始急行军,快速推进在南塘河外。

枪声越来越近。果然是敌军正在进攻杨柳渡。一眼望去,河堤上下,一片人影瞳瞳。张灵甫无心恋战,一个劲地在路边催促弟兄们快跑、快跑。在这里打阻击的弟兄们,直到大部队全都安全通过后才拎起枪撵上去。到了三岔路,这里的战况更激烈,三岔路位于南塘河边,是附近通往施家、连接嘉定的重要连通道,日军纠集了一个大队的兵力疯狂进攻,已堵住路口,坚守阵地的30名国军伤亡过半,而杨柳渡的敌军又沿着河堤、尾追而至,身后枪声不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张灵甫斩钉截铁地传令左右:“迫击炮、重机枪向三岔路急促射击五分钟后,一律扔掉,全体轻装前进,遇敌杀敌,就是撞见刀山火海也要冲过去!”

一场紧张的生死竞赛开始。

当迫击炮、重机枪的猛烈射击一结束,“冲啊!冲啊”的杀声就惊天动地,硝烟与火光中,肩膀上交叉斜挎着两挺歪把子的萧云成,大踏步冲在最前面,手里端着轻机枪左右开火,七百名勇士跟在他身后,朝着三岔路、朝着敌人的枪口一往无前地冲杀过去,似猛虎下山,如波涛汹涌,有人倒下,有人跟上,有人爬起,急促的脚步把地面、门窗震得抖个不停,一营冲过去了,二营也冲过去了,前面就是嘉定了,胜利已经在望了!夜空中,恰到好处地升起三发绿色信号弹,像过年放的焰火,悠悠地摇曳,只听见团长张灵甫那兴奋的声音立刻在四周回荡起来:“弟兄们啊!这是军长来接我们了哇!我们胜利了哇!”

“嗷嗷嗷!”弟兄们全都狂欢起来,向着前方狂奔过去。在他们身后,黑沉沉的东方已露出第一缕曙光……

“罗店我军再传捷报”的电文,当天上午就送到蒋委员长的案头上。
    
南京,蒋委员长台鉴:
罗店我军再传捷报!今日凌晨许,为减轻罗店正面之压力,确保这一战略要地,我七十四军王耀武师围点打援,以袭击施家日军后勤补给站为诱饵,设伏于曹王庙,全歼日军玑藤旅团酒井联队千余人,击毁军车47辆;张灵甫团不惧危险,出奇兵深入敌后佯攻施家,并歼敌数百,俘敌七名,毁敌辎重无数,实为此役之头等功臣。是役,我仅伤亡八十人。
第三战区第十五集团军 陈诚
    
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陈诚将军这份电文发自于九月二十日。就是从这一天起,七十四军、王耀武、张灵甫,在蒋介石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在那样一种惊天地、动鬼神的淞沪血战里,曾再三次亲临前线的蒋介石,深知每一分钟、每一寸土地的争夺是多么的惨烈,又是多么盼望有一场胜仗来激发全国军民的抗战热忱啊!

良久地注视这份捷报,这位最高统帅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情不自禁地提起毛笔,亲自拟写嘉勉电:“罗店大捷喜讯传来,甚为欣慰,凡此役参战官兵一律从优奖叙。救亡图存之大业仍极艰巨,总理有遗嘱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中正誓与七十四军众将士共勉之。”字体工整、骨格峻挺,每一笔、每一划都寄托了对前方将士的殷切期望。

第二天,蒋介石的这份亲笔嘉勉电与《罗店我军再传捷报》的新闻一起传遍了全国,给浴血奋战之中的广大官兵以莫大鼓舞。那七名日军俘虏照片也上了报,其猥琐的丑态、沮丧的眼神,与身边我气宇轩昂的国军战士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时间人心大振。

“学习七十四军,决心血战到底”的口号响彻淞沪前线。我军士气高涨,展开大反击,在枪林弹雨中,一往无前,与敌寇一条桥又一条桥、一条街又一条街的顽强争夺,竟在两天内将战线向前推进了数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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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5 10:57:3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4)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4)
       
大陆人       

【看中国】淞沪大战-----望亭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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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长俞济时把电话机都快摇跨了,也没要通153旅的电话。窗口外的公路上,一片拥挤,滚滚的烟尘,将正午的日头笼罩成一块昏黄的圆米粑。部队正在大撤退,马匹的嘶叫和汽车的鸣笛搅在一起,平添几份紧张气氛,让俞济时心烦意乱。半小时前,最高统帅部的命令直接下达到七十四军:死守锡澄线,死守望亭镇,直到主力全部后撤为止。
所谓锡澄线,即无锡至澄江的国防工事线,修建于抗战之前,是守护南京的一道屏障。位于锡澄线最南端的望亭镇,地处太湖之滨,扼京杭大运河与京沪铁路之咽喉,是日军截击我大军后撤的水陆要冲。由于153旅早已从罗店换防下来、此时正在无锡附近休整,距望亭最近,按事前演练的逐次撤退方案, 153旅应该进入锡澄线待命。所以,俞济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他们顶上去,然而,七十四军各部都接到了军里布置的阻击任务,惟独153旅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军情紧迫,俞济时心急如焚,正欲再打电话王耀武,询问153旅的位置时,没料到王耀武转来了一份张灵甫主动请战的电文:”我305团已按原计划,进入望亭以北预设阵地,与我相邻的望亭无人防守,我团是否延伸防御线,请师座指示。“

“好啊!英雄啊!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俞济时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危难之际,又是张灵甫力挽狂澜,成为大撤退浪潮里的中流砥柱。

日军两个师团自8月23日陆续增援上海以来,在我血肉长城面前,竟屡遭挫败,寸步难行,只得增派第9、第13、第101三个师团及重藤支队,于9月22日开始到10月1日陆续登陆淞沪地区。11月5日拂晓,薄薄的雾气中,上百艘飘着太阳旗的战舰又突然出现在杭州湾的海面上。再一次增兵的日军,从国内、华北、东北急调了三个师团及一个支队,有如钱塘江潮涌一般直扑而来。我军侧翼空虚,猝不及防,形势顿时急转而下。为避免日军从背后迂回上海、合围我军,9日晚,第三战区不得不命令各部全线后撤。

滚滚浊流中,却有一彪人马,人人右手扛枪,左手握着腰间的刺刀柄,跑步进入望亭以北的锡澄线国防工事,整齐威武的队型与四周混乱的背景形成强烈对比。打头的正是张灵甫和卢醒,蔡仁杰在全队殿后。与张灵甫的豪放不同,蔡仁杰是个心细之人,多年来维持地方治安的职业性质,养成了他事必躬亲的工作特点。因而,最先发现望亭镇无人防守的正是他。

在全团进入预设阵地、开始紧张备战后,蔡仁杰便习惯性地举起望远镜巡视四周,忽然发现自己右侧两公里处、位于望亭镇外的一三七号铁路桥上一片静悄悄,前后左右竟无一兵一卒,心里不由得一愣:这桥上不正是京沪铁路、桥下不正是京杭运河吗?连如此重要的铁桥都不设防,这望亭镇十有八九唱了空城计!于是,他匆匆找到张灵甫,把这一情况告诉了他。

“你说啥?望亭方向没咱国军?”张灵甫正在地堡里和卢醒研究什么,闻听此事,大吃一惊。日军的追兵说到就到,这可不是唱空城计的时候!几人不敢怠慢,马上钻出地堡,用望远镜反复观察了好几遍,又派出侦察兵,在确实核实镇里并无国军后,当即把这一情况上报旅部和师部。很快,师部回电:接军部指示,着你团立即分兵接防望亭,死守三天,完成任务后向南京方向转移。

与旅部的联系,一直没有信号。他们当时还不知道,旅长和306团已经先撤了。看着上司的回电,张灵甫和蔡仁杰商量道:“那就从一营抽两个连去望亭吧。”305团的防御正面已达两公里宽,再抽掉两个连去望亭,兵力就更单薄、压力就更大了。

“大敌当前,咱不出头谁出头?”张灵甫抖了抖手里的电文,又安慰蔡仁杰道:“瞧,幸亏是你发现得早,要是让日军不费一枪一弹占了望亭,不仅会一举截断几十万大军的后路,连我们自己都要被他们包饺子,你说是吗?”
 
张灵甫说话的时候,喜欢望着对方的眼睛,给人的感觉格外真诚。迎着这种诚实而坚定的目光,蔡仁杰的心里忽然涌动起什么,眼里竟有些湿润。

两人接着又作了简单分工:张灵甫和卢醒带一营两个连去望亭,蔡仁杰则率团主力守锡澄线。后来,蔡仁杰又放心不下,坚持已见,从团部直属的机炮连里拨出一个机枪排给了团长这边。

一切安顿完毕,已到傍晚时分。落日里,霞光中,倦鸟归林,一缕缕炊烟袅袅,似轻纱、如薄缦,飘飘荡荡在远远近近的农舍上空,夕阳的余辉倒映在太湖里,被烟波浩淼的湖水糅碎成星星点点。然而,远处那连绵不绝的炮声,已无情地提示了这片富饶的土地不再是世外桃源。

阵地上开始野餐。萧云成和机枪排的弟兄们席地而坐,一个个手捧一大海碗米饭,围着一桶红烧鱼块、一桶青茭炒南瓜正吃得满头大汗。见战士们吃得这么香,张灵甫和卢醒也端着饭碗凑进来,弟兄们连忙让座,还有的好奇地抬头看看团长、营长的饭碗,却发现原来和大家都是一样的菜饭,便互相吐了吐舌头。萧云成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那几个弟兄一眼,用筷子敲了敲手里的瓷碗,说:“瞧你们少见多怪的,在我们团里,长官们从不开小灶!”

“嘿嘿,萧排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本团座也有开小灶的时候。”张灵甫开着玩笑说。

“什么小灶!不就是跟你下碗面条、包几个饺子啦!”卢醒又对弟兄们解释道:“我们团座系北方人,吃惯了面食,硬说这米饭吃不饱肚子。你们说怪不怪?”卢醒出生在广东,典型的南方人,精瘦精瘦的,作战风格也和他的体型差不多,机动灵活。

听营长这么一说,都是南方人的众弟兄,个个笑着摇头道:“那面食有个么吃头,我们才觉得吃不饱肚子咧!”

“别说米饭吃不惯”,张灵甫用筷子从菜桶里夹起一块鱼肉说:“就是这鱼,俺还是在广州读黄埔军校时,第一次吃到这玩意儿,哎呀,当时闻起来真香,一口咬下去,怎么有那么多小针扎得满嘴痛!后来,才发现原来鱼里面有很多小刺,嗨,难怪这玩意儿在南方卖得比肉便宜,有刺嘛!”团座的第一次吃鱼体会,逗得萧云成他们差点笑破肚子。

卢醒连忙提醒众人:“行啦行啦,我们快吃饭吧,日军一来就吃不成啦。”

说话间,夜色渐浓,隐隐约约地,从阵地前方传来沉重的马达轰鸣声,“这是什么声音?”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抬头一看,只见滚滚的烟尘扬起在正前方的公路尽头,大家又互相对视一眼,正纳闷间,忽然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昂着炮筒,拐过路口,拖着长长的烟尘直逼过来,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脚下的大地也跟着颤动起来。 

“坦克!”众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坦克后面,则是如蝗虫般涌动的骑兵和步兵,接着,相隔不远的铁路上也发现大批日军的身影。

“好哇!准备战斗!”斗志昂扬的张灵甫大叫一声,嗖地一下拔出驳壳枪。又左右看着弟兄们说:“紧张个啥?咱又不是第一次打坦克,这乌龟壳一到晚上眼睛就瞎了!”

按原定计划,弟兄们迅速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

张灵甫还赶紧与蔡仁杰取得了联系,在得知他那里暂无动静时,便嘱咐他千万别出声,一旦望亭方向打响后,再根据信号给予炮火支援,专打敌人后路,让日军夹着尾巴逃跑时也要剐一层皮。

望亭镇东边,京杭大运河横贯而过,汇入太湖,两条主干道(苏州至无锡的公路,上海至南京的铁路、)分别由东向西跨过运河,从镇子里向无锡、南京方向延伸。其中,编号为一三七号的铁桥下,已安装了足够当量的TNT炸药。弟兄们正严阵以待,埋伏在公路旁、铁桥后、运河边,只等一声令下就扣动扳机!

昨天,日军在杭州湾登陆以后,由于从我侧翼偷袭得手,逼得我全线后撤,一路上竟没遭遇象样的阻击,便以为“支那军队”兵败如山倒了,竟敢撒起胯子打穿插、截击我军。

"轰隆隆,轰隆隆!”四辆各自间隔几米远的坦克,大摇大摆地越驶越近,马达的轰鸣和履带的滚动声越来越响。突然,跑在最前面的一辆坦克把头向下一低,就不见了,只剩下一杆炮筒高高地搁在路面上。后面的三辆坦克赶紧刹车,纷纷掀开盖顶,探出几个人影,一个劲地向后招手,大概是示意后面的队伍快点跟上,去看看前面出了什么事。不一会儿,日军的大队骑兵和步兵赶上来,在车灯和手电筒的照明下,才发现公路被横挖了一道宽七、八米,深四、五米的壕沟,由于事先用木板和浮土作了伪装,致使在前面开道的坦克一下子栽进了陷阱。

就在日军“呜呜呀呀”地说着什么时,“打!”埋伏在河堤上的张灵甫一声令下,设置在河堤下的四门迫击炮首先开火,在相距三百米的距离内,不用修正弹着点,第一轮打出去的四发炮弹就全部命中目标,其中竟有一发炮弹直接打在坦克上,“当”地一声爆炸起火。随后,四周里枪声大作,像家家户户放爆竹似地响成一团,愤怒的火焰在夜幕中到处闪动,日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顿时人仰马翻,死伤狼藉。一个联队长模样的日寇军官,单腿跪在公路上,拼命地挥动着手里的军刀,试图一边组织还击、一边赶紧后撤。但他还没有喊叫几声,一颗不知从那里扔出来的手榴弹,不偏不歪,狠狠地砸在他鼻梁上,然后落地爆炸。原来,还有两个排的弟兄,各自埋伏在距公路、铁路四、五十米远的稻田里,利用半人高的稻草作掩护,一人携弹二十枚,不住气地奋力投弹。于是,一排排手榴弹就像一群群黑乌鸦肆意乱飞,炸得公路上、铁路上遍地开花。

河堤上,架着轻机枪一顿猛扫的萧云成,全身心都沉浸在这欢快、流畅、节奏感极强的射击声中,觉得这铁风琴比上音乐课时老师拉的手风琴还要动听、悦耳;火光中,那日军中弹时东倒西歪的身影,就像是五线谱上一个个跳跃的小音符。萧云成不仅篮球打得好,而且嗓音也很饱满、浑厚,在武昌二师读师范时,曾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一位名叫刘娟的女生,才貌双全,在班上她坐在他旁边的旁边,在心上她占据了他全部的全部,两人相恋已久,本已约定婚期。只是后来家乡闹土共,家里有百把亩田地的父母,被他的小学同学周志远带着土共逼浮财,逼不出来就拖到村口用锄头、冲担活活打死。恶耗传来,萧云成长跪不起,眼里流着泪,心里流着血,此仇不报、何以家为啊!毅然踏上了剿共之路。临别上车时,泪流满面的他,不忍回头,他知道他的她已经伤心欲绝。后来他参加中央军、跟了团长张灵甫,他的眼界和军政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先打日军,再去打土共,就像老子今天这样“哒哒哒”地横扫一切!

萧云成抱着机枪不停地扫射,几近狂热,连“停止射击”的口令都没有听到。“排长!排长!战斗结束了!”身边的弟兄们忙对着他耳朵大声喊道。萧云成这才仰起脸来:“这么快仗就打完了?这才打了几个弹匣啊?”他还觉得没过足枪瘾。

今晚这一仗,的确快速、利落。半小时不到,日军就在阵地前遗尸四百多具、丢弃坦克两辆后仓皇而逃,又遭到团主力的迫击炮火拦截,吃亏不浅。打扫战场时,光是缴获的“大家伙”就有坦克两辆、轻重机枪二十多挺、掷弹筒三十多个、75毫米野炮三门。可惜,两辆坦克中,一辆掉进沟里,弄不起来,张灵甫说干脆炸了。另外一辆虽已损坏,但炮塔尚可只使用,还有几十发炮弹,卢醒说他以前在南京集训时摆弄过英国的坦克,看明天能不能把它当炮台用。至于日军其他的武器装备,弟兄们只收集了手榴弹,抬回去了几十匹被打死的军马,晚上消个夜,明天还可以再饱吃几顿,别的就懒得要、也不屑于清点了,等萧云成想起来应该留把军刀作纪念时,却已经晚了,这些刀啊、枪啊什么的全都被扔进了太湖里。

弟兄们得胜回朝,又有马肉宵夜,个个劲头十足,除留在阵地上放哨、值班的以外,其余的都围在炊事班里,屠宰的屠宰,劈柴的劈柴,烧火的烧火,比做年夜饭还热闹。

听说团座这边“起篓子”了,蔡仁杰的电话就打过来,乖乖隆地隆啊,光野炮就有三门,嚷着要过来喝庆功酒、吃红烧马肉。张灵甫把额头一拍,说俺这是咋的了,怎么把你这个汉口拐子给忘了,忙吩咐卢醒带上一个排的弟兄,将缴获的战利品和打死的马匹分出三分之二,送给防守锡澄线的团主力。三门野炮就得送去两门,卢醒虽然舍不得,但也二话没说,遵命而去,他知道本团上一次在曹王庙的斩获,除了留下四门迫击炮以外,大都上交了军部,补充给了消耗过大的兄弟部队,并没有留下多少,三个营的武器装备都很可伶。

说起国军的军力,令人心酸。当时,在中国任军事总顾问的前德军总司令汉斯.冯.塞克特上将,曾计划以德军模式和装备整编国军六十个师,但抗战一爆发,中德两国的友好合作被迫中断,全国只整编完成了二十个师,而真正意义上的德式师只有宋希濂的第36师、王敬久的第87师、孙元良的第88师、桂永清的教导总队、孙立人的税警总团等9个单位。

然而,即使如此,一个约两万人的标准德式师也只有一个炮兵营、一个战防炮连和一个高射炮连,即12门75毫米山炮、4门37毫米战防炮、6门 20毫米高射炮,虽然团里还配属有迫击炮连和小炮连,也就是82毫米迫击炮装备和20毫米索罗通机关炮各6门而已。而张灵甫的305团是补充团,装备就更差,每排只有一挺轻机枪,好在军座俞济时面子大,俞军长既是委员长的外甥,又出自于德式师,才让第三战区给305团配备了一个加强的机炮连:6门迫击炮和 6挺重机枪,后来张灵甫在三岔路下令轻装突围时,忍痛丢光这些重火器,第三战区也如数拨付。

与国军相比,日军简直武装到了牙齿!除拥有强大到可以向美国叫板的空军、海军以外,它的一个甲种师团近三万人,直属炮兵、辎重、工兵、骑兵联队各一个,下辖旅团两个,旅团下辖联队两个,联队下辖步兵大队三个,大队再下辖步兵中队四个。就是不算各步兵联队、大队的火炮数量,仅师团直属的炮兵联队就拥有36门75毫米山炮和12门120mm榴弹炮。此外,日军还有大量独立建制的坦克、工兵、炮兵等兵种,如拥有24门150毫米榴弹炮的野战重炮联队,而国军则在这些方面几近空白,微乎其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了。

这也就是为何一听到望亭这边小有斩获,蔡仁杰就说张灵甫起了篓子的原因。“起篓子”一语,是老武汉人的特色方言:江汉平原到处都是水田、湖塘,鳝鱼多,捕鱼人用一种特制的竹篾篓子放进田头塘边,鳝鱼钻进去却爬出不来,所以起篓子就意味着收获、意味着发了财、赚了钱,有一种兴奋、羡慕和恭贺的意思。而国军一个装备最好的师也只12门山炮,现在我们一下子就缴获了3门,这怎么不让蔡仁杰兴奋、羡慕和恭贺呢?当卢醒带着弟兄们送来一大半战利品后,蔡仁杰更是喜出望外,又摇起电话,想对团座表示一下感谢,电话那头报告道,团座到镇子里去找茴香、八角去了,说是没有这些佐料,马肉就烧得不进味。

“走吧,蔡副团长,我们到团座那里消夜去。”卢醒热情邀请道。

"走!还没有吃过马肉咧!”蔡仁杰抓起钢盔,往头上一扣,和卢醒就出了地堡。

不过让蔡仁杰感到遗憾的是,也许是因为茴香、八角没有找到,这马肉烧得并不像牛肉那样好吃,而且吃得也不舒心,日军被打了一闷棍后,气急败坏,从晚上八、九点钟就开始炮击,竟整夜不停,虽说是漫无目标的泄愤性炮击,却让人提心吊胆。

卢醒也是第一次吃马肉,南方人么,平日里连马都很少见。可这马肉看上去和牛肉差不多,但肉质粗糙,怎么烧都烧不烂,还有些酸味。

见大家吃得直皱眉头,张灵甫就在一边搓着手、挠着头,好象这马肉不好吃全是他的责任一样,一个劲地解释道:如果放了茴香、八角、花椒,那味道就好多了,只是现在老百姓都疏散了,镇子里空了城,中药铺也关了门,实在是找不到这些佐料,又说等抗战胜利了,就接诸位回陕西,去尝一尝咱西安有名的炖牛肉、炖羊肉,就是用茴香、八角、花椒炖烂的,用馍夹着吃,那一个鲜、一个美呀,保管谗死你们。

蔡仁杰笑道:“团座三句话就有两句是馍和饺子。”

卢醒接着团座的话说:“等抗战胜利了,我接两位长官到我家里去吃老鼠,保管让你们北方人吃得不想走啦。”

张灵甫“哈哈”地大笑起来:“得得得,我们吃了老鼠,那猫吃啥呀?”

蔡仁杰也“嘿嘿”地笑着说:“真是奇怪,我怎么成北方人了?本人走也,再不走,你说不定把我也给北伐了!”说着,放下筷子,赶紧往自己阵地上奔。本来日军一打炮,他就坐不住了的。卢醒接身也走了,说是要找几个以前当过工人、会修机器的弟兄,去摆弄那日军的坦克。临走时,为不扫团座兴,还抓了几大块马肉,用钢盔端着出了掩蔽部。

张灵甫一个人在掩蔽部里也呆不住,连夜四处查看阵地。望亭是锡澄线最南端的终点。在镇外,沿河堤,筑有环型工事和掩蔽部,为固守三天, 305团还在镇子里的几处要地、路口征用了一些民房,作第二道防线,弟兄们有的正忙于挖枪眼、打通道,构筑打巷战的交叉火力网,有的仍在津津有味地啃着马肉,想到自己以前在北大读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伙食里没什么油水,一个窝窝头不也吃得喷香!张灵甫不由得哑然失笑。他走一处、嘱咐一处: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啊,日军今天打了败仗,明天一定会来疯狂报复的。  

果然,天一亮,日军就在飞机的助攻下发起全线攻击!

最先发出空袭警报的是卢醒他们。为把那辆损坏的坦克利用起来,晚上,点着煤油灯,他和三个弟兄总算摸清了这辆九七式中型坦克47毫米的炮塔结构,还试射了几炮。九五、九七式作为日军的主战坦克,尽管炮口短小、车体是铆接的,但对于普遍缺乏重火器的亚洲各国来说却是巨无霸,可以横扫一切。忙乎了大半夜、安排大家轮流放哨后,卢醒就在地上合衣而眠。迷迷糊糊没睡多久,好像连一个梦都来不及做,就被放哨的弟兄推醒了:“营长!飞机!”

朦胧的眼睛一睁开,就看见远处的天上,有九个黑点,分成三个“品”字,背对着黎明的晨曦飞过来,“嗡嗡”的声音划破了原野的宁静。“快!隐蔽!”卢醒和弟兄们滚进路边的稻田里,又掏出枪,对着天鸣枪报警:“砰砰砰!”

转眼间,九架敌机俯冲下来,巨大的气浪和尖利的啸声一掠而过,卢醒回头一看,一行行炸弹呈斜线急速落下,“轰轰轰”,隔着运河石桥,桥后的丛林中、镇子里顿时地动山摇,一股股浓烟腾空而起。空袭整整持续了十分钟,敌机飞过去又绕回来,竟敢在100米的高度反反复复投弹,一颗颗重约100斤的重磅炸弹,炸得望亭镇内外火光冲天,弹片横飞,弟兄们紧紧趴在工事里,头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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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5 10: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5)

眼见日机如此猖獗,连飞行员那得意的狂笑都看得一清二楚,萧云成一一点着身边的几个弟兄说:“盛幼民、鲁星野、陈胜利、李欣,还有你吴文晋,手里都是烧火棍吗?全都看着我!听见没有?跟我来!”说着,抱起机枪,就从工事里滚进稻田里,机枪排战士盛幼民、鲁星野、陈胜利、李欣、吴文晋也纷纷跟着滚出工事,学着排长的样子,仰身躺在稻田里,一律将机枪抱在怀里、枪口朝天。

片刻,当一架日机又超低空俯冲下来时,萧云成一声喊打,六个人、六挺轻机枪就一起迎着敌机、猛烈开火,几秒钟之内,120发子弹泼洒过去,神仙都逃不脱,只听见“轰”地一声,一大团火球从这架敌机的腹部窜出来,接着飞机往下一栽,又是“轰隆”一声,惊天动地。

“哈哈哈!弟兄们顿时兴奋得跳起来,只见附近的地面上燃起熊熊大火,比太阳还耀眼。

几年后,当萧云成得知他们今天打下的这架敌机,就是日军偷袭珍珠港的主力机种──九七式攻击机时,盛幼民、鲁星野、陈胜利、李欣、吴文晋已先后在战斗中壮烈牺牲,将他们年轻的忠骨抛洒了在祖国的大好河山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姓名,只有他们家里那白发苍苍的老娘亲,在临终前念念不忘,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为国家扛了枪,至今都没有回来……

被揍下来一架飞机,日军更是气急败坏,发誓要在地图上抹去望亭,立马动用两个野战重炮联队,48门150毫米的榴弹炮竟一口气狂泻了二十分钟。望着深陷在硝烟与火光之中的望亭镇,蔡仁杰急了,日军的炮像是打在他身上一样,连忙和参谋长魏振钺商量,看能不能用那才缴获的两门野炮还击日军,虽然压制不了鬼子炮火,但也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减轻团座那边的压力。现在的他越来越喜欢上这个陕西愣娃了,不用担心他会搞什么巧板眼了,精神上很轻松、愉快,也就越来越把自己和他捆在一起了,团座那边的压力就是他自己的压力。
  
听说蔡副团长要用仅有的两门野炮反击,魏参谋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显得很为难:“不知道的方位,怎么打呀?万一暴露了目标怎么办?”

“还记得我们昨天沿公路进来时,在望亭偏东方向约十公里处,有一大片开阔地吗?想想看,如果鬼子要发起进攻,会不会在哪里集结?再说,我们打几炮就换个地方,估计也不会暴露自己,你说是不是?”蔡仁杰的这种细心、记路、善于留意身边事物的特长,且又耐心地坚持自己的意见,终于打动了参谋长。魏参谋长是在七十四军组建时、由第十五集团军直接委任的,据说与陈诚司令长官沾亲带故,以前大家都并不熟,共事后感觉他为人尚可、用兵谨慎。

几分钟后,在魏参谋长指挥下,305团的两门野炮开始试射。先各打两发,又急促射击五分钟,然后便赶紧把这1.6□重的宝贝套上骡马转移。根据日军迅速作出的反应,果然应征了蔡仁杰的判断。不久,日军的重炮群即转移目标,开始大规模炮击锡澄线正面。不过,由于散兵线拉得较长,工事也比较坚固,尽管几千发大口径的炮弹来势汹汹,但造成的伤亡轻微。

日军在炮击锡澄线正面同时,开始向望亭发起第一次冲锋,大批的日军如潮水般从公路、铁路上涌来。这一次日军没有出动坦克,大概是想到路被挖断了,来了也过不去,却没想到国军会把他们遗弃的坏坦克当成了他们的断头台。

是该卢醒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丢他老姆,一早晨就挨飞机炸、大炮轰,把堂堂的国军逼得像蚂蝗一样钻在稻田里,像什么话哩!”一身泥水的卢醒,愤愤地叫骂着,把手一挥,便和也是一身泥水的弟兄们钻进了坦克。在此之前,为防止日军绕到侧翼,攻击坦克的薄弱部位,卢醒还让一名战士利用炮击停顿之机,火速叫来两个班、各带一挺机枪,防守在了坦克两侧的田埂上。

从了望孔里看过去,冲在最前面的是日军骑兵。一个个挥着军刀、呀呀地乱叫着。卢醒端坐在炮塔里,颇为得意,嘿嘿,我们现在也有坦克了!一边操纵着37毫米低膛压火炮,一边操着广东普通话问着弟兄们:“以前我们打日军怎样打的呀?”

其实,他这是在明知故问,有点坦克当阳光,脸上就灿烂了。由于过去火力不足,他们都是打近战,以增加杀伤力,也不利于敌军发挥远程火器的优势。可是今天,哼哼,有了坦克!在南京集训时,那严谨的洋顾问就说了,坦克的长处一是有装甲护卫,二是有远距离火力,而它的短处正是不适合打近战。

弟兄们有的在准备炮弹,有的在用车载机枪瞄准疾奔而来的日军骑兵,听营长这么一问,都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把日军放进50米以内再开火啊!”

“那现在怎样打呀?”“恩,现在500米就可以打了吧。”一位弟兄稍稍迟疑了片刻后回答。

“好啦,现在不就系500米啦,那还等什么?打呀!”卢醒说着就按下按扭。

“通”,一发爆破弹带着啸声穿膛而去,准确地落在敌骑兵中间,几匹战马、几个日军就随着一股黑烟腾空而起。与此同时,炮塔下的机枪喷射出狂烈的金属风暴,配有250发子弹的弹链急速地向弹膛内梭动。坦克上的火器大都弹道低伸,在公路上打平射目标就像割稻谷一样,日军便“唰唰唰”地直往下倒。卢醒不停地开炮,旁边一个弟兄就不停地拉炮栓、退弹壳、再填进去一发,机枪的欢唱和炮弹出膛、退壳的声音紧紧地交织在了一起,要是萧云成在场的话,他一定会把这坦克比喻为是在表演钢琴协奏曲。

公路上的日军像潮水一样来得快,又像潮水一样退得急,卢醒还不罢休,又撵着他们的屁股打,不停地发泄炮弹。直到发现铁路上有日军来偷袭、并与留在外面的国军一个班交上火以后,他这才把炮塔转过来,见七八个日军成散兵线匍匐着下了路基。原来,铁路上的日军见公路这边,自己人和自己的坦克打起来,起先还纳闷了一下,然后很快明白过来,于是大队人马全都隐蔽在了路基的反斜面,再派敢死队从侧翼偷袭。卢醒几炮打过去,所到之处,鬼哭狼嚎一片。两辆坦克上的上百发炮弹,已被他打得只剩下二十颗,他还连连说可惜了可惜了,反斜面那边的日军打不着,这的炮弹还没打完呢。

这时候,按事先约定,为掩护他们撤退的迫击炮开始射击了。“撤!”卢醒把坦克盖子一掀,钻了出来。弟兄们连忙说,这坦克不炸了吗?他“哈哈”一笑:“日军会帮我们炸的。”

果然,当卢醒他们平安回来没多久,天上忽然升起一个大气球。

这是日军欺负我没有制空权和远射程火炮,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升起的观测气球。气球下面,各吊一个筐,配有测距仪器和通讯设备,将侦察到的我前沿阵地情况,经过测量和计算,转换成射击诸元,为其炮兵提供射击方位。不到半小时,日军的重炮群即以方位交会法开始试射,随着弹着点的不断校正,日军遗弃在望亭阵外的两辆坦克,几分钟就被炸成两堆废铁,305团据守的锡澄线工事也逐渐掩没在火海之中。

日军的重炮终于大发淫威了!

刚从阵地上回来的张灵甫和卢醒,正要沿着战壕进掩蔽部,“嗖”!一发150毫米的穿甲弹就带着划破空气的啸声,准确地落在屋顶上,瞬间击穿钢筋水泥后,一声巨响,山崩地裂,把这里被炸了个底朝天。他们两人被强大的气浪重重地击退七、八米,又重重地摔下来,当即昏迷过去,万幸的是尚无大碍。

与305团对阵的日军,是臭名昭著的久留米师团,即十八师团,因兵员一律来自民风强悍的日本九州久留米地区而得名,又因其全军的代号为皇家的标志菊花,所以又称菊兵团。作为大日本皇军最精锐的主力之一,久留米师团号称永不言败,早在五年前,就发兵上海,在“一二八”淞沪战役中,双手沾满中国人民的鲜血。参加侵华战争后,又横扫东南亚,竟只以损失一百人的代价轻取新加坡,生俘英军十四万五千人。

这一次久留米师团卷土重来,在蕴藻先后遭到俞济时第五十八师和孙立人税警总团的顽强抗击,整整两个月竟寸步未进,直到我全线纷纷撤退后,这才一路上畅通无阻,于是便得意起来,面对在望亭打阻击的支那军,以为坦克一冲、飞机一炸、大炮一轰,就会立马望风而逃的,没想到自己却一下子丢了两辆坦克、栽了一架飞机。而且,还令师团长、牛岛贞雄中将不爽的是,今天的第一次冲锋便出师不利,刚开始集结时就挨了几炮,等到发起攻击后,却没料到自己的坦克会掉转炮口,结果还未冲到支那军面前,又被打了一个晕头转向,伤亡数百人,哪有脸再去请空军支援,赶紧自己升起观测气球,虽然慢一点,效果一样好。

日军的观测汽球悬在天上,炮弹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专照工事打,从北至南,又从南至北,像犁地一样把锡澄线来回翻了好几道。震耳欲聋的炮声,将张灵甫从昏迷中唤醒,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卢醒都躺在泥土里,战壕已经成了一节节的废墟。用力推了推身边的卢醒,然后一手捂着头,忍着剧烈的晕旋,艰难地跪着爬起来,这时候,炮击嘎然而至,他知道,日军的第二次冲锋即将开始,又用脚捅了捅卢醒:“卢营长,快起来!”

工事炸垮了,阵地毁平了,弟兄们从泥土里抬起头来,一把抹去满脸的尘埃,再从怀里默默地抽出枪,将枪口对准前方。“呜呜呜──呜呜呜──”,司号员吹响准备战斗的号角,军号声声,旋律昂扬,久久地激荡在太湖之滨,更久久地激荡在每一位弟兄的心头……

“弟兄们,日军也是爹妈生的!打呀!”

当一群又一群日军从运河东边向石桥、铁桥涌过来时,在死一般沉寂、翻卷着滚滚浓烟的运河西边,随着团长张灵甫的这一声怒吼,全营的机枪、步枪、迫击炮、掷弹筒一起猛烈开火。日军当即纷纷卧到,并向桥头两侧的运河堤上运动,以数倍于我的机关枪、迫击炮、掷弹筒压制国军,掩护步兵分队冲锋。

昨天晚上,那个被国军手榴弹砸在脸上的日军联队长渡边纯一郎大佐,因是人先倒地,手榴弹后爆炸,才侥幸逃生,但鼻子却被砸平。今天,为报一箭之仇,这位大和民族的精英、武士道精神的榜样,轻伤不下火线,头缠标志着决一死战的白布条,再一次赤膊上阵,组织他的联队向望亭发起一波又一波强攻,双方的子弹雨密集如雨,打在运河两岸,激起一阵阵尘土、一柱柱水花,桥头两侧尸横遍地。

从上午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日军先后发起四次强攻,却始终望桥兴叹,不能逾越半步。渡边大佐急了,亲自指挥炮兵,将两门步兵炮推到高出地面三米的铁路上,企图居高临下,以直瞄炮火杀伤我军。

“快快快!有目标了!”这时候,在望亭镇偏北的侧后、距运河一公里远的一间牛棚屋顶上,渡边纯一郎的举动没有逃过张灵甫的望远镜,在他的身下,牛棚里,面向运河那边的墙已经拆除一大半,那门隐藏得已经不耐烦的75毫米野炮,早已将缠着柳树条的炮管悄悄伸了出来。
  
张灵甫急急忙忙顺着架梯滑下来,炮手们已经作好准备,将目标锁定在了瞄准镜里。


张灵甫把右手一举,正要喊打,右手却在空中忽然停顿住了,那日军的观测气球还挂在天上呢,炮弹一打多,岂不把自己给暴露了?所以,他不放心地问大家:“只打两发,有没有把?”

炮手们大眼瞪小眼,心里嘀咕道:才学会摆弄这洋枪洋炮,还是你教的,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呀?不过,大家都鼓起勇气说:“试试看吧。两发不够,再加一发。”


“好!”张灵甫这才把举起的右手狠狠往下一劈。

在大约三千米的直线距离内,第一发炮弹打出去,哎呀,偏了!望远镜里,当国军炮弹在附近几十米处爆炸时,渡边纯一郎就拼命喊叫起来,可能意识到什么了。第二发再打,好!命中!一团火球闪过,日军四处逃窜,接着又是第三发,好!大功告成!日军的这两门步兵炮,不是被炸得掀下铁路。就是被炸得四分五裂散了架。

从上午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战场上打得昏天黑地。牛岛贞雄中将在苏州城里的指挥部中急躁不安。不就是两座桥吗?不就是一条锡澄线吗?上海派遣军松井石根大将再三催促本军尽快越过望亭,包抄支那军后路,然而,一个大日本皇军的主力师团,却被支那军一个小小的团顶得不能动!岂有此理,这不是羞辱天皇陛下吗!他抓起电话,以强硬的口气命令前线各部:不惜一切代价,发起第五次强攻,无论如何要在天黑之前占领望亭,突破锡澄线!

如果说七十四军在此之前,与日军交手时,大多是靠打埋伏、打偷袭取胜的话,那么,就从日军对望亭的这第五次冲锋开始,直到以后整整八年时间里,则几乎全是以硬对硬、以牙还牙的阵地战,拼的是满腔热血,打的是钢铁意志,将国军顶天立地的精神发挥得气贯长虹。

又一轮大规模、高强度的炮击开始。

仅仅在两公里宽的正面上,五百门各种大小口径的火炮狂烈射击,持续不断。一发发炮弹落下来,像闪电,像惊雷,像台风,所到之处,席卷一切,无坚不摧,火光和烟柱直冲云霄,遮天蔽日。不等炮火延伸,日军孤注一掷,再一次出动十几辆坦克,以两个步兵联队约七千人的强大兵力发起集团冲锋。

“轰嘁嘁嘁,轰嘁嘁嘁”,一列满载着日军的火车冒着黑烟、喘着粗气疾驶而来,企图一举冲过铁桥。

“卡拉卡拉,卡拉卡拉”,急速转动的履带发出有节奏的金属咬合声,由远而近,六辆坦克再一次直扑望亭。有壕沟吗?填!先将石桥那头的坦克残骸推进去,有两辆坦克垫底,还不够?好,那就再开进去一辆,继续填。不到万不得已不开炮,不见重要目标不炸桥。这是张灵甫和卢醒事前商定的原则。现在,是时候了!

就在巨大的车头呼啸着即将冲过铁桥的一瞬间,守桥战士果断按下电钮,如石破天惊,预设在两座桥墩下、各400公斤的tnt炸药猛然起爆,将137号铁桥连同军列一起炸成三截,抛向空中。

如此同时,牛棚里,张灵甫急令:“快打坦克!”炮手们深知,再一开炮,必暴露目标,凶多吉少,却只有一句话:“团座快走!快走哇!”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好弟兄,仿佛是要将大家的音容笑貌铭记在心。张灵甫含泪而去后,炮手们立即甩开膀子,向正在填沟的敌坦克,屏住呼吸瞄准、毅然决然开炮。

打!再打!一发,接着又一发,接连击毁三辆坦克。正要瞄准第四辆坦克时,敌重炮寻迹而来,我五名炮手,无一人冲出火海。

随后,经过一番声嘶力竭的挣扎,日军最后两辆坦克终于越过壕沟,冲上石桥、闯进了望亭,机枪和主炮肆无忌惮地喷射着“突突”的火焰,紧接着,桥头上、河堤上,到处闪现出一片密密麻麻、晃动着光点的钢盔,数不清的日军又来了,哇哇地叫着,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往石桥上冲,往运河里跳……

运河水面并不宽,会泅水的,不在话下。泥土里,营长卢醒站了起来,肩上挎着歪把子开火了,泥土里,萧云成钻了出来,手里的重机枪跟着响起来,泥土里,盛幼民跳了出来,迎着敌人的坦克,紧紧攥着手榴弹冲上去了。

一个接一个的弟兄,全都从泥土里、从鲜血中、从战友的遗体旁挺身而去,向着日军开火、开火、开火!他们全都满脸漆黑,军衣褴缕,只有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和他们手中的枪口一样闪耀着民族恨、山河怒。

鲁星野大腿中弹,血流不至,仍靠坐在树杆上,把掷弹筒抱在怀里,向着前面发射、发射、发射,不用瞄准,前面全是日军,闭着眼睛也能炸到几个。

像他这样重伤不下火线的弟兄们,还有很多、很多。有的忍着巨痛,在帮战友压子弹;有的死死抱住日军,用牙齿咬;有的躺在河堤上,拿不起枪、扔不动手榴弹,就把手榴弹拉开弦,手一松,让它滚下河堤、滚进日军当中爆炸……

“弟兄们!把日军打回去呀!”漫天的硝烟和炮火中,冲出来团长张灵甫,一马当先,顶在桥头上,两手两把二十响,左右开弓,司号员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脚踏在一堆日军的尸体上,高昂着头,吹响凄厉的冲锋号。

团座冲在前,众弟兄焉能落后!全都跟着一起上,一起喊,“把日军打回去呀!”尽管撕杀了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但他们已经不觉得饿、不觉得渴、不觉得累了,奋勇向前。

重机枪打红了枪管,尽管前面是运河,后面有水塘,却一分一秒耽误不得,萧云成没有片刻犹豫,伸出手臂,拔出刺刀,就是一刀子下去,将汨汨的鲜血“哧哧”地浇灌在枪管上,化作一缕缕青烟,融合在自己的天空里。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重机枪再一次发出黄河般的咆哮,横扫一切。

在这样的国军壮士面前,在这样的气势面前,日军连续三次冲过运河,又连续三次被打回去,终于撑不住了,胆怯了、畏缩了,武士道精神统统不见了,不仅没有在天黑之前占领望亭、突破锡澄线,反而纷纷抢在天黑之前狼狈逃窜,并将两千多具大日本皇军的尸体丢在了后面。

当晚,指挥这场战斗的日军两个联队指挥官,无脸见人,剖腹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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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6)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6)       

大陆人       

淞沪大战-----望亭镇(2)
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王耀武的性格特点也很有意思:既像张灵甫一样愣、一样倔,以身作则,严格执行纪律;但却很会做人,这一点又是与张灵甫明显不同的。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一条生意经吧:笑迎顾客,和气生财,这位少将师长王耀武很有亲和力,没什么官架子,与小兵们拉拉家常也是常有的事,无论是谁,有事求他,他都尽力而为,要谋职的,跟你写介绍信;生活困难的,跟你送个红包,对上司、对同僚、对下级一样热情,所以,他在官场上的那些应酬、那些人际关系就显得真诚而不油滑。

而军座俞济时则更好说话了。两人都是江浙人,说起吴侬细语来,不晓得有几亲密,乡土观念多多少少还有些些的。更重要的一点是,由于七十四军在组建时,将过去几个不同派系的单位合编在一起,既有中央军、杂牌军、保安团;而且,各部之间,也有大量的“外来户”。可想而知,要把一个粑粑捏团圆,形成强有力的凝聚力,非得一碗水端平不可。作为蒋公的外甥、心腹,俞济时难能可贵地做到了不张扬跋扈、不偏不依、爱护部属,有效地维护了全军的稳定和团结。

张灵甫团胜利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军部,军长俞济时满心喜悦,要通王耀武的电话,商量如何奖励 305团的众弟兄。

以前,王耀武是在胡宗南的第一师当营长、团副,后来,国军为在江西剿灭土共,新组建了独立第14旅,王耀武就调离了胡宗南部,进入该旅升任团长。一九三二年,在宜黄战役中,王耀武因死守孤城,立下战功,受到蒋公的召见和赏识,一年后升任由三个新兵团组建的补充第1旅旅长。这时候,李天霞、邱维达、周志道等,已经汇集到王耀武的麾下,后来都成为七十四军的骨干。

让俞济时感到第一次与他合作就极为愉快的,是围堵土共第10军团的辉煌成功。那是在一九三四年,闽浙赣苏维埃政府主席方志敏打着抗日的伪旗号,率部北上,进犯浙江,时任浙江省保安处处长的俞济时向南昌行营求救。王耀武部便划归他指挥,不负众望,和保安团一起,拼全力参与围剿,几乎全歼了土共第10军团,土共头子
方志敏与总指挥刘畴西被俘,副总指挥寻淮洲战死。组建七十四军,是他们两人的第二次紧密合作。

本来在头天晚上,军部已经定下来,奖励305团两千元法币,但到第二天上午,王耀武又笑呵呵地打电话给俞济时,开口就说,我的军座啊,只怕这奖金还要加码喽。

俞济时并不知道张灵甫他们又打下一架飞机,还以为是弟兄们嫌钱太少、闹情绪,就有些不高兴地说:怎么?嫌我俞某人小气?现在国难当头,财政亏空,你我的俸禄都打了对折,有奖金发已经是很不错了的嘛。

王耀武知道军座误会了,索性打着哈哈说,是啊是啊,军座就是小气, 305团有六位弟兄,刚才打下日军的一架飞机, 您说要不要追加奖金?俞济时一听是这么一回事,当即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是要加码、应该加码,我看,给那六位立了功的弟兄,一人奖励现大洋十个!”乖乖,现大洋一人十个,没想到军座这么爽快!现大洋就是银圆,本已退出市场了的,随着战争的爆发,又重出江湖,成为民间的硬通货。

1933年,民国“废两改元”,以中央、中国、交通三大银行发行的纸币为法定货币,取代了银圆,对缓和当时的金融危机、稳定经济起了一定作用,粮食类指数降幅一度创10年新低,经济建设随之进入十年黄金期的最好阶段。然而,几年后,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侵华战争,无情地打断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造成民不聊生,物价飞涨,货币开始严重贬值。为尽量弥补财政赤字,国民政府想尽办法开源节流,甚至把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国军军官的薪水都减扣了。当时,按上将一个月800元、中将500元、少将320元、上校240元、中校175元、少校135元、上尉80元、中尉60元、少尉40元、准尉32元的薪额,上将至上校减半,中校、少校打六折,尉官打七折。所以,承蒙军座开恩,一个人十个现大洋,按4比1的比值折合成法币,可就是一个尉官啊!

当王耀武一行骑着马、带着奖金来到前线时,已是弟兄们打退日军的第五次冲锋后。夕阳如血,秋风似泣,鏖战后的望亭一片废墟,余烬尚未,黑黑的浓烟无声无息地翻滚在太湖上空,让人兴奋的心情变得压抑起来。听说师座要来望亭,张灵甫、蔡仁杰、魏振钺和三个营的营长一起站在路口的柳树下“候驾”。这棵柳树,已经有半边被炮弹削去,蔡仁杰今天也负了伤,在与日军肉搏中,左肩被砍了一刀,厚厚的绷带上仍在渗出斑斑血迹。见到大家,王耀武赶紧下马,心情沉重,默默地一一握手,然后示意副官打开皮包,只说了一句:“这是军座的一点心意。”皮包里面,是一扎扎崭新的钞票、一筒筒用红纸包扎的银圆。

“谢军座!谢师座!”张灵甫再一次向师长挺身敬礼,用双手郑重地接过皮包,转身交给魏参谋长说:“现在就发下去,阵亡了的弟兄,按惯例,也请各连尽快寄回他们老家。”

“告诉弟兄们,卫国精神是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蔡仁杰又嘱咐了魏振钺一句。是啊,这一扎扎钞票、一筒筒银圆,哪买得回弟兄们的战功和生命?淞沪战役打了整整三个月,惊天、动鬼神,在日军九个师团、两百辆坦克、两百架战机和两支特遣舰队面前,国军六十个师、六十余万人赴汤蹈火,无一人投降,终于以伤亡十六万余人的惨烈代价,打得日军先后五次增兵,伤亡六万多人,被迫将战略主攻方向从华北转移到东南,粉碎了日寇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疯狂叫嚣。

蹲在这棵柳树下,王耀武又和大家一起,草草地吃了一顿晚餐,一边吃并一边简要介绍了最近两天的全线战况。在说到国军又有一位师长因阵地被日军击破、愤然举枪自裁时,众人皆良久无语,只有头顶上那幸存的枝叶在萧瑟的秋风悉悉作响。
  
在魏参谋长的主持下,无论官兵,一人五元的奖金很快就发到位,在颁发萧云成等六名弟兄的奖金和银圆时,机枪排战士吴文晋听到要奖励五块钱、十个银圆时差点喜晕。要知道一个士兵的薪水才十二元,虽然上海的通货膨胀严重,但在当时的大后方,物价还算稳定,一斤猪肉只要二毛五分钱,还不谈银圆,光凭这五块钱,就可以让家里割二十斤肉咧!

午夜时分,吃完夜宵,营长卢醒来到了阵地上,向萧云成和吴文晋正式下达了潜入敌后、干掉敌观察气球的任务。两人抹了抹嘴巴,各自将炊事班特意多炒的马肉丝花饭倒进干粮袋里,再脱光外衣,全都用油布包好。接着,两人又用油布包好自己的步枪, 五十发子弹和四枚手榴弹。在他俩旁边,两个“土救生圈”也早已扎好:江南水乡竹林多,房前屋后随处都有,找来几根碗口粗、米把长的毛竹后,再用绑腿扎成三角架,浮一个人没问题。

扛着“土救生圈”出发时,卢醒发现了什么,忙喊住吴文晋:“等等,你裤裆里怎么鼓鼓攮攮的啦?“ 一问,原来是那十个银圆,吴文晋舍不得放在阵地上,怕弄丢了,就用一个小布包塞进了短裤头里。卢醒把手一伸,说:“拿出来吧,我跟你保管。”

日军的观察气球顶在天上,国军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张灵甫下决心非将其打掉不可。据魏参谋长使用炮兵测远机的测量,敌观察气球位于望亭正东十七公里处,但正东方向是一个师团的日军,要想从敌群中平安地插进去、再撤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送走师座后,望着余晖褪尽的太湖水,张灵甫心里一动:萧云成他们是湖北人,肯定会凫水,能不能从湖上游到敌人后方?果然,把他喊来一问,这个以湖北籍战士为主的机枪排,大都是浪里白条,萧云成说他在武昌读了三年书,就在长江里玩了三年水,弟兄们当中,水性最好的除了他,还有吴文晋,莫说游太湖,渡长江都没得问题!当时就乐得张灵甫把大腿一拍:行啊!只是担心他左臂上的伤口,怕遇水之后会化脓,这是他今天为放血冷却打红的机枪而割开的。萧云成连忙说没事没事,已经上了消炎粉。

两人出了望亭,到了太湖边,先剁着脚“呼哧呼哧”地把湖水往身上拍了几分钟,然后才下水,再将油包系在三角架上,将绳子挎在肩上,便游向了黑茫茫的太湖深处……

“拐子,冷吗?”
“不冷,你呢?”
“也不冷,心里热呼着呢。”

离岸边已经很远了,湖面上夜色深沉,波涛滚滚,四下里一片寂静。以月亮作方位参考,两人继续向前游,奋臂击浪的“哗哗”声单调而孤寂。

吴文晋是萧云成在武昌读书时最好的玩伴,尽管他们并不是同学,吴文晋也没有读过几年书,但两人一见如故,连“吴文晋”这个名字,还是萧云成带他来参军时给起的。论年龄,他要小萧云成一岁,所以萧云成是他的拐子、大哥。萧云成是在十四岁的时候,一个人走出湘鄂赣边界的幕埠山区,来到武昌二师求学的。这所创办于晚清末年的师范学校,是清政府实施“新政”的亮点之一,在全省很有名气。吴文晋虽然就住在小东门,离二师近得很,可家里穷得叮当响,父亲早逝,姊妹五个,都没钱读书,全靠在纱厂做工的母亲养家糊口。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作为老大的吴文晋,为帮母亲分担生活的艰难,从小就学会了挎着小竹筐,在货场里拣煤渣、长江里捉鱼虾。当然,有时候他也会顺手牵羊,在水果摊上摸几个水果、烧饼铺里钓几个烧饼。

萧云成就是在长江边认识吴文晋的。

夏季的江城,是酷热的蒸笼,伢们的天堂,一个个整天都在江水里嬉戏着,那时侯的长江,鱼也多,虾也多,小竹筐在水里来回荡两下,总可以捞几条小鱼小虾起来。

那是一个礼拜天的上午,萧云成放下课本,也想去江里玩水,刚走到蛇山下的江边,就看到山坡上一大群小伢在围堵一只松鼠,个个都兴奋得直叫唤: “快捉啊!快捉!”便不由得童趣大发,也冲了进去,跟着一起喊:“快捉啊!快捉!”那松鼠被撵得左冲右突,累得不行了,最后高高地蹦在树上,抱着一截树枝直喘气。这时候,一个晒得黑黝黝的、长着一个小翘鼻子的少年,也不看看是谁,就胡乱将手中的竹筐往萧云成手里一塞,说:“帮我拿下。”说着,朝自己手里, “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又搓了搓,然后便抱着树干,像只猴似的三下两下扒上了树。已经走投无路的那只松鼠,只得纵身往下一跳,却不偏不倚地独独跳进了竹筐里,萧云成本能地弯下腰,将双手和整个上半身都捂住了竹筐。

“哈哈!这么办咧!这么办咧!”小伙伴们都围过来看热闹,那知萧云成却很大度地摇着头说:“我不要、我不要,我是帮他捉的。”

两人就此相识。回去的时候,又结伴而行,没想到还是街坊。也许是性格互补的缘故,一个好学、一个顽皮,却贴得很近。后来,萧云成去他家玩,看见那只松鼠被装进一个小笼里,被他四岁的小妹灿灿当宝贝成天抱在怀里,灿灿很是乖巧,甜甜的、粉粉的,喊“哥哥”的声音在她小嘴里变成了“多多”。他把在学校里学到的儿歌教给她唱、听到的故事讲给她听,让小灿灿唱了又想唱,听了又想听。知书达礼的萧云成让吴文晋的妈妈也十分喜欢,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给他留一口,下雨了,起风了,又惦记着成成冷不冷。有一次,萧云成在班上正和刘娟说着什么,灿灿抱着小松鼠,找到学校来:“成成多多,妈妈说,你的脏衣服该洗了,要我来拿。”羞了萧云成一个大红脸。

后来为打击土共,萧云成辍学回家,和吴文晋的联系暂告中断。直到这一次来汉口报名参军,他才抽空过江去武昌找到他们。当一身新军装的他出现在吴家门口时,吴妈喜极而泣,灿灿站在她妈妈身边,也跟着哭,仰着小脸望着他的成成多多哭,两只手依然搂着那只心爱的小松鼠。这一次,吴文晋也下决心参军上前线,去打鬼子,也混碗饭吃,他的几个弟弟也大了,也学会操持家务了。吴妈抹着眼泪,连连点头:“妈不拦你,不拦你,你跟你成大哥走吧,有你们才有这个家、才有我和弟弟、妹妹。”

懂事的弟弟们不声不响,上蛇山扯了几斤野苋菜、下水里捞了几碗小鱼虾,又用平时卖破烂的一点钱打里几两酒,全家人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又有些伤感地吃了一顿团圆饭。吃饭的时候,萧云成发现,那只小松鼠也有名字了,也叫“成成”,原来是他辍学回家后,灿灿给起的,全家人都这么叫,心里就更有了一阵说不出来的感动。

想着往事,不知不觉,两人越游越远,看看表,已是凌晨四点,按每小时三四公里的速度,现在应该距望亭十几公里了。“差不多了,该上岸了。” 萧云成带着他向右前方游去。渐渐地,前方浮现出一条模模糊糊的黑影,哦,原来是一片连绵起伏的芦苇林,上岸后,他们惊奇地发现,芦苇林中藏了好几条船,难怪他们先在望亭也没有找到船,大概是怕鬼子抢,都给藏起来了。穿过芦苇林,夜色中,前面出现一棵棵树的影子,远处灯火点点。一阵秋风袭来,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赶紧拆开油包,穿上衣服,拿起武器,然后藏好他们的“土救生圈”,蹑手蹑脚继续往前摸,要找一个既能够隐蔽自己、又能够打得着目标的地方。

太湖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特别是在望亭方向,深深凹进陆地,再由东向南,形成一个大湖湾。所以,他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望亭的南面,而小鬼子的观测气球是在望亭的正东方向。

沿着崎岖不平的田埂,走在一片片稻田中,隐隐约约地看见稻田的尽头,好像有一排排倒斜的树干,黑乎乎的,怎么都朝一个方向倾斜。起先,他们还没在意,走着走着,萧云成猛然收住脚,同时把吴文晋一拦:炮!这是日军的大炮!两人连忙趴下身来,心里激动“砰砰”直跳,数了数,乖乖呵,一共二十四门,个头比缴获的那75毫米野炮还要大!

“怎么办,拐子?”吴文晋低声问。
“小偷不走空路。先跟我来!”
  
东方露出鱼肚白后,天渐渐亮了,能分清远远近近的景物了。吴文晋藏在镇公所的房梁上,揭开几片黑布瓦,日军的炮兵阵地尽收眼底,根据阵地上的日军是一个个小黑点来推断,距离应该在两千米远左右。村公所旁,是苏州经望亭至无锡的公路,路标上显示:李庄,距无锡34公里。距望亭11公里两人已作好分工。萧云成将自己的干粮、水壶、手表都留给他后,便离开李庄几公里远,在一片乱坟地里潜伏下来,负责干掉日军的观测气球,然后再火速回去,报告敌炮兵阵地的位置。吴文晋则潜伏在村里,利用电话线的信号,用莫尔电报的原理,引导我军修正指示着点。这个天才般的妙计,竟是吴文晋这个文盲想出来的。

黎明前,两人为如何向国军指示日军的火炮方位,绞尽了脑汁。打曳光弹吧,距离远不说,又是白天,根本看不见。点火烧房子吧,用烽烟表示信号,比如:一股黑烟表示弹着点偏左,两股黑烟表示弹着点偏右,等等,听上去很完美,可仔细一想也不行,假如继续偏左、继续偏右,怎么办?再说,周围到处都是日军,一烧房子,难道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想啊想,萧云成发现,镇公所门前有电线杆,打电话不就行了吗?然而,等他们进去、眼睛适应了房间的黑暗后,却大失所望,镇公所已遭洗劫,一片狼籍,两人蹲在地上摸索半天,只摸到一截电话线。吴文晋气得拎起电线甩了一个响鞭,“啪”地一声,却在他心里“滴答”了一下,忽然就灵感大发:“有办法了,拐子!你以前不是跟我们讲过发明电报的故事吗?”

“对呀!”萧云成恍然大悟。那个美国画家莫尔斯,不就是根据电流的中断和连接做信号发明了电报吗?嘿嘿,鬼点子还真多!前几年,他偷过人家的一个收音机,就是为了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小人在唱歌,结果被他妈妈又打屁股、又罚跪搓板,后来为了赔偿人家,吴妈又四处借钱,萧云成还偷偷地赞助了几块钱呢。

现在,吴文晋已经将门外的电话线剪断、加长后,牵到了房梁上。两人商定:要是信号正常,就表示弹着点准确;如果信号短促中断,则表示弹着点偏左;持续中断,则表示弹着点偏右;如果是一短一长,就表示弹着点靠前,一长一短则表示弹着点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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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在李庄侧后几公里远,日军的两个观测气球又升了起来。随着几声隐隐约约的枪声,用步枪发射的燃烧弹,顿时将两个气球变成了两个明亮的大火球,火焰急剧地在空中扩散,然后缓缓坠向地面。紧接着,四周便响起是一片急促的哨声、枪声和喊叫声,然后再逐渐远去,慢慢恢复了平静。

一股浓浓的倦意也袭上心头。吴文晋用绑腿将自己捆在房梁与屋檐处,一下子就睡着了。睡梦中,他看见有很多、很多青面獠牙的日军从兵舰里涌出来,上了岸,妈妈和弟弟妹妹们躲在蛇山的树林里,忽然,灿灿吓得大哭起来,拼命地喊着:“多多!多多!快开炮呀!开炮!”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真的是炮弹爆炸了,将吴文晋唤醒。他急忙朝外一看,好啊,是我军在试射,可惜打偏了,偏左,便迅速将手中的电话线断开又联上。几秒钟后,第二发炮弹试射过来,还是偏左,再给一个短促的信号。第三发打过来,哎呀,又打过了,他将电话线断开一分钟后,再接上、又断开几秒,不一会儿,第四发炮弹就准准地落在了敌人的炮兵阵地上,好哇,大功告成!又过了几分钟,305团的和师主力的共14门75毫米野炮就一起开火了,急促的炮击响成一串,浓烟与火光持续不断,一闪一闪的,全都盛开在鬼子的阵地上。片刻之后,一个拥有24门150毫米榴弹炮的日军重炮联队已不复存在,日军至死都没明白过来,竟然是一个文盲的支那军士兵,将他们这样一支所向无敌的重炮群送上了西天。

吴文晋偷偷地乐了。看看表,还只是上午10点钟。恩,继续睡,到了天黑,再开溜!

  
干掉日军的两个观测气球、又端掉一个重炮联队后,日军居然一个上午没动静,锡澄线一带难得安静了半天,弟兄们仍在抓紧时间,继续抢修工事。经过近一个月血战,“多挖一筐土、少流一滴血”的道理,大家已是刻骨铭心。日军火力太猛烈了,那炮弹就跟下雨似的“劈哩叭啦”落下来,不先隐蔽好,甭谈打仗,连日军的面都没见着,自己早就玩完了。

临近中午时分,蔡仁杰过来了,肩膀上的纱布至今还在渗着血。这是他第三次来望亭。第一次是晚上来吃马肉,第二次是来见师座,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这一次来望亭,呆的时间就长一点、看得也比较仔细。在运河边的阵地上,只见着了卢醒,便问团座呢?卢醒说,团座到镇子里去了。蔡仁杰以为是他们的马肉还没吃完,张灵甫又到处找他的茴香、八角、花椒去了,便说:怎么?还在找佐料啊?卢醒忙说,不是的啦,团座带了一帮弟兄,在镇子里修复第二道防线。蔡仁杰连连点头,赞许道:“哦,是这样,有备无患,好!”

心里刚想着这猛张飞粗中有细,蔡仁杰却忽然发现,运河石桥仍静静地卧倒在运河两岸,只是在桥两端的公路上,各挖了几道深沟。“怎么还不把桥炸掉?”蔡仁杰感到大惑不解。卢醒回答道:“团座没有说,只让我们炸了铁路桥。”

蔡仁杰就更弄不明白了,铁路桥都炸了,这个破石头桥为什么不炸?恩,也许是张灵甫的一时疏忽,他便耐心开导卢醒说:“团座忙,不可能把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作为下级,我们不能当算盘珠子,扒一下就动一下,必须得从大局出发,主动为团座出谋献计,你说是不是?”

“是!”蔡副团长的这种协作精神和大局意识,让卢醒口服心服。他请示道:“那我现在就带几个弟兄把桥炸了吧?”

蔡仁杰满意地点点头:“行,先把炸药安装好,我再去找团座报告这件事。”说着,就朝镇子里去了。望亭镇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前天晚上辛辛苦苦构筑起来的巷战壁垒也全毁了,幸亏老乡们早已疏散,要不然损失更大。在镇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见着张灵甫,正在埋头抢修工事的弟兄们又说,团座刚走,到营长那里去了。蔡仁杰只得转身再往回走。

那知道,等待蔡仁杰的却是一场极大的尴尬。镇外的桥头上,聚集着一群士兵,远远就听见张灵甫在发火:“快!跟老子把炸药卸了!谁叫你们炸桥的?”“是是……是我。”这是卢醒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恩?怎么一回事?卢醒还主动揽下责任,不便说出是我蔡某的命令?蔡仁杰急忙赶上前去,冲着团座连声说:“是我、是我,是我让他们炸桥的,有什么不妥吗,团座?”“你的命令也不行。是副团长阶级高、还是团长阶级高?你也是老兵了,连这一点都不懂!”善解人意的卢醒连忙解释道:“蔡副团长本来是要向你报告的,可能在镇子里没有找到你。”张灵甫的语气这才缓解一些,说道:“其实,谁不想炸桥?把桥一炸多干脆。可是──”他拍着桥头的一块石碑,“你们看看,这桥是什么?是文物、是古董啊,炸了就不心痛吗?”大伙凑上去一看,石碑上刻有《玉带桥记》:

玉带桥,乾隆御笔所提。此桥原名望亭桥,始建于唐贞观年间,修缮于民国十一年,桥身以金山石筑成,全长三百十七米,共五十三个桥孔,为中国现存古代最长的多孔石拱桥之一。公元一七七五年,乾隆下江南,夜泊望亭,见冷月无声,流水含情,桥似玉带,连接起杨柳岸边,一时龙心大悦,御书“玉带似桥”。随行大学士纪晓岚略感不妥,乃跪请圣上将“似”字赐给他,乾隆顿悟,故留下这段佳话是也。

“乖乖啊,这桥果然了得。”“老祖宗留下的宝贝,炸了还真是可惜了。”弟兄们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天空中传来“嗡嗡”的轰鸣声,抬头一看,厚厚的云层里钻出十几架涂着红粑粑的敌机,众人当即散开、卧倒,阵地上一片紧急的叫喊声:“快隐蔽!快隐蔽!”

这是久留米师团指挥官牛岛贞雄中将厚着脸皮呼叫的空中支援。吸取昨天的教训,敌机不敢再俯冲下来,而是一架接一架盘旋在高空投弹,让那些想学习萧云成的弟兄们毫无办法。好不容易飞机走了,来不及松口气,高强度的炮击又接踵而来,日军恨不得把所有的炮弹都倾泻在望亭,没有目标地狂轰滥炸,弟兄们再次用双手死死地捂住头部,紧紧地卧到在工事里、田埂后和弹坑中,全身随大地发出一下一下的沉重震颤而不停地颠簸抖动,空气中到处充满令人窒息的粉尘和硝烟。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蔡仁杰似乎还听见了一种“突突突”的声音,这种声音既不来自于天上,又不来自于地上。他皱着眉头,不由得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想努力分辨这是一种什么声音,又微微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但周围烟尘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渐渐地,“突突突”的声音从远而近,清晰了一些,也是在长江边长大的蔡仁杰,心里一动:是船!这是船的声音,来自太湖!

卧倒在蔡仁杰旁边的张灵甫,也听到了这种声音,刚抬起头,就看见他不顾一切地纵身跃起,几个箭步就冲上河堤,便不由得也跟着站起来,往河堤上冲。两人趴在河堤上,再居高临下,往几百米远的太湖方向一看,顿时心里一沉:完了!这仗没法打了!

透过滚滚的硝烟,湖面上浩浩荡荡开过来一支飘着膏药旗的庞大船队,炮艇、汽艇、小火轮一艘接一艘,直插望亭镇的侧后方,那里哪有我军的一兵一卒?日军将轻易登陆,长驱直入,陷305团于腹背受敌之中。

当时的国军,是第一次与世界军事强国交手,不论是战略战术、士兵素质,还是武器装备、后勤保障都远远比不上日军。历经三个月的淞沪战役,将国军的这些种种缺陷暴露无疑。国军最大的失误就在于:一是由于对机械化、现代化的作战模式认识严重不足,二是由于火力极度薄弱,被迫打人海战术,以血肉之躯阻挡日军的炮火,从而消耗了大量的兵员,造成侧翼防守不力,让日军登陆杭州湾得手。

才吃了日军偷袭的亏,然而,不论是胆大心细的张灵甫、还是心细胆大的蔡仁杰,却根本都没有想到日军会有这么强大的机动能力,如此迅速地就组织了这一次太湖登陆,不说事先布置防御兵力,就连火炮的射击诸元都没有测定。此时此刻,两人恨不得一头撞死!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日军登陆吗?
  
张灵甫悲愤无比,挺身站起来,站在河堤上,站在枪林弹雨中,一把撕开上衣,露出他坚实的胸脯,右手一边高举驳壳枪,奋力呐喊:“弟兄们!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不怕死的!都跟我来啊!!!”

很多、很多年过去以后,七十四军幸存下来的老人们,至今还记得:在那样一个乌云笼罩的中午、一个炮火连天的中午、一个万分危急的中午,他们的张团长、张师长、张军长高高地站在河堤上,那顶天立地的壮举、那令人热血沸腾的召唤,还有那把驳壳枪下的红绸子,在烽烟中高高飘扬……

不怕死的,全都甩开膀子站了出来,顶着日军的炮火,跟着他们的团座奋勇扑向太湖边,一柱柱冲天而起的烟雾逐渐吞没了弟兄们矫健的身影……

有人中弹倒下。无人中途退却。从运河经望亭到湖边,不足两千米的距离,中间多少男儿血!

蔡仁杰连跑带爬地滚进地堡,摇起电话,首先找到魏参谋长,在以最简短的语气通报日军登陆望亭侧后的消息后,命令他紧急抽调一个营增援望亭,并立即测量射击诸元,动用一切火炮压制敌军登陆。随后,他又要通师部的电话,向师座报告了这一重大敌情。电话那头,停顿了好几秒钟,师座才问:“日军兵力多少?”“大约四、五个大队、三千来号人”。这是蔡仁杰根据日军的四十多艘船只、平均每艘搭载七十人所作出的估算。“全战线的形势你是知道的,大部队仍在继续后撤。坚守望亭三天的命令,一分钟都不能动摇,这一点不用我多说。本人即刻向军座请示,动用预备队306团增援你部。”王耀武的口气冷峻而有力。
  
尽管这一消息也像晴空霹雳一样震惊了他,但在下级面前却不能有丝毫恐慌的情绪。然而,全军的预备队只有一个团,也就是李天霞带着先行撤退的 306团,能否顶得住鬼子的登陆,他心里都没有底。军座俞济时除同意动用306团以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情急之下,身穿士兵军装的他,从图囊里取出两块少将领章别上领口,和李天霞一起率师部宪兵走上公路,以第三战区督战队的名义拦截、收容那些从前线退下来的溃兵,交李天霞统一指挥,去顶缺口。

金灿灿的少将领章,果然有震慑力,短短半个小时,一百多名不同建制的散兵游勇就被整编成三个排,每人发了一布兜手榴弹。
  
当306团团长朱贵龙率部赶到望亭时,305团已伤亡过半,火炮损失殆尽。日军仍未前进半步,在数次抢滩失败后,开始狗急跳墙地施放毒气弹,一团团蓝色的瓦斯在黑黑的硝烟中冒出来,不停地翻滚在太湖岸边,随后不时时地有人钻出烟雾,个个都捂着鼻子,不停地咳嗽。

这就是305团的弟兄们吗?嘶哑的声音,满身的尘土,互相搀扶的战友,被鲜血染红的绷带。

朱贵龙的眼睛湿润了。曾一度稀里糊涂撤退过的他,惭愧万分,主动向张灵甫、蔡仁杰表示,愿意接防第一线阵地,请305团撤回望亭,防守第二道工事。弟兄们互道珍重,一双双大手紧握,眼睛里全都是祝福和信任。这时,已是下午四点钟,距坚守三天的时间表还有整整一天。

毒气散尽后,在炮火的掩护下,日军兵分两路,再一次向望亭发起强攻。陆地上,一个大队的日军朝着运河石桥猛打猛冲;水面上,一艘艘汽艇、小火轮像发疯似地向着湖滩上闯。为了尽快拿下望亭,日军已不惜一切代价。他们以为守军已经疲惫不堪了,这一次肯定志在必得,却没想到阵地上换了一批新锐,新锐依然是七十四军,是七十四军就是能打。

弟兄们将前两天窝窝囊囊撤退的怨气全都撒出来。迫击炮几乎是以最大的角度、最近的距离对着敌船开炮。数不清的手榴弹,在日军中间遍地开花。

从下午打到傍晚,从傍晚打到深夜,从深夜打到凌晨,又从凌晨打到中午,无数次冲锋,无数次受阻,望亭就在眼前,而不能前进一步,日军已经气疯了。飞机来了又来,大炮响了又响,进攻一次比一次猖狂。

日军越打越多,我军越打越少。尽管师座先后收容、划拨了约三个多连的兵力增援,尽管蔡仁杰还带了一个连顶上来,但306团已有两个营长、五个连长、六百多名弟兄阵亡。

太湖岸边的阵地,终于被最先突破。

望着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日军,望着身边已全部战死的弟兄们,团长朱贵龙悲愤欲绝,泪如泉涌,转身仰靠在弹坑里对天长啸:“校长啊!学生不才、没有用!对不起您了!”说罢,举枪自尽,将自己的热血献给了国家,而将自己的名字留给了亲人。


蔡仁杰带着幸存下来的弟兄们退回望亭,与张灵甫会合,日军乘势而上,将望亭重重包围,发起总攻。日军已经打红了眼睛,要生吞活剥了这群支那军。

打街垒战,曾是黄埔军校洋教授的特长,现在,张灵甫将他学到的这门知识发挥得淋漓尽致:废墟里到处都是枪口,没有一处死角,先将日军放进来,然后四面八方一起开火,叫日军上天无术、入地无门。日军有来无回,残缺不全的尸体摞了一层又一层。

终于坚持到了天黑。坚守三天的任务终于完成。

日军也终于打累了,鸣金收兵。枪声停了,雷雨又接踵而至。黑夜如墨,大雨如注。


当弟兄们拿起枪、乘着雨夜开始突围时,阵亡将士的遗体来不及掩埋,躺在地上的重伤员无法带走,任凭在风雨中受尽折磨,那一声声痛苦的哀号,如万箭穿心,让蔡仁杰步履维艰,他们都是我朝昔相处、生死与共的好弟兄啊,难道我们就这样走了?他转过身来,扑通一下跪倒在泥水里,禁不住失声痛哭:“弟兄们……我们会回来的……会回来接你们的……”

一道闪电掠过,照亮了他悲怆的面容。在他的身旁,是同样满脸雨水、满脸泪水的张灵甫和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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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5 11:03: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8)

二十世纪中华卫国名将序列: 张灵甫(8)       

大陆人       

【看中国】紫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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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君子真不好当。”吴文晋把自己捆在房梁上睡觉,掉是掉不下去,可睡得实在是不舒坦,又不敢下来,外面的公路上不时时车鸣马叫,有大队大队的日军经过,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才急忙解开绑带溜下房梁,手脚都是麻麻的。摸到那片芦苇林时,“土救生圈”还在,船还在,于是找了一条小舢板就推下水,天是阴沉沉的,没有月亮作判断,他便尽量沿着湖岸向望亭方向划去。

船的速度比游泳快。一小时不到,他就开始发现前面有火光和枪声,越往前划,火光更亮、枪声更响,还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远远的湖面上有密密麻麻的船只,他的心一沉:这是日军在夜攻望亭!为避免日军发现自己,便向湖心划去,绕了一大圈,在望亭背后很远的地方才弃船上岸。等他赶到望亭时,却发现四周已全是日军,他进不去了,急得到处转,眼看天就要大亮,只得先在池塘里摸了几节藕,灌了一壶水,然后钻进一个稻草堆,先隐蔽起来再说。

枪炮声整整响了一天,好容易熬到夜晚才停住。天黑以后,外面又起风、打雷、下雨了。吴文晋心想,得利用天气作掩护摸进镇子里,便从稻草堆里钻了出来,没想到正遇上弟兄们突围,枪炮声又骤然想起,他又立了一大功。
  
电闪雷鸣中,日军的几挺机枪以严密的火网封锁住了镇口,把弟兄们压得抬不起头来。冲在最前面的蔡仁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卢醒一惊,站起来就要往前冲,想抢下蔡副团长。“找死啊!”趴在他身边的张灵甫按住他,又向后把手一招:“机枪!”萧云成的机枪排开始射击,压制敌人的火力。

蔡仁杰腿部中弹。他咬着牙,流着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要死也要跟我的弟兄们死在一起!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集束手榴弹,顶着敌人的疯狂扫射,向前、向前、再向前,一步一步爬行……

满地的雨水中,流淌着殷红殷红的血……

“老蔡呀!我的汉口拐子!你等等!”蔡仁杰回头一看:是他的团座张灵甫,爬上来抱住了他。

风雨中,电闪雷鸣中,两位钢铁汉子的眼里都噙满泪水。让生死之交、患难之情默默地刻进了各自的心灵深处。

就在这时,悄悄摸到镇子口附近的吴文晋,躲在日军的背后,将五颗手榴弹一颗接一颗扔进了敌人的火力点。从小玩弹弓、练飞标、用石块打麻雀的他,投弹是他的绝活:又远又准。他的手榴弹一响,日军的机枪就全都哑了。

弟兄们乘势而上,一口气冲出了望亭。
  
“等等我!等等我!”吴文晋也撒起胯子撵了上去。
  
江南的秋雨时急时疏,如春雨一般绵长,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湿透衣杉。部队从望亭突围出来后,沿着小路向南京方向急行军。在这样一个天黑、路滑、多雨的季节,穿草鞋的国军跑起来比穿皮靴的日军轻松多了。

那些被收编的撤退的其他部队番号的国军,也随七十四军一起行动。

中央军在淞沪战场的表现让其他部队佩服不已,在整个淞沪战役中,顶在第一线打硬仗的几乎全是中央军,尤其是这一次的望亭阻击战,在国军全线大撤退、几乎是被日军一路狂撵的浪潮中,七十四军以张灵甫团为主力,犹如中流砥柱,硬是将日军整整一个师团顶了三天三夜,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如此惨烈的死战不退,让他们不得不佩服七十四军,不得不佩服张灵甫。如果没有张灵甫团的顽强阻击,一旦让日军突破望亭,切断国军退路,那后果就不堪想象了。

过了三天,部队才赶到南京附近的句容县,与军主力回合。这时候,弟兄们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纷纷倒在地上、床上,一头晕睡过去。蔡仁杰被送进了野战医院,经过紧急输血、抢救,伤情很快得到稳定。第二天,军部颁发任命书,任命他为306团团长,这是师长王耀武在306团原团长朱贵龙阵亡后向军座举荐的,军座俞济时原本也是想让蔡仁杰任正职的,所以没费一点周折。

当王耀武亲自将任命书送到了他的病床前时,蔡仁杰苍白的脸上泛出淡淡红晕,连声说:“谢谢师座、谢谢师座。”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师座大为意外、更深为感动。他说:“不过,我想,我还是留在305团吧,当张灵甫的副手,不吃亏。”

坦诚的目光。真诚的话语。

前两天,为炸运河石桥,蔡仁杰还受了张灵甫的一顿窝囊气,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台,可又是张灵甫在战场上奋不顾身,第一个冲上来,把受伤的他抢下火线,又亲自抬担架,一抬几十里路不歇气。尽管团座有时候说话不注意分寸、不注意场合,常不给人面子,但他说过就完了,从不记仇,从不在背后杀你签子,更不贪图小便宜,他总说自己不会理财,算盘没有蔡仁杰打得精,就让蔡仁杰统管了全团里的开支、军饷,他自己从不插手。跟这样的团长当副手,南征北战,值得,蔡仁杰甘心情愿。

坐在他床头前的王耀武,感慨万千,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久久没有说话。后来,他还是把那张委任状塞进了他的枕头下,只说了一句:“留着做个纪念吧。”

王耀武临走时告诉他:日军已逼近南京,野战医院即将向后方转移,并再三叮嘱他安心养伤,不要急着回部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师座刚走,弟兄们又一拨一拨地来了。卢醒也带着萧云成、吴文晋等人来看蔡副团长。半路上,卢醒还打着哈哈问吴文晋:“你这细佬,老子一个铜板都不少你的吧?”吴文晋讪讪地一笑:“哪么样会少咧?这么大一个营长,说话就是算数哩。”

那天晚上突围后,他追上部队,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找到了卢营长,想把自己保存在他那里的钱要回来。卢醒当时还不知道是他接应了全团的突围,便有些不快地说:“我说你能不能等到天亮啊?”吴文晋也不做声,就跟在他后面走。“老子服了你了。”黑灯瞎火的,卢醒只得一边急行军、一边在口袋里上下摸索,摸索有多久,吴文晋的那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就有多久,生怕营长把他的财宝弄丢了。好不容易卢醒才在屁兜里翻出来,头也不回地向后一塞:“拿去拿去,搞得个吓死人的啦!”

“谢谢谢谢!”吴文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却并不马上离开,很想当着营长的面数数钱,却又不好意思,还怕万一不小心,数着数着给弄掉一个大洋什么的,便只得用手指头在布袋外面一个一个地捏,估计个八九不离十后,才欢天喜地的,转身一溜烟地回到了机枪排的行列中。所以,当今天卢醒问他的钱少了没有时,他的脸就红到耳朵根那儿了。

野战医院设在当地一座寺庙里。见到左肩和右腿上都缠着厚厚纱布的蔡副团长时,大家连连说了好多安心养伤的话。卢醒还特地把萧云成和吴文晋推出来,对蔡副团长说:“他俩就是夜渡太湖的英雄,尤其是这个细佬——”拍拍吴文晋的肩膀,“我们在望亭突围时,就是他在镇口干掉了日军的火力点,要不然麻烦可就大啦。”

蔡仁杰怀着欣赏和感激的目光,端详着面前的这两位勇士,先对萧云成说:“好一条大汉,早就认识了,记得在汉口招兵时,你就喊我拐子咧。”又看着吴文晋,故作认真和严肃地说:“你这小子,也很面熟啊,以前没犯过什么事吧?”吴文晋知道蔡副团长以前在汉口当过警察局局长,所谓的“犯事”就是说进过局子,便连忙辩白道:“没没没,我是本分人,又住武昌呢,就算是要犯事,也只会在武昌被警察抓啊。”萧云成在一边也连忙解释道:他叫吴文晋,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把他带出来参军的。蔡仁杰见他俩着急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嘛!”

没有来看蔡仁杰的,只有张灵甫。

张灵甫现在忧心忡忡,忙于整编部队、勘测阵地。才从前线下来,刚喘口气,又接到保卫首都的战斗任务,全团即将移师南京。经两个月苦战,七十四军已损兵折将,元气大亏,弟兄们们都希望作适当补充、以利再战,但由于日军推进迅速,原拟定逐次抵抗、稳定战线的意图落空,从淞沪战场一路撤退下的国军各部都来不及休整,南京保卫战又仓促打响。

以十万疲惫之师对抗三十万虎狼之师,这是一场注定没有胜算但又不得不打的恶战。按算命先生的说法,“南京”与“难京”同音,不吉利,这座虎据龙盘的石头城、风花雪月的六朝古都,地处平原,靠近沿海,毫无险要可守,在历史上多次被攻破。
  
守城的国军为第六十六、七十一、七十二、七十四、七十八、八十三军等部,共计十万人。其中,沿京沪国道,王耀武师的四个团布防在方山至淳化之间。淳化镇是南京的东大门,距南京只有十八公里。这里是一片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考虑到305团在望亭打得艰苦、消耗过大,师座起先只让张灵甫负责二线阵地,并给他补充了几百名新兵。所以连日来,为整训部队、督促弟兄们构筑工事,张灵甫忙得日夜连轴转,实在是抽不出去看看蔡仁杰。不过,这天傍晚,倒有一个老朋友带着儿子,碾转找到前线来看他了。来人正是高耀如父子。

这时候,前方已经打起来,淳化方向炮火连天。日军正兵分三路,对南京开始发起总攻:右路沿沪宁路西进,中路经宜兴、溧阳攻击淳化;左路由太湖南侧的广德、宣城直趋芜湖,企图合围南京,截断守军后路。

兵荒马乱间,高耀如还是一身整整齐齐的少将警官制服,儿子高进的灰色西服也穿得规规矩矩。正带着一群新兵蛋子在阵地上抓紧时间练拼刺的张灵甫,浑身泥土,衣履不整,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张钟麟”,回头一看,啊,原来是自己以前的典狱长来了,喜出望外,急急忙忙扶正军帽,迎上前去,端端正正地立正敬礼:“高长官好!”

高耀如“哈哈”地笑着直摆手:“免礼免礼,钟麟你现在是抗日英雄了,老哥可惜虚长你一个官阶。”说着,把站在身边的高进往前一推:“孩子高进,交给你了。”又拍着高进的肩膀说:“快喊张叔叔、张团长好!”

一直面带微笑的高进,便也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张团长,北大学生高进前来报到!”

没想到高耀如还真的把自己的儿子送上了前线!久久地看着这个白白净净、一身书卷气的年轻校友,张灵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啦,不想收呀?是不是还嫌孩子的学历没有你高啊?”高耀如在一旁笑道。

张灵甫醒过神来,面色凝重地解释道:“可这战争打得实在太残酷了,我担心……”

没等他说完,高进却插话道:“请张叔叔放心,我决不怕死!您知道沈崇海吧?都是大学生,都是富家子弟,他敢驾飞机撞军舰,我也敢拿枪打鬼子!”

他所说的沈崇诲,就是那位在淞沪会战中因战机受伤、与副手一起驾机与日舰同归于尽的我空军英雄沈崇诲。毕业于清华大学、攻读土木工程的他,其父也是政府高官,本可在自己的专业里一展才华,但国破家亡之时,他却无法成为建设者,只能毅然参加空军。他的壮烈牺牲,震惊全国。

如今,又一位将军之子、又一位大学生,却偏偏要在每天血流成河之际投笔从戎,怎么又不让张灵甫一时语咽,感慨万千……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啊!

张灵甫默默地点了点头,从腰间一把掏出自己的驳壳枪,抛起来在空中掂了掂,然后递给高进说:“会使吗?”

高进接过枪,连声回答:“会呀会呀!父亲教过我的。”

高耀如说:“这小子枪法还不赖,打个八九环没问题,到底是读过书的,头脑就是灵活,一学就会。”

尽管张灵甫热情挽留,吃了便饭再走,但他还是再三谢绝了,他已没有时间在阵地多呆一分钟了,虽然老虎桥监狱已经迁往重庆,可还得赶回去收拾行李,也要将全家疏散到四川去。

上海到南京之间,距离大约300公里。十二月四号,沿中路进攻的日军已在淳化与国军打响。不是冤家不聚首,来犯的日军主力,正是在望亭遭到支那军张灵甫部痛击的久留米师团。师团长牛岛贞雄中将为挽回面子,在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那里抢得头功,已将自己的指挥位置从苏州前移到句容督战。

此时此刻,在他的指挥所里,作战会议开得极其狂热。众将校们云集一堂,一个个摩拳擦掌的,争抢着表态,要第一个杀进城去,血洗南京。这一次,他们可有绝对的把握:守城的支那军只有十万人,且尽是从淞沪战场退下来的疲惫之师,没有得到什么休整;而大日本皇军则有整整三十万人,又全是精锐,后援不断,凭借海陆空三军的强大武力,踏平南京完全是小菜一碟、指日可待!

据说,日本政府在当初并没有进攻南京的计划。十一月初,日军第十军在杭州登陆后,战局迅速改观,一批血气方刚的少壮派就提出第十军单枪匹马占领南京的疯狂计划。当有人提出粮草和弹药的补给问题时,这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战争贩子们却说:“粮草不足就现地解决,弹药不足就打白刃战。”看到第十军向南京奋勇挺进,上海派遣军各部也按捺不住争功的心情,纷纷高呼着“南京!南京!”的口号,水陆并进,开始争先恐后地直扑南京。

十二月一号,日军大本营下达攻占南京的命令。
十二月七号,久留米师团在淳化向国军发起全线攻击。

在日军的疯狂进攻下,到了第二天下午,第七十四军301团果然顶不住了,团长纪鸿儒身负重伤,十二名连长非死即伤一大半,全团千余名官兵几乎伤亡殆尽,淳化终于失守。师座、旅座的电话接连而来,命令305团从二线前出击到一线打阻击,掩护师主力后撤。紧急集合的军号再次吹响。

本来是想减轻自己负担的,哪知又加了码,要是别人,至少要发几句牢骚,可张灵甫二话不说。站在弟兄们面前,他头戴钢灰,手持冲锋枪,两道爽朗的剑眉一道挺拔的鼻梁,英姿十足地挑起了一个男人的俊朗和霸气。

弟兄们!我们是七十四军的!我们是305团的!国难当头,就要为我们的军旗增光添彩!我相信,只要本人不怕死,弟兄们就绝不会偷生!只要本人冲在前,弟兄们就绝不会落后!你们说,是不是啊?!”

有这样英雄的团长,就有这样英雄的战士。弟兄们热血沸腾,众志成城,全都异口同声的喊出了一声 “是!”,气壮山河!战斗动员令无须多讲,张灵甫就是一面旗帜。张灵甫手一挥,弟兄们就犹如猛虎下山,朝着枪声最激烈的地方直扑而去。

刚刚换上一身蓝灰色军装的高进,紧紧跟在团长身后,渴望杀敌立功的热情洋溢在他年轻的脸庞上,他为自己是七十四军大集体中的一员而感到无比自豪。在家里,就曾多次听父亲讲起过张叔叔“为杀妻室做楚囚”的故事;现在,张叔叔那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又深深感染了他,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辛弃疾的名句:“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种沉郁顿挫的悲壮风格和意深味永的爱国情怀激荡着他的心,竟情不自禁地,眼睛一时湿润了……

高进后来发现,学生出身的兵,都有这种容易动感情的特点,包括团座和萧云成。

305团还未赶到淳化附近的阵地,迎面就撞上来势汹汹的日军两个联队,遭遇战骤然打响。训练有素的弟兄们不慌不忙,当即散开队型,一边开枪射击,一边抢占公路两侧的有利位置。正在沿公路疾进的日军,万万没想到支那军竟敢在半路上拦截大日本皇军的乘胜追击,恼羞成怒,在坦克火力的掩护下,一个个嚎叫着冲上来,明晃晃的刺刀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逼人的寒光。

满眼都是硝烟与火光,满耳都是杀声和爆炸。

高进一时懵了,心狂跳不已,只知道人群中有一双手拉住了他,把他拉着往路边的高地上跑,跑进一片小松树林后,就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接着,他又只听见四周响起一阵连续而密集的枪声,枪声中还夹杂着张叔叔在他身边不断吼叫着的声音:“打打打!”他似乎感觉到日军就在跟前不远,便一手本能地捂住头,一手下意识地想掏枪,但全身紧张得直罗嗦,好半天都拉不开枪套。

等他好不容易掏出驳壳枪来,附近的枪声却已经疏落下来,抬起头来一看:妈妈耶,树林外果然撂倒了一大片穿黄色军装的日军尸体!再环顾左右,他看见张叔叔正单腿跪在地上,伏在一棵松树后,一边用望远镜观察前方,一边接连发出几道简洁而果断的命令:

“叫一营抢占淳化以北青龙山主峰,防止日军侧后迂回。”“距离一千一百四十米,公路右侧约二十米山凹处,有日军炮兵阵地,迫击炮集中火力压制。”

匍匐在他周围的十几名卫兵和通讯员中,马上就有一人猫着腰疾步而去。

高地下,山坡上,到处都是硝烟滚滚、杀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四处蠕动的密密麻麻的小黄点。张灵甫巍然不动如一座雕像。火红的夕阳透过树林,将一柱柱灿烂的金光辉映在他坚强的背影上,勾勒出一道道英雄的光环。高进看着看着,忽然心里一动,觉得自己如果是女生的话,一定会疯狂爱上这一个有模有样、有胆有识、有勇有谋的英雄男人的。他再次想起辛弃疾的那首名篇: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但是,舞榭歌台,风流绝不会雨打风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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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5 11:04:2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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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他感到自己心不慌了、手也不发颤了,全身不知从何处勃发出莫名的勇气,爬到了他们当中。当张灵甫再次下命要组织敢死队打坦克时,他头脑一热,猛地站起来,大喊一声:“算我一个!”

话音未落,张灵甫就一个仰身侧翻在地,同时飞起一脚踹倒他,刹那间一阵弹雨泼洒过来,“噗噗噗”的,打落了一地的松针和树枝。好悬! 

遭遇战,是最能检验部队战斗力的试金石。

305团尽管在重火器方面远远逊于日军,但单兵技能、团队精神比日军差不了多少,因而在仓促遭遇强敌时,弟兄们既能够各自为战,又可以相互协作,主动补位,表现出很强的应变能力。

当魏参谋长开始在山上组织敢死队的时候,却忽然欣喜地发现:山下的一间茅草棚里,国军有两挺重机枪以不到100米的近距离,正在猛烈射击日军坦克的侧甲板,五辆坦克已有三辆不能动弹了。

射手正是萧云成、吴文晋等几个弟兄。遭遇战刚一打响,全团就纷纷闪开大路,顺着公路两侧的山地,向左右延伸防御战线,为压制日军冲锋,机炮连急急从后面赶上来,抢占阵地,架起机枪就打。发现日军企图以坦克为掩护突破国军阻击的动向后,萧云成毫不犹豫,主动带着弟兄们从几十米高的山坡上转移下来,摸进路边的茅草棚,捅开几个枪眼,再换上钢芯弹,将重机枪对准了来犯的日军坦克。

两个月前,当日军的坦克一边吐着火舌、一边“轰隆隆”地冲上来时,连汽车都从未见过的许多弟兄,会惊慌失措到什么程度,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根据台湾方面1957年出版的《国民革命军淞沪战记》披露,当时,要炸毁一辆坦克平均要牺牲四十七人之多。然而,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整整锤炼了六十天后,弟兄们的勇气和实战技能与日俱增,终于发现日军大都是轻型坦克,装甲并不厚,以重机枪在近距离以直角水平发射钢芯弹,则初速大,侵彻力强,还是可以贯穿甲板、打坏履带的;若将重机枪架设在山上,虽然视野开阔,但子弹和目标却形成锐角,容易产生跳弹现象,对坦克没有什么杀伤力。所以,当萧云成、吴文晋隐蔽在路边突然开火时,日军的这五辆坦克当即有两辆趴在地上不动了,其余的三辆慌忙后退,又被打趴下一辆。

随即,这间孤零零在路边的茅草棚,遭到日军疯狂报复,几十颗50毫米榴弹从十几具掷弹筒里接二连三发射过来,剩下的两辆日军坦克也一边后退、一边不断开炮还击。几分钟内,茅草棚就炸得东倒西歪、烈火熊熊。作为填补手榴弹最大射程和迫击炮最小射程之间的火力空白,掷弹筒的杀伤范围在500米以内,是二战中日军首次用于一线步兵的小型火炮,重量不到10斤,也不需要什么支架和瞄准,非常灵活,非常适用山地作战和近距离作战,给国军造成极大的麻烦。

当日军的掷弹筒打过来时,弟兄们抬起机枪就撤。然而,已经冲出茅草棚的吴文晋,忽然想到里面还有几颗手榴弹没有拿,奔跑的脚步顿时就慢了几拍,就在他稍一犹豫间,又是几发炮弹飞过来,眩目的爆炸便将他掀起了几尺高。听见身后凄厉的一声惨叫,和大家一起抬着武器往山上跑的萧云成,回头一看:吴文晋正重重地摔下来,血肉模糊,空中还弥漫着一层层红色的血雾与黑色的硝烟……

萧云成丢下机枪奔过去,一下子扑倒在他面前,抱起他的头,撕心裂肺般地叫着他的小名。吴文晋已经不行了,说不出话了,全身被炸得千伧百孔,一张嘴血就朝外涌,眼睛直钩钩地望着自己的排长、自己的拐子,一只手还极其艰难地举起来,指着自己的胸口。萧云成往他胸口一摸,里面有个包,再伸进去一摸,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他什么都明白了,禁不住热泪长流:“我的好兄弟,你放心走吧,我会把钱带回家的。我没有家,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我会孝敬妈妈、照顾弟弟妹妹的……”没等他把话说完,吴文晋的头一歪,永远闭上了眼睛。燃烧着的茅草棚,火焰“呼呼”直响,像千军万马一样奔腾而来。

入夜后,日军进攻丝毫不减弱。

枪声反倒沉寂了许多,双方已经混战成一团,有的是打光了子弹,有的是来不及拉枪栓了,到处都是一片刺刀与刺刀激烈相撞的铿锵声和枪托打在钢灰上的沉闷声。仗都打到这种短兵相接的程度了,纵然指挥员有满腹经纶也无济于事,唯一可做的就是把自己也顶上去,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取胜的希望。十分钟前,魏参谋长顶上去了;五分钟后,张灵甫又顶上去了,他深知我军人少、体力单薄,一旦站不稳脚跟、被日军打开缺口、打乱阵型,就很难压住其猖狂势头。为减轻我军正面压力,他不得不挺而走险,以警卫班和机枪排为骨干,组成了一支近五十人的敢死队,前者清一色冲锋枪,后者人人一挺轻机枪,每人腰里再别上五颗手榴弹,要趁着黑夜,一往无前地插进日军侧后,杀他个腹背受敌!

阵地上只剩下高进一人在守电话。他原本也极想参加敢死队、跟着张叔叔去决一死战的,却被坚决拒绝,理由一是你没有实战经验,搞不好不仅打不了鬼子,还要弟兄们照顾你;二是你有文化,条理清晰,最适宜记录、传达上峰电话。现在,他很是郁闷,只得抱着双膝,呆坐在松树林的地上,好久都没有电话响,远处也没有传来枪声响。晚风很冷,湿气又重,他又不时时地站起来,走几圈,还不时时走到树林外,把日军的尸体狠狠踢上几脚。也不知过了多久(其实也才仅仅过了半小时),遥远的夜空里,终于飘来一阵接一阵急促又紧密的枪声,不一会儿,国军的冲锋号也在附近骤然响起,他心头为之一振,全身热血沸腾,再也呆不住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拎着枪就像一头小豹子似的猛地窜出了树林。

不多远的小山坡上,人头攥动,杀声鼎沸,魏参谋长正在率队反冲锋,国军官兵听说团座已经杀到日军后面去了,个个士气大振,越战越勇;日军听到自己身后响起激烈的枪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人心神不定,一时阵脚大乱。高进冲上来的时候,日军已开始纷纷掉头后撤,跑得比兔子还快,他和弟兄们一起奋勇追上前去,借着四处的火光,只要看见头后挂着一圈帘子的身影就举枪射击。
  
“砰砰砰!”二十响的驳壳枪一一点名,一连打光两个弹匣、撂到十几个小鬼子,直到魏参谋长忽然发现了他,喊他快回来别追了,他才余兴未尽地收住脚步,这时候,附近也看不到几个活的日军了。

这一仗硬是从黄昏打到半夜,弟兄们精疲力尽,全团伤亡近六分之一,张灵甫的左臂也中弹负伤,包着纱布。看到团座带着幸存的敢死队员回来,高进兴奋极了,正想跑过去向他报告自己刚才也出手不凡、初战告捷的喜讯,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是守电话,便连忙转身就往回跑。这时候,在松树林里,电话铃声已闹得不可开交。

刚一拿起挂在树上的电话,听筒里就劈头盖脑一句:“怎么不接电话?人呢?”

高进连忙撒了一个小谎:“报告长官,刚才日军差点冲上来,职团悉数反击,团座亲率敢死队,在插入敌后时都受伤了。不过,是伤在臂膀上,看样子伤势不是很重。”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讲,口气缓和了很多:“我是王耀武。目前全师已基本回撤到位,你团打阻击的任务业已完成,可即刻向雨花台一线转移,请张团长随伤员一起往北撤过长江,着参谋长魏振钺代理行使团长职权。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师座!”

放下电话,一群黑影进了树林,原来是魏参谋长等人簇拥着团座回来了。高进忙迎上前去,向两位长官转达了师座的命令。众人也都接着开口,纷纷劝团座离队去后方就医。张灵甫默然摇头,对魏参谋长说了一句:“老魏你先去组织大家转移吧,就不用管我了。”说着,右手从身上取下冲锋枪,一屁股坐到地上,又仰面躺下身体,长长地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眼睛望着夜空,嘴里又喃喃地接着说道:“本人不走,决不走,想当年项羽兵败,都不过乌江,我岂能因伤渡长江当逃兵?当与敌决一生死以践誓言!”

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和小伙子们一起冲锋陷阵,又流了血挂了彩,体力那能不消耗过度的,张灵甫疲惫得合上了眼皮。不知是谁在黑暗中,在团座身上盖了一件日军的黄呢子军大衣,然后大家便悄然散去,开始各自收拾自己的武器、背包。仅仅只打了一个盹,他就醒了,又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带领自己的团队连夜向雨花台一线转移。

位于中华门外的雨花台,气势雄伟,山林葱郁,相传在梁朝时有高僧在此讲经说法,感动苍天,落花如雨,始得此名,成为有名的“金陵十八景”之一。从当天深夜开始,这里的盛况美景就成了铁与火的枪林弹雨,七十二军一个师在正面、七十四军两个师在侧翼与日军打得死去活来。雨花台的后面,就是中华门,一旦日军攻取雨花台,居高临下,便可轻易击破中华门。第二天天刚亮,六七十架日军飞机,就迫不急待地扑过来,各种大小口径的炸弹像一群群黑乌鸦俯冲下来,把京城再一次炸成人间地狱。国军奋起还击,数不清的火花彩带把南京上空织成了一片锦绣天幕,各种高射武器打出的曳光弹似万道银蛇、如千条火龙,竞相奔向天空。

京城从此便失去昼夜之分:白日浓烟蔽日,天冥如翳;黑夜火光熊熊,闪耀如昼。仅为夺取城外的两个制高点——紫金山、雨花台,日军就集中了几个师团全力攻击,志在必得。守军分别为德式师精锐——教导总队和第八十八师,虽经过淞沪会战的严重损耗,老兵已不足30%,但即使是在战斗力大大下降的情况下仍拼死抵抗。当天下午四时许,见正面一时难以突破,日军又向雨花台左侧的水西门、华严村、毛官渡发起猛攻,守在这里的七十四军王耀武师将两个旅分别布置在城墙外和城墙上,凭借简陋的防御阵地顽强抗击,寸步不让。305团的主力位置正在华严村。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村里村外,天昏地暗,始建于南朝梁代的华严寺竟一时间毁于战火。日军如钱塘江潮一波接一波涌过来,弟兄们如防浪堤坚定不移,让惊涛骇浪在自己的面前一次又一次摔得粉身碎骨,使华严
村成为中华门前的一道坚强屏障。高进照例还是蹲在掩蔽部里守电话。外面枪声激荡人心,他百般无聊地摆弄着手上的驳壳枪。不时时地举起来。瞄着一个什么地方,嘴里发出“砰砰”几声。这把团座送给他的毛瑟m1932型全自动手枪,可是正宗德国货。说起来也怪,由于这种枪不仅价格高,而且作为手枪吧,尺寸偏大,做为步枪吧,威力又太小,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把它作为制式武器,但在中国,连打一颗子弹拉一下枪栓的步枪都不多见,这种可连射的手枪不就成了人人羡慕的宝贝?从什么“盒子炮”、“匣子枪”、“二十响”、“快慢机”的众多呢称中,
它在中国受宠的地位可想而知。

电话时不时地响起。有的是通报战况,有的是传递捷报。最紧急的情况是日军已突进到距水西门只有五百米,架起大炮,把我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最鼓舞士气的捷报是306团在中华门这边用步兵炮直瞄射击,敌军两辆坦克中弹起火,滚进秦淮河,失去坦克掩护的日军纷纷后逃,又遭到一个加强连的追击,斩获数十人。高进一一记录下来,让通讯员报告给在一线指挥战斗的团座。

最意外的电话,却是中央日报的刘记者从师部打过来的,说是第二天就来采访团座张灵甫。当记者、当作家,背起行囊走四方,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曾是高进在大学时代的理想。所以,到了十一号上午,当头戴钢灰、身穿西服、肩挎照相机的刘记者在师部警卫员的护送下出现在掩蔽部时,高进就显得格外亲热、格外好客,拉着他就要他先喝口水再说,可一拎起暖水瓶,手里觉得轻飘飘的,这才想起瓶胆在中午已经被日军的轰炸震破了,他顿时满脸的歉意。刘记者也很客气,说:“那就算了,没关系的,采访要紧,就跟行军打仗一样得赶时间,麻烦你快带我去见张团长吧。”高进忙说:“前面太危险,我已经让通讯员去请团座回来了。”

说话间,洞口外响起那一口令刘记者十分熟悉的朗朗的陕西话:“小高哇,咱们的大记者在哪?”话音未落,张灵甫就带着一身浓烈的硝烟味钻进掩蔽部,上校军官的黄呢制服已经污垢满身,左手打着绷带,吊在胸前,右手提着一把冲锋枪。刘记者迎面上前就是一个恭敬的军礼:“张团长您好!还认识我吗?”张灵甫稍稍一愣,便很快认出他来:“呀!这不是老虎桥监狱的小刘么!咋变成记者啦?嘿嘿,鲤鱼跳龙门咧。”原来,刘记者正是以前老虎桥监狱的狱警小刘,抗战爆发后,他不愿和大家一起西迁重庆,在大后方平平淡淡地看守犯人,就通过他行医的父亲认识中央日报某社长的关系,当了一名战地记者。“哈,你是投戎从笔,这位是——”坐在地上,张灵甫又拍着高进的肩膀说:“投笔从戎——高典狱长的公子,高进。”高进笑着,拉过一条长板凳,请他们坐下。掩蔽部不大,师部来的几个警卫员就蹲在外面。

在三言两语介绍自己的经历后,小刘直奔主题:“听王耀武师长介绍您亲率敢死队冲锋、血战不退的事迹后,本报特派我来采访您,想写一篇您在淳化打阻击的通讯,您看行吗?”

张灵甫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了许多,他缓缓取下头上的钢灰,有些答非所问地说:“知道吗?这钢盔不是我的,已经换好几个弟兄了,都阵亡了。咱305团自参战以来,才两个月,伤亡就已经超过百分之七十以上,三个营长有两个牺牲,蔡副团长两次负伤,一次是被日军砍伤左肩,一次是被机枪打断右腿。在淳化打阻击的那天夜晚,我带出去四十八名敢死队队员,回来只剩下二十多名,连我这个做长官的,都还不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

望着他肃穆的神情,听着他低沉的语气,小刘手上的笔仿佛有千斤重,把将士们面临强敌而慷慨赴国难的壮烈景象,在笔记本上浓缩成一行行简洁的数字。 高进坐在一旁,也不由得把手上的枪握得紧紧的。

外面的枪声一阵紧一阵。张灵甫扣起钢灰、抓起枪站起来,说:“我得上去了,不能长谈,让小高和你说。”

小刘本能地拿起相机,也想跟上去,却被高进拉住。只见张灵甫在钻出掩蔽部之时,又弓着腰回头冲着他说:“你得赶快回城里去,这里太危险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外面的阳光、火光从低矮的洞口灌进来,逆着光线,他的身姿就像一头跃出洞穴的猛虎,小刘赶紧端起相机连连抓拍了好几张。

又过了一天,《猛张飞血战南京城下》的长篇通讯,以残酷的记实手法抒发出壮烈的情怀,发表在了中央日报第一版的显著位置,并配发一幅张灵甫的照片,强烈的逆光反差,将一员虎将的即将出击构成一幅剪影般的效果,图文并茂,震撼人心,当王耀武看到这篇报道时,不禁拍案叫绝:“好啊,猛张飞,这记者就是能写!”从此,在国军中,张灵甫的外号“猛张飞”就流传开来。

张灵甫当天没有看到报纸。从这天拂晓开始,日军攻势更盛,他就蹲在战壕里,抱着电话,声嘶力竭地不断地向旅部、师部呼叫增援。经过近五天激战,全团伤亡触目惊心,还能够坚持战斗的、算上轻伤员一起,已不足五百人。中午时分,听说援军终于到了,他兴奋得跑进村里一看,心却凉了一大截,电话里报的一个团的兵力,可上来的怎么稀稀拉拉就这么百把人的样子,而且个个还疲惫不堪,望着他失望的样子,领队的一位上校拿着花名册说:“本团才从汤山退下来,就剩下这么一点种子了,都在这里。”

两位长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久无语,身后那滚滚的硝烟、燃烧的农舍,无声无息地渲染着国军将士的无奈和无助。明知打不下去了,明知撑不了多久了,可还得守下去呀。

南京城城墙高二十米,宽十三米,日军连续强攻近三天,先以重炮猛击,再架云梯攀登,国军冒着弹雨,死战不退;城外的几个防守要点,国军也竭力防堵,烟火弥漫处,死尸纵横,战况万分惨烈。直到十二日下午,随着八十八师两个少将旅长朱赤少、高致嵩的阵亡,血雨和泪雨纷飞的雨花台才终于失守,与此同时,紫金山上的枪声和喊杀声也逐渐停息,日军狂涛般地冲上了这两个南京城外最重要的制高点。

雨花台和紫金山的失守,顿时给国军防御上造成极大压力,战况急剧恶化。居高临下的日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围攻孤城,打不退的日军一批又一批地猛扑过来,中华门、光华门等几处城门危在旦夕。302团团长程智牺牲,全团几乎全军阵亡,305团的侧翼也猝然暴露在日军射程之下,遭致敌两面夹攻。不久,日军突破国军精锐八十八师的防线,突入了南京城内。

危急时刻,王耀武要通张灵甫的电话,命令305团收缩到南京城西南角的赛虹桥,与一五一旅会合,这里既可守城,又可相机后撤。俞济时也派随行的军部参谋火速把突围命令送给五十一师,要王耀武率部立即设法过江,自己则带着五十八师连夜乘小火轮撤往浦口。

当张灵甫刚刚赶到赛虹桥时,一五一旅已经接到师座的撤退命令,退到八卦洲附近,把江边堆积如山的木料扎成一个个木排;王耀武因在城里,便率师直属队、一五三旅经中山路准备出挹江门,到下关设法找船过江。一路上倾城军民都涌向下关,把中山北路挤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绵延十里长,不见首尾。

王耀武率队终于挤出挹江门后,已经过江的军长俞济时特地安排一名副官在码头上接应王耀武的五十一师,一艘每次可以运载三百多人的小火轮,吐着黑烟,开足马力,连夜接运弟兄们。

306团团长丘维达突围时中弹,醒来时人已在下关。夜已深,依然无法过江,码头上依然山人人海。忽然,夜空中窜出一架日军侦察机,扔下几颗照明弹,吓得人群四处逃窜。后来,他回忆到,远处的江面上,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犹如天降喜讯!忙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才发现远处有一艘小火轮,卫士们抬着他就狂奔而去,当船离岸还有三十米远,岸上就不断有人跃进江里,向船游去,几乎把船弄翻。后来,他被一条绳索系着腰,从水中拉上船,血淋淋的伤口被寒冷的江水一浸,人又昏死过去。

此时此刻,在赛虹桥,日军已尾追而来,七十四军在这里打了最后一仗,把南京保卫战的尾声刻成了千古绝唱——为掩护大部队撤退,已不足两百人的302团第1营拼死抵抗,一直坚持到十三日上午全城沦陷为止,无一人生还。此时此刻,在八卦洲,弟兄们已用绑腿扎好木排。卢醒正在组织大家渡江时,突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裤脚,借着远处的火光,低头一看,不知道是那一部分的军官躺在沙滩上,双腿已被炸断,肠子已经流出肚子,不停地呻吟着对他说:“帮个忙好吗?补我一火吧,免得留下来受罪。”卢醒不由得蹲下身,好言安慰他道:“后边马上有担架拉,你一定要坚持住呀。”说着,却悄悄摸出手枪,对着他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砰!”,红的热血、白的脑浆飞溅出来,模糊了卢醒的双眼。他缓缓站起身来,取下了头上的钢灰,向这位知名的好弟兄作最后的哀悼。

这悲壮的一幕,让站在不远处的高进看得惊心动魄。

张灵甫是最后一批登上木排、离开南京的。当萧云成等弟兄用工兵锹作浆奋力划向对岸之时,赛虹桥畔的枪声依然清晰入耳,回望京城,紫金山满山都在焚烧,雨花台、中华门、通济门一带全是火光,把南京城照耀得如同白昼,十几架敌机仍在京城上空肆意地盘旋、俯冲、轰炸。江面上,人头点点,像数不清的野鸭一样在泅水,有的蹲在木盆里,有的趴在门板上,有的抱着电线杆,悲惨之状目不忍睹。

别了,南京,我的首都……
别了,南京,我们还要再回来的……

不知是谁,在小声的抽泣。
又不知是谁,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泪流满面的高进,把一面国旗牢牢地插在木排上,这面被炮火和弹雨打得破破烂烂的国旗,在寒风和硝烟中苦苦地迎风招展。这时候的张灵甫也热泪盈眶。

一个壮烈的念头在他心中激荡: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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