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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萍
4号，陪娃去香港考SAT，过关以后转搭到机场的小巴，车上司机听收音机，正是《反蒙面法》通过的新闻发布会。
我一听就很不安。
想了解一下香港人的态度。
但香港司机是不和乘客聊天的，更不会聊政治。
这种小巴一般是六个乘客，从口岸到香港机场，以前我和几个闺蜜从香港机场搭飞机出国玩，搭车的时候一路欢歌笑语，司机就善意的批评过我们太吵了。
但也是我们几个人，在新疆啊、湖南啊包车旅游，当地司机都和我们聊得很开心，很快就加入到我们的谈话里。
在东南亚国家也是。我记得我们在柬埔寨旅游，和司机一半中文一半英文地聊天，都交心到直接把孩子交给他带去骑大象。
回来讲给我妈听，她吓得差点晕过去，拍着心口说，三个孩子啊，你也不怕人家把孩子给你们偷走了。
我说讲好了，我们付费用，人家提供服务。偷我们孩子干什么呢？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熊孩子，自己都不爱带，人家要来干什么呢。
香港司机比较严肃。除了语言，我理解是文化背景不一样。他们确实很有职业精神。从我打车的经历看，香港出租车司机不绕路。
但在车上吃东西和说话，都是他们最反感的。
反感他们通常又不会去说。
车上的其他乘客不懂粤语。娃不知道为什么会出台这个法律。
我一个人默默担心。一路无话到了机场。
因为考场在机场附近的亚洲博览会，简称亚博的。我本来是为了避免经过市中心，准备到机场坐港铁折返到离考场一站路远的酒店的，但发现机场只能执机票进入。原来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实行管制了。
不过工作人员很耐心，指引我坐机场的免费巴士到巴士总站，搭到去青衣的酒店的车，又快又便宜。
惊喜。
2
我选的这个酒店，离考场不算远，价格又比考场附近的酒店便宜非常多。这次考试前一天更是降价，才不到200元一晚。而且酒店还有专门为考生安排收费的大巴提前到考场。
考场附近酒店最贵平台上的价格到了1.6万。
酒店大巴的服务，要提前一天登记，而且工作人员一定会提醒你提前十分钟拿收据排队，车不等人。
第二天会有专人引导准备上车人群的队伍，然后核对收据和房号，一个个上车。这个过程非常靠谱，车按时开来，按时开走，让人很放心。
买票的时候我问工作人员，明天港铁会不会开，她说我真的希望开给你们，但真的说不准啊。我又说酒店的大巴没问题吧，她说这个没有问题。
我好多北方的朋友都觉得南方人说话太硬了。比如“开给你们”。我在广州生活了很多年，我知道这是粤语直接转成普通话的。并没有一点点自大的意思在里面。
我一直追看新闻，知道第二天有游行，好多商场都不会开门。想来想去，决定也坐大巴，和孩子一起去考场。考完就直接回广州了。
酒店楼下的7-11便利店里面挤满了考生和家长，除了需要准备明天的早餐，还要准备点心，给考生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快速补充一下体力。
每个人都买了很多。因为大家都知道港铁不开了，那么事情就很大了。直觉就是把吃的喝的准备充足吧。
面包加豆奶有优惠。我一口气买了五组。
我看后面另外一个妈妈也按我这个方式买了好几组。货架很快就空了。她还和我说，她是从河北到香港的，本来准备带孩子考试，然后顺道玩一下香港和澳门，现在决定澳门也不去了，直接回河北了。
我说去澳门没事啊。
她说还是不去了。
旅游目的地经常都是被说成港澳、新马泰、欧洲。在不同的事情上，我们认识世界的单位的颗粒大小不一样。
3
5号一早，搭车到考场。路上有车祸，有十几分钟的塞车，车上的家长和孩子都有几分克制的担心，车内的空气都是紧张的。香港的事情，破坏了我们对世界的信任，觉得动荡的日子离得很近。
亚博号称是“万人坑”，是亚洲最大的考场，据说有上万人参加考试。把孩子送进去，nn已经快开考了，还看见很多考生还在飞快往考场跑。
我打算到和亚博有通道连接的万豪酒店吃早餐，结果发现万豪人真是多。难怪房价这么贵，都是担心香港交通有问题的考生或者是游客，选择了离考场和机场最近的酒店。
只好又回到亚博。
想找个地方坐坐，发现太难了。以前历次考试，陪孩子来的家长们都趁着考试的四五个小时出去逛街，吃东西。现在大家担心局势，再加上港铁不通，只有巴士，大家就都没有离开。
所以小小的星巴克、7-11都在排队。家长们都做好了要在这里耗上大半天的准备。
没过一会，就看见考生从各个考场涌出来。家长纷纷接电话、打电话。抓了一个考生问，原来因为交通原因，很多考生迟到，所以考试推后三个小时。
被我抓着问的小孩还加了一句，说心态崩（溃）了。
这次SAT考试是今年美国大学提前申请前的最后一次考试。很多孩子是等着这次的分数去申请大学的。
在这之前，娃有的同学因为担心香港的局势，报了马来西亚槟城这个考点，结果这个考点的考试取消了。
也有同学报了去台湾考，结果台湾自由行取消，也没有去成。
娃说他们老师说他们这一届同学是比较不走运的，赶上留学政策和国际政治的种种变化。
我说每一届都有每一届的传说，关于自己是最幸运或者最不幸。但其实不是的。
都是想多了。
题目简单就幸运了吗，推迟考试就不幸运了吗，大家对命运的理解太简单了，以后让人一惊一乍的事情，多了去了。
娃们都走出考场了，各找各妈。或者同学互找。
至少一个小时吧，才各自找地方安定下来。以前工作人员是不给大家坐在大堂的，但这次也没管。只是劝大家留出过道的位置。星巴克和7-11备货都充足，错过了高峰期去，咖啡有，点心也有。
现场有点像春运火车站。大家都疲惫焦急，但不算乱。人一定下来，就觉得空间够大。
我找个角落坐在地上。旁边就躺着一个女生，枕着书包睡着了。很多孩子早上是拚死拚活才赶到考场，没想到刚进去又说推迟了。还有一些孩子迟到准备放弃了，忽然发现机会又来了。
都经历了些起伏。
有一阵子我心里是很忧伤的。觉得个人的命运太渺小了。在外面游行的也是这么大的孩子，在这里考试的也是这么大的孩子。
考试的孩子很多是坐着飞机从北方城市来的，一趟的费用甚至要上万。我看有一个家长是带着枕头小被子来的，就有点像到大城市打工的装备——估计也不是富裕的家庭。
因为游行影响了考试，大家也会抱怨。每个人都害怕失去自己觉得宝贵的东西。大家需要什么，害怕什么，彼此之间太不了解了。
我以前写新闻评议，晚上6点定选题，7点就交稿。不管多大的事，拿起来就说。现在想想怎么那么有底气呢。
可能年龄大了，成为了一个不可知论者。对任何事情，都说不出“我懂”两个字来。
人和人是不会互相懂的啊。
给娃打电话，让他出来以后找我。觉得这兵慌马乱的世界，有个妈妈在多好啊。好幸运的娃！
他说和其他考试的同学，一起到一个同学在万豪酒店的房间里休息了。很开心的样子。
我问他同学是土豪吧，住这么贵的酒店。
他说才不是，人家订得早，所以并不贵。
他对我说他同学是土豪相当反感呢。我觉得自己也有点狭隘了。
4
我买的面包+豆奶组合发挥了作用，娃吃了三组，我吃了两组，在亚博和万豪混了一天。
到下午四点半终于考完了，虽然没有港铁，但有出租车和巴士，大家还是在一个小时之内都散得七七八八了。
从昨天入关，到今天考完，整整24小时。
我和娃的同学一起，坐亚博门口的巴士，到港珠澳大桥口岸。
过关过桥，取道珠海，然后从珠海坐城际列车回广州。
这个过程很顺利。
进出都绕城而过，也不知道香港市面上的情景怎么样。
广州的朋友普遍关心香港，知道我在，都会问我，“现在情况怎么样？安全吗？”
北方的亲人都不知道有这么复杂的局面，他们听说考试推迟了，都问“有这么严重啊，以为已经没事了呢。”
我感觉很难回答情况怎么样。
作为一个不可知论者，我觉得我看见听见的永远不是全部。亚博场面最混乱的时候，我也想拍两张照片，但我感觉即使是照片也很难呈现真实。
我和娃说，我们也许经历了一次历史事件。至少港铁停运和SAT推迟，算是港铁和SAT各自历史的小事件吧。
可是娃说，也没觉得自己的命运被历史改变了啊。
既不可知，也不可控。
坐在亚博地板上的时候，我和在美国的一个朋友网络聊天，她和我的感受是一样的。她看新闻，身边也经常有枪击案。但院子里、街道边都是鸟语花香。
有点不知道怎么描述我们生活的世界。
越来越觉得，对别人知道得太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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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16 15:3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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