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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这堂课对一个老三届的启蒙教育
苗斋云客 于 2019/10/12
繁体汉字不凡,语言文字是门大学问——这堂课启蒙了我
老三届,六六、六七、六八届初、高中毕业生的统称,现在已沉淀为一个历史名称,年轻人可能不大知道了,知道的人差不多快耳不聪、目不明了,毕竟距今已半个多世纪过去了。
老三届的称谓,想起来原来还是有一点褒义在内的,意思是都多少还是读到了一点书。我是初中六七届毕业生,读到初中二年级的上半学期,代数学完了、平面几何还刚开始。由于文革大动乱来了,学业中断,插队去农村当"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直到十三年后才在城市业余学校重新捧起了课本。本来想去报考脱产三年的市职工大学,所在工厂对技术骨干和中层干部视为人才,不予放行,鼓励业余学习。因此进了师资颇为雄厚的市第二职工业余学校高中文化班,这个班学员来自大中型企业、政府机关、群团组织。每周三个晚上各一堂课,周日半天课,历时二年。当时年轻人求知欲普遍很强,"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在社会上恢复了名誉,重新深入人心;还流传学了微积分,装只电灯泡都能找到最佳位置的说法。因此数理化的课程,教和学都比较顺利,解题时,一种方法不行,換一种,不理解再换一种,老师们总让同学们不要急、慢慢来,同学们基础虽不同、但学得都很耐心、认真。
语文课却碰到了难题。虽然语文老师与数理化老师一样,也是学校教研室主任一档的资深老师。问题是这些已经走上工作岗位的同学们,对高中语文课文的主题思想、段落大意等等一看就明白了,况且不少同学吃的还是文笔饭。因此一上语文课,老师讲得头头是道,同学们鸦雀无声、一声不吭,有的忙着做数理化的作业,不做其它课程作业的,也默想别的课程的内容。因为业余时间真正是宝贵,上班工作忙、下班有家务呀。语文课堂上毫无教和学的互动,语文课老师尴尬极了,课后老师几次三番,个别和集体征求意见,大家都说讲得好,但一上课又老样子。语文课算四门课之一,又不能不讲就考试,就算考试都会过关,但失去了这门课程设置的作用。真没想到,语文课难题的解开,启蒙我重新认识了语文的意义。
这天语文课換了个老师,他一进教室自我介绍姓张、并打招呼说腿脚不便,只能坐着讲了。坐下后,张老师说,来到你们课堂,感到学习气氛浓厚、热烈。然后站起来在黑板上大书"热烈"两字,面向大家问,"热″是什么意思,"烈"是什么意思?同学们不仅被吸引住了,也呆住了。谁都不知道啊?!张老师不慌不忙地说,水火无情,水势厉害谓之烈,火势厉害谓之热。接着他又说,同学们都讲要奋斗,奋是什么意思啊?大家又默然。他在黑板上写了个繁体"奮"字,说这"雉″是外形象鸡的鸟,去了偏旁是指短尾巴的鸟在田野里要起飞,就要"用力"!。从此以后,全班同学都期待张老师来上语文课,他的课也不按常规讲,但讲的都是我们从来没有听到、看到的文字知识。他曾经告诉我们,语言学家吕叔湘、王力先生在教育部的会多,常常相互在手心里写个字考考对方,这些字往往康熙词典里都没有,专家们是如此不放过交流探讨的机会。后来从校长那里知道,张老师是北京大学王力先生的学生。同学们一有机会,就经常去张老师的教研室向他请教,我们知道了最古老的字典叫"尔雅",但新华书店没有,只有东汉许慎著《说文解字》和段玉裁的注,我赶紧买了一套。
张老师的语文课启蒙我了解了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繁体汉字不平凡,祖国的语言文字是门大学问。后来我托厂里同事去北京出差时,在琉璃厂书店购买到了一套《尔雅》古本。
八十年代中期兴起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十二门课程的考试、采用了题库法,三年时间我一一过关。比较难的是《形式逻辑》和《大学语文》二门课程,因为与应试教育的死记硬背不同,活的部分占了较大比重。《形式逻辑》我得益于参加了艾思奇哲学著作的专门讲座;《大学语文》则得益于张老师语文课的启蒙。记得《大学语文》有一题考一个"虚"字"息″,这字不在正文里,是注释里的,我没有注意复习到。一看不会,但肯定古今含意不同、甚至相反。就先把其它题答完,最后用文字、文史知识琢磨推导出了正确答案。虽然,这题分数不过是0.5分,或者是只有1分,在百分制里这个不起眼的分数,却让我对祖国语言文字的继续学习保持了鲜活的好奇心。它的魅力,正如王力先生在中华书局版的《汉语史稿》中说的:语言不是上层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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