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与“谎言”都可归为假话,两者含意相近,但并非一回事。18世记英国剧作家理查德.谢立敦,对谣言颇有研究。其作品幽默隽俏、脍炙人口,23岁起即在伦敦走红。谢立敦平生所创作六部喜剧作品中,以《造谣学校》影响为最大,至今不衰。“造谣学校”并非指专门培养谣言制造的学校,而是指由10余人常聚的小社会。这个“学校”多数成员浅薄无知、黑白不辨,只知捕风捉影、搬弄是非,以此暗喻上流社会的荒唐无聊。《造谣学校》以弟兄二人为主线展开,兄弟查尔斯宅心宽厚、禀性善良,但在“造谣学校”,却被人当作两面三刀、自私恶劣的浪荡子;哥哥约瑟完全是欺世盗名、满口道德的无赖,却被大家视为有品位的谦谦君子。如此善恶扭曲、黑白颠倒的价值判断,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原因在于:此地乃是“造谣学校”!
在“造谣学校”,虽有少数人拒绝谣言,懂得鉴别真伪,奈何回天无力。“造谣学校”的谣言,主要也就靠几名长舌妇,闲来无事专靠嚼舌头搬弄,传播者也无明确的政治动机。这在《造谣学校》剧本中有精彩的描述。话剧剧本全靠人物对话传达剧情与细节,若欲引用则显得冗长。好在民国散文名家梁实秋先生,曾在解绍《造谣学校》的短文中,将其中谣言制造与传播的绝妙细节,用散文化的笔触作了简练表述,兹录如下:
有一晚,在庞涛太太家里聚会,话题转到在本国繁殖诺瓦斯考西亚品种羊的困难。在座的一位年轻女士说:“我知道一些实例,丽蒂夏∙派普尔小姐是我的亲表姐,他养了一只诺瓦斯卡西亚羊,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什么!”丹迪赛老太婆(你知道他是耳聋的)大叫起来,“派普尔小姐生了一对双胞胎?”,这一错误使在座的人哄堂大笑。可是,第二天早晨到处传言,数日之内全城的人都信以为真,丽蒂夏∙派普尔小姐确实生了个胖胖的一男一女;不到一星期,有人能指出父亲是谁,两个婴儿寄在哪个农家养育。
原是一只品种羊生了两只小羊,转眼之间就成了派普尔小姐“确实生了一对双胞胎”,而且还“胖胖的”,还是“一男一女”,接着又有人指出这对双胞胎的父亲是谁,还有双胞胎现寄养在谁家。一切都有鼻子有眼,不由你不信。这就是谣言,其实谣言只能归为蜚短流长的闲言碎语一类。
谎言就不同了!梁实秋先生另有篇幅不长的趣文,标题《为什么不说实话?》。文章内有一小故事,讲的就是谎言而非谣言。故事梗概如下:
有一家酒肆,碰巧隔壁住着几名酒徒。酒徒贪饮,但囊中羞涩。时间一久,找到偷酒过瘾的妙招。方法是墙上凿一小孔穴,半夜用细管穿过孔穴,直伸入酒缸,酒徒们轮番吸饮,不亦乐乎!不久,细心的老板发现佳酿的消耗量无端增大,暗中窥察,终于发现端倪。老板不露声色,却在次日设下圈套,准备教训酒徒。
又是半夜时分,酒徒们兴致勃然,准备痛畅吮饮。酒徒A先上,细管伸出墙外后一口含在嘴里,便咕噜咕噜大吸。异味入口顺流而下,觉得大告不妙。原来酒肆老板在酒缸原处,换置了尿桶。酒徒A挤眉咧嘴,突然决定掩盖尿已入口下肚的真相,张嘴就是一句谎言:“哇!真是美酒!美酒!”酒徒A何以出此谎言?因为一旦真相泄漏,其他酒徒不再重蹈覆辙。与其一人上当饮尿,何不让哥儿们一起陪同畅饮?于是酒徒B又紧接而上,也是大口吸足,然后也撂下一句谎言:“啊呀!味道好极啦!”后面等候的酒徒,也一一如法炮制,大家虽心知肚明,却无一人说真话。酒徒们借助谎言,共同恪守着中国式的平等。
当然,酒徒的谎言毕竟不同于极权主义制度下的谎言,上世记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曾疯狂叫嚣:“要制造谎言,就必须制造弥天大谎……”,又强调:“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不过,酒徒与戈培尔也有相同处,那就是两者都懂得掩盖真相的重要性。这与谣言的生成不同,在《造谣学校》,真相常常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掩蔽了。
走笔至此,忽想起武汉病毒肆虐。日前副总理孙春兰莅临武汉某小区,视察疫情控制,并探望隔离在高楼宅内的居民。不料,长期扮演群众演员的居民,忽然一反常态。他们不再高喊“感谢党,感谢政府”,而是不约而同地打开高楼窗口,又不约而同地迸发出惊天怒吼:“假的!假的!全是假的!……”陪同视察的随从们面面相觑、手足无措。这一历史性场景,显示了大陆民众几十年来的第一次公然不配合,致使高官带着随从,不得不悻悻离去。
这吼声令人难忘,也令人深思。如果这“假的”即指“假话”,那末这“假话”究竟属“谎言”,还是“谣言”?吼声令人联想起今年1月3日、4日,武汉市健委与中国疾控中心先后公开宣告:武汉病毒“可防可控”、“没有人传人”。然而,事实上早在2019年12月1日,已发现武汉肺炎首例感染者,继而在8—9日又发现两例感染者,与此同时李文亮等8位医生在手机群内吹起“哨声”,并同在12月中旬,武汉病毒的人际传播已被证实的情况下,武汉市健委与中国疾控中心,却对全体民众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这个弥天大谎直接造成怎样的旷世惨象?究竟有多少武汉人因此死于非命?多少医护人员由此丧生?多少个家庭满门死亡?多少幼童失去赖以生存的父母,接着自己无奈地等待死亡?多少父母失去子女,然后自己撒手人寰?多少丈夫失去妻子、妻子失去丈夫?多少亲人自知无望双双跳楼自杀?有多少人尚未死亡,即被拉进火葬场抛入烈火?还有多少人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露宿街头,忍受饥寒交迫与恶警、保安的暴打?除武汉外,大陆各地又有多少城市正步武汉后尘?全世界又有多少人正忍受武汉病毒引发的灾难与恐慌?武汉病毒“可防可控”、“没有人传人”的谎言,已成了人类历史上罪大恶极的谎言。
武汉疫情中的“假话”,除了“谎言”,就没有“谣言”吗?不!2月3日习近平在政治局常委会议上指示:面对疫情,必须“讲好中国抗击疫情故事”,“占据主动,有效影响国际舆论”。所谓“讲好中国故事,影响国际舆论”,其暗示意图,已将遮羞布撕掉,当然也必有奴才闻旨即心领神会。2月27日,钟南山挺身表示:病毒“最早在中国出现,但不一定源自中国”。行了!风吹而草动,谣言的依据已具备。3月4日,外交部发言人颇有底气地指出:“个别媒体在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情况下,妄称新冠病毒是‘中国病毒’,企图让中国背上制造疫情灾害的黑锅,完全是别有用心”。
还有比中共外交部更荒谬、更无耻的贼喊捉贼吗?仿佛自己反成了武汉病毒的输入国和受害者。外交部难道忘了一个基本事实——忘了武汉封城之初,为了掩护武汉P4实验室,北京当局匆忙指派军队专家陈薇带人到武汉,擦洗人工制造病毒罪行的痕迹,并将公众的目光引向华南海鲜市场,甚至让蝙蝠充当替罪羊。谣言的制作,有一个不断充实、填补的过程。如同“造谣学校”,先传出派普尔小姐“确实”生了一对双胞胎的消息,接下来是对尚未充实的谣言进一步添枝加叶——双胞胎是“胖胖的”,而且还是“一男一女”,再后来连双胞胎的父亲是谁,也呼之欲出了。
疫情之下,随着外交部振振有词的指责,对谣言添枝加叶的工序也纷纷跟进。“武汉病毒源自美国”的各种版本,迅速破土而出,继而在网上广泛传播。如近期流传的视频之一,标题为《刚刚多国传出消息:病毒源头锁定夏威夷,不是中国!》乍看以为视频,其实仅几张意大利风景照排列,并靠画外音将预设的谣言推出。听那播音的口气,似乎不容置疑:“重磅!意大利零号感染者已经找到,美国编造的弥天大谎破产!”接着又信誓旦旦地指陈,意大利零号感染者没到过武汉,没有与华人接触史,但到过夏威夷。而且日本、意大利还有俄国,都已发觉武汉病毒的传染源头在美国。
再接着,网络一片“美国欠中国一个道歉,世界欠中国一声感谢”的声浪响起。至此,中共“讲好中国故事,影响国际舆论”的目的,大概自以为得逞。殊不知,这个愚蠢的谣言,比起“造谣学校”的闲言流语,至少无耻、蹩脚100倍。与此同时,央视主持人阿丘,只因违背了中共造谣的法则,忍不住说了真话:“北京应就新冠病毒疫情向世界道歉”,便遭无端封杀。
“造谣学校”流出的谣言,与维持酒徒喝尿的谎言,早已是昨日黄花。而今我们被接受的,乃是极权主义制度下的谣言与谎言。尤其在武汉病毒肆虐的当下,谣言与谎言更是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更加百倍地肆无忌惮。原因在于,其背后所倚仗着的,是中共强势的邪恶权力。然而谁能保证,再强大的极权主义制度,也不会被自身制造的谣言与谎言所压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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