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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仰止翠微峰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虽是一篇寓言,但当历代兵荒马乱之际,类似桃花源那样可以避乱的地方,往往有之,并不一定都是幻想。善良的老百姓,为避兵灾,临时逃了进去,因而得以全活的,为数极众。
临时逃难的老百姓,目的不过就是逃难,能够保全性命就够了。他们既不想跟谁争,也无意跟谁斗。所以历代争战的当局,对于逃难的老百姓,多半网开一面,并不斩尽杀绝。像黄巾贼不入郑公乡,见郑玄即拜,更可见强盗也是有人性的,不一定都以滥杀无辜为能事。
世间惟有共军才专以滥杀为得意杰作。他们对于逃难的老百姓,已然逃到与世隔绝的深山之中,也不肯贷其一死,还要围攻他们,直到一一死尽才算完事。
江西宁都县西北山中有一个翠微峰,便是避难人民被共军迫害集体死亡的一个所在。
翠微峰是金精山十二峰的士峰,在宁都县城西北,离城约十里。峰极高峻,两山壁立,中仅一线之路,可贯通上下。形势奇险。峰顶有良田二十余石,房屋数十椽,可供二三百人栖止。民国十七(一九二八)至二十年(一九三一)间,附近居民愤共党肆虐,相率上山,誓与共党绝。宁都时陷时复,人民亦时来时去,已经过了三四年这样的生活了。二十年十一月,我二十六路军一部以宁都叛投共党,宁民又登翠微峰避难者六百余人。由温子和、蓝渭臣、季思学等率领之,并有步枪百余枝,枪十余枝,据险自卫,与共党隔绝。共军对于这批难民焉肯放过,于是就开始围攻。然因山势奇险,屡攻不下,且颇有伤亡。山上难民亦以人多粮少,供应困难,健壮者因拟缒山逃亡他处,以便节省粮食。但因山高索朽,大多堕崖而死。共军于二十年十二月,开始攻山,难民誓死拒守,直至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十二月十九日,终为共军攻破。山上因食粮不敷分配,早已发生“析骸易子”的惨象。国军虽曾数度派机空投粮盐弹药,卒因峰高地峻,抛投不易,而无济于事。山破之日,难民或投井,或自杀,或父杀其子,夫杀其妻,而后自杀,全山数百人,无一幸存者。
翠微峰难民死事之烈,方之田横五百义不帝汉故军,实无逊色,呜呼!可以风矣。
二十三年(一九三四)十月,我军再克宁都,见城郊各处,白骨累累,惨不忍睹,乃收集而丛葬之,名曰“义民公墓”。我三路军副总指挥罗卓英君为作碑记云:史载黄巢李闯张献忠之徒,其政令之苛,焚杀之惨,往往违反人性,出乎人类想象之外。曩以为史官或恨之极而甚其辞也。近年赤匪倡乱,各省骚然,国本几为摇动,民生坐于涂炭。其间被害最久,受祸最深者,莫赣南若。余奉命来赣,前后五载,几走遍全剩凡耳所刺,目所击,匪所加于农村与民众者,视黄巢李闯张献忠殆有过之而无不及焉。始叹史官不欺而民可哀也。赤匪窃据赣南,以瑞金为伪都,宁都为伪省,啸聚无赖,里胁善良,朝夕以分田共产之说相号召。而民众所受者,食无盐,居无屋,穿无衣,用无物,偶语者弃市,逃亡者诛戮。盖匪徒口言同志,而手刃骨肉,不从者,虽父母兄弟妻子之亲投之无赦也。一人触其怒,则株连一家,甚或一村,洗之无遗也。
其屠杀手段,尽效古酷刑,而更创新格,盖皆违反人性,出乎人类想象之外者也。余二十年七月收复宁都,闻宁民死于匪者以千计。而当时避居翠微峰黄竹寨之民众困守八阅月,尚获无恙。去岁(二十三年)十月再克宁都,则盈城瓦砾,满眼蓬蒿,白骨累累,岳峙荒野,翠微峰之难民数百人,寨破之日,男女老幼,无一降者,亦无一幸存者。赤匪虽极其违反人性之残暴,然吾民义烈之气,直薄云霄,诚足以励末俗树楷模矣。每过西郊,睹狐馂余,残骸遍地,问之,则民众殉难处也。亟为收钦,得髑髅五百余,肢骨无算。爰就其旁辟为丛葬之所,命兵工筑之,名曰“义民公墓”。落成之日,召集宁都各界代表及军民八千余人,举行公祭,且议以墓侧天花宫改建为义民祠,俾崇祀先烈,永昭来许,而为文记之。呜呼!匪扰地方,吾未能保之,民众抗匪,吾不及助之,徒令一代忠良,从容就义,长作地下无名之雄鬼。今虽为之收葬,而临风怆恸,宁有涯耶?
共党残暴在不予人民以任何形式之自由,致“不说话的自由”也不许有,人多认为这是共党残暴的代表作。但我觉得不许人民有逃难的自由,恐怕这也只是共党才做得出来的事。今日铁幕边缘对于逃亡难民,辙予枪杀,可见此为共党普遍一贯之作风。
残民以逞的政权到了共党的这种地步,若说他们可以持久不败,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相信。
翠微峰的数百难民,不惜集体自杀以争自由,就是共党必败的保证。其义烈之风,使人生高山仰止之感,犹其余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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