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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鄉順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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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15 06:46: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袓居
         祖屋的大門開在” 敦仁里” 里, 這是一條很短的屈頭巷。只有八九戶人家,我們大都經由後門出入。它能令我們最快又方便走到最繁華的” 華蓋路” 去。經由這路可通往” 龍船河” 街市和第一碼頭。從那里坐船可直達廣洲。當然可以在僑珠酒家對面乘坐蒸汽車前往廣洲、石岐和澳門。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祖父母, 只見過爺爺去世后的一張黑白小相片。祖孫緣薄如斯、奈何?!姑姐和老媽說;祖父隻身一人遠赴廣西梧洲經商, 做的是一片雜貨店,賣的是豉油醬醋之類的東西。純是一個小商人而已。他一生娶了三個老婆。 大祖母生下父親沒多久就辭世了,后來娶了二祖母,生下姑姊後不久也辭世了,我猜也許是那時的醫學水平低下,母嬰的死亡率偏高的原因吧?畢竟那是晚清民初時代。但她們說: 那些算命的人說爺爺是什麼克妻的命格,夫妻不能長相斯守在一處。 於是三祖母 在生下四叔后便外出廣洲佣工去了。 我們只能隔一段時間才能看到她。 回家三五天又走了。
    她們說:在我滿週歲后,第二次大戰就結朿了。所以在我能記事之后, 我並沒有看到日本人如何在中國橫行。但是老媽和姑姐都說日本人不是好東西!當你經過他們的崗哨時是要鞠躬行禮的!稍不滿意一頓拳打腳踢萛是輕的了。
    不知是什麼時候, 反正在我能記事時開始, 我們一家住在一座叫” 霞園” 的半西式花園房屋內。我清楚的記得;大門是對開的縷花大鐵門。它很闊很重!上面透著班駁的、銹跡班班、青中帶黃的顏色。左右兩邊是兩個窗戶、還有縷空的鐵窗花。 門樓牆上爬滿了牽牛花。也有人稱其為炮仗花。 桔紅色的小喇叭花盛開時非常漂亮。 四週被很高的磚砌圍墻圍著、墻頭被批盪成金字塔形的尖頂並鑲滿鋒利的尖破玻璃片。往後一點種有二株筆直尖頂的洋柏樹。它們站在深灰色灰沙小徑靠門口的兩旁, 小徑兩旁伴以斜插入泥的青磚, 墨綠色的麥草沿著只突出一個一個三角型的青磚伴著小徑兩旁。 在向左轉過一個彎后到達屋子的正門。 我曾不只一次看到過四叔和他中學的同學在園子小路上學踏單車。 還跌傷過、早晨一跛一拐的由人扶著從樓上走下來。小徑旁邊還有一個長方型的小水池和二張石桌, 四張石凳。不過它們都很高大,我總是爬不到上面去。  
    園里還有一個不算小的長方型涼亭。 左右各有一條只有四、五級半圓型的石級、拾級而上可走到涼亭內。石級的扶手和涼亭的圍欄是連成一體的,並造成光滑的淺暗紅色意大利小石米批盪。 涼亭的上蓋由粗木方构成金字型,並由四條粗大的圓木柱支撐。 頂棚鋪了很多松樹皮。亭子的四面是用竹枝架成凌型圖形的圍欄,它有極好的透光和通風的效果。不過竹圍欄的竹枝上有很多小孔,竹枝里住著很多黃蜂。你得小心別惹怒了它們。亭子內四角放了四個粗壯的矮木架,上面各放上一塊很重很大的褚黃色鵝卵石當做凳子。亭子中央好象曾經有過一些石桌和石凳什麼的。亭子的后面還有一幅低矮的通花磚圍牆。半圓石級的中心點種了一棵碩大的芒果樹,它的對面也有几乎一模一樣的一棵。不過那長出來的芒果卻酸得不得了,無法引起人們的食欲!人們連續多年的改造也無法改變,漸漸他們就放棄了。整個環境就很有那些文人墨客寄情於山水之間的味道,也有一點中國水墨畫的氣味?
除了二棵巨大的芒果樹外, 圍繞涼亭還種了一些枇杷果樹, 鳳眼果樹,白蘭花樹,含笑花樹,黃皮樹,石榴樹、還有一縱竹樹和幾縱羌花。可是好象從來沒有收獲過竹芛。每年依著季節的更替, 都能從園子里收獲一些時果和花。在靠近廚房及柴房那邊, 還有一些枇杷果樹,鳳眼果樹,沙欖樹, 二棵經過嫁接的白/黃蘭花樹,在一幅蠔殼圍牆上爬滿了壩王花,在分隔廚房和柴房之間的竹蘺芭上的夜香蘭花。還有一個小型假山盆景的金魚池及一個巨大的蓮藕缸。有很多不知名的鳥兒在樹上築巢居住。每天早上是花園最熱鬧的時侯。
    "柴房"其實也可稱作別園,因為它被一排竹籬笆分隔開了而自成一隅。里面有一口水源很好很深的水井,井口用一個石頭錙成的圍欄並用鐵綱蓋著。旁邊有兩個長方型的水池,園里種有二棵鳳眼果樹、兩三棵枇杷果樹、、、。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個小小的別園里那二三十棵的木瓜樹,它們使我們孤兒寡婦不致被餓死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這是后話。
    屋子的正門是對開的傳統老式大門。外面是一個稱作” 檔攏” 的拉閘。 全都是用稱作鐵木:” 昆甸” 木造成的。非常的結實可庇美鋼鐵。 入門處有兩個” 轎廳” 左右呼應,中央是一個傳統的” 天井” , 通過轎廳穿過天井右面就是大廳了。每年的春夏季節,屋簷下和轎廳里都住著幾窩燕子,每年春天它們都會回來。 屋內是很傳統的中式格局,地下和二樓共有五間大房。 四個露台,一個巨大廚房及一個一層半的儲物房,廚房一字排列著六七個燒柴的小灶和兩個大灶,兩隻大鐵鑊躺在那里。連接兩個大灶的煙筒依附在廚房外牆處、是由深褐色的陶瓷筒一節一節接駁到高處來排煙的。灶台的對面吊著一個不萛小的木框紗綱廚櫃,當天吃不完的食物都被放進去。在垂下來的鐵線上還穿著一頂防老鼠的圓帽。廚房水槽外一個小天井,上空有一個粗鐵條构建的防盜網。 二樓不是木地板而是地磚。全幢屋都用水磨青磚建造而成。外牆無需任何油漆或批盪。水磨青磚那無差別及光滑的深灰色外表便可取代油漆或批盪,而與人一种混然天成的質璞之感。
    而所謂的別園, 其實只是一間單層帶巨大露台的平房而巳,不過也有差不多一百平方公尺的面積。据我的姑姐及老媽所憶述;這麼一座約一、二仟平方公尺的巨宅,是因為我爺爺在桂林突然身故,据說他在某天午后吃了一碗牛腩粉后不久, 突然倒地昏迷不醒,就這樣去世了。(估計是心臟病或裕稱的中風吧?)老爸前往處理後事並結束生意套現後, 以六兩黃金的代價由別人手中買入的二手房屋。
    我們一家就住在那里。雙親住在入門靠右的房間,房內有一座用” 酸枝” 木打造帶隋圓型玻璃鏡的梳粧台,還有一張据說是契媽嫁粧的五斗櫃,一對帶茶几的酸枝太師椅和一張黃銅造的,帶四條高圓柱可掛蚊帳的雙人床。床後是傳統的廁所。對了,還有一個帶暗鎖的酸枝立櫃。檯上除了一台燒火水的大煤油台燈外, 天花板上還吊著一盞帶燈罩的電燈, 開關都是吊在燈下,還有一條繩用來調節吊燈的高度。這在當時來說可是相當時麾的東西。可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屋里那一盞電燈亮過!他們反而用很大的煤油燈,有時也用一種名叫汽燈的東西,也是用煤油,但沒有燈蕊而是用燈紗,是從外國進口的蝴蝶牌燈紗。用玻璃罩罩著防風雨。燒熱之後打入空氣,燈紗便會發出強烈的白光。照得整個大廳比白天還要光亮!
    左邊房間住著纏足的六姑太,也就是我的爺爺那守寡又兒子死了的妹妹。我的契媽就是她的媳婦。不過她不和我們同住,听說她跑到香港做佣人去了,可也隔一段時間也會回來住幾天。 六姑太每天都躲在房里縫紉她的東西,就是不明白她那來這麼多的東西需要縫。 她的那個開放式連著一支木柄的像平底碗的黃銅燒炭熨斗及針線檻是她的寶貝和我們的禁地,凡是發現我們對它感興趣或准備翻找一下,她立刻非常兇惡的把我們趕走。我們都很怕她。只有在吃飯的時候,她才會走出她的房間。
    地下大廳左右擺放著八張配茶几的酸枝太師椅和一套帶八張凳的酸枝八仙飯檯,正中靠牆放了一張很長的,暗紅黑色的酸枝神檯。檯上放了幾套鍚香爐、燭台、油燈台什麼的一整套的敬神用具。下面還有那個護宅地主神位。 牆上掛著一塊刻有大大的一個神字的木板, 當然還有祖先靈位在旁邊,中央吊著一盞大大的玻璃油燈。我們經常看到父母很雯誠的在拜神,當然在大時節時她們就更加的隆重了。我們也更高興。因為神檯上的食物可都是好東西啊!最令人懷念的莫過於那白切雞,配上羌蔥汁的确是令人齒額留香啊!酸枝八仙桌上永遠都不缺兩樣東西,茶盆和茶壺。不過茶壺的保溫方法有點特別,那是 一個用很細的籐絲編識而成,很精緻帶蓋的圓型籐縷,里面襯上絲布裹著厚厚的棉花。茶壺就放在里面。保溫的效果卻很不錯呢!
    大廳右后方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在梯口磚柱邊的牆上掛著一個外型和結构都很古樸,但在當時卻是相當時興的電話。打開正面的木門,可以看到里面全是磁鐵,齒輪和線圈。它沒有數字撥盤,當然更沒有按鍵。在机箱旁邊有一個搖把,你得用力搖十轉八轉,然后拿起沉重的電木黃銅話筒,告訴機樓你要找誰並請求接線。於是電話那一邊便傳來呼叫的鈴聲,不久便有人接听了。反之,如果听到電話鈴聲,你只須拿起擱在機頂的話筒就可以和對方通話了。
    二樓靠後的房間里住著二個女佣人,我們得稱呼她們五姊和七姊, 許是她們在家中的排名吧?她們得負責家中所有的雜務、煮飯、清洗及漿熨衣服和喂狗,所以家里就有一塊用柚木做的搓衫板和一個燒炭的黃銅大熨斗。那比六姑太的那個老古董熨斗大太多了。它上前方有一個短鵝頸出煙口並連著手提木把手與上蓋,打開上蓋放進燃燒著的木炭。後下方尾部還有一個進氣口。她們還要每天接送我到幼稚園。二樓另外的二間房是我和四叔的天下。二樓大廳陳設相當簡單,只有一張圓型的大理石面酸枝檯和配套的凳子。我的房間有一個很大很高的玻璃書櫃,它有好幾層的玻璃擋門,桔黃色的木質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還有一張巨大的酸枝羅漢床,當然還有我的床。二樓前面左右各有一個露台,它差不多有睡房一半的大小,一些上了釉彩的葫蘆瓶狀磁瓶夾著在不太高的磚砌圍欄、构成了露台的欄河。疏落的盆栽花卉被擺放在欄河上。轎廳就在它的下面。拉開二樓大廳的鑲有玻璃的大門就可走到左右兩邊的大露台處,半露天過道上的屋檐下吊著晾衣的鐵架。四叔經常在老媽的央求下爬到露台外的簷篷上, 伸手採摘芒果樹上的芒果。然后埋進米缸里等它成熟。那里也能俯視地下的大天井。 天官賜福的神位就在牆上。廚房之上是一個露台, 它在二樓靠后的位置。通過一個鐵爬梯,上面還有一個小露台。它的高度差不多和屋頂一樣高。四叔經常爬到屋頂放風箏。可是我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小胳膊短腿的可上不到那里去。
                                                            三、少不更事
    家中通常都是一幫女人在過日子,所以養了一隻大黃狗。名叫大狗。它很聽話,可是對待陌生人就非常兇猛。還經常和大花貓打架。大花貓幾乎每次都被它趕到樹上躲避。它很多時和我們一起玩。夏天我們通常在地下大廳放一張竹蓆睡午覺,醒來後食一些咸乾花生飲些茶,(這就是現時的所謂” 下午茶” 了。)那些花生都是到街市上買回來新鮮或是晒乾的, 然後自己放入八角等香料烹煮再晒乾,她們說這樣可以便宜些。記得有一次我剛在地蓆上睡醒過來,正在享受咸乾花生伴下午茶,仰頭望著外面的藍天白雲。耳朵听著花園里那初夏的蟬聲。不知怎樣搞翻了那張離我最近的酸枝凳,它一下就向我掉下來,剛好被它壓個正著,痛得我呱呱大哭。
         老媽是一個中國傳統的家庭主婦,在那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她沒有讀書識字的機會!所以她目不識丁。但是那些佛經她卻能看得懂!真的是莫明其妙。傳統的中國儒家思想和禮教根深蒂固的種在她的靈魂里。她是一個很雯誠的佛教徒。很多解決不來或期盼的事,她都會祈求上蒼鄰顧。我們每天都能看到她坐在客廳里抽她的水煙斗。那是一個造工精巧的黃銅水煙斗。她很少和我們談及她的娘家,我只知道那好象是一個很大的家族,但和老爸好象關係不怎麼樣,因為甚少見到有來往。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舅母不辭勞苦的遠道從廣洲到來翻箱倒筴在翻找什麼東西?聽說那好象就在舅父剛去世不久的時候。据說老媽是"填房"的,前母姓陳,生下一個姊姊后就先後辭世了。我們三兄妹都是老媽親生的。記得老爸經常不在家。你永遠都不知道在什麼時侯,多數是午後吧, 他會在懷里抱著幾個紙袋什麼的,笑咪咪出現在大廳門口。 那就是說不定他會在家住幾天了。記得某年冬天的一個晚上非常寒冷, 剛好那晚我好象不太舒服, 半夜得起床大解, 還劇烈咳嗽。老爸幫我在二樓房間里放好痰孟,還把床上的鶴絨被拉下來把我裏上才算完事。
    老爸在家時多數會帶我去華蓋路的那些”金龍” 、“橋珠” 、“飛園”什麼的茶居酒家飲茶。 那些賣點心的大叔和大嬸都是在頸上掛一條布帶,兩頭有鉤子鉤著一個有蓋大蒸籠,一邊穿梭行走於大堂過道之間、一邊走一邊在叫賣: 雞球大飽、乾蒸燒賣、排骨、、、,點心林林種種。五花八門。茶博士提著一個裝滿開水的黃銅水煲,上衣袋裝著一本厚厚的小本子,耳邊夾著一枝筆在來回走動,為茶客添加開水。 偶有客人下單特別的菜式也歸他們負責,茶客買單時,他們馬上把夾在耳邊的筆拿下來,為你心算好該付帳多少, 寫在小本子上撕下來交給你。然後向收銀櫃台方向大聲喊出:開來單收!當然他的另一隻耳朵總是夾著一支茶客打賞的洋卷煙。 然後你得到收艮櫃位處付帳, 收銀處坐著二位帳房老先生, 一位收銀及找續, 另一位拿著一支毛筆在記帳。有時候茶客訂了一些特別的菜色時,堂倌會把那訂單夾在懸吊在附近上空的滑索上用力一推,那夾著訂單的小吊車便沿著鐵索飛到收銀櫃檯上方。拍的一聲響在提醒收銀師爺收取記錄,然後再次夾到通往大廚房的滑索上,那廚房馬上就可以按單製作了。那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也有茶客自已進入廚房取點心的,老爸就經常這麼做, 剩下我孤零零的守著那一張陳舊的小方桌,還有條大列縫的桌面上放了茶具。可能堂上賣的不合他的胃口吧?有時他也會到一家有夜茶的洒樓,邊飲茶邊听粵曲看粵劇” 大戲” ,我卻在旁邊打磕睡, 台上唱戲和台下茶客的猜拳噪音轟得我頭昏腦漲,直到他抱我回家。   
    老爸和鎮上唯一一家的西藥房的老板相當熟悉。据說老爸在經營西藥的批發生意。他和贈醫社的連醫生等幾個人也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他得經常到澳門和香港買貨。有時他也會帶上我。令我印象較深的是澳門的舊碼頭和那陜窄的內港水道,卻又燈火通明。我們是搭坐去澳門的蒸汽輪船,船艙里分左右二排上下格的通舖,床位之間僅用一條很窄的長木板分隔開。傍晚上船,天亮前就可到達澳門。
    由澳門至香港的跨海輪渡就比較大的了。也是差不多一個晚上才能由澳門渡海到香港去。那時看到的香港就比澳門繁華的太多了!有些房屋和馬路是修筑在山上的,汽車都在山上山下的馬路上馳過。 還有他們稱作” 野雞車” 的計程車,意為它到處接客。只要你向它招手,它立刻就會駛至你身邊。但多數都是會一點廣東話的印度人在經營。老爸菅他們叫"摩羅差"。還有身上掛著二個巨型保溫瓶的人在街上遊走著在賣冰淇淋” 雪條” 。我好奇的偷偷伸手摸了一下,手上立刻沾上一層冰霜。好凍啊!老爸卻在旁邊調笑我。還去了啟德國際機場,隔著那鐵絲網觀看那些飛機。心里很不解;那麼巨型的機器竟然可以飛上天?!
    有次他帶我坐蒸汽車去容奇。那車子的背后有一個圓型的小鍋爐,下面燒的是煤,開車前插個搞柄進去搖呀搖,直到機器發動了為止。剛好坐在司机旁邊,他逗我玩喇叭,那沒有按鈕或開關,只有二條露出線頭的電線,接在一起喇叭就會響起來,但也有火花彈出來。好驚啊!他們陰謀得逞便哈哈大笑。我坐在旁邊郁悶的要命。
    有一天午飯時,我和二妹都是坐在放於太師椅上的小椅上。也忘記了因為什麼小爭執, 她竟然拿湯匙勺了一匙湯淋到我的大腿上。 那日剛好老爸在家,他馬上大為光火,把二妹打了一個滿天星斗。 某一年我開始要上學了, 其實那不過是幼稚園而以, 它坐落於”八閘” 的一間祠堂里。很多小朋友在一起玩耍而已,於是我被她們剪熨了一個小西裝頭、 穿上白色夏威夷襯衣、 短西褲、白襪黑鞋,由女佣接送上學去了。有天高讚的九表哥和二誼兄來了。 我們都抱著飯碗在花園的石桌上吃飯,因為那樣是最涼快的。飯後表姐還指導我怎樣練習毛筆字呢, 可是我對毛筆字的确不感興趣、老是描出來一堆黑小蟲,還搞得雙手都黑乎乎的。 唉, 太難了。其實我這個人很喜歡搗鼓一些東西的,於是、由香港買回來的鐵皮小汽車小船什麼的玩具,就遭了我的毒手、被我五馬分尸了。
    有一天老爸和他的朋友, ,同事和我到了一個好象叫黃圃什麼的地方的江邊。那里早有一個花白胡子的梢公和他的小舢板在等著我們。梢公把我們載到孤零零停泊於江中心的一條” 電扒” 機動船邊,他們爬了上船,也把我舉了上去。一行人參觀完機房還參觀舵樓,最后在機房里拿了一盒擦拭機器的清洁膏。拿回家中用了很多年,确是好東西。很多年后聽姑姐說;老爸曾和朋友合股搞內河船運的生意。 可惜最終胎死腹中,沒做成。
    大廚房的污水渠直通到隔牆的一個小魚塘里。渠里很多泥漿和紅虫,剛好撈來喂金魚。魚塘邊一間小屋里住了潘若源先生一家,園子里另有一個小偏門可以通往那里。他的那個嚴重失聰的老婆和他那明顯比我年紀大了一倍的女兒。家人告訴我得稱呼他” 潘叔” ,因他和老爸是好朋友。他靠給人寫招牌廣告為生。也能寫一手很好的毛筆大字。小屋前面有一個小橫門,外面是一條叫” 玉洞” 的小巷。前面有一幅約三畝的地,老被人買來賣去,也曾落在我們家名下,並請了一個老花農在操作。老媽說,老爸曾說過;他日假如我找不到工作,守著那地種點花也可清淡渡日。后來我在一些雜物里無意找到了出售那幅地的文契。是轉手賣給了魚塘對面那個叫” 二珠伯” 的花農。
    緊靠我家花園圍牆外的還有一家經營著有二三畝地的花農。那里路旁有一幅灰沙地塘,經常吸引了小巷對面藍田巷那些拾歲八歲的大男孩在那聚賭。玩的是擲銅錢,滾鐵圈。那里也是成年人元宵節花燈比賽的場地。我就見過老爸用一截竹桿挑著一盞花燈,興沖沖的衝出大門和他們搞在一堆。這些我都不懂也沒興趣,當然他們也不會認同一個小屁孩。
    冬天時家里或會吃火鍋、"打邊爐"。紅彤彤的紅泥小火爐燃燒著通紅的炭火,從廚房里端出來放在飯桌中央,爐上再放一個很淺的銅鍋。魷魚、肉片、魚片、疏菜,林林種種各种食材圍著火爐放了很多,大廳中間吊著一盞汽燈、發出絲絲的聲音、把屋內照得如同白天!各人拿著銅絲編成的"罩漓"放進鍋里煮他喜歡的食物!在寒冷的冬日傍晚這麼一搞,的確是很暖和溫馨熱鬧的。
    有時老爸會帶我去” 杏壇高讚” 姑姊那里。由"容奇"乘坐出租小艇到那里是最便捷的方法。當然你可以選擇走路!沿著馬崗的江堤走上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便可到達。可是這樣會累死你的!姑丈姓梁。他身材很高大,雙眼大而有神。他擁有很多桑基、 魚塘、 蔗田。也經營米鋪、釀酒、養豬、養蚕、他們住在臨小河邊的一間很有南方農村傳統風格的青磚大宅里。屋內分上下二層,通過前或后的木樓梯能到達二樓,所有的房間都在那里。但很明顯房間不夠用。姑丈姑姊一個房間,細姑(姑丈的侍妾) 一個房間,但早就出嫁並已喪夫而回娘家長住的表姊卻好象沒有房間用。反而表外甥,也是我的誼二兄卻有一個房間。他比我年長約五歲,姓岑,祖家桂洲。他在小河對面的小學里上學。那是一間開在祠堂里的族學。
    樓下一邊養了很多蚕,每天都有人送來桑葉,姑姊領著好些人切桑葉,替蚕兒更換舊桑葉,蚕兒成熟時,把蚕兒放上竹和藤造成的很多籐眼的竹排上,讓蚕兒慢慢吐出蚕絲結成蠶繭后。就可以出售了。后園有一個很大的豬舍,養了約五六拾頭豬,有大有小的,每天待候它們的二餐就不容易了。那隻煮豬食的大鐵鑊比家里那隻巨大太多了。蚕屎和豬糞都是養魚的好肥料。誏酒后的酒渣卻是很好的豬糧。樓下另一邊是一個巨大的廚房。前門對著一排石級” 踄頭” 下去河邊,食水就從那里汲取。
    那個年代完全沒有污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經常可以看到淡水野生比目魚” 撻沙魚” 在河邊石級戲水,人一來它就逃了。 還有, 誼兄經常帶我到姑姊的房間、偷她放在床底下瓶子里的瑤柱吃。是了, 姑丈擁有一台用乾電池的真空菅無線電收音機。据說是在香港買回來的。整整一抽屜的乾電池,那真的非常重。
    在一個秋天的深夜,我們兄妹二人被人從被窩里揪了出來,我們正在雲里霧里就被帶到媽媽的房里,說看” 蘇蝦” 嬰兒,並告訴我們說;這是我們的三妹。她在床上睡著了。小小的一團紅紅潤潤的肉團。房間內很多人進進出出十分忙碌, 隔街" 錦來街"的西醫梁鳳簡在做著善後的工作,可是我們确實是睏得不行了,又被她們安排睡覺去了。
    我覺得老爸這時好象不在家里。可能在他老板那里。我曾去過一次,感覺那里人很多,男多女小,女的多穿旗袍,打扮時尚。但象個墟市般很吵鬧混亂,是在一個象鄉村的地方。很久以後我才意會到那里是土豪的大本營。老爸是那里的書記官,因他能寫一手極工整的毛筆字。聽母親和姑姊說他當官興趣特大,也曾買了一支手槍回家藏著,說是自衛用。有一次他在黃皮樹下把那東西挖出來給我看過。想不到由此埋下了禍根。
     老爸越來越少待在家中。有次他神神秘祕的從姑丈那里借來了收音機。為了不招人眼,天線架在大芒果樹上,效果當然就強差人意了。搗鼓了大半個晚上,聽到的只有吱吱的聲音或是一些斷斷續續不連貫的話聲。令人興趣索然。第二天就急急忙忙的還回去了。不過他們都緊張萬分的偷偷議論;共產党要來了!好象共產党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一樣。(直至2016年日本的一位親歷其景的人,她的回憶錄透露當年共軍兵圍東北長春市,但圍而不打,所有人許進不許出!結果僅餓死凍死的平民百姓便超過30萬!整個國共三年多內戰,死的平民百姓恐怕可止千萬?!)
    有天我聞到二樓傳來一股特別難聞又刺鼻的味道。於是我尋到二樓我的房間內,赫然見到老爸和一個他的朋友在吸鴉片煙。在羅漢睡床上橫躺著兩個人,中間放了一盞煙燈,還有一些煙具,當時我非常震驚。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但我還是听他們的話沒有吱聲離開了。老媽說;老爸是不抽煙的。?這是題外話。
    慢慢的變化就來了;首先是女佣人都不知道那里去了?好象很長時間沒有看見過四叔了,他到那里了呢?跟著好象老爸給的生活費也不正常了。老媽天天都在嘆氣。後來她乾脆找人送來了一架木製的毛巾機,放在轎廳里,就在大門口對面的那個橋廳。然后她就織起了毛巾來。我們都知道那是在幫補家用。老媽的脾氣也越來越差了。
    平時不怎麼響的電話,在某個時段就特別繁忙,隔三差五的就有電話來找老爸,告訴他不在又不相信,還老打來。家里已經不剩下几個人了,老媽開始拖著、背著我們到市場買菜,很久不流行的銅板和銅錢又在市場上流通起來。有天我爬到六姑太房間桌上,憑著窗台看畢街崗上的解放軍的影影卓卓的人影在演習。他們在山頭上飛快的奔跑,高聲吶喊,大叫殺呀沖啊的。但馬上就被她喝止了。說如果被看見了,被抓去小命也就沒了。 老爸還是沒有回來過。姑姐也很久沒有回來省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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