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大纪元
作者:兰音
于非暗摹《女史箴图》(局部)。(公有领域)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深闺,古代女子已经坐于梳妆台前,一笔一笔描画精致的妆容。那一件件梳妆打扮的用具,还有盛放各类用具的器物,是她们变美的起点。
从古到今,女子化妆之风俗,长盛不衰。古代的化妆品,再加上钗镮珠翠,真的是瓶瓶罐罐,琳琅满目,因而古代女子也需要实用而美观的器物来整理、保存它们。这就是古代女子每日不可离身的梳妆盒——妆奁。
“奁者,闺房脂泽之器。”[1]奁,本是一种盛装食物、香料或其它珍贵藏品的匣子,专门用于盛装铜镜、梳篦、脂粉、首饰一类的梳妆工具的器物,则称“妆奁”。
与漆艺结缘的早期妆奁
古人注重仪容整洁,男子渥发,女子梳妆,都离不开梳妆工具。男子常见的工具有梳、篦、簪、镜等简单用品,女子在梳洗之外,还要进行匀面、描眉、涂脂、贴钿等一整套化妆步骤,需要用到各类面部化妆品和化妆工具。
图为湖北荆门包山二号楚墓出土的人物车马出行图圆奁。(公有领域)
因而,妆奁是人人必备的生活用品。只是女子妆奁的构造更为复杂,功能更为完备,其装饰工艺也更为精细。传统的妆奁,在诞生之初就和漆艺结下不解之缘。中华的髹漆工艺历史悠久,在先秦时期达到第一个高峰时期,这时的妆奁大多属于漆木器。
目前出土的年代最早的完整妆奁,是一件扁圆、直壁、平底的彩绘漆奁,出土于湖北荆门包山二号楚墓,墓主人是一位官至左尹的楚国贵族。漆奁由奁身和奁盖组成,内置两面铜镜、一件搽粉饰、两根骨笄等物件;通体高10.8厘米、直径27.9厘米,造型圆润而且小巧便携。
这件妆奁的外壁,是一幅长80多厘米的小型画卷,以5棵树分隔成4组连贯的画面,展现了车马昂扬奔驰、贵族衣袂飞舞、鸟兽飞翔腾跃的生动形象,生活气息浓郁,画风清新隽永。画卷的设色丰富鲜艳,以深红、橘红、土黄、棕褐、青色等色彩绘制,也是迄今为止,考古发现用色最多的先秦绘画作品。
扁圆形漆奁,是战国时期最常见的类型。在湖北枣阳九连墩一号楚墓,还发现了一款长条形妆奁。它由两块木板雕凿绞结而成,表面镶嵌篾青(竹篾外皮)为外框,篾黄(竹篾表皮内里)为几何图案。奁盒内底部挖孔,其对应的位置可以盛放铜镜、木梳、刮刀、脂粉盒等,中间还有一支架,做承托铜镜之用。此奁虽然只是孤例,然而制作精良,展现了楚人对梳妆的注重以及梳妆盒的工艺水平。
图为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双层九子奁。(公有领域)
到了秦汉时期,漆奁继续盛行,在形制、胎体、装饰工艺等方面有了更多发展,妆奁的实用性和艺术性都大大增强,出现了从双层奁到多子奁演变的组合型妆奁。双层奁出现在汉初,上层存放镜子,下层可存放其它梳妆工具。
西汉中期以后,双层奁下层分隔出若干小格,便于分装化妆品,或者独立放置几枚小型化妆盒,这就是多子奁。子奁的数目从3到11枚不等,且以奇数为主,其中七子奁最为流行。这种形制的妆奁,反映了古代“多子多福”的民俗情结,也表现出传统器物在实用基础上的结构美和秩序美。
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双层九子奁”,就是一件典型的多子奁精品。它通高20.8厘米,直径35.2厘米,上层放置手套三双和各类巾饰,下层有凹槽9个,放置形状不同、功能各异的子奁9枚。其中,最大的圆形子奁盛装假发,马蹄形子奁盛装梳篦,大长方子奁盛装针衣、头巾,其余小奁盛装各类脂粉、粉扑等化妆用品。从装饰来说,整体以黑褐色漆为底,描绘出金、红、白三色云气纹,华美而端庄,精致而浑厚,体现出设计者之匠心,以及使用者的高雅品位。
悄然变身的魏晋至唐宋妆奁
东晋的传世名画《女史箴图》中有一幕“梳妆”:两名女子端坐在一具镜台前,一人由一侍女为其梳头,一人正在化妆。这幅画再现了魏晋宫廷女子对镜梳妆时,妆奁的摆放和使用情况:铜镜背面有钮,插入一根修长的支柱上;支柱中部设一浅盘,可盛放常用的梳妆工具;脂粉、粉扑之类的化妆用具,则盛放在不同造型的小型妆奁,置于镜台附近。
从魏晋时期开始,传统妆奁进入转折期。第一是此前的铜镜必须手持使用,十分不便,因此出现了妆奁和镜台组合的梳妆用具。
其次是制作材料,由于漆器工艺复杂、造价高昂,漆奁主要供宫廷、贵族人士享用。瓷器因价格低廉而崛起,瓷制妆奁取代了大量漆妆奁,出现在普通百姓的闺房内。特别是从隋唐以后,中国传统瓷艺迅速发展,既有“南青北白”之盛名,又有釉下彩瓷、花瓷、三彩陶器等独特工艺,使得瓷制妆奁雍容浑厚与玲珑秀致兼备。
不过,漆妆奁并未消失,仍然是贵族阶层的宠儿,并且出现盛行一时的“金银脱平”装饰手法。平脱,即金银压片后制成鸟兽、花纹等纹样,用胶粘贴于漆器胎骨;之后上漆、研磨,使金银纹样露出并与漆底齐平。唐代,脱平技术非常发达,金属片打制得很薄,纹样更多彩,漆奁盒也更加秀美绝伦。
图为出土于吉林龙头山渤海国王室墓地的银平脱梅花形漆奁。(公有领域)
出土于吉林龙头山,渤海国王室墓地的银平脱梅花形漆奁,是唐代妆奁文物中的一件精品。它通高2.8厘米,最大直径29厘米,整体为八瓣梅花造型,奁盖和奁身四周均嵌有银平脱工艺的银丝、银片,组合成凤龙、人物、花鸟等精致纹样。这些纹样和漆面在同一平面,镂刻细腻,形象栩栩如生,传达出龙凤呈祥、福寿绵长的吉祥寓意。
自魏晋至宋元时代,汉民族的起居方式改变,从席地跪坐逐渐转向垂足而坐的方式。坐姿的变化,直接带动了家具形制的演变,一系列加高、加大的新式家具成为主流。在宋代,妆奁的形态也出现较大变化,其高度和体积大大增加,而且在双层多子奁的基础上,衍生出柱状的多层套奁形制。这些变化,更适合搭配高足桌椅使用,而且视觉上也更明晰物品的存放位置。
另外,奁身也不再是单纯的圆柱形,出现大量的以花形为代表的仿生形妆奁。名花倾国两相欢,女子的美貌如花一样绚丽,花形梳妆盒不仅是她们人生中亲密的伙伴,也是美好的情感寄托。工匠们制作妆奁,从不吝惜倾注大量的智慧和心血。他们创造出花瓣式奁盖和起楞分瓣式奁身,共同组成了宋元时代别具一格的花朵形妆奁。
图为宋代的戗金花卉人物奁。(公有领域)
比如一件戗金花卉人物奁,就是南宋妆奁的代表。它共计四层,每层器口皆用银扣镶口,高21.3厘米,直径19.2厘米。从造型来看,整个奁身为筒形,侧起十二楞分为十二片花瓣奁形,奁盖呈六边莲花形,奁瓣饱满浑圆,器形秀美别致。奁盒内第一层盛放铜镜,中间层盛放梳篦、竹签等工具,底部盛放各类盒罐。
宋代妆奁的创新之处,不仅包括藤奁、银奁等新材料,还出现了一种抽屉式镜箱的新形制。其上层是一浅屉,内设活动式镜架;下层较深,可以盛放多个小奁盒。镜箱的出现,可视为明清镜台式妆奁的前身。自宋代起,妆奁的形态越发优美,功能越发完备。
奢华繁复到极致的明清镜台式妆奁
明清时期的妆奁,集历代造型与工艺之大成,用材之优,做工之精,前所未有。家具在明清时期的发展达到鼎盛,其上乘的黄花梨、紫檀等硬木材料,甚至珍贵的象牙也用于制作妆奁,大大提升了妆奁的价值和珍稀程度。
图为明清时期的黄花梨宝座式镜台。(公有领域)
从形制来说,明清妆奁的设计分别向着“小”和“大”两个相反的方向发展。小型妆奁继承秦汉的便携式特点,主要表现为折叠式梳妆匣和立柜式梳妆箱两种。折叠式梳妆匣从宋代的抽屉式镜箱演变而来,上层翻盖,可立镜架,匣内安装多个存放梳妆用具的小屉。立柜式梳妆箱的不同之处在于不设镜子支架,整体犹如一件袖珍型立柜,著名的“官皮箱”就是其中一类。
随着跪坐时代的离去,高大的家具成为明清居室内的重要陈设,通高80厘米左右、不易挪动的大型妆奁开始走进人们的视野。这类妆奁常常自设放置铜镜的台面,故又名“镜台”,它们借鉴传统家具的外型,发展出宝座式镜台和屏风式镜台。
宝座式镜台,即扶手椅和抽屉的结合体。样式可参考传世文物黄花梨宝座式镜台,它长43厘米,宽28厘米,高52厘米,扶手、椅背俱全,下设五具抽屉。整体呈四方形,看上去稳重端方,而每个部件都运用浮雕、透雕或圆雕技法,雕刻出花卉、果树、螭凤等细腻纹样。
图为清代早期的一座黄花梨五屏风式镜台。(公有领域)
屏风式镜台体积更大,常见的有三或五屏风和抽屉的组合。此类镜台上部仿造屏风而制,远望犹如一个小型戏台,当中可竖镜子;下部为台座,外面设两扇门,门内有抽屉。比如清代早期的一座黄花梨五屏风式镜台,上部的屏风以中屏为最高,向左右依次递减,并向前兜转;屏风的五扇木板,皆镂空雕刻着花卉纹样,顶部正中有一明珠形雕刻装饰,两侧对称雕刻三对凤首。下部的台座设四个抽屉,前脸亦作海棠纹雕饰。这件妆奁的雕工流畅考究,极具玲珑剔透之美感。
精美的妆奁,加之保存的化妆用品和珠宝首饰,就像是古代女子身边的“百宝箱”,代表了她的财富和生活品位。而且在生活中,古代女子常常花费许多时间,在妆奁前梳妆打扮,妆奁成为她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她们出嫁时,妆奁也是丰厚的嫁妆之一,陪伴她们从娘家进入夫家,直至走完一生。
妆奁一物,经历数千年从朴素到奢华的风格变化,反映古人对美貌的追求。然而古人也更清醒地意识到,修饰容貌只是美化形象的一个方面,德行高尚、性情和婉,才是最重要的。
正如《女史箴图》的“梳妆”一幕告诫世人的:“人咸知饰其容,而莫知饰其性。性之不饰,或愆礼正。斧之藻之,克念作圣。”化妆美化的只是容貌,只有以道德归正自身言行,克服内心杂念,这样才能做一个真正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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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出自王黼《重修宣和博古图》卷27。
参考资料:论文《古代妆奁研究》,《魏晋至宋元时代的妆奁研究》@*#
责任编辑:王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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