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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古今之历史,从来不曾有过永恒的执政者。秦王政灭六国、夺九鼎,做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皇帝,自称“始皇帝”,并规定后继者沿称二世皇帝、三世皇帝,以至万世,梦想皇位永远由他一家继承下去,“传之无穷”,却二世而亡,牛气冲天的秦王朝仅存活了15年,不意成为亢龙有悔的经典注脚。
中国名义上历时最长的朝代是周朝(约前11世纪—前256),近800年;最短的朝代是五代时期的后汉(948年-951年),不到3年;如果胸襟放宽一点,那么国祚只有19个月的北辽(1122年3月-1123年11月)当为最短。在中国5000年的历史兴衰中,整体性的朝代更替就有18次,大大小小的政权更迭则未计其数,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百十年。
这就是历史。而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历史并未终结,仍是在这一规律的支配约束下缓慢间或激越前行。
既然政权更迭是为必然,那么万世不朽只不过是执政者一厢情愿的虚无幻想或者精神谵妄后的胡言乱语。在这种情况下,把执政地位写进《宪法》、编进教科书,通过宣传机器大肆鼓吹煽动,动用枪杆子刀把子恫吓弹压,向民众施以小恩小惠,等等,任何固执于谋求永久执政地位的深谋远虑或救急之策,都不能避免失败的命运,终将在历史演进的过程中被无情否定和抛弃,变得毫无意义,尤其是在政治文明已达相当水平的21世纪,这种幻想和谵妄极有可能以跳梁小丑的形象而沦为历史笑柄。这是一个事实判断。
政权更迭的方式迄今为止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暴力推翻,另一种是和平过渡。回顾中国有迹可察的历史(不包括尧舜禹的传说),我们发现,无论这些朝代是长寿还是短命,当其政权更迭之时,无不是天下动荡、生灵涂炭;即便是家族内部的权力交接,也无不伴随着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至于在其延续过程中酿成的人性灾难之悲惨则无以复加,连最负盛名的贞观之治也是始于李世民斩杀太子李建成的玄武门之变——那可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啊!当然,这里主要谈的是家族之间或政党之间的政权更迭,而不是家族内部的权力争夺。包括现政权在内,中国历史上所有执政者获得政权的途径都是依靠暴力——开国者靠暴力干掉原执政者攫取政权,若干年后自己的子孙被别人暴力干掉再丢了政权,这中间则付出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和无法计算的社会财富。这些政权无论是冠以封建专制、中央集权的名号,还是独裁、寡头、极权或后极权的称呼,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非民主(包括假民主)。我们知道,民主政体在政权更迭期间也会出现一些“乱象”,但是仔细观察就会明了,其乱无论是强度、规模、持续时间、破坏烈度,都不可与非民主政体下的大规模社会动乱同日而语。事实上,人类有史以来政权和平过渡只有在民主政体下才实现过,这就是在宪A政民主、三A权分立基础上的多党轮A流执政。除此以外,无论是传统的家族制皇朝,还是现代的一党制国家,都未能实现。为什么非民主政体往往在大地震般的社会动荡中失去执政地位?为什么政权和平过渡只有在民主政体下才有可能获得稳定的实现?这些都是当今执政者尤其是执政领袖亟待深思的问题。
老子曰治大国如烹小鲜;孔子讲做人治国都要循中庸之道;易经则提出了生生不息的治理目标。这三条可谓是我们本土的经典治国原则。以这三条来衡量民主政体与非民主政体,很容易判断哪一个更符合我们的国情。非民主政体由于不可能对权力实现根本上的制衡(史无前例,且以当今之现状考量也绝无可能),必然导致权力集团及其寄生者“一股独大”且无法遏制地日益膨胀(参见吴思《潜规则》)。天下虽大,万姓虽多,终究有一个限数。以有限之天下万姓去奉一人、一族、一集团之无限欲望、无限压榨,岂可长久?在这种情况下,民权无所长,民利无所生,民怨无所诉,民屈无所申,天下焉能不乱?最终不可避免地出现社会失衡,结构断裂,阶层对立,矛盾激化,不仅仅是物极必反,而且必然矫枉过正,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周而复始,循环无尽,包括执政者在内,无不陷于火海深渊,难逃一劫。非民主政体实为烹小鲜的反面,中庸之道的反面,生生不息的反面。非民主政体早晚会像一条一面糊剥滥啃、一面腥咸恶臭的夹生鱼,执政者也将自食恶果。这就是非民主政体始善终乱的根本原因,正所谓其兴也勃焉,其衰也忽焉。以自由、平等、博爱为理念,以宪A政、分A权为基础的民主政体则恰恰相反。它构建了一个多方位、多层次、多结构的既相互合作、相互促进,又相互制衡、相互博弈的共同体,各阶层在其中可以均衡发展,人民的各项权利得到切实保障,竞选胜利者必须让渡部分权力,失败者仍然可以发挥重要制衡作用,也名正言顺地拥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这就从根本上遏制了非民主政体下统治集团的无限自我膨胀,避免了赢家通吃、你死我活的极端状况的发生,社会得以形成生生不息的良性循环。这就是民主政体能够实现政权和平过渡的道理所在。
看到这里,大家也许恍然大悟:民主政体这么好原来是贯彻了咱们老祖宗的治国原则。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自己却弃之如敝履呢?这真是一言难尽。当今执政者鼠目寸光,贪图小利,只顾眼前,只求残喘;既得利益者在继续窃国谋私的同时,早已狡兔三窟,做好腾鸟换笼的各项准备;民众则或者犬儒偷生、得过且过,或者暗中积攒力量,蓄势待发,等待压倒骆驼的那根稻草悄然滑落时一哄而上。
历史是一个巨大的迷局,凭一己之力任谁也猜不出它的具体发展轨迹。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政者如果一如既往的抱残守缺、虚以委蛇,既不敢承担沉重的过去负荆请罪,谋求谅解,又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壮士断腕,开拓新局,则无论其怎样在现有框架内修修补补,都不可能避免暴力动乱成为这个国家的最终结局。之后,这个国家或许涅磐新生,或许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当今执政者在一番折腾之后,将彻底失去未来。究竟会怎样,谁也左右不了,历史存在太多的偶然,它既是诸多合力的结果,又要看它是否受命运的眷顾。当此历史剧变的重大关头,一个富有远见、敢于担当的执政领袖实在应该付出巨大的智慧、勇气与行动,为执政的善始善终、政权的和平过渡早作打算,为未来生生不息的良性循环谋篇布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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