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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依稀浮想起父亲沧桑的身影，斑白的发须，清瘦而矍铄的身子，很自然的笑容下露出的是一口假牙。父亲的样子老是冒出来，总觉得好久未回去看父亲了。
在外面漂泊的日子，总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它不像母亲嘱咐儿子那样婆婆妈妈，却时时激励我在苦难中坚强，每当困苦不堪时，心中默念的是那句父亲常讲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其实，那后半句也不是父亲常讲的，他只知道只要能吃苦就行，他一辈子也没奢望要成为什么人上人。父亲并没有教我太多的道理，可他给了我一种于艰难困苦中前行的力量，我想已足矣。
父亲30多岁时，因肠梗阻动过一次大手术，那时我还没出生。据说，当时村里没有水泵灌溉，要靠人力用原始的水车从门口的湘江河里把水车上来。父亲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在大集体的生产队车水活中，他位居十多架连环水车的中间，用双手紧抓着两根拉手不能停止地拉伸着，就在午饭过后无人替他便发病了。手术过后的一段时间，父亲干不了重活。他学了剃头，便出去抓副业，走村串寨揽给人剃头的活儿；他学了裁缝，在家自个儿琢磨，忙里偷闲为我们兄弟姊妹缝了衣裳又做书包。父亲后来说只要能吃苦，一滴露水养一根草，天无绝人之路。
父亲以老实本分的农民身份，从年轻到年老，守着家里的几亩薄田，辛苦劳作，躬耕不已，累白了头发，累弯了腰背。间或替人剃头捞点小钱弥补家用，从“大跃进”到“集体食堂化”，进而分田到户“联产承包”，一路艰辛，竟还乐观豁达。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回家歇晌午的空隙里，父亲总要给来家的乡亲们剃头，而每每这个时候便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他不知哪来那么多笑话故事逗得人家剃完头还不舍得走，接下来也便要吃顿晌午饭了。母亲便经常唠叨“收了人家的剃头钱还不抵咱这饭钱”，父亲笑着说“要不人家怎老想着跑咱家来剃头？”父亲剃头的手艺是一流的，洗头、刮须、看耳，没哪样不叫人舒服。也因为此，从出生到童年、少年、青年，我一直在父亲的爱抚下，每剃一次头就长大一点儿，直到现在多时不回去也忘不了父亲剃头时那双大手的温暖。
父亲65岁时，因积劳成疾又动了一次大手术，这次是我和两个哥哥一直守在跟前的。手术做了近7个小时，出来麻醉散了后，父亲疼痛得难以忍受，他很坦然的样子说了句“没死就好”。医生的病理分析说父亲得的是胰腺癌，预后半年或者两、三年，我们三兄弟没告诉他，回去也没告诉任何人。康复后，父亲身体竟好得惊人。一晃六、七年过去了，年逾古稀的老人，居然还干许多重体力活儿也像不费劲一样。尽管我们劝其少做事多休息，他一笑了之，说什么“闲而没用，不如一动”。八年前母亲走了，他独自一人倒还显得精神。
目光又回到案前的台历，父亲生于民国二十二年五月廿二日，后天是他老人家73岁生日。脑海里依然浮现父亲沧桑的笑容，清瘦而矍铄的模样。
人们常说“七十三，八十四，是一道坎”，父亲却没有迈过这道坎，半年前独自而去了。哽咽着写下这些，替父亲祭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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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6 19: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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