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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成为世界银行历史上最年轻的常务副行长的?”“作为一个中国人,你是怎么在那个全球最大的金融发展机构站稳了的?”……这些年,我常常被问及这些问题。
其实,从我1981年留学回国分配到财政部世行处,我和世行的缘分就开始了,从1981年-1995年的14年间,我从一个跑腿的小科员开始干起,经历了科长、副处长、处长、副司长、中国副执董、中国执董的成长过程,1995年,我正式进入世行管理层,从副行长兼秘书长、高级副行长、常务副行长?熏到2005年底离开,又有足足十年时间。在这十年里,我参与并经历了世界银行所有重大改革的酝酿、策划、决策和实施,并目睹它从徘徊的低谷中走出,重新焕发出金融巨人的活力。
当我决定离开世界银行的时候,国内的很多朋友建议我,把在世行的这段经历写下来,他们说“你的经验,应该给所有想去国际组织工作的中国人提供借鉴”。
从小科员到常务副行长用了24年 大学一毕业就开始和世行打交道
1957年,我出生在上海。中学毕业后被保送进了复旦大学。这个意外的机会后来竟然成为我人生的转折点。几年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年国家想要加快培养一批外交人才,于是决定从上海的应届毕业生中特招200人,保送进复旦等几所高校进行专门培养。随后我又成为了“文革”后第一批留学生,1978年,我和另外两个学生被分到加拿大蒙特利尔的麦基尔大学。在麦基尔大学,我选读了经济学。
毕业回国后被分配到财政部的外事财务司世行处。我参与的第一个项目,也是世行在中国的第一个农业项目——“华北平原农业项目”,主要是改造盐碱地,世行贷款6000万美元,在当年这是相当大的国际资本投资项目。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我作为中国代表团成员开始参加每年一度的世行年会。
第一次到国际组织工作,我被委派到华盛顿世行总部,出任中国执行董事的技术助理。尽管我的身份只是它的一个成员国执董的助理,协助执董研究世界银行的政策,给国内决策层提出参考意见,发现并发掘世行的可用价值,为中国改革开放服务,为执董起草发言稿。由于我的努力和勤奋,我工作了将近四年半,并利用这段时间,在当地大学读完了公共管理硕士课程。
当我奉调回到了财政部时,世行处也已升格为世行司。我被提拔到综合处先后担任副处长、处长,两年后,又升任副司长。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一次次地刷新各种“最年轻的”纪录。
40岁就成为世行三号人物
1994年11月,奉国家之命,我出任世行中国执行董事,1995年4月,我升为正司级干部。在世行大楼里,在世行执董会中,我成了中国声音的代表者。
在世行庞大的官僚体系中,副行长级的职位有20个,日常的管理团队有7位,而最核心的执行委员会则有五位,分别是行长、常务副行长、两位主管业务的高级副行长、一位主管行政的高级副行长。我作为副行长兼秘书长,当时的我尚未进入最核心的执委会。卡基的离职,意味着执委会需要一个新的人物来替补。
不久,行长约我共进午餐,和我谈了关于卡基走后的分工问题,告诉我人事、行政部门的高级副行长将由我来接替。
就这样,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推进了世行最核心的领导层。在班子里,我刚刚四十岁,服务世行才两年,是世行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级副行长,不久之后,沃尔芬森又向执董会提议,除了常务副行长之外,我也可以代表他主持执董会。这意味着,我实际上成为了世行的三号人物。
已经退休的卡基告诉我,是他向沃尔芬森推荐了我。由于多年的交道,他对我比较了解。经过他两年的观察,他认为我虽然话语不多,但是很沉着稳重,敢于做决定,而且来自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在我的升迁问题上,卡基等人的推荐和我个人的表现,都是重要的原因,在过去两年里,秘书局的改革、香港年会的成功举办以及协助行长推进改革方案等工作,均给沃尔芬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沃尔芬森需要一个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人选进入他的核心团队。在原有的五人小组中,行长和负责财务的高级副行长是美国人,常务副行长是瑞典人,另一个业务副行长是德国人,只有印度人卡基是来自发展中国家的,这样的构成保持着发达和发展中国家代表性的平衡。随着卡基的退休,理应由一个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人选进行递补,在这一点上,我显然占到了天时、地利、人和。
随时做好辞职的准备
沃尔芬森是一个个性更强,很有成就的行长。我常常形容这个上司是一个“海啸式的人物”,情绪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在1998年,在我出任负责人事的高级副行长后,就曾经领教过他的暴风雨式的领导风格。
那一年,银行的项目监察小组需要寻找一个领导人,这个小组是1994年成立的直接对执董会负责的独立机构,旨在保证世行项目严格遵循有关的政策规定,专门就项目过程中的投诉进行独立调查。按照正常程序,我们找到了加纳总统的科技顾问,他在环保、科技方面很有建树。
晚上7点,我还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话筒那头是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我对你提出的这个人非常不满意,他是有问题的。这个人历史上有过贪污!”并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15分钟后,电话铃又暴响起来,还是他,没说两句电话又挂断了。下一个15分钟沃尔芬森已经从自己的办公室跑到我这里来了。
他要求我把经办人叫上来。我告诉他,现在人事部的人都已回家了,明天再说吧,如果是我们搞错了,我会承担全部责任。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办事人员叫到了我的办公室,重新审阅那人的档案,果然在档案中有一些简要的记载。25年前,当他在美国国家博物馆做研究学者时,有机构对他进行过一次廉洁调查。
很快,25年前做调查的负责人找到了,他已经近80岁,他告诉我们的人,那个调查的起因,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担任那个岗位的黑人,当年种族歧视十分厉害,几个白人为了抢这个岗位诬陷他,而调查的结果则证明他是清白的。我得到这个情况后,让人事部门马上写成调查报告。为了彻底打消行长的疑虑,我还特意请那个老头本人给沃尔芬森打电话。
事后,沃尔芬森向我道了歉。通过这件事情我得出结论,给这个上司工作:第一,事情一定要干好,第二,风暴来时,你不要发怵,第三,随时要做好辞职的准备。对于一个问题,你如有很强烈的观点,你只要明确地说,哪怕不太中听,甚至是不太正确的,他在事后还是很感激的。作为世行的常务副行长绝不能患得患失,不能有害怕的念头,更不能害怕丢官。
提议建立人才备选库
由于世行是一个开放式的国际组织,高级人才往往呈现出全球化流动的态势。历年以来,合适的副行长级、局长级干部最为稀缺。有的时候甚至会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我提议建立一个“副行长、局长备选库”。由人事部门牵头组织,各个地区、行业部门都被要求上报两到三名副行长、局长的后备名单,由总部统一对之进行跟踪、考察、培养。这样,加上人事部门提出的人选,行长手上随时都有上百个可以挑选的对象。这个名单是保密的,但每年都递交副行长会议讨论,以便作出必要的和动态的调整。这个备选库的建立,从制度上保证了人选的充足性,选人的主动性、程序的标准化,不久,在高级官员的选拔问题上,被动的情况大有改善。干部位置的空置情况从10%以上,降到了4%这样一个比较合理的水平。
此外,我们特意在人事部门又新设了一个人员多元化办公室,其任务是对人员多元化进行专门的研究和及时的跟踪,并提出具体的建议,以帮助决策部门确保采取的措施得以落实。从1999年开始,世行逐步形成了一些人员结构原则:要求来自非洲等地的黑人职员达到十分之一,要求处级以上的女性占45%,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专业职员不少于40%。这些指标都被分解到各个局处,以保证落实到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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