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今晚让我给你洗脚

zippy · 发表于 2006-7-22 16:53:39

屋外的月亮圆得完美而柔润，那流泻的月光像弹奏着一首舒缓而高雅的梦幻曲。孩子在他的卧室，依然挑灯夜读。

我把老公拉进卫生间，让他端坐在小椅子上，我打来一盆热水，轻轻地把他的脚放在了水里，水温正好，我的手在丈夫的脚上摩挲着，像抚摩着新生婴儿熟睡中的脸。丈夫诧异地凝视着我，随即用他宽大而温厚的手，抓住了我在水中游动的手说：“别这样，我自己来。”我抬起头微笑着和他对视了一下，说：“老公，今晚让我给你洗脚。”

结婚十六年了，一直想给老公认认真真地洗一次脚，但都没有能够如愿。两地生活的匆匆聚首和漫漫分离，让我们在太多的思念和漫长的等待中消磨了这细致的一瞬。

在我的家乡有个风俗，新婚之夜新娘子要给自己的丈夫洗脚，意为“新娘给新郎洗洗脚，白头偕老到永久”。因为这个习惯似乎有着对妇女歧视的嫌疑，所以千百年来老祖宗留下的传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新思想代替和革除了。但在我和老公结婚的时候，比较守旧的婆婆一再叮嘱我，在新婚之夜一定要给自己的丈夫洗脚。我和丈夫虽然嘴上答应的很干脆响亮，但心里却在嘲笑老人们的古板和教条。

我和丈夫的新婚之夜是在他们部队的临时家属房。那晚，他们团的领导为我们亲自主持了婚礼。那是一个极其简单也非常热闹的婚礼，也是一个充满时代特色和军营风格的婚礼。在婚礼上要宣读我俩的结婚证书，新郎新娘要互赠礼物。老公送给我一支在当时最贵的钢笔，我送给他四条一套的白色真丝手帕。战友们闹洞房的手段比较文明，主要是让新郎新娘出文艺节目。

婚礼是在“八一”那天晚上举行的，这是老公的领导帮我们选定的日子。因为在部队没有太多的讲究，更排斥一些封建落后的东西，更主要的是，“八一”在军人的心目中有着神圣而庄严的纪念意义，所以，我们的婚礼也就有了特殊的意味。清晰地记得，那天是农历的六月十二，洞房门前是一片空地，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把小院遮盖的密不透风。我们围坐在小院里，一边纳凉，一边讲着诙谐幽默的笑话。本来一开始还让我和老公出节目呢，到最后就变成了小型的联欢会，战士们的歌和舞都十分有趣。

等闹洞房的战友们走了以后，我想起了婆婆的叮嘱，要给丈夫洗脚，他说什么也不让。他说当兵的人没有那么迷信。

婚后的十几年中，有好多时候，想给老公洗脚，但都被老公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记得那年他在勤务连当连长，那时老公刚刚接替了原任连长。那段时间他的压力特别大。我就住在与连队一墙之隔的家属房里，一天中他也难得能回来看看我们母子。那年夏天的雨水特别旺盛，渭河水位高涨，一到下雨时，他们就要去抗洪抢险。又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已经快到午夜，听到连队里紧急集合的哨声，我胡乱穿了件衣服，想要出来叮嘱他几句，可没等我开口，他已经组织战士们上了大卡车。他摆了一下手说：“你快回去吧，看好咱们的儿子”。汽车很快消失在雨幕中，我孤零零地站在雨地里，任雨水和泪水一起在脸上流淌。那晚，我一夜无眠，我一直在心里重复着一句话：“他回来，我一定要让他好好泡脚，然后让他舒舒服服睡个觉。”可是，那一个暑假，我也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后来他回家探亲的日子，我想在自己的家里，一定有机会让我给他洗脚了。可是他的每次探亲，基本上都是由我用电报召回来的。他的父母年迈而且多病，婆婆因为乳腺癌做了三次大手术，公公是脑血栓。他的探亲假都休在了父母的病榻前。而且有几次都是假期未满，就被部队的电报催回去了。在家的日子，除了伺候父母，他会不停地帮我做家务，似乎要把家中一年该做的活，都在他休假的日子里全部干完。因此，他常常是在我睡下很久以后，才能上床。

特别是在九七年的冬天，我因为腿上长了骨瘤而做了手术，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床前，而且每天晚上都要给我泡脚、洗脚。同病房的几个病友都羡慕我找了一个好丈夫。的确，那时我真的感到非常的幸福，甚至想如果能得到丈夫如此细心的照料，我宁愿再做一次手术。

一直怀着感恩的心和老公相爱着，即使在两地生活清苦、孤独、寂寞的日子里，也始终用思念寄托着彼此的忠贞。我不知道别的夫妻是如何表达爱的，我和丈夫的关心都写在了生活的点滴之中。

其实在这休戚与共心心相印的十六年中，我是给老公洗过脚的。只不过每次都是像完成某种任务一样。因为，大凡在这时候，多半是老公喝醉了酒，或者是老公太过劳累倒头就睡的时候。每逢此时，我都是拿毛巾简单地给他擦擦。这些都是在他浑然不觉中做的，他几乎无法体验到爱的流动和传递。

因此，他经常开玩笑说：“新婚之夜你没有给我洗脚，你得给我补上”。我说：“不可能，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当初我要给你洗，是你不让洗的，特殊待遇在特殊时候享受，机会错过了，就不给了”。可每每玩笑过后，我总会很歉疚，作为女人，我深爱着自己的老公，我真的很愿意给他洗脚。

只不过，我的性格太过倔强，往往他直接提出的要求，我都会嘴上拒绝而心里接受，然后再找适当的机会满足他。我会主动去做我应该做的一切，但就是不愿意别人强迫我。因为某种要求和强迫会使我应该做或者是我愿意做的行为，变成了一种服从。所以，当丈夫提出让我给他洗脚时，即便是开玩笑的口吻，我都会觉得那是对我的不公。

随着岁月的流逝，当夫妻之间的感情积淀为一种水乳交融，血脉相连的亲情时，就没有了高低贵贱、强弱大小之分，有的只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惺惺相惜。

像今晚，我不会再觉得给老公洗脚是对自己的委屈。经过生活中太多的风浪之后，我已经懂得，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只有懂得珍惜，才能把幸福永远攥在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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