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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姐妹们
在四周静静的日子里，我带着伤残的身体，常常默默地一个人在想：我还能为我的祖国做点什么。朋友很多，不止一个朋友都在希望我写，他们说你写出来一定能鼓舞其他人。我说我不原意写痛苦的经历，我现在的生活中只有快乐。但有时候也想写我的新生活，写我的姐妹们，我们在别人看似黑暗的旅途互相搀扶，欢笑着、热闹着面对我们的不幸，我们好像生活在另一种层面里面，在这里面没有人与人之间那种多余的东西。
路人的眼光我已经陌生，那种短浅、狭隘的猜疑让我不敢靠近，我们是已经见过繁华世界的人，我们愿意守着现在清澈的日子，吃清澈的饭菜。我们好像生活在一种圣经里面，和我们在一起的只有和谐的日子和善意的微笑。
电话铃响了，是病友打来的：“桑拿天气，孩子又在你那边，千万别累了，最好不要外出。”我提笔的这两天心里最感空旷，是因为前些天得知福建的病友小杨患感冒在输液。可是打那以后，她的消息突然就消失了，电话打过去也没有人接。每一个病友都会牵动我们所有人的心。
最近一个新的病友给我来电话说：“我第二个疗程（化疗）做完了，一点东西都不想吃。”我说：“你坚持吧，为了胜利，为了治愈，多吃一点吧！我当时做了七个疗程都没打升白针，就是相信我会赢的。”在我胳膊被扎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我脑子里的信念就是我要活，那怕生命只给我两年。在我走出家门去医院住院的最初日子，我跟朋友讲过一句话叫“我要迎接生命的春天”，当时我只觉得讲得很无奈。但是，到了后来，我觉得整个春天都属于我了。病好以后，我发现了生命中以前没有过的东西。一种说不出来的对生活的热爱和留恋，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会让我感动得流泪：小草、小花、小鸟、小狗。更让我常常看呆了的是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孩。
我原来说过，我想告诉这个世界的我都告诉给这个世界了，从此，我无话可说。可是，有一天突然又有写作的冲动，是因为心里被一些事情填满。屋子里面回荡着女儿播放的曲子：“……我矗立在生死之间……”，这是一句容易说，但不容易体验的歌词。梅艳芳是勇敢的，梅艳芳走了，那几天我们病友彼此没有通电话，但都知道各自的心情。
我现在走着健康的路，吃着健康的食物，我拥有现在清新的空气和天空，拥有现在异常平静和开放的心情，拥有对整个未来的期待和信心。可是，我有的时候会怅然若失。从离开医院，离开治疗我就没有再回去看过我的主治大夫欧阳，我没有完成医生给我安排的治疗，我不好意思再去看大夫。然而，我的心里深深地感激，感激欧阳——给我新的生命的人。我心里亏欠别人，我不想看大夫，还因为看见大夫我会猛然想起治疗的残酷。那个时候，我总是对病友说，不知为什么欧阳对我这么狠，我知道欧阳说过我“很重”，但我总不愿承认。从来没有过的化疗，从来没有过的结果。欧阳说：“你的病理结果是第一次”，没有肿瘤，没有癌细胞，化疗的效果让大夫惊讶。术前七个疗程，如果算上双冲，术前做了十次。过来的人都知道化疗并不比死亡轻松。我的治疗中有一点点遗憾，这也是我和欧阳的分歧，欧阳坚持给我做大手术，现在我才感到欧阳是对的。欧阳是那种在治疗中不顾一切付出，一点不图索取的人，他有时一天做七台手术，护士说：“欧阳都快疯了”。他只有看到好的病理结果时会露出笑容，那是医生的一种职业满足和成就感，相遇这么好的大夫是一种运气吧！欧阳也把我的治愈归结为一种运气。
在几本新华出版社出版的自然疗法书的影响下，我和我的病友们开始走上了康复的历程。橄榄油、紫甘蓝、花椰菜成为我们经常谈论的话题。芦笋、河螃蟹、新鲜的海鱼也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清新的空气、步行锻炼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大家一天天地摆脱着过去生活的阴影，走向光明、美好、健康的生活之路。那个时候我经常在想一件事：我只有做得很好，才能说服病友，说服其他人，才能把快乐传给别人，把信心传给别人。我的病友好多都比我小，她们亲切地叫我张姐。我的电话无意中成了一条求助热线。在这种“话聊”中我们医治着心理的创伤，也让我们的整个肌体步入良性循环。慢慢地，我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什么亲朋好友来电话，我都三句话离不开健康，离不开合理膳食。给人家讲糙米、红小豆、红枣煮粥；多吃甘薯、玉米；经常喝一点矿泉水；经常吃木耳、蘑菇等等，一说就说得没完没了。我的病友们也一个个的都成了营养专家，有了什么信息就彼此相告，什么吃酸奶啦，吃西红柿补充番茄红素啦，甚至连吃水果都能吃出个名堂。《八周强身法》、《不治而愈》、《延缓衰老》几本书，在我们手中传来传去。康复时期也是容易复发的时期，可是大家的各种指标一次比一次更正常，过去不相信食物的重要作用的人如今也相信了。
健康的生活是起决定作用的，新的生活观念会改变一切。我们用清新的意识，新的面貌，用重获的新生去体验全新的生活方式，那就是健康的食物、运动加上新鲜的空气。我们在这中间受益，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活得乐观，活得健康。我们在向前走，我们彼此鼓励。我们现在正在做的是要创造生命的奇迹，挑战生命的极限，我们会写下历史，会让人理解和震惊。
以上这篇文章写于2004年10月。当我于2006年4月修改它的时候，文章中提到过的小杨已长眠地下一年多了，她没有等到2005年的春天。当时我写下了这样几句话：
“少清，你静静地走了，没有等到这个春天，……我每天都在祈祷，为了你的在天之灵。你永远是清清的泉水，永流无止息，愿你天堂好梦。”
我只想说小杨走的时候还很年轻，我们不肯相信那么年轻的生命，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就被世界所掩埋了。但是，我们很勇敢，从我们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开始，我们就已经敢于面对人生，面对鲜血。我们会从痛苦的阴影里走出来，感受阳光，感受绿色，感受丰富多彩的人生。
在我们创造的新的生活里，在亲情和友谊的包围中，在我们对社会的积极贡献里，我们常常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病人。一种让别的人闻声变色的病，我们已经全然没有了感觉。仿佛那已经成了很遥远的昨天的故事了。
我们超越着痛苦，超越着生活，超越着别人想象不到的困难，快乐地活在我们的亲人当中。
我们快乐地活在每一分钟，我们活着就是对大家的一个鼓舞，就是对医学的一个贡献，甚至我们获得的生命感受比健康人还要丰富，我们甚至比健康人还要乐观。
在我要结束这篇文字的时候，我告诉大家，我们姐妹中的大部分人早已重返工作岗位，她们真的是很让人敬佩。
2004年10月于漏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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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7 00: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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