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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的一天，我正和叶青逛着江汉路，手机响起来了。我看了一下来电号码，便按了拒听键。是苏洁，她找我干什么？
我不想理她。于是继续和叶青逛下去，可脑海里全是苏洁的身影。这一年来，她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她自己也说，不到死人翻船，她是不会再回头来找我了。
死人翻船？！我突然有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我慌忙掏出手机，给她打了回去。电话铃响了一声又一声，却没有人接听。不安在心里极速扩大，我连忙对叶青说，小青，我有点要紧事，先走了啊。
我拔腿就跑，拦了辆出租，快速向着那座城市花园小区驶去。
楼下的防盗铁门大开着，一群人挤在四楼叫叫嚷嚷的，我头皮一炸，连忙冲了上去。
苏洁就睡在401的房门口。身上全是血，她已经休克了。我拨开人群来到她身边，刚刚把她扶起，120的急救医生也来了。领头的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便大声叫道，谁是家属，她是宫外孕大出血，请家属跟我们一起去医院。
我急忙说，我是家属。我来。
担架把苏洁抬了出去，我也跟着急冲冲地下楼。听得见背后那些邻居议论，现在的年轻人太不懂事了，这种男朋友！唉，要不是我们，准出人命。
我苦笑，男朋友，我哪有那个资格。
交钱做了手术，苏洁总算脱离了危险期。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我打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背景很嘈杂，好像是在某个娱乐场所。我刚对着电话说，苏洁宫外孕……那男人就大叫起来，谁知道那是谁的种！砰的一声，电话挂了。
苏洁当着我的面，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了出来。
就好像当年我病重的时候，她在我的床边看着我，拚命地流眼泪一样。
眼泪都是一样的晶莹，可却不是为我而流了。
我也想给她好的生活
我从农村考到武汉的一所医科大学的时候，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认识了苏洁。在那群女孩子里，她实在是显得太漂亮了。足足一七二的身高让她有着鹤立鸡群般的气势。她的眼光也总在我的身上逗留，就是那一天，我们一见钟情。
恋爱是非常甜蜜的，苏洁的善良就和她的脸孔一样美丽。最让我感动的是有一天，我们正在学校的小山坡上约会，我突然腹痛如绞，冷汗直冒。苏洁用她瘦弱的肩膀架住了我，一直把我架到了学校的医务室，又随着去了医院。当时确诊是急性阑尾炎，要立即手术，她又跑回寝室去拿存折取钱。手术后我在医院里住了几天，那几天里，她给我买吃送喝，倒尿壶，一点也不嫌弃，让同病房的病友都羡慕称赞不已。
我从麻醉中醒来，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下来。那一刻，我幸福得要死去。我对自己说，这一辈子，我绝不会离开她，要一辈子对她好。
大二的时候，苏洁带我回了她的家。在这个城市的市中心，居然仍然有着简陋的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旧房，年久失修，没有厨房没有厕所，苏洁的房间就是在一间房里搭着个暗楼，楼下就是她父母的老式藤床。用了一个大书柜隔出点空间当作客厅。
走道里黑黢黢的，满是烟熏火燎的气息。横七竖八的灶台，将走道只留下了一人前行的位置，不能转身。
她的父母在走道里做饭，她妈妈问清我是农村来的大学生后，就再也没露面。苏洁坐在那张藤床的边角，一遍又一遍咬牙切齿地说，安卫，我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很多很多的房子，想住哪间住哪间，再呆在这里，我要发疯了。你给我买。
我苦笑了。以我父母一年到头打稻米卖猪的钱，想在武汉买房子，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我自己呢，还要三年才能毕业，毕了业，也不定能马上赚到钱，我拿什么来买房子。
我只能走过去，将她抱得紧紧的，跟她说，对不起。
她成了别人的金丝雀
苏洁去实习了。她渐渐变了。
衣着越来越高档，手机换了又换，吃饭都要去学校旁边的饭馆，再也不肯去食堂。她还给我买衣服买鞋，我爱踢球，她给我买一双球鞋，居然要一千多块。
有人说在她的寝室楼下看到有一辆奥迪车来接她。我问她，她蛮不在乎地点头，那是我们孙总，晚上有应酬。我想提醒她，在外面办事做人都得当心。可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表情，我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也许是我多心了呢？
再后来，她不大理我了。寝室和家里总找不到她的人，打电话给她，她总说在工作，忙。
有一天，她来找我。那天她要我逃了课，我们去看了电影，去了胭脂路吃我们最爱吃的牛肉粉，还去了江边漫步。她抱着我，吻了又吻，然后，我们去了她的家。
那天晚上，她的父母回了老家探亲戚。那一晚成了我刻骨铭心的一个夜晚。那是我们的第一次。保守的我们原来一直都想把这份神密保留到婚后的。苏洁紧紧地搂着我，她一遍遍地说着傻话，她问我，你爱我吗？你会离开我吗？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好吗？我说好，说了很多遍，竟还觉得不够似的。
我在黑夜里摸到了她的脸，有热泪滚过。我以为那是幸福。
原来不是。
第二天，她这次真的失踪了。她办了休学手续，谁也不肯告诉我她的去向。我急得要发疯，那一个月，我不上课，不睡觉，每天都去她的家堵她。看我态度强硬，她的妈妈才勉强说出了一个地址，那是一个高档别墅小区。
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她已经成了孙总的金丝雀。她板起面孔，认真地对我说，你有钱吗？有房吗？你拿什么养活我？如果没有，请不要妨碍我。我喜欢你，但我更喜欢我自己，我喜欢我自己，但我更喜欢钱。
我打了她一耳光，走了。
我有了心理阴影
她就这样猛然逃离了我的生活，剩下我带着一颗流血的心，在众人的指点里狼狈度日。我没法再交女友，我害怕她们的背叛，也再没有信心给予她们什么承诺。我其实也没有忘记她。想她的时候，我就在黑暗里点燃一支中南海。这个牌子的香烟是她准我抽的，不仅是因为便宜，符合我们学生的要求，更因为这种香烟的尼古丁含量轻微。只要拿起烟盒来，那淡蓝色的标记就会让我想起她。永远记得她对我的好，永远能尝到回忆的甜蜜。
我打听苏洁的一切消息。她一直在孙总的公司里做事，孙总的老婆去公司闹过几次，但没什么效果。她后来还给我来几个电话，想约我出来坐坐，被我骂了回去。她急了，说再不给我电话，除非死人翻船，她不再理我。电话号码她是不会换的，要是我想她，可以去找她。
我读完了本科又考上了研究生。同学叶青很快向我表达了好感。我无所谓。她要跟着我，我就尽量地待她好，她要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她。我散漫的态度让叶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几次哭着对我说，安卫，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爱我就直接说吧。
我心里说，我再也爱不起来了。嘴里却说，你想太多了，我性格是这样的。
叶青也是武汉的女孩，她的父母是省级单位的处级干部。我曾经开玩笑地对她说，你跟着我有什么好，我没钱又没房，家里穷死。叶青一脸害羞地对我说，我有嘛，你不用担心这个，只要好好工作就行了。房子和钱这个敏感的话题再次触动了我，我猛然甩开她的手吼了起来，我说，我不要你家里的钱，也不住你家的房，你要真爱我，就等着我赚钱去买房吧！
叶青不知所措，她哪里知道我的事呢。
就这样，我跟叶青一直不清不楚地混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吼她，心情好的时候，我又对她极尽温柔。
其实我不是不晓得叶青的好，可我真是有了心理阴影。要怪，也只能怪认识她晚了吧。
终于明白爱已不再
我在苏洁的病床边守护了一夜。一大清早，我出去买了早点，顺便在菜场里买了一束香水百合。
苏洁醒了，眼睛下面有一层淡淡的青色，她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你好些了吗？我轻声叫着，怕惊吓到了她。
安卫，抱我好吗？她慢慢地分开那些纠缠的白色软管，将脸埋在了我的衬衣里。
曾经有一个月，我都把车开到学校门口，等你出来，只隐约看过你的背影。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在出事的时候，我只想到了你。也只能找你。
我不答，只是更用力地抱住她。她的身体，恍若隔世的身体，再一次重回我的怀抱。安卫，对不起。她的眼泪一点点打湿我的衣襟。你仍然爱我吗？真的爱吗？
我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喃喃地说，如果有人欺负了我，你会帮我报仇吗？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想起了昨晚的那个电话。在我的再三追问下，苏洁才告诉我，她已经离开了孙总，又爱上了一位姓王的处长。王处长倒是单身，可他身边有好多女人，就是不结婚。苏洁想，怀孕了他就会认账了。没想到，居然是宫外孕，还险些要了她的命。
她要我去找那个男人，教训他，她说她手里有一堆他的照片作证据，还可以去告他腐败。
她说得咬牙切齿，我的心，却渐渐沉到了谷底。这还是我熟悉的她吗？我期待的是一个浪子回头的她，而不是充当她的打手，她把我当成了什么。
在她说这番话之前，我仍然是爱她的，可是这一瞬间，我总算清醒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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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9 09: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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