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年代。
现在的人管那时叫校园民谣时代,而我们这一代人叫她纯真年代。
是的,那时有高晓松、老狼、沈庆以及他们所带来的校园民谣，还有天和他热爱的海子。
在那个年代，爱情诗人和流浪歌手相当的受欢迎，于是，我认识了天。第一次见到天是在地下通道里。天穿着毛衣牛仔裤，抱着吉他靠着墙壁唱歌: “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天在喧嚣的人群中反复地哼唱: “我请你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我静静的站在那儿听完了这首歌，然后从口袋里找出十元钱,放进他身旁空空的琴盒里。他抬起头,微微一笑: “谢谢！”
我和他攀谈起来,得知他竟然和我在同一所大学。
我和天就这样走到了一起。那时的爱情都特别的单纯,就像高晓松在一首歌中写的：“牵牵你的小手亲亲红红的笑脸/你不知所措/靠着我的肩说你会永远。”单纯而又美丽。不像现在的爱情,被金钱和欲望紧紧的包裹起来。
天和他的名字一样简单,充满朝气的年轻的脸,散发出活力的身体,整个人就像游泳池的水一样清澈。只是他大大眼睛里的忧伤却像大海一样蓝,一样深。
天喜欢海子,疯狂的爱着那个才华横溢但却忧郁的年轻诗人。
在我们都没有课的时候,天会带我去校园的小树林,他背着吉他,拿着海子的诗集。
天说: “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我是你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 我是你初次流泪时手中的书
我是你春夜注视的那段蜡烛 我是你秋天穿上的楚楚衣服
我要你打开你挂在夏日的窗 我要你牵我的手在午后徜徉
我要你注视我注视你的目光 默默的告诉我初恋的忧伤”
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我有种想哭的感觉,天那张英俊的带着淡淡忧伤的脸似乎就在我的眼前。他说: “我唱歌给你听,好吗?”
“这城市已摊开她孤独的地图 我怎么能找到你等我的地方
我像每个恋爱的孩子一样 在大街上琴弦上寂寞成长”
这首歌的名字是<<模范情书>>。自从那个纯真年代逝去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情书,先是电话代替了书信,然后又是网络,现在流行 的是手机短信。周围的人们用手机发送着他们如烟花般美丽而又短暂的爱情,只有我始终保留着天写给我的情书,那些带着淡淡樱花香味的纸张,天俊秀的字迹。天 说:我说我青春无悔包括对你的爱恋
。
夏日午后灿烂的阳光照进小树林里,穿过树木的枝枝叉叉,投下一束束美丽的光线,轻轻的打在天英俊的脸上,天轻声背着海子的诗: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 年岁月。天有着忧伤的声线,于是,海子忧伤的诗句便如流水般静静淌过每一个角落。在这些美丽而又忧伤的歌曲和诗句中,我靠着天的肩膀,度过一个又一个的下 午
。
校园里随处可见穿着白裙的漂亮女生,我说过,那是个白衣胜雪的年代,白色象征着纯洁,也象征着我们的梦想。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这么钟爱白色了。现在的孩子们 是五彩的,他们迅速接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最新潮流,他们不再听校园民谣,他们的世界始终被爱、背叛、伤害包围着,蘸着不同颜色的笔在他们的心上涂抹出无比 斑斓的美丽。
那时候老狼很红,他在许多大学巡回演出,所到之处人头攒动。那是一个初秋的早晨,老狼来到了我们的校园,他在台上真诚的说:我为你们歌唱。那天,天非常高 兴,因为他有了和老狼同台演唱的机会,他们唱了一首<<流浪歌手的情人>>,就是我在地下通道里遇见天时他唱的那首歌。天在台上 一边唱一边用深情的目光望着我,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整天,天都快乐的像个孩子,天告诉我,老狼说他歌唱的很不错。小树林里,天对 着树木大声地喊:老不死的地球你好。我笑着看他,分享他的喜悦。那时,天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流浪歌手,我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守着 那座小小的阁楼,那扇朝北的可以看得见星斗的窗。现在看来,我们的梦想很傻,并且不符和实际,可那时,我是那么执著的相信爱情,相信永远。事实证明,梦想 之所以称作梦想,就是因为永远也不可能实现,就像梦一般虚无缥缈。
我在书店里转来转去,映入眼帘的都是一些所谓的美女作家的畅销书。如今,市场上流行的是小资,是叛逆。文学彻底的变了质。
“有海子的诗集吗?”我问那个浓装艳抹的售书小姐. “海子?不知道,有海岩的,你要吗?”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自己找吧。
终于,我在一大堆畅销书后找到了一本西川编的<<海子的诗>>。淡蓝色的封面,轻轻翻开,有淡淡的油墨香味散发出来。我以三折的价钱买下了这本书,看着那些美女作家的全价书,我不禁为海子鸣不平。
天也有一本海子的诗集,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然而,那本诗集却随着海子的离去化为灰烬。那是一个初春的上午,我换下了穿了一个冬天的棉衣,静静的坐在小 树林里等天,温暖的阳光舔着我的面颊。天来了,依旧背着吉他,拿着海子的诗集，但脸上却没了往日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悲痛的神情。他走过来,坐在我的 身边告诉我海子死了——卧轨自杀。我一下子愣住了。在天的影响下,我也爱上了那个才华横溢但却忧郁的年轻诗人。可是他却自杀了,我趴在天的肩上哭了。天 说:我们为海子举行一个葬礼吧!他拿出了一叠纸,那是为海子的一些诗谱的曲。天抱着吉他开始忧伤地唱<<七月不远>>、< <海子小夜曲>>、<<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首接一首,整整二十首。唱完后,天点燃了那些歌谱,也点燃了 海子的诗集。我默默的看着那些纸张在火光中舞蹈,然后化为灰烬。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她说: “六月,这是一个面临别离的月份,许多大学生即将离开校园,送上一首<<青春>>，纪念我们无悔的青春岁月。”
“青春的花开花谢 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 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轻轻的风 轻轻的梦 轻轻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 淡淡的泪 淡淡的年年岁岁”
熟悉的旋律,沈庆清澈的声音,让我感谢还有人记得我们的校园民谣,我们的纯真年代。
那年的六月,我们同样面临着毕业,天到处找公司,希望能做一个歌手。然而那时,校园民谣即将走到尽头,流行歌曲开始登上舞台。天一次次的失败让我们明白了校园与社会的差别,梦想与现实的距离。一个月后,我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而天仍旧为他的梦想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天抱着吉他在通道里唱歌,我的工作也相当的不顺利。我不喜欢遵循别人的意思,我要有自己的想法。老板不喜欢我的棱角分明,我也讨厌他的世故,圆滑。自然, 我在公司不受欢迎。不久,我就和老板吵架了。那是一个大的设计,我使用了蓝色的底色,白色的字,看起来清新,靓丽，可老板执意让我换成红底黄字。他说: “红色是红红火火,黄色是金钱。”我鄙夷的看着那个满脑子铜臭的老头。我说: “我不换。”他开始发火,他说在这里他说了算,不想干了就滚蛋。同事们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我把早已写好的辞职报告扔到老头的脸上,然后离开了公司。
我没有再去找工作,现实与我的梦想差别太大了。我背着画夹也去了通道,坐在天的旁边,给别人画像。没有人光顾时,我就画天,从不同的角度画他弹琴的样子。 我们的收入很少,我退掉了自己租的房子,搬过去与他同住,即使这样,我们还常常拖欠着房租。天的脸上开始有了沧桑。我开始明白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是要付 出代价的。
我打开衣橱,翻出一条白色的棉布长裙穿在身上,裙摆上有红色颜料的痕迹,打开画夹拿出一叠画,全是天,站着的,坐着的,靠着墙的,背着或抱着吉他。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我竟画了这么多的天，最后一张是一幅未画完的, 天盘腿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吉他,脸上有迷茫的神情,着了一半色的画上,满是大片的红色颜料天。
我始终记得那一天,那时,校园民谣已经没有了市场,很多校园民谣歌手开始改行,就连那个支撑校园民谣鼎盛的高晓松也放弃了写词、作曲,他去拍电影了.
那天,天气很差,通道里的人很少,天说: “我为你唱首歌吧!”我说: “好啊!”然后打开画夹,准备给他画像。
“开始的开始 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 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 像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 我相信
不忧愁的脸 是我的少年
不仓惶的眼 等岁月改变
那熟悉你我的街 已是人去夕阳斜
人和人互相在街边 道再见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生的誓言
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
转过年轻的脸
含笑的 带泪的 不变的眼
是谁的声音 唱我们的歌
是谁的琴弦 撩我的心弦
你走后依旧的街 依旧有青春依旧的事
总是有人在重演 我们的事
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
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生的誓言
都说亲爱的亲爱永远
都是年轻如你的脸
含笑的 带泪的 不变的眼”
“亲爱的亲爱的再见”天反复的唱着这一句,让我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反复哼唱: “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的样子。他永远都显得是那么迷茫,那么无助。 “亲爱的亲爱的再见”,天还在唱,我的心里涌起一丝不安,我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很快,我就发现我的预感是正确的。一辆地铁呼啸而过,天背着他的吉他, 带着他的梦想迎了上去。我听到了地铁急促的刹车声,听到了人们的尖叫声,甚至听到了琴弦断裂的声音。红色的颜料滴滴答答地从调色盘上滴了下来,在画纸上, 在我洁白的裙子上漫漫晕染开来。
我为天举行了一个葬礼,就像我们曾经为海子举行的葬礼一样,我唱了许多首校园民谣给天听,以前,天也曾要求我唱歌给他听,可我总是以自己五音不全来拒绝,现在我唱了,可是天却再也听不到了。
在天走后的不久,传来了校园民谣歌手筠子自杀的消息,那个唱春分、立秋、冬至的女孩,她曾经说过现在的校园民谣没有市场,但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是,她也走了,他们都走了,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结束了。只剩下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天的离开彻底粉碎了我的梦,我开始明白梦想与现实的距离,他们走了,我还要生存。我离开了通道,重新进入一家广告公司,我收起我的桀骜不驯,开始小心翼翼 的生活,我学会了察言观色,我学会了说话委婉,我学会了为生存而放弃自己的梦想。现在的我,和所有的白领女性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 候,我才会想起那些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诗句,美丽的爱情,以及属于我们的纯真年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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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6-10-1 09:4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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