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多年的人, 必有让他/她茶饭不香夜难成眠的人或 事, 思念不已, 难以忘怀, 我也不例外. 每每让我日思夜想的是北京西四大街拐角上的那个小包子铺.
那小小门脸的包子铺坐落在繁华的交通要道西四大街的西南角, 东是厂桥, 西是白塔寺, 南是西单, 北是新街口, 车水马龙, 生意兴隆. 当年我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自由人, 经常下了夜班, 就到那 我最钟爱的小包子铺稿劳自己一番. 那小铺只卖两样东西, 包子和炒肝. 当时北京的包子是一毛钱一两, 两个, 而那包子铺的不同之处就在一两一毛二, 三个, 没入口已使食者有一种心理上优越的感觉. 且那三个小包子个个馅大皮薄, 晶莹剔透, 一口咬下去, 连汁带肉, 味道鲜美异常, 非其它包子们可比. 那小铺的炒肝也不同寻常, 葱姜蒜入味而不抢味, 勾芡浓稀相宜, 肥肠和肝薄片滑溜溜, 嫩而不腻, 喝起来与别处就是不同. 虽然门脸小, 每次去都排队排到街上, 里面也是人挤人, 有时连座位都没有, 要站着吃, 但我还是与其他小铺的忠实食客一样, 乐此不疲.
前几次回京居然都忙得没时间光顾那梦魂萦绕的包子铺. 最后一次回京, 在出发以前就痛下决心, 这次非去不可. 终于拉着姐姐坐在了我冥思苦想无限热爱的西四包子铺里. 请注意, 是坐在里面, 而不是站在外面排队, 因根本再无队可排. 还是那小小的门脸, 是年代久远了, 还是疏于维修, 四面墙的颜色已从白变黑, 屋内空空荡荡, 仅有另外两个散客在吃着黏乎乎颜色不明的什么东西. 两三个穿着和墙壁颜色配套服装的服务员懒懒散散地在柜台后面. 我还不死心, 就象多年的情人再见面, 虽然头发斑白, 牙齿脱落, 皱纹满布, 目光混浊, 但仍期待着当年一样的似水柔情般年轻的心.
我到柜台一问, 才知根本不卖包子和炒肝. 可既然满怀期望的来了, 重要的是肚子也饿了, 总得吃点什么吧. 一问, 有北京另一种很时髦的特餐: 卤煮火烧. 也好, 我还正好从没吃过, 随即要了两碗, 我和姐姐说着话等着. 一会儿觉着有个粗哑的女声在高声吆喝着什么, 我们也没在意, 继续说着话. 那女声好象停下来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 一个头戴白转黑卫生帽, 身穿同样颜色工作服的大姐(也许该叫大妹子?), 横站在我和姐姐面前, 粗声说: 卤煮! 卤煮是你俩吧?! 我和姐姐大睁着眼睛, 在听明白每一个字的情况下, 仍不明白她的意思. 忽然我们同时醒悟, 赶忙回答: 是! 是! 我俩是卤煮! 端出来的是两大海碗卤煮. 那听起来让人浮想连翩, 垂涎欲滴的卤煮, 居然是一堆温吞吞, 白色不白, 粉色不粉, 绿色不绿的中性颜色乌突突的大杂绘, 而它的味道比看相更糟. 我满怀惆怅地步出我朝思暮想的包子铺, 真是”包子不知何处去” “只剩卤煮笑春风”. 姐姐说, 这家还是国营的, 所以才这么差, 私营的要好的多, 但我偏偏非此包子不可, 她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在每个人几十年的生涯中, 多半会经过大大小小的 “美梦破裂” , 我一般不大有什么美梦, 所以既无什么成真, 也不轻易有什么破裂, 那么唯一清晰有梦而又惨遭破裂的就是这包子梦了.
有失便有得, 西四包子之行也不是全无收获. 在余下的假期里, 我和姐姐在那小铺大姐(大妹子?) 的启发下, 终于找好了各自的定位: 从此互称 “卤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