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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多和没问题:上海行(更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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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2 05: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上海行(一) 到达

回国前参加了一个研讨会,由我作评论人。拿着手里的七篇文章,竟然有五篇都是关于上海的。有上海人对上海的自豪,有外地人对上海的惊愕,也有外国人对上海的困惑。而我,作为一个上辈人曾跟上海结缘又断缘,但仍维系了亲情的外地人,看着手里的这些文章,仿佛眼前给人描出了一幅色彩厚重的抽象画,看似真切,实则模糊。不记得我对那些人的文章是怎么评价的了,只觉得有必要再去一趟。沿着演讲者们打出的绚丽的幻灯片,追逐一下他们的自豪、惊愕和困惑。

去上海前思想斗争了几个回合,到底是该坐飞机还是坐火车,担心从两地的市中心到机场会浪费时间,就决定坐夜车,旅行睡觉两不误。事实证明,外地人在外国作决定,基本属于隔山买老牛。后来几个热心的朋友指出我们的错误,并敦促我们改变计划。但是,手里拿着订好的车票,只能向朋友们做出我是懒蛋我不在乎的无赖状。

一上火车,下铺坐着一位母亲和儿子。那个儿子带着深色的眼镜和十几岁男孩子特有的尴尬。母亲用天津人的热情,把床板拍得砰砰响,招呼我们坐在她身边。盛情难却,我们屁股落在床沿儿上跟她攀谈起来。原来,是儿子考上了上海的大学,母亲送儿子去上海报到。没问题听得惊异,这么远送孩子上大学?他没听说过。我笑话他没见识。古人云:‘儿行千里母担忧。’现在交通发达了,费用也低了:‘儿行千里目奉陪’。看着宝贝儿子安顿好,觉得踏实,花钱花时间省了自己得心病,至少应该算是经济上的进步吧。

那男孩子腼腆得很,说话不能看人。见了没问题更是不敢抬头。母亲在旁边看得心切:“哎,这孩子。平时花钱上了这么多英语班,真的有了这么好的说英语的机会,他倒是怯阵了。”我把母亲的话翻译给没问题听,没问题赶紧主动跟男孩子搭话。那孩子依然低头,只答不问。但是他的英语非常流利,是我们那个年代的高中毕业生所不敢想象的。我跟那位母亲说了这个话,母亲眼睛里立刻溢满了欣喜和骄傲。那儿子则愈发紧张,胳膊腿儿都绷得紧。

我们前夜没睡好,早早上床休息。临入睡前,楼下的母亲把一个大水蜜桃塞给我,我只想快快去睡,谢过之后,就把桃放到枕头边。望望下铺对面的男孩子,依然直挺挺地坐着。两眼望着窗外,此时的紧张显然不是来自我们,也许是来自对窗外即将到来的大上海的憧憬。

我这个平日里站着都能睡着的瞌睡虫竟然在火车的按摩中早早醒来,却不能重新入睡。没问题的ipod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他也是醒着。时差还是没有倒过来。我推推他,指指手腕,他把胳膊伸过来,我拧了他腕子上的表,就着床头的小灯仔细看,原来才刚刚两点多。拉开窗帘,外面一片黑暗,隐约能够看到飞速驶去的更黑的树影。列车在身体下面有规则地响着,我却能从头到脚地感受到夜的寂静。可就是这呼呼闪过的黑夜,也让我津津有味了个把小时。终于在四点多钟又重新入梦。

不到六点,我又醒来,窗外已经不再漆黑。不时有耀眼的橘红色灯光从窗外划过,或者勾勒出一个小站,或者是一个建筑工地。工地上已经有工人在忙碌,也不知道他们是彻夜未眠还是起了个大早。

我们因为时差的缘故,早早就开始肚子咕咕叫。车厢里也开始有人走动。从车厢的尽头传出刷牙洗脸的声音。我们也爬起来,拿了牙膏牙刷排队等候。这是一个男女共用的长型洗脸池。有三个龙头。等候的人也站成三队,耐心地等着前面的人对着镜子细心梳洗。火车的晃动不会搅乱男人精心耕耘的头发,也不会让女人的眉笔跑歪了路线。

回到铺位,旁边的小桌边都坐满了吃早饭的人。下铺的母子也已经收十停当,此时正在吃这热乎乎的方便面。

我们决定到餐车吃早饭。稀饭、咸菜和狗不理包子。餐车的服务员都是水灵灵的年轻女子。刚回国两天多我们就已经患上了美女疲劳症,从航空小姐,到餐厅服务员,到商店售货员,再到列车乘务员,个个美丽,个个年轻。看多了她们,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也年轻,自己也美丽。只有在偶尔照照镜子的时候,比如说刚才的洗脸池前,才能意识到现实和岁月的残忍。只是这个由美女支撑起来的国度,偏偏要让你不断地重温这个残忍的局面,指着鼻子提醒你这个世界的残忍。

早餐还算顺口。狗不理包子的味道还是有些独特。虽然各种创新的包子铺早已经盖过了狗不理,但是就在咬上第一口的那一刻,狗不理包子就一下让我出了神。这是一种略带土气的猪肉口味,和那些精致的鲜虾、蔬菜就是不一样。从这个味道里面显然能品出童年,而新式的包子却没有。

回到铺位,火车正在慢慢停下来。听到旁边几位乘客的犹豫不决。不会吧,上海火车站就这样?窗外的舅舅已经在向我们挥手,我们拿了行李,还有那个红红的大桃子,跟着其他的乘客走出车厢,踏进大上海的天地。


上海行(二)东台路古玩市场

  和舅舅阿姨告别后,我们乘地铁去上海市中心。从人民广场车站出来,我们放弃了今天(9月7号)去上海博物馆的念头,打算另找一个更充裕的时间去看。没问题看着手中的导游手册,指点着说要去看豫园,告诉我走着去就可以。一路上,我看到了指着新天地的路标,提议不妨先去看看新天地。没问题不高兴,要改日吃午饭的时候再去。

  走着走着,没问题终于承认他迷路了,让我找个人问问。指路的人是个面色黝黑的姑娘,正忙着往饭馆里搬东西。她停下手中的活儿,说豫园还很远,应该坐出租车去。没问题不信,说再找人问。我也将信将疑,估计这指路的人是外地来打工的,道路不熟。这一次又找了一个在路边拿着扇子的老大爷。他的回答是一样的。我劝没问题再仔细看看地图。他说走错了。现在只能先去古玩市场了。大爷说,古玩市场不远,就在前面的小学校旁边。

  

  我们沿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没走几步就被周围的房子牢牢地吸引了。这里的房子上半截都是用红色的木板包起来。门窗都很老旧,红色的木板也都退色得很厉害。房子显然是年久失修,好象走路的人动静大一些就能倒下来。

  这些房子给人的印象是“满满当当”。虽然我们并没有进到里面,但是看到外面琳琅五六地挂的诸多衣物,以及门口堆放的大大小小的物件,总是觉得那里面一定是没有地方挂了、堆了,否则不会把家私都拿出来示众。既然是满,就显得很膨胀,把个包墙的红木扳也给撑得想吃饱了饭的大肚汉腰上的皮带,有的崩裂,有的松塌。

  最招人眼的是一栋街角的房子的一楼,已经给改装成了寿衣店。以前在天津的时候都是家里大人帮着忙老人去世的事情,对丧葬之礼基本没有个概念。加上学问做得多了,愈发觉得人世间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看了这家寿衣点,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人死了居然能带走那么多。既然能带走,就不能无牵挂。

  和这些木板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背后高耸入云的玻璃金刚。现代建筑的强硬和笔直给这些离了歪斜的老房子施加了无形的压力,给这个“老”字更增添了一个朽的注脚,仿佛那高楼的阴影就能让这都市村落里的村民永不见天日;也仿佛那楼宇之间飘过的风,就能让这些颤巍巍的风景在一夜间变得了无痕迹。就在这样的小街上,我们不停地拍照,让这街上的楼和路上的人在随风而去的前夜,留下一个念性。这个念性里面已经不可避免地有了高楼的衬托,即使如此也是值得。人的生死能带走那么多,老城的生死也是一样的。

  我们不知不觉到了古玩市场。没问题的书里面说古玩市场里面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假货。到这里来不应该真地探讨古玩的真实性和实际的价值,而是要用自己喜欢的价格来买几件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个古玩市场比天津的市场要齐整的多。也许是上班时间,来逛的人很少。整条街几乎就是我们两个买家。商贩们都在忙着午睡和下棋,并没有人吆喝我们看货。

  

  我们就很从容地走着、看着,碰碰这、摸摸那。可惜我们没有购买古玩的习惯,也看不出什么好什么不好。没问题口中一个劲儿地跟我念着导游书上的真经,让我不要以为自己真的在买古玩。

  几经招呼,店主人才不情愿地从路对面的牌桌上过来。说你们要买多少?没问题说两个。店主人觉得自己站起来,白费了腿劲。两个大的花了十几块钱,没问题按照书上的程序跟店主还价。店主懒懒地一挥手,行吧。你们快给钱,我那边还打着牌。我这么会儿功夫输的牌就比这两个玩意儿的钱多。

  

  我们接着往前走。东西也越来越多。但是每件都觉得好看,每件又都觉得买回家是多馀。后来没问题一眼打上了一个竹子做的茶壶。壶把是长长的椭圆形,壶身瘪进去一块。一面是一个大大的茶字,另一面刻着一行“寒夜客来茶当酒”。壶盖儿做成一个打了结的形状,很是可爱。我们从前面一路逛过来,并没有看到这个东西。店主人把它摆在小屋的侧面,估计也不是什么招人喜欢的古董。可是没问题还就是看上了它,我也觉得它确实有特色。一问价,店主用计算器打了一个280元。我回打了一个35元。店主人说这样生意不能做了。我拉着没问题就走。店主人又举着计算器追上来,上面显示着150。没问题说他确实喜欢那个东西,急急忙忙地回答了一个70。店主人又说最后一个价80。没问题高兴地掏钱。看着店主人满脸的笑,我知道她心里的价位还是30。没问题付了钱,赶快给自己找平衡,说他喜欢这个东西,贵一点也无所谓。

  走道路的尽头,我已经两腿发直了。又跟几个紫砂壶折腾了一番,觉得头一天就买这么多东西不方便,索性没买。小贩追着我们让报价,我也没有精神回答他们,低着头逃出了他们的视线。就在要离开的一瞬间,我们看上了一个店家正在使用的紫砂壶。那个壶和别人的壶不一样,也是瘪进去一块。没问题双腿拔不动。非要问问那个壶的价钱。可惜店家也不在,只剩了那把壶静静地冒着热气。

  我已经不能多等了,闹着要找地方坐下来。没问题拿着他手中的书,看了又看,说我领你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说着我们就抻了抻懒筋,离开了古玩市场。

  

上海行(三) 花鸟虫鱼市场

  正在我腰酸背痛,苦着脸威胁即使是麦当劳也要进的当儿,没问题变戏法儿一样地引着我进了又一个市场。进去没走几步,我就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好玩儿的去处。这个市场是有顶棚的,货架上不是萝卜白菜和大肉,而是一笸箩一笸箩的肉虫子,一罐一罐的蛐蛐儿,一缸一缸的金鱼和一笼子一笼子的小鸟儿。

  

  养蛐蛐儿的营生居然也有了分工,有人卖罐子,有人卖斗蛐蛐儿的耳挖勺儿,有人负责把白色的米粒儿送进蛐蛐儿的口中,有人挑拨着蛐蛐儿们做体操。罐子里的蛐蛐儿们个个油黑发亮。没问题看得出神,把相机掏出来就要照,我慌忙示意不要照相,把蛐蛐儿吓跑了可就坏了人家的生意。卖蛐蛐儿的人居然能听得懂我的英语,忙跟我们说:照吧,照吧,跑不了。说着还从罐子里掏出一只蛐蛐儿来放在手心里,拿了耳挖勺儿逗着小东西玩儿。照了几张之后,那斗蛐蛐儿的人也耐不住没问题的照相机的诱惑,问你能不能给我也照一张?我们这才注意到养蛐蛐儿的人确实长了一张很上相的脸。他皮肤有些黑,脸上印满了风吹雨打的痕迹,笑起来横竖都是纹路。和大上海路面上流行的白皙、娇嫩的皮肤很是不一样。听他说话的口音是安徽人。他对着镜头一笑,很是自然。身上没有城里坐久了办公椅的人所特有的僵硬,也没有官场上外表矜持、内里惶恐的木讷表情。他就是开口一笑,从里到外的放松。好像手里的蛐蛐儿也得了他掌心里的感应,跟着笑起来。

  

  这时旁边的小贩也有人看得心理痒,但不好意思说。其中一个人从罐子里拿出两只蛐蛐儿放在手上让它们斗。我们的视线自然给吸引过去,也给他的蛐蛐儿,也给他本人照了像。一时间,卖蛐蛐儿的角落里多了生气,各个摊主纷纷上演功夫片,向我们展示他们的家当。我也忘了腿脚的疼痛,两眼跟着卖蛐蛐儿的手,口张的老大,估计先是看傻了,然后就傻乐了吧。

  蛐蛐儿看完了,我们又走过一个卖金鱼的摊位。那金鱼好大啊!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写过学校对过农贸市场里卖的金鱼。和这里的金鱼相比,我儿时记忆里的金鱼立时缩小到了米粒儿大。只见这里的金鱼各个脑袋上涨了一串串的葡萄,鲜红鲜红的,真称得上是滴血葡萄。它们肥硕的身躯在水中若游若漂,不时地面向鱼缸外面的我们,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一开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没问题看得着迷,举起相机要给金鱼照个正面特写。可是每到他把镜头对准了一条金鱼,那鱼儿就一撇嘴,转身游走了。就这样,没问题试了几次,没有一条鱼给面子。

  

  我等得不耐烦,往旁边的摊位转转,各家的鱼都有各家的特色。有红有黑,有大有小。小的也比我记忆中的米粒大。估计现在生活好了,鱼的饮食结构得到了改善,也都身强体壮起来。那长了葡萄瘤的金鱼,大概就是暴饮暴食所致。我看了一圈回来,没问题还在那里跟胖鱼们逗闷子。只见他半蹲着身子,一条腿弓着,举着照相机对着一条鱼从鱼缸的一头瞄到另一头。可那鱼好像就是一个劲儿地涮他玩儿,一到关键时刻就扬长而去。看他这么勤勤恳恳,我后悔自己没带相机,否则这个镜头拍下来,准能得个创意奖。那个摊主是个矮个子的女子,也不过来干预,只在一边嗤嗤地笑,大概她还没见过这么表达痴情的金鱼爱好者。我过去拍拍没问题的肩膀,说你就别跟金鱼过不去了,这边有的是蛐蛐儿等着你照像呢。没问题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滑稽相,嘿嘿笑了一声,埋头藏起让金鱼映红的脸,跟着我往外走。

  

  我们又走过一堆一堆的摊位,看了一筐一筐的活物。最后出来时,门口一位养鸟人的笼子边上,竟然放了两个小玻璃缸,里面爬着指甲盖儿大小的螃蟹和乌龟。没问题觉得中国人真有本事,什么东西,信手拈来就是生意。我说,你还没有看到问题的另一面,中国人会玩儿啊。有哪个国家的人能把这么简单的宠物,办成这么大的市场?于是我给他讲了中国以前一个国王为了斗蟋蟀玩物丧志,把自己的王宫都给掀翻了的故事。没问题觉得有趣。想象查尔斯王子的老情人卡米拉,凭着对赛马和养狗的共同语言,就把个倾城美女戴安娜顶得人仰马翻,如果查尔斯喜欢上了斗蛐蛐儿...嘿嘿。

上海行(四)城隍庙、豫园

  从花鸟虫鱼市场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中,没问题说我们现在就去豫园吧。我问,还远吗?没问题说,不远啦,要从一片老城区穿过去。我刚才看了那么多“珍禽异兽”,好像此时的腿脚也放松了,加上过老城的路线,让我觉得不会单调。于是我从上到下地打理好精神头儿,跟着没问题前进了。

  一路上经过的房子和前面看到的差不多,但是看得多了,对房子的新奇和震撼少了很多。反而更加注意起周围的走动的人和事来。老城里也有人把衣服挂在窗外,但是挂的方法较少有那种几米长的竹竿穿过街道的,而是就着房屋的门窗,栏杆和屋顶的错落结构随意搭晾的比较多。

  

  秋傻子的季节刚刚过,上海的空气里依然浸着暖湿,但是却不很闷。老城的街道上大白天搬着躺椅坐在大街上的人不少。这躺椅在老城人的生活中扮演着非常特别的角色。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和小孩,实际上是拿把躺椅当自己的街头阵地。闲荡一会儿,就会回来坐着歇歇脚;或者拿着书报看,把家里的活计搬出来就着躺椅做;也有人所幸悠然而眠,不管世间噪杂。躺椅顾名思义是躺着用的,它的造型实际上不太适合直立而坐。所以在躺椅上的人,多数是以带有曲线的身姿和我们的视线相遇的。他们或弓背或曲腰,带着外面世界少见的悠闲和从容。我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在北方只有夏日酷暑的夜晚才有这样的景象,不过就是这也只是存在于空调还没进入千家万户之前。

  

  

  老城里几乎没有汽车经过,外面宽阔的大街上的速度和噪音仿佛与这里无关。在老城里,你听到的不是愤怒的喇叭和轰然而过的车轮,而是人语声、丁丁光光的搬东西声、趿拉的走步声……。这些声音和大街上的声音相比是零散的、难以预期的,但是却能细细地钻进人的耳朵里面去。

  七拐八拐,面前的道路变得宽阔起来。虽然同是老式的建筑,楼上的木板和屋顶都变得干净整齐起来。看着闪亮的油漆,确实能让人感到老上海当年的辉煌。这边街道上的生活也和刚才走过的地段大不一样。一楼基本上都改成了店铺,里面多是出售各色纪念品和土特产。我们觉得自己大概离豫园不远了。

  

  就是这样一条街,却好像没有尽头。我们边走边问,所有的人都是伸手指指前方。可就这么走了十来分钟,居然还没有豫园的影子。按照我们的感觉,走道路的尽头就会碰上一个巨大的牌楼,上书辉煌烫金大字:“豫园—某某领导人题字”。可是这两边的红楼似乎无限延伸,竟然一眼望不到头。我们两个已经是精疲力尽,我的腿又开始疼了,而且这次竟是生疼,脚下的拖鞋也几乎不再跟脚,而是横竖左右地晃荡着。此时此刻最恨不得的就是把鞋子甩到一边,光脚走路。但是想到自己身处文明之地,还是自觉做个文明人吧。

  没问题说,看来这周围可以坐下吃东西的地方不多,要不我们所幸再往前走几步,到了豫园,里面有一个很有名的茶馆。我又给打了强心针,拔起腿来接着走。

  走到一处,我一回头,看见路左手边有一个凹进去的地方,上书城隍庙。嗯?我问没问题,城隍庙跟豫园很近吗?没问题又掏出书来看,没错。这也是个很有名的去处啊。我们不妨先进这里边吧。到了里面,竟然别有洞天。这里的建筑更加古朴,更加错落。以前还只是在书上看到,见了真格的,仍然觉得有味道。

  

  以前在天津就总听说城隍庙的小吃有名。正对着大街的入口处有一家快餐店。里面有各种简单的饭食。我们实在饥渴,就扑进去找食吃,要了小笼包和面汤,匆匆下肚,这才有了精神想别的。可是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后悔进了这家馆子。饭并不好吃,而且餐具看着就不干净。可是已经都吃下了肚,我们也无心多加考证,一心想去喝茶了。

  一出门,没问题就告诉我一个坏消息,我们来得太晚了,豫园恐怕已经关门了。我们说着钻进了窄窄的小街道。小街是我喜欢的去处。主要是能站在路中间,看了左就能看右,不用多费腿脚。两边的店铺都还开着张,里面人很多。买城隍庙小吃的人好像是在抢购。我们也冲进去,抓了几包豆子就出来。豆子给天津的老妈带回去。后来回伦敦打电话回家,老妈说那豆子着实难吃,基本上都给土神爷上供了。我说,那也好吧。到了城隍庙买了东西还能想着让它们回归神明,也说明我们的虔诚了吧。

  我们绕来绕去,碰上了排大队等着买馒头的人。我心里好生奇怪。后来才知道,那馒头铺子里也卖包子。可惜,由于我的无知,错过了有名的南翔包子。

  顺着南翔再往前走,就到了一个有湖有桥的地方。湖水给抽干了,里面堆着大袋大袋的水泥。水泥池子中间一座孤零零的楼,上面飘着“茶”的幌子。恐怕这就是那有名的茶馆儿了。可是没有水怎么能喝茶呢?不出我所料,茶馆也关张装修了。我们就坐在石桥栏杆上休息。没问题买来了矿泉水,我们举瓶望淡月,无影对双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丁丁当当的装修声中,享受白开水的纯净。

  天色将晚,我们就要掸掉白日里一身的烟尘,晃荡着进入夜上海的风骚。有些期盼,有些惴惴不安。

  

上海行(五)外滩之夜

  从城隍庙出来,我们还是拿腿量。一路上看到什么已经基本上记不得了,只记得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远方金茂大厦的顶部,朝着那个方向一个劲儿地走。金茂是上海的标志,一个上海来的学者如是说。眼下我们也把它当作目标,金茂的方向就是我们的方向。至于这个方向会不会有通畅的路,我们根本顾不上,疲劳过后,速度第一。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高速路、高楼、高架桥,凡是能想象得到的、高的一切都集中在一个路口。快车道上的车快跑着,快餐厅里的人快吃着,快到外滩的我们更快地走着。

  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了。没到外滩就看到两条黑鱼风筝在上空飞。也许是光线比较弱,你看不到牵动它们的线。它们飞得似乎很高,看上去也是自由的。它们时而几乎碰上路边的电线,又有惊无险地翻腾着。只有路上的看客为它们捏了一把汗,玩儿的就是心跳,这话用在这两只风筝上不假。

  

  到了外滩,我们首先找到一个游艇售票处,说是有6:30的船。说话间已经六点多,天还有些发亮。担心天不够黑感受不到灯火通明的景象,我们决定买后面的船票,1个小时的时间怕不够,再多打出一个小时来,坐8:30的船。

  拿了票,我们就开始逛外滩。我以前来过外滩。这一次明显觉得没有原来那么宽。估计是岸上的小贩聚集得太多,而且江边停泊的船也把沿岸的视线挡去了很多。在外滩上走着,两边的灯开始亮得多起来。红蓝色调为主,缤纷闪亮。

  

  走了不到二十分钟,没问题冲着对岸的东方明珠随意地按了几下快门,就叫我在了望处停下给我拍一张。这可是不多见的情况。他不喜欢给人拍留念照,恐怕觉得实在没有可照的了。眼看着那艘六点半的船出航了。没问题哎了一声,早知买这张船票了。

  

  我们往前走得懒。路上不时有小贩让我们来买这买那。我也愈发觉得无聊。抬头看看对岸的灯火,亮晶晶,晃眼;看看高楼上的广告,乱糟糟,烦心。正好路边有长凳,我们坐下来休息。我拿没问题的腿当枕,竟然睡得很香。

  一会儿没问题推我,提议还是去赶7:30的船吧。我睁双眼表示赞同,起身跟他向码头跑去。等我们赶到,检票人也撕了票儿,那船竟然在我们登上之前离了岸。我才睡得迷糊,这会上船心切,想要往船上蹦,没问题一把拉住我:船开了你还冲什么?

  

  检票人看我们两个看得有乐子,提醒我们去换一张票。又到了刚才的售票处,售票人说7:40还有一班,这里有车可以送你们去。我们连滚带爬地上了车,给迅速送到另一个登船地点,挤到大队的游客后面等着船靠岸。这时候我注意到,来坐船的人里面好像没有什么上海人。排在我们前面的一队人聊得正欢,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他们中有的是来上海打工的。有的是来上海出差的,专程来看看外滩。这些人都有导游领着,买了套票,等坐了船就去看隧道。

  

  船终于停稳了,我们登船时楼上已经坐满了人。我就在楼下找地方坐下来。一开船,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没问题和很多游客都从楼上下来。他说上面也没有什么意思,照了几张灯景,然后就是照别人怎么互相照相。听其他的游人也有大声说不过瘾的,可还是不甘心,抱怨不是周末,否则灯很多,会像童话世界。

  看看窗外,已经够童话的了。再多的灯,我的眼睛就更睁不开了。幸好这船上的座椅还算软和,让我疲劳的双腿有个把小时的缓冲。此时此地,我就觉得自己的腿脚、眼神、牙口还有精气神儿奏是怎么也不能受用这个有名的外滩。我对外滩的总结是:外滩,外滩,糊弄外地人的广告“滩儿”。问题多老矣,饭尚能吃,霓虹灯却不能看,看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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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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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2 06:46: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海行(六)广场演出

  离开外滩的时候,我们只想着跳上地铁逃回家,但是到最近的地铁站也有一段路。没问题建议先吃东西,既然都到了南京路边上,不妨就把车开到一家茶叶店附近,顺便看看有没有好茶。

  茶叶店在浙江路。开到店门口时,已经关门熄灯。我说,这家店是国营的吧。没问题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说,你看看这南京路附近,除了这家茶叶店,有现在关门的吗?国营商店就是这点好,贫贱不能移,到点就关门。不过,转念一想,这年月哪里还有国营店?也许是人家老字号,倚老卖老,就像伦敦Neal’s Yard 的面包房,只开到下午三点,任凭队伍排到五里以外。这大概也是一种炒作。让你一次进不了门,下次非要来不可。不过这种炒作显然是不成功,那家面包房终于在今年关了张。

  

  茶叶店看不成,饭还是要吃。我们拐弯进了最近的一家商场,进门就问,有吃东西的地方吗?在店员的指示下冲到顶层一看,这是一家日本料理馆。进门是面馆,里面卖套餐。玻璃柜里面摆着各种塑料模型,逼真得让饥肠辘辘的我们恨不能端起来就吃。好吧,就吃面吧,还省得另喝汤。

  可能是时间太晚,饭馆里没有几个顾客。窗外正是南京路。对面楼上也给巨大的霓虹灯罩住。这个霓虹灯显示的倒不是广告,而是一支巨大的温度计,电子指示指在 28.5度的位置。下面还有滚动的字条告诉今天的最高温和明天的最低温。没问题说:咦,今天的最高温和明天的最低温之间有什么关系?再看一遍,没错。我说,也许一天的温度中哪个更吸引眼球就报那个吧。

  面来了,热乎乎的酱油汤顺着食道慢慢往下送。先是肚子里变得暖烘烘的,然后是腰、腿,最后连脚丫也觉出血管的膨胀了。哎,明天要是还这么走路,一定要弄一双舒服的鞋子。

  一出饭馆,门口的广场聚集了上千人。扩音器里放出N维立体音响,听得到莺歌燕舞和煽情的话语。大屏幕上也是绚丽夺目。不过人很多,我们只能从人群的背后听声音,从打到空中的光影感受热闹的气氛。听主持人的报告,这应该是河南电视台的现场演出,好像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多的人从四面聚拢来。

  

  背景高楼上的霓虹灯在不断变换,在夜色里默默地审视着舞台上欢蹦乱跳的人们。开场还是熟悉的威风锣鼓。主持人的台词里依然是多年前的常用术语:“中华大地”、“四海神州”、“父老乡亲”、“感激”、“温暖”、“倾情”、“赞美”….“啊”!

  广场上的人或站或坐。能形成平面的高处都站满了人,就连小树上都蹲着好几位。为了看到演出,人们在黑暗中相互扶搀着。在方寸间摇摇晃晃地维持着平衡。有了这些寻求快乐的人,广场上的人气给扇得正旺。所有的人都盯着前面的演出,缺少了白日里相互打量、比较和判断的精力。如此,在灯火摇曳的夜晚,这广场和演出给奔波的人尽力地提供着身心的小憩。至于他们是否真的憩了,倒不是遛断腿儿的游人所能随意评说的。

  

  广场中有若干雕塑。有的人把雕塑当作倚靠的支柱,也有人所幸骑到雕塑上面。但是正在我们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拍拍坐在雕塑上的人的肩膀:“请你不要坐在雕塑上。”坐着的人竟然也无反抗,乖乖地爬下来,走到一边去。我在一旁看得吃惊,觉得这可真是神奇。谁说中国人的社会公德意识没救了来着?眼前这两个人的行动不就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只要是坚持,这个社会的一定之规还是能够树立起来的。如果一个社会的管理者和教育者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公德以外,那怎么能期望老百姓出门就守规矩呢?如果有人犯了规,大家却像我们一样视而不见,那么犯规的人又怎么能有负罪感呢?李敖那个嘎小老头子说得贴切:规矩不是假的,关键是要把它当真。

  

  看了几分钟的热闹,我们走进了旁边一家超市,抓了一双球鞋就出来。我当街换上了新鞋,就着盛唐曲调,不无臭美地摆了一个飞天的动作。我们结束了在上海第一天的活动,打道回府。我这里并不想说是“终于”。

上海行 (七)东方新天地

第二天(9月8日)我们起了一个大早。才不到7点钟,莘庄地铁站门口已经活跃得很了。出租车不时地把进城的人从附近的高尚住宅区载到地铁站。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清洁工已经在来回地打扫。清早的上海雾气还没有完全退去,和清洁工扫帚下面微微扬起的灰尘搅合在一起,仿佛在不情愿地揭开这个妖娆了一夜的都市面纱。

地铁入口处有一沧桑老者,眼前放着一个木盒子,专注地吹着萧。他的衣着褴褛,但那萧声尚且诱人,催我们放慢了紧赶的步伐。没问题看得出神,慢慢举起相机要拍照。老者抬头看到,拍着盒子示意他出钱。没问题跟我说就是要拍了照然后就给他一些钱。我说,最好还是先给钱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在众目睽睽下过了马路,把钱放到老者的盒子里。老者继续吹箫,没问题幽幽地回到我身边,又要举起相机,老者慌忙摆手。没问题只得作罢。此时一个清洁工从我们面前扫过,口中低声念叨:不想丢中国人的脸啊。我听得皱了眉,但也不想做答。没问题追问我他说什么,我说他上了照片会给中国人丢脸。没问题不能理解:凭自己的劳动赚钱怎么是丢脸,那扫地的岂不更丢脸啊?我说,那老人不会这么想,这么大岁数了,还要靠卖艺为生,跟要饭也差不多。但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在这里干这个。他的面子上过不去啊。没问题还想争辩。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他不这么认为,旁边的人也不这么认为。我正说着,电梯底部另一个老者挡住了去路,求我们给钱。没问题把口袋里剩下的几个硬币给了他。老者拱手致谢。我们都没有说话,看着老人肮脏的衣着和苦涩的笑容,我心里有些怏怏的。

进了地铁站,排队买票的人很多。加快的节奏让我很快忘却了刚才的别扭。没问题一路都在看地图。到了黄陂南路,我们跳下车,直奔向往已久的新天地。不少年前我来过新天地,当时是蜻蜓点水地看,而且有的地方还在建设,只有狭窄的里弄和悬挂的街灯在我脑海里留下了一些印象。

这几年在伦敦,新天地的名字在耳边时有响起。见了上海人和上海人写的文章,都是把新天地当作老城改造的典范来宣传。人们首先会想起新天地的中西结合和它所获得的大大小小的奖项。英国这几年去过上海的人不少。我发现他们都去过新天地。索性每次听人提上海,就问去了新天地没有。每次问起来,都是会碰到骨碌碌转的眼球,紧绷的双唇背后藏着一句:“怎么说呢?”。渐渐地发现,伦敦人对新天地的看法很不一样。有的人跟上一句:“噢,那个酒吧区啊。晚上的不错去处。我们到了上海,晚上还能干什么?”有人回答说:“有意思。”再追问什么有意思,似乎也得不到更多的回答。一位朋友的回答出人意料:“就是那个白天空荡荡,晚上让几个破老外灌猫尿的地方?”他接下去大谈特谈怎么后悔选择了那里的宾馆,套间大得够三十个人住。为什么就不能把这块地方原汁原味地改造?让这片现在让外国人自我感觉良好的中国房子造福于中国老百姓?听着他的一席话,我脑袋上的一根触角动了动。但我不希望过多地受他的成见影响,我要再次去看看新天地,让它亲自给我讲讲它的经历。

拐了几个弯就到了新天地。第一眼就看见了被人誉为“专卖刷锅水”的星巴克。很大的一片桌椅都摆在街上。这么早已经有几个人在喝咖啡了。一眼望去,没有几个中国人。没问题说应该到后面的小巷子里面看。我们随便找了个路口钻进去。石库门的建筑当然要看那石库门。门都经过改装,色彩暗淡。上面的石头雕塑和石头门框肯定是原装的, 看着确实经历了时间的磨砺。可是这个弄堂看上去干净而且似乎是崭新的。窄窄的弄堂里面阳光留下深深的阴影。这让我想起了朝阳下的佛罗伦萨。不过意大利的街道显然没有这么衡平竖直,门窗也没有这么油光锃亮。是早晨,新天地里面似乎就是我们两个游人。商店都已经开了门,我们只选择了Shanghai Tang和逸飞看了看。

去Shanghai Tang是因为我结婚的时候买了这里的一件鲜红色的旗袍当礼服。虽然那本身不过是中不中洋不洋的设计,但是远在他乡,中国元素也只能如此吧。现在在新天地又看到了这家商店,觉得亲切又好奇。就像所有旅行者一样,到了世界各地,都是找寻跨国的连锁店,不是为了买东西,就是要看看里面的设计是不是和其他地方的一样,看看价格是否同等。在这里,Shanghai Tang的装饰风格、货品和价格和伦敦差不太多。当然,在上海的商店里,价格的标签上多了至少一个零。逸飞的名字跟那个有名的画家连在一起。商店里陈设的多为家居小摆设,转了两圈儿,并没有碰到愿意拿在手中欣赏的物件,所以自然也没有购买的欲望。

接下来就是新天地博物馆。这里面展示的二、三十年代老房子的内部确实很好看。房子里面的木结构和摆设显得很精致。根据新天地网站上讲,当时上海百分之七十的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我觉得这个数字或许有待推敲。显然从房屋大小和摆设上看,当年住在这里的人经济上不会太拮据。这样大比例的中产阶层难道在当时的上海确实存在?除非很多人都把房屋分租给别人,从而造成拥挤的住房,我很难想象百分之七十的人在当时能过上这样豪华的生活。岂不是……?……!

这个展览馆里还有一个展室专门介绍当年上海人的生活。从家里的男女主人到男女孩子一一描述他们典型的一天。其中说到男主人下了班到外面去跳舞,女主人则支上麻将桌打牌。这让我想起了我那风流倜傥的外公。听外婆讲,当年他住在上海时,因为相貌英俊,弄堂里的太太门都喜欢跟他一起去跳舞。外婆身材较为矮小,不愿意到舞厅去,确实是酷爱打麻将。这次旅行后回到天津,我问老妈小的时候是不是住的石库门?老妈说她实在记不清楚了。不过她把外公全家战时在四川的照片和后来到上海的几张照片拿出来。没问题最惊异外公的变化:发型从根根直立并略向后倒的麦田,变成了乌黑油亮平躺着的三接头;衣服从面塌塌的中式,变成了笔挺的西装。看来上海当时真是能改造人的地方。没问题发现小饼竟然和外公长得很像,却是说:外公的现代的翻版小饼,显然缺少四十年代上海外公的派头。

从博物馆出来,已经接近午饭时间。我们进了一家叫Simply Thai的泰国餐馆。餐馆墙上像伦敦的泰国餐馆一样,用石像作装饰。午饭时人很多。多是穿着西装和把西装落在办公室里的外国人。就是中国人模样的面孔,也都在讲英语,也有可能是其他亚洲国家的人。菜单上的种类不少,我们一人叫了一个菜,一杯饮料和一个小菜,花了快20镑。和伦敦同等餐馆的价格水平差不多。这家餐馆的饭菜做得很一般,充其量是家常菜的水平。看到午餐时门庭若市的样子,这里显然成了周围办公楼里外籍雇员的食堂。

饭吃完了,我们准备上路。路过一大会址,和泰国餐馆相比,门庭冷落。我印象中以前来的时候,一大会址的门还是开在朝向新天地的方向,或者当时至少有一个这个方向的后门。估计新天地的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得让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不愿见了。我想起小时候看电视的时候,奶奶在看到太新潮的镜头,比如说芭蕾舞时,她就转过身去不看。时间紧迫,我们不打算进去参观了,没问题很喜欢外面一块牌子上的英文字:… patriotic promotion(对应的中文写着:爱国主义教育)…我暗自想,这英语真是笨,它怎么就是表达不出“爱国主义教育”这个词汇的灵魂呢?

你问我对新天地的印象到底怎么样,我想我现在也会绷了嘴唇:怎么说呢?还是问几个问题吧:一百年以后它会怎么样?人们会不会像我们现在怀念当年的石库门一样怀念它?

上海行 (八)法国区

  

  从新天地出来向西走,就是上海的“法国区” (French Concession),又称旧上海的法租界。我们穿过复兴公园。中午沉沉的日头下,每张长椅上都有休息的人。公园里很安静,和外面大街上的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所有的植物也都在午睡。

  拐角的一个凉亭下,聚集了一群老者打牌。他们神情专注,并没有大街上打牌的人常见的支嘴和争论声。凉亭长得像个草帽,刚好把每个人都罩在下面。再一转身,就碰上了露天健身区。这些健身设施很简单,老人孩子高兴了在此抻抻筋,压压腿。这些设施是我对中国城市最欣赏的地方之一。在这些免费的街头设施前,人无贵贱,谁都可以使用,谁都可以健身。有它们的存在,城市风景多了人味儿,少了铜板气。

  

  没问题说不远处应该是一家俄式教堂。屋顶很有特色,据说文革时里面还挂了领袖像。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它,掩藏在酒吧和饭馆的招牌下。从侧门进入,里面一个打瞌睡的服务生板了脸说不开门不让进。没问题让我问问能不能只看看建筑。不等我说话,服务生用磕磕绊绊的英语回答:“不开门不让参观”。看来这家饭馆肯定受了很多游客的骚扰,早就知道怎么对付我们。

  沿着思南路往前走,两边的梧桐树确实让人心旷神怡,把整个街道点缀得光影交织。没有风,树叶也就不发出一点声响。加上没有什么汽车通过,整条街也笼罩在午睡的气氛里。我们悠哉游哉地走着、看着。这里“公馆”很多,名人故居也不少。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的“patriotic promotion”的牌子,高高院墙里面的宅子肯定很大。不仅仅是建筑,当年来这里的人一定也受了法国人和法国文化的影响,否则不会有那么多的革命气质。

  


  这条街上聚集了各式各样的建筑。走在大街上,看到各种细节所勾勒出的风格各异的建筑确实是一种艺术上的享受。但是仔细区分这些建筑的国籍显然是画蛇添足。记得去年在天津带人逛老租界。导游把租界的住房籍贯一一考证,什么意大利风格、法国风格、英国风格,竟然搞得一班欧洲专业建筑师和规划师一头雾水:怎么我连自己国家的风格都认不出来?经过一番争论后,大家认同当时的欧洲建筑师和现代建筑师并无两样。他们到了中国更多的是寻求对自我和前人的突破,而不是致力于传播他们祖国的“patriotic promotion”。公正地讲,他们热衷于西方文化的传播,但是这个西方的界定是充满个性的。中国这样的“外国”对于欧洲的建筑师来说,提供了一个没有传统束缚的思想和艺术实践的试验场所。所以,我们看到的租界地的房子,往往是多国风格兼收并蓄,是文化融合的体现。如果严格而且简单地以民族国家来划定,反而会抹杀了艺术家们的独立创造。

  

上海行(九):艺术家的天地

  法国区的附近有艺术家的画廊一条街,据说和巴黎画廊区的风格有点像。

  从梧桐遮盖的大道往左手一拐,正好看到路边两个农民工模样的人,一个蹲在地上无聊地四处张望,另一个则是躺在麻袋上打瞌睡。摆在他们面前的,竟是我儿时记忆的中磨刀人的家当!我忙跟没问题兴奋地说,我那篇《磨刀人和他的搌布》中的磨刀石和架子,就是这个东西。看了一会儿,没问题说,我能给它照张像吗?蹲着的人没了主意,躺着得人睁开眼问什么事。没问题说,我就给这磨刀的架子照张像。那个人来了劲头,说照是可以,可是你得给我一张照片。我说,这个相机不能出照片,但是照完了能让你看一眼。他低了头,手拍了拍脚,那不行,不让照。我们只好接着走路。大概走出20 多米,听到后面有人招呼,回头一看还是那两个农民,正冲着我们笑呢。估计他们又改了主意。可是我们还要赶路,就朝他们摆了摆手告别走人了。

  

  还没到艺术家一条街的进口,附近已经开始有各种各样的画廊,里面摆着很不错的国画。开口问价都是上万块钱一张。店主人向我们保证,都是名家作品,绝无假货。没问题朝着对面墙上一指,我看到国画中间还夹杂陈列着明显不入流的油画和工艺画。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这个经纪人见多识广,拿名家不当回事,就是审美能力太差,好赖不分,反正是让人觉得难以相信。

  见到了“坊子田”三个字,才知道真的到了艺术街。我怀疑这三个字应该从右往左念,但是仔细看下面的一行小字,又是“泰康路210弄”,从左往右写的,所以大概还应该是“坊子田”吧。或者上面是从右往左,下面是从左往右,反映了上海文化的中西合璧风格。

  

  “坊子田”下面一家拐角的商店墙上两块牌子:一块是“1936年天然味精厂”;另一块是“原上海人民针厂车间旧址1960”。这倒是吸引着我们看看里面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一推门是一个身披挂满白色蝴蝶别针的红斗篷的模特像。这个也吸引人,我们进到里面。原来是个卖陶艺的商店。没问题看着架子上摆设的打了补丁的杯子,瘪了肚子的小罐儿顿时心生爱意。我跟店员攀谈,她竟不会讲汉语,看样子应该是东南亚的人。不过她人满平和,任由我们在店里看来看去。

  我们决定先去看别的商店,然后再回来。这条小街上的房子红色调为主,人很少,好像生意并不很景气。店铺里不都是艺术品,也有几家时装店。价格不菲,但是我觉得不太符合艺术街的氛围。转念一想,这年头时装也应该可以当艺术品出售了吧。意大利时装不也进了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展览?时装跟艺术品放在一起卖,好像也无可厚非。不过我还是传统一些吧。艺术品放在家里,关上门自己欣赏,我是观众;时装穿在身上,出门让人看,我是展品。问题多还是喜欢提问题,不喜欢招人看。

  
  小街里面有一个小广场,里面有家咖啡店。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有两个外国人也来这里喝咖啡。他们讲英语,周围人很少,他们说话的声音我们听得真切。谈话的内容是工作签证快到期了,如何办续签,好留在上海。嘿嘿,这不是和中国留学生在国外咖啡馆谈话的内容差不多吗?

  喝了咖啡觉得肚子不舒服,需要马上去厕所。厕所在对面一幢大楼的二楼。大楼正在外装修,进口处十分零乱。一楼前厅挂满了陈逸飞和女模特们的照片。二楼厕所正对着一楼前厅。门敞着,蹲坑,有味儿,但还干净。好不容易结束战斗,发现忘了找没问题要手纸。环顾四周,也没有手纸!看来我问题多要在这大上海的艺术天地里彻头彻尾地栽上一回了。慌乱之中发现书包侧面有大约三年前没用完的一包面巾纸,里面恰好有最后一张还没用……大热天出了一身冷汗,有惊无险。

  后来进了一家小店,里面门口处摆着的几个泥娃娃牢牢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娃娃捏得线条很粗但表情和服饰皆逼真,颜色是棕红和灰色。人物肯定都是农民和农家娃。问题多和没问题把他们拿起来,又放下,又拿起来,又放下。爱不释手。旁边摆着一本画册。里面都是这个艺术家的照片。艺术家叫于庆成,竟然是天津人。画册上有他在天津的工作室的电话。我说,那不如回天津直接去工作室看。后来在天津打了电话,果然有人接,说画室在蓟县。可惜我们只有半天时间,不可能来回,只好作罢。回来上网一查,果然于庆成名气很大。只能下一次啦,这让我对天津又多了一个念性。

  

  又回到陶艺店,没问题挑了又挑,买了几只杯子罐子。付帐时,店员说如果我们有兴趣,还可以到楼上工作室参观。上楼去,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英语讲得流利。跟我们介绍工作室的情况,并让我们知道了外面摆着的那个陶制的绿色的计算机就是他的作品。果然,他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台紫色的,键盘断成两截,恐怕是烧得不成功。我倒是觉得那断了的更有特色。小伙子的身后是一个很大的陶制领袖像。他说,老板娘就喜欢伟大领袖像,所以他亲手塑了一个让她摆着看。领袖像还没有上釉,是肉色。

  回来在网站上看到《南方周末》登的一篇王寅写的“艺术家仓库的命运”,讲的是泰康路艺术家一条街的兴旺和火爆。文章注明2002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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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3 06: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海行(十一) 茶叶店和大剧场

  从犹太人聚居区出来,已经天光黯淡。我们和舅舅、阿姨约好晚上10点半在上海大剧院门口见面。他们今晚要看越剧《红楼梦》。这是这个季节的最后一场,我们赶了个尾巴,本来打算一起买票看戏的,还庆幸了十几分钟。但是思前想后,越剧虽然跟唱歌差不多,没问题一个字也看不懂,就是再好看的服装道具,也只是新鲜一会儿,不如索性放弃。我们约好剧散场的时候在大剧院门口等他们带我们一起回家。

  还有几个小时,再去浙江茶叶店。这一次茶店没关门。进去一看果然像国营商店。四壁架子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茶叶罐、袋、礼品盒,一眼望去又像中药铺。茶店里有三位售货员—这个词儿好像很久不用了,但是看到他们的装束:白大褂—和表情:庄严肃穆—我差点直呼:同志!

  

  这里的茶叶品种真是多,柜台里面摆着的茶就有上百种;绿茶、发酵的、半发酵的;花茶、砖茶......我们看得头晕。找一位女店员来问,她也不过是指着柜台里面的标签,告诉我们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再问为什么价格差别那么大,基本上是产地有名有姓的就好,比如西湖龙井就比一般的龙井好。拿出茶叶来闻,绿茶味道清香。但是,我们的鼻子不足以判断最贵的和中档的茶叶。看了一会儿,我终于找出规律,绿茶无论品种,颜色依价格由深到浅越来越贵。也就是说,判断绿茶质量高低,牌子当然重要,但是颜色应该是鲜绿,越深就越陈,或者质量越差。可是铁观音之类的茶,我就不能找出判断的依据了。既然绿茶确实是按规律排列,其他的茶应该也是好的就贵、差的就便宜。我告诉没问题我的结论。他说搞学术的人就是这个毛病,喜欢把人之常情当自己的发现。这几天我们在其他的几个地方也都看到了茶叶店,价格差不多,但是显然这里的品种最多。

  

  我一抬头,看到柜台上放着一块铜匾:信得过商店,顿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另外再看看那位女店员,已经不再陪我们观看,自顾走到柜台的另一边;另一位年老的男店员,正两手支着柜台边儿,横眉冷对地望着外面黑乎乎的浙江路。嗯,店员不积极推销,不讨好顾客,反倒给了我们更大的信心。这里的茶叶肯定有名,不用求人买。我们每一类挑选了一种高档的和一种中档的,决定回家泡在茶壶里面再区分品质。女店员从旁边的大抽屉里面拿出一个个已经按分量和品种分号类的小纸袋,然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算盘劈里啪啦地汇总价格。嘿,这可是不少年没有见过的景象了。老商店、老字号、老派儿......凡事沾个 “老”字真的就是给人一个可靠的感觉。哪怕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也让人觉得是温......吞吞的。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穿过人民广场到达大剧院的时候,并没有碰到散戏的人群。黑暗中看到阿姨跑过来,告诉我们两个小时完不了,还至少要四十分钟。我们决定就在这里等。大剧院里面灯火通明,四周光线暗淡。前面的空地上除了我们看不到别人。不远处有一个门卫的亭子,旁边有长长的歇脚的地方。我们坐下来。门卫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时间一长,他的注意力开始转向我们。他开门出来转一趟,看我们不过无所事事,就又回到亭子里。

  天不冷,有云,所以没有星星。外面大街上汽车的声音还在继续,剧院里此时上演着生离死别的爱情戏。我们就这样坐在一个真实的、一个虚幻的;一个现世的、一个逝去的;一个钢铁的、一个凄柔的世界之间,在暗地里,把鞋脱下来,歇着。

  

  我把附近的一所高楼从上到下数了四五遍,判定是80多层。没问题说不可能,怎么会比金茂的层数还多?也许是我数的方法不对,把两层当一层数了吧。后来听舅舅说,我没数错。这座大楼比金茂正高一层,压它一头的意思。

  四十分钟一眨眼就过了,散戏时剧场里面出来成双成对的盛装男女。我们两个球鞋牛仔裤显然是错了位。阿姨一见我们就说可惜了,今天的表演有英文字幕,还有很多外国人看。没问题把她带来的剧目介绍翻开看,确实是我们这些天见过的翻译得最好的英文介绍。

上海行 (十二)阳光灿烂的周庄1

  写这篇之前思前想后来着,觉得把周庄之行放在上海行里面有些不合适。周庄又不是上海。但是我们四天的旅行,参观周庄在第三天,早上出发自上海,晚上回来在上海休息。如果说我要给周庄画个像,上海就是这个像的镜框。画是水墨的,画中是河道、小船。镜框是金刚大理石的,有些许古色的图案。

  

  我们去周庄不是因为三毛,而是没问题闹着要看“江南水乡”。这个词儿我上高中以后就没用过了,乍一听还觉得有些酸,不知道怎么一下子让我想起余秋雨,一想起他来,就觉得后牙槽里面冒凉气。不知道没问题从哪里得了真传,觉得这就是中国江南文化的象征,希望最好是去和画上画得一模一样的地方。我跟他讲中国画不会画得很精确,那他也要去。临行前问了一些朋友,多数都提到了周庄的名字,但是都说已经没有意思了,商业味儿很浓,过度开发了。阿姨告诉我们还有同里,应该比周庄游客少一些。

  我们一大早六点多到了八万人体育场买大巴票,想去了周庄再去同里。可惜,一日两地游的票只在周末才有。我们就是去周庄,也必须在下午两点半回来,后面的票已经卖完了。我们决定只买去的票,到了周庄叫出租车去同里,然后从同里自己想办法回来。

  一进周庄吓了我们一跳。是崭新的别墅区,别墅区起名“富贵楼”。白墙红瓦,在早晨耀眼的阳光下铮铮地发亮。光洁的路面,不是水泥,胜似水泥。早晨气温很高,我们没走几步就开始流汗,但是有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土,干燥才是这个江南水乡给我们的见面礼。

  

  还好,往里面走上几分钟就到了新老交界的地方。房子的颜色变成了不同深浅的灰。这个灰不是仿古建筑常用的青灰,而是把那个灰扔到水里泡,洗去浮皮的青之后留下的湿漉漉的灰。这个灰从远处看上去是柔软的,走近用手触摸,却是硬邦邦。这个灰没有都市楼宇的光泽,而是表面凹凸不平,内外交织,深浅交错。看到了这灰色,我们轻飘飘的心神才算落在了周庄。

  

  还没进周庄就有一位老者开的国画店。店是开放式的,上两级台阶就登堂入室。老人的头发极短,眉毛的厚度和头发差不多。我们不想在这里买画,但是老者中学教师站讲台模样的姿态,却引得我不得不上前问个问题。可惜老者不讲普通话,也听不太懂我的问题。只见他神情紧张起来,一边说话一边挥手。我想他可能是要哄这个讨厌的问题多走人,于是准备转身离开。这时坐在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开口说话,说他告诉你这前面的房子是大户人家,有七进。这里是第一进的入口。这显然不是我的问题的答案,但是看着老者紧急的神态,我忙表示感谢。没问题举起相机,老者得意地望了一眼背后的画,挺直身子,送过来一个开心的笑。回到伦敦一看,老者的笑容里竟然也有山水。

  

上海行(十三)阳光灿烂的周庄2

  周庄是让现代文人骚客失魂落魄的地方。跟周庄有关系的国家领导人多得数不清:周庄一个陈列室里摆放的领导人题词,包括了几乎自邓以来到胡以前的很多重要人物。周庄是参观领导人书法的集大成的地方。跟周庄有关系的名人多得数不清:吴冠中、季羡林、三毛、余秋雨、陈逸飞、张艺谋……周庄是参观他们如何为中华古老文化流泪、掏心、泼墨、渲染的地方。

  

  可是,周庄和文人及领导人的联系是有历史渊源的。

  跟周庄关系最密切的,让周庄人最得意的,还应该是明朝的巨富沈万三和太祖朱元璋。进了沈万三的宅门之后,就进了周庄。进了周庄之后,眼前就展现着沈万三,耳朵里就充斥着沈万三,口中就咀嚼着沈万三,空气中就弥漫着沈万三。附近的餐馆里的面条,是万三面;商店里卖的咸猪手,叫万三蹄膀。听说万三当年就是用这咸猪手来招待宾客,难怪万三的朋友遍天下。我走路不小心,差点让门槛给绊倒,那是沈厅的门槛,就是高。我的腿上是没给磕出个包,否则我一定会亲切地称它“万三包”。

  

  万三家墙上的铜版雕刻连环画,向人们介绍了这个江南首富是如何勤劳致富。万三的国际贸易通西亚,内商外商纷纷前来洽谈生意。万三家里就有货展中心,楼外就是交易市场。万三的财富遭到皇帝嫉妒,但屡次侥幸逃过陷害。无论皇上怎么变着法儿地课征,他却还是不断地进财。皇上甚至让万三把家里的聚宝盆埋到逼着万三自己出钱建造的城墙下,可就是挡不住万三的滚滚财源。但是,终于一次万三酒后失言,让老朱抓住把柄,发配云南,但是这个人精竟然把个边疆经济搞得有声有色。

  

  这个故事我看得津津有味,因为我还看到了它背后的故事:看来这“西方”的经济学到了中国确实显得笨拙。中国的经济学家照搬西方的自由主义经济理论,把中国搞得贫富悬殊,社会动荡。一有人提意见,他们就按照书上说的,富人得罪不起。你征税,他们就不干活了,经济就要衰退了。于是乎,从学者到领导,诚惶诚恐,为了不打击富人的积极性,尽心尽力地保护着他们的利益。我不是说这些学者不懂经济学,而是觉得他们怎么就这么不懂中国人。谁说政府的高税收就会使有钱人不愿干活?那说的是美国的有钱人,他们只认钱。看看中国的有钱人沈万三,皇上这么跟他过不去,把他的钱拿走了,他还是拚命赚钱,贡献国家毫无怨言。这说明什么?说明有钱人看重的不是钱,而是赚钱的过程。有钱人之所以有钱,部分原因在于他们是工作狂,他们把赚钱当作生命。积累了无尽的财富,他们也不会停止赚钱。把他们的钱拿走,他们还会像沈万三一样想办法再挣:有本事的人,不愁没钱,翻个身又是一条好汉。所以,钱在这里不是一个决定性的变量,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人。既然如此,政府似乎没有必要害怕打击富人的积极性,只要让他们工作的毒瘾保持不退,他们挣多了钱,就狠狠地、光明正大地征他们的税。然后政府用征来的钱造福一方人民,岂不善哉?

  

  沈万三的宅子确实是极尽铺张之能事。这里说的是有“极”而“尽”。“极”是周庄的小河。走过万三家的地界,到处看到的是精致,是细腻的雕琢和潜心的安排。难为了明代工匠的简约之风,竟然在沈家大院半推半就地成全了一个奢华。不过,最引起我注意的倒是沈家小姐的琴房,和沈万三的书房隔窗相伴。想想沈万三在外面又要奔忙生意,又要勾心斗角,还要挨整,身心疲惫,回家听到女儿的柔曼琴声,享尽天伦之乐,怎么可能会失去继续赚钱的动力?

  

  与沈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楚伧故居,建于清朝,却是仿明的风格,所以从里到外透着朴素。加上摆设简单,屋内书香入木,院中叶影植荫。一走进去,就让我有坐下来喝杯清茶的冲动。不过,还是不喝为好。省得万一我成了三毛一样的名作家,让周庄人把个文人的简朴书房改造成红漆桌椅的问题多茶庄,再在墙上挂上靓照和墨迹,像电影明星一样地给捧起来,引得五味杂人前来游戏,彻底搅扰了叶宅的清幽。

  叶楚伧故居后院有一眼井,上面有一个小巧的盖子。揭开盖子向里面看,井身很窄,水面并不低。上面漂着一个易拉罐,说明我们并不是第一个对这口井发生兴趣的人。

  周庄除了这两座名宅,还有张厅。我竟然记不起看了没有。既然没有沈厅的豪华,也没有叶宅的清秀,没去也罢。

上海行(十四)阳光灿烂的周庄3


  用“小桥流水人家”来形容周庄我看是只有一半儿准确,我建议改成“小桥流水店家”。

  周庄的小桥确实有特色,那桥弯得很,像女孩子笑弯了腰的眉毛。眉毛顶部是游客喜欢驻足的地方,站在桥中间,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沿岸楼宇排队向我敬礼,水中蓬船穿梭游过脚下。听着两侧窗户里传出的其他游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望着身背挎包出出进进的身影,我希望多站一会儿多看一会儿,享受水中央的独立和超脱。

  

  下了桥走到岸边,我惊异自己刚刚换了个位置,立场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看桥下,那些弯弯的拱洞遮住了前行的视线,把远去的小船慢慢地从眼眶中抹掉,留下阳光中闪烁的河水。看桥上,上面站着不走的游人竟能一叶障目,把个晴朗的天空和远处的屋顶挡得看也看不见。此时他们就像女孩子眉上没有拔干净的多余的毛,我恨不能拿了小镊子把他们一根一根地摘除。

  

  周庄的流水窄而且静。不是雨季,河水浅得很。水中小船很多,紧巴巴地挤在一起。船夫中女人多,都是穿了蓝色的布褂。以前的游客肯定比现在多,小船多半在空等,但是船夫之间并不抢生意,而是在炽热的阳光里,坐在船梆子上愣神,或者直挺挺地躺着睡大觉。

  

  我们无心坐船,只是沿着河岸慢慢走。两岸的人家能改成饭馆的都改成了饭馆。每走三步,就有人家的女人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你,口中重复着大概已经说了几千遍的话:要吃饭嘛,喝阿婆茶吗?不时地还有人拦住去路,要个说法。偶尔我们走差了路,掉转身来,同样的女人,还会用同样的声调再问一遍。我给问得心烦,当场教会没问题说:我们吃饱了。后面只要见到有人上前,他就重复同样的话。这一招确实灵验,那些女人听得开心,只顾个个掩口笑,忘了过来打劫。

  虽然生意不成,周庄的女人是有仁义在。偶尔停下来问个问题,诸如那些紧靠河岸的门,会不会让主人在夜游时一开门就踏进河里去?她会先吃吃笑,然后很耐心地解释那些门的用处,还会告诉你跟这些门连在一起的埠头在各家之间怎么分配。

  周庄的店铺多得数不清。十家有八家卖的是一样的东西:丝绸和万三蹄膀,还有纸折的草帽。问周庄人为什么都卖一样的东西,周庄人的答案很简单:一家人卖得好,大家都跟着卖呗。不怕赚不到钱?以前游客多,一天就有上万人,都能赚钱。旅游真的让周庄人都受益了吧?也就是能开个店的人吧。不能开店的人,就觉得游客太吵了,扰乱了他们的生活。游客怎么少了?今年四月份上边不叫导游都把人往这儿领了,生意就不好做了。

  

  路边一个学者一样的带着眼镜的中年人摆了一个不小的古董摊。他说这都是自己的收藏,现在不想接着玩儿了,想都处理掉。拿起每一件东西,他都能细细地讲上一段。商店里一个年轻小伙子亲手制作的微型家具拿起来沉甸甸,木工细致,和真的明代家具一模一样。问他能不能便宜点?他一脸的不悦,说自己的手工不能降价。一家紫砂壶店里的女老板在我们打碎了她的一个茶杯后花了一个多小时详细地给我们讲解应该怎么欣赏紫砂壶。我们买了她的壶,她很高兴地送我们出门走很远。

  跟茶壶店老板告别后,已经是傍晚时分。多数的游人都离开了。街上的气氛好像忽然发生了变化。周庄的孩子出门在街上玩耍。船夫门收拾起船只。店铺开始打烊。周庄人家开始准备晚餐。我们沿着河边走,一位妇女正在忙着把一只鸡擒到手里,那鸡挣扎了一会儿,就作出认命状。妇女的脸上涂着一天的好生意。

  

  恐怕最后一班的车已经赶不上了,我们叫了出租车回程。一路上出租司机不温不火地回答着我们的问题。进入上海市区,他迷了几次的路。

  回来上网查查对周庄的评论。为了周庄向商业化的转变而怒吼的文人们不息用“下作”来形容周庄人,用“妓女”来形容变迁中的周庄。在他们眼里,周庄应该是阴雨中忧愁的周庄,周庄应该有让三毛流泪的古朴,周庄人应该是固穷的,是高贵而不识人间烟火的。

  

  我们的周庄之行是走在灿烂的阳光下。我不知周庄一年四季会有几天是在烟雨蒙蒙中为文人骚客创造着时尚的忧郁,更不知道那些把周庄的高贵当素材的文化人在启动双唇对周庄人抛送污言秽语的时候,有没有把自己鼓鼓的腰包拿出来在周庄散一散。当年的生意人沈万三养育了周庄的一方水土,如今周庄人还是靠了他的宅院,孜孜以求地追忆着周庄人几百年前的好日子。到周庄,我们看到了它的朴实。它在大上海的风骚面前,只会吃吃地笑。我们更多地看到的是芸芸众生。他们对自己的命运,就像那妇女手中拎着的鸡,挣扎着,逃不得。

  恐怕我根本算不上文人,周庄的变迁带给我的不是出离的愤怒,而是数不清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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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7 21:31:5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正點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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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 20:5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跟一般印象中的古典美不一樣哩~
超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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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2 21:54:56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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