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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石首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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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 20:35: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卖店里,63岁的余昌华听到了马路上“嘭”一声响。

     抬眼望去,6月17日晚8时许的湖北石首市东岳山路上霓虹闪烁,人车充塞。

     很多人跑过去。一个男子仰面朝天,躺在对面永隆酒店门口的人行道上。有人凑上前摸了摸,“身上是冰的”。

      余曾是一名战士,他注意到现场没有一点血迹,尸体干净,就说了一句,“可能是死了后扔下来的”。

      永隆大酒店地处东岳山路,六层,楼的正面贴着马赛克,其他三面则是水泥裸墙,一些窗户甚至还是木头框架,粗糙低档。

      周边的市民们围了上去,街道开始堵塞。有人认出死者是酒店厨师涂远高。

      奇异的是,这个酒店很快就空无一人,门被上了2把锁、别上3根木杠子。有人当场开始“演讲”这个酒店的前科——2002年8月11日,一个叫田凤的服务员在永隆大酒店的背后坠下身亡,当时酒店尚叫百花园娱乐城。

      24岁的涂远高家住高基庙镇长河村,距离县城十余公里,4个月前刚应聘到永隆,每晚住宿在酒店。

      约四十分钟后,父亲涂德明跌跌撞撞过来,一把抱起儿子,“人似乎傻了,哭不出声音”。涂的家人陆续赶到,哭声一片。

      闻讯而来的警察称在涂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封简短遗书,推断涂系自杀,随即叫殡仪车来拉走尸体,但被家属们坚决制止——他们不相信涂自杀。

      一位围观的居民大声说,涂远高下午还和街道上的小孩玩了一会,4点钟还和邻居们打招呼。

      涂德明对警察说,16日,他还曾和儿子通过电话,询问他是否可以回家,“人都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自杀呢?”家属们坚称,在死因疑点未解开前,拒绝火化尸体。

      涂家的举动赢来了围观者的一片叫好声。

      家属们试图联系酒店的负责人,却无法接通,这激起了围观者的愤怒。他们用木棍打烂了一张玻璃门,把涂抬进了酒店大厅。在场的警察无力干预。

  家属们细致地自行查验涂的遗体:颈部有被掐痕,下身疑被踢,一侧阴囊浮肿,胸部还有一处较为明显的伤瘀。

      络绎有警察来催促涂家移出尸体,涂遗书上的内容被当场展示:“亲爱的爸爸妈妈,儿子在这里对您们说声不孝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好像有个阴影一直缠着我不放,可能这是我的命吧。我存的那点钱您们拿去用,就当是我对您二老的一点小小补偿吧,儿子亏欠您的养育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家属和围观者拒绝认可这封遗书。

      父亲在涂远高的身下铺了一张床单,开始守尸。

      这是石首事件的第一个夜晚。陪伴父亲守夜的有一百多人。



                      

工人的命价

      18日清早,62岁的张宝华和一些老同事就来到了现场。

      张和余昌华同是石首市水泵厂的退休职工,听说一个小伙死得蹊跷,过来看看热闹。

      上午,东岳山路已围聚千人。听说警察将抢尸和强行火化,他们用椅子和煤气罐堵住了酒店大门内外。

       一些群众在酒店门口挂上了大字条幅,要求调查死亡真相,并通过手机、短信和互联网不断对外发出现场信息。

      有消息传来,只要家属签字承认是自杀,酒店将支付3.5万安葬费。

      这一价码让人们气愤地联系了先前的田凤坠楼:田凤身亡后,父亲田文斌在殡仪馆看见了了近乎赤裸的女儿遗体——胸罩被扯烂,内裤被扯断,手指破损,身上遍是伤痕。

      田文斌对媒体称,16岁的女儿是为逃避强暴而不得已跳楼或者是反抗强暴时被推下楼。之前,田凤说过有客人想打她的主意。

      田文斌多次上访荆州、武汉两地,要求警方立案侦查。警方认为田凤没有被强奸迹象,市政法委和笔架山派出所官员要求田尽快火化尸体。  

      田凤在殡仪馆摆了14天后火化,田家获赔4万元。不久,酒店转手给本市三名妇女,并改名“永隆”。

      张宝华等水泵厂老人别有一番伤恻:“这孩子和我们一样,一条命就几万元”。

      石首人口众多,矿产丰富,一条长江黄金水道横贯全境,石首港被列为中国长江干线主要港口。该县建有一批工厂,而水泵厂曾是石首最好的企业之一。

      1996年,效益不景气的水泵厂开始运作破产,作价1200万元卖给了当时的厂长,据称只到账500万元。工人们仅得到每一年工龄补助400元,但须自己去买社会保险。2004年6月,张和其他一些老职工聚集在工厂门口,抗议官商勾结使国有资产化公为私,他们称即使卖掉工厂闲置设备也可变现1000万。

      石首市纪委一负责人率200多名警察清场。职工们最后找到湖北省纪委,一些老职工得到了3000—5000元不等的医疗补助。

       2006年,老厂区土地以1000多万元被政府回购,随后转卖给一个房产公司修建名叫“天悦名都”的楼盘。

      距离水泵厂约200米是石首市四联集团。这个生产汽车零件的国企和水泵厂俨然一对难兄难弟——旧厂区被推平修建高档楼盘,广告词是,我工作在城市中央,我生活在城市之上。

      从1998年到2007年,这家拥有12700万元账面资产和四个生产基地的工厂经过三次转卖,资产缩水四分之三,而职工们发现入局的钱潮房地产公司的法人代表正是他们昔日的当家人刘某。

      四联的一些老职工来到了永隆大酒店围观。

      其中有一群身份特殊的工人:而四联的土地最早来自周边菜农的菜地,菜农当年交出土地来换取在工厂的就业机会,现在工厂没了,医疗养老随之落空。

      今年5月13日下午, 菜农工聚集在建筑工地上,打出“还我土地”的横幅,被一群统一头戴黄色头盔、身穿蓝色雨衣的男子殴打。68岁的孟宪林被两男子捉住,“像丢垃圾一样丢出去”,第一腰椎椎体压缩性骨折。

       打人者未被警方追究。在现场拍摄的照片中,一个常年吸毒的社会混混被人认出来。

       永隆大酒店门口成了三拨老职工抚今追昔、现身说法的最佳场合。

       另有围观者在现场演说,永隆大酒店的股东是几个官太太,所以她们可以为所欲为,贩毒、赌博甚至杀人而免于追究。(后来的官方调查表明,该酒店股东是三名没有显赫背景的妇女)。



       18日下午,笔架山派出所送来了一具冰棺。

       从18日凌晨2时开始的一整天中,警方和迟迟现身的酒店负责人与涂家家属先后展开四次谈判。最后一次谈判中,高基庙镇、笔架山街道办官员承诺酒店将合理进行赔偿,家属同意了警方入场转移尸体。

       但涂家始料不及的是,局面已不在他们控制中。围观者不同意转移尸体。一名叫涂德强的家属后来说,他主动说明已经和政府达成了协议,谢谢他们的关心。“没想到他们反而骂我没有用,当时我心情不好,也与他们骂了起来”。

人越拥越多,警察只好放弃进场的计划。

       18日就这样过去了。



安全感



     6月19日,赵治国开着谋生的出租车来到了东岳山路。此后他在这里守候三昼夜。

赵说,很多市民其实是想借涂远高命案给政府一个警示,“生活在这个城市,太没有安全感了”。

      石首流动人口多,旅社、餐饮等服务业发达,也是著名的黄赌毒之城。

      赵介绍说,六合彩、电子赌博机、晃晃麻将等各项赌博项目一应俱全,且一度在官员的支持下兴旺。2003年11月14日,楚天都市报报道说,石首公安局下发《告民警及家属通知书》,要求参赌民警立即收手和充当“庄家”。

      毒品则困扰石首多年。

      2007年3月份以来,一个叫刘曾华的男子先后5次购进2926.5克海洛因,创造石首市贩毒纪录,被处死。2009年6月3日,石首贩毒再创纪录——4名毒贩组团远赴广西购买1634克海洛因被抓获,警方称截断了一条主要毒源。

      石首市公安局禁毒大队提供数据表明:2001年全市受处罚过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220人,2008年上升为800人,实际吸毒人员估计在3000人左右。吸毒者开始蔓延到公务员群体内。政府在2007年建起石首市健康门诊,提供十元钱一杯的美沙酮,帮助吸毒者暂时缓解毒瘾。

       赵治国说,为获取赌资和毒资的盗窃、抢劫蜂起,他的车经常遭遇霸王式乘客。

一件事情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玻璃厂马路上发现了一具中年妇女的尸体,刑警说是交通事故,而交警则判断是一次谋杀,谁都不愿意主事。

       在一个初到的外来者眼里,这个小城颇有特色——全城遍布密集的廉价旅馆区,每一栋房子的门或墙上被写满了办证、黑车、枪支、迷药等电话号码。距离永隆大酒店十米的一个大门紧闭的按摩店,招牌上写着“常年招聘小姐”。

       永隆大酒店和健康门诊仅隔着一条马路,是众所周知的的毒品交易和吸毒场所。

       19日,围观群众在酒店背后的一片角落里,发现了七八支毒品注射器。当天,关于涂远高之死的一个新版本被传开:涂接到父亲电话后,要找老板讨要被拖欠三个月的工资回家,老板生意惨淡不愿支付,涂情急之下,威胁说要说出酒店交易毒品的秘密,时处打击贩毒的风头,涂因此被酒店老板控制,逼迫写下遗书,然后将其推下。

       支撑这一说法的理由是:涂在永隆酒店上班4个月,只拿到一个月工资1500元,交给家里就有1300元。

       虽然缺乏证据,这个版本仍赢得了众多民众的认同。

       就在当天早晨,当地电视台和石首网发布题为《我市发生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的消息,把围观者统称为“不明真相群众”,引发了围观者的不忿。数百人开始悬挂大字条幅和签名信。

      百余名警察再次来到现场试图运走涂的尸体,他们解释说警方需要尸检,但遭到了围观者的辱骂和质疑,双方发生了第一轮较为激烈的冲突。

      下午2点多,赶来增援的警察和来自荆州市的两百名武警开进东岳山路。在场者们喊出了“保护尸体!保护证据!”的口号。约2000名群众用砖头、啤酒瓶甚至椅子追打30多名警察约400多米远,并推翻了高基庙派出所一辆警车。

      2点后,高基庙镇干部刘国林奉命来到现场,游说涂家家属离开现场,未能奏效。

      事后,刘在一篇题为《参与处理石首事件的一些感言》的文章里如此写道:“在石首,几乎人人都可以感受到:赌场多、毒蠓子多、街头扒手多、盗劫案件多、没破的命案多、参与娱乐场所经营或为娱乐场所做保护伞的多、交通罚款和违规收费的多,一些警察对群众的态度专横。”

               

农民进城

     也是6月19日上午,48岁的大垸乡合民村4组周龙生和其他村民来到了现场。

     合民村和县城隔江相望,在三义口汽渡过江,下坡走五六分钟,就到了永隆大酒店。

     这不是一条平安的路途。2005年12月25日晨,大雾,长江上能见度非常低。“鄂荆州渡5002号”渡船将船票加价一元钱后开出,不久和湖南长沙港务局一条“湘航3605号”运煤船相撞,渡船沉没。

     所有乘客都坐在被木板和雨布密封的船舱里,无一幸存。渡江客人主要是一些赶早在永隆大酒店背后农贸市场售卖蔬菜的菜农,还有客车上的石首乘客。

     事发后,石首政府称有11人死亡,组织司法、法院、公安、法律工作人员成立11个安抚小组,每户送去1000元慰问金。  

     沉船和尸体都没有被捞起。有分析称,一条渡船绝无可能只为11个乘客、33元渡江费冒险过江。

     那只船上到底装了多少人成为悬疑,被热议至今。



     在永隆大酒店的现场,人们翻出了当年沉船迷案,坚持认为政府瞒报了人数,保住了一些主要官员的职位。

     中午,石首市小河口镇南河口村村民李喜付了6元钱,乘坐客车经过一个渡口也来到了县城。之前有人正在县城上访,反映村里的污染问题。            

     近年来,邻县监利县建起了9个钒厂。该些工厂采用钠化焙烧冶炼,排出大量废气、废水和废渣,据资料可致人肾炎、肺炎、支气管炎和视力障碍等多种疾病。

     2007年9月,一个大型钒厂出现在南河口村。该厂埋设约一公里长的水泥管道,直接向长江排放污水,因为管道接缝不紧密,污水泄露令周边农作物毒毙。排污口设在镇自来水厂取水口下游约一公里处,六月长江水大,容易出现江水回流,污水进入自来水管,“那个时候,我们就不能喝自来水了”。

     2008年6月10日,当地村民聚集工厂门口要求解决污染问题,遭到200余年轻男子殴打,至少36名村民被打伤或者砍伤。该群男子挥舞着刀棍冲进村里见人就打,砸损家电家具。

     打手后来被发现是钒厂花费重金从监利县大垸请来的闲杂人员,老大名叫刘海桥(音)。刘被警方抓捕,钒厂停业数月后又复工。

    42岁的李喜说他是党员,在护尸中没有对警察动手。但他看见身边的男女老少表现激烈,“吼叫着”,奋力向警察和武警们抛掷啤酒瓶、石块和砖头。

    19日晚,东岳山路开始断电,酒店大厅内气温陡升,家属们不知所措。市民们拿来一台发电机,帮助冰棺得以继续工作。家属们在酒店厨房里找来十几个大煤气罐,以示决心。

     一种传言通过手机、短信传播开来,称政府将在6月20日凌晨5点再次抢尸。赵治国收到了这样的短信。人越聚越多。

     次日就是中考,考场就在附近的笔架山中学,石首官方感觉必须尽快解决问题。19日晚间,石首市长在武警的保护下出现在对面健康门诊大楼四楼上喊话,要求围观者离开现场,再度激起了围观者的情绪。有人开始对他扔掷酒瓶,但无法扔上楼顶,砸碎了门诊大楼上很多窗户。

     民众和武警们再次发生肢体冲突。

     有传言称,政府在6月20日凌晨5点将再次抢尸。当晚,民众源源不断赶来,将永隆大酒店团团围住。据目击者称,大约4万名市民聚集,人数达到峰值。





情节似曾相识



     6月20日16时许,33岁的成先兰和婆婆搭乘一台摩托车从久合垸来到了县城。

     县城的亲戚们告诉她们,县城正在发生一场和她们的遭遇酷似的“抢尸”战。

这一天的凌晨,湖北省长李鸿忠到达石首。

     2:00,约500多名武警和警察列队前往永隆大酒店。行至附近的防疫站,就被几千名市民用砖头和石块攻击,武警们撤离,民众追赶约一公里,有警车被掀翻。

     9时许,约1000名武警从东方大道向永隆大酒店推进,使用了高压水柱。被喷射的民众惊叫散开,随后对武警们抛掷石块、砖头和酒瓶。有人还爬上了街道两侧的楼顶,扔下石块。

     人们的描述使成先兰淌下了热泪。就在20天以前,成的丈夫黄中刚被诊断心肌炎和心源性休克,死在一台去卫生院的救护车上。家属称,市卫生局一副局长承认医生对病情预见性不强,没有告知家属严重性,且没有上车陪护,导致无人对黄施救。该副局长还承认心源性休克是不能移动的,在车上颠簸容易出事,而就地治疗较好。

     双方为赔偿问题僵持不下,黄家把冰棺摆到了卫生院大厅。6月2日,石首市政法委一副书记发出最后通牒:尸体必须尽快火化,赔两万元,若不接受,一分钱也没有。

6月3日,石首市委宣传部长刘润长乡带着乡干部、医生、50多名警察和后来被确认属当地黑恶势力的多名男子来到现场,准备动手。

     成先兰是一名共产党员,在村委会工作多年。看到平时熟悉的乡镇干部动手抢尸,她哭喊,“你们忍心动手吗?我也为党出过力”。很多干部躲到了一边,有警察说,我下辈子再也不干这样的行当了。

     最后,人群砸烂冰棺,将黄的尸体拖出,殴打奋力阻止的家属们,并将黄的叔叔和母亲送进看守所。

     成先兰说她的丈夫被人拖了二十多米,然后被扔进了殡仪车里,丈夫的头似乎被扯断,耷拉在背上,“一个念头是找他们拼命,但我实在没了力气”。

     火化黄中刚时,政府释放了黄的叔叔。后来,政府赔偿黄家45000元,但需要黄家保证放弃上访和诉讼。

     更早在现场的成先兰的姑姑说,很多妇女和孩子也忽然开始参与攻击武警,其中一些妇女是边哭边打。互联网视频显示:武警们顶着盾牌聚在一起,试图躲避来自四面八方的砖头、石块和酒瓶,但招致了更为密集和靠前的攻击。一些武警无法忍受打击,开始逃离队列,钢盔跌落。

     越来越多的民众闻风赶来,开始打砸防暴车和消防车的玻璃,并掀翻了一些警用车辆,武警们不得不再度撤离。现场碎瓦、碎玻璃狼藉一片。

     中午,湖北省委书记赶到石首。大批官员在石首市委党校开处置会,荆州市委书记要求派出各单位干部疏散人群。一些石首籍在荆州的干部被派回做民众的工作。

     石首某部门一位公务员接到通知,不造谣,不得参与事态和进入人群。并制止自己亲近的人参与。

     实际上,已经有一些公务员在现场逗留,并传播一些官场内部的段子。“上面很忌讳这个。”

     成先兰到达城里后不久,一名男子在永隆大酒店一楼点火,迅速逃离,涂德明和老伴遭浓烟熏呛,被送往医院。涂的表弟把自己和冰棺关进酒店大厅内间的一个小屋,准备了两桶汽油,声称随时将同归于尽。

     其他家属转移到了酒店外。一名叫涂茂海的家属后来说,他看见街道上黑压压的人群、激动的脸和他们手里的啤酒瓶,感到深深的惊悚,知道他们已经控制不了后果。

     荆州市长带着大批官员去医院看望了涂的父母亲,涂家已经筋疲力尽,同意将尸体运往殡仪馆进行尸检。

     成先兰听说省领导在楚源大酒店接待上访,她寻了过去,但在大门口就被石首市政法委综治办一李姓官员拦住——李当时参与了处置黄中刚事件,李阻止了她,说这里没有省领导接待上访。

     晚上,石首市委散发《告全体市民书》,呼吁市民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不要参与围观。

     成和一百多市民站在一栋大楼上围观,有人不时喊,看就看,不要乱说话。成不敢说话,沉默着看楼下黑压压的人群。

     21日凌晨2点,武警开着消防车再次试图进入,人群将轮胎砸穿,有七八名武警受伤。从皇叔街一直到笔架中学的1300米街道,至少聚集了2万多名群众。

     湖南、河南两省数千武警随后赶到石首,在凌晨5时开始清场。成看见武警们列队向外推移群众,他们用警棍敲击盾牌,齐整喊出“嗬嗬”的声音。年轻的武警们对民众表现友善,有一个武警看见了有人跌倒,冲上前伸手扶起。

     成再次流泪了。1998年,他们村民和济南军区某部二百余名官兵联合在堤坝上抵挡住汉江洪水。后来,数万石首市民夹道相送战士,“心里面就是当时那种感动”。

     高音喇叭里翻来覆去放出涂远高哥哥的录音。他说,家里已经和政府达成了协议,谢谢大家的支持。

     有人在人群中喊着“快走吧,警察太多了,要被抓的!”数以万计的围观群众也已疲倦不堪,如同潮水徐徐退去。

装着涂远高的车匆匆离去。



导火索背后



      6月28日,湖北省委书记罗清泉在石首接访了两个拿不到退休金的村支书、两个失地农民和三个不满法院判决的人。罗要求石首市务必组织开展好市委书记大接访活动,热情接待群众来访,将矛盾纠纷化解在当地。

      这名湖北土生土长的省委书记对石首不会陌生。

      石首是一个移民城市,包容性强,少有暴戾剽悍,成为湖北官员最省心省力的地区之一。之前,荆州市委书记赞许说当地民风淳朴。

      一个老区、一个被官员赞许的良善之地为什么会出现数万人聚集街头80小时,并持续攻击武警,令数十名武警受伤,并损失十余台警车的事件,罗要求石首官方总结教训,交出答案。

     实际上,石首当地的相关领导此前都接受了中央的维稳轮训,并且建立了维稳包片制度。这也就是前文里纪委书记带警察清场的由来。但这并未防住护尸事件的发生。

     25日,石首市公安局、检察院和法院联合发出《关于督促参与“6.17”打砸抢事件违法犯罪嫌疑人投案自首的通告》,遍贴石首境内,警告说策划、组织、指挥、实施打砸抢的违法犯罪分子如想从轻、减轻或者免于处罚,必须在6月30之前投案。

     27日下午,市长张善彩和一群官员集中研究石首的一些重点信访问题,梳理列出67件重点信访问题实行责任包保处置,每件均明确了包案领导、责任单位和责任人。

村子里的稻田边,一群亲戚在安慰悲伤的涂家父母——25日,涂远高被火化,涂家得到由永隆大酒店老板、石首市政府和高基庙镇镇政府联合赔付的8万元。一名女性家属恨恨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这些死农民”。

     有数名镇干部在涂家附近24小时看守,理由是保护涂家家人。

     这天夜里,田文斌再一次梦见了女儿从永隆大酒店坠下的情景,一根刺扎透了他的胸膛,使他创痛着醒来。

     小杂货店里,余昌华在一张小桌上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感受。他以一个42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的名义,指出涂的死因悬案只是一个导火线而已。“石首上访群众如车水马龙,干部执政能力欠缺,社会治安混乱”。

      28日,成先兰在楚源大酒店外犹豫了很久,想在回家之前再进去碰碰运气,“不定真会遇上一个包青天”。不幸的是,她又被发现了,坐在大堂副理座位上的市政法委综治办主任李某放下杂志,站起指着成,“呔,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当天晚上,张善彩市长带着一群干部在成先兰家住的镇上一条河里搜救三名落水儿童。

      互联网上质疑说,风头过去后,这个市长还会下水对农民示好吗?但成先兰说,她还是打算去找下市长。

      月底,一名当地官员在博客里写道,荆州市公安局调查涂远高两年前在另一个餐馆打工时,有过一次自杀史,涂在此次自杀前还有过失恋经历。该官员称警方掌握了原雇主和涂父对第一次自杀的证词和医院的抢救记录,且还有原恋人的证词,足以证明涂系自杀。

      如这些信息属实,将有助于迅速平息涂远高遭遇谋杀的谣言。但令人不解的是,当地官方一直未有公布这些信息。

      公安县一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来到永隆大酒店,用手机拍了酒店,说他坚信涂是被谋杀的。

     来自河南的一个歌舞团在石首市科技馆挂出了四张巨幅香艳女郎照片,称给石首人民奉上风骚刺激的成人专场。夜市热闹非凡,光着膀子的男人们挤满了大排档,龙虾猪耳朵下啤酒,大声谈论那几天的事情,不时爆笑。

     一条“以国家利益为重,维护社会稳定”的横幅旁边,著名的永隆大酒店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以一块绿色纱布遮挡。巡警正色地走过,两个老人浑然不知,埋头在一个臭气哄哄的垃圾车里,翻检可以卖钱的废品。

                                          (文中部分当事人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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