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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讲一个简短的故事,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细节—我想象出来的那些东西都不能作数. 君是我家的一位长辈, 今年八十多岁了, 是国内建筑界德高望重的一位专家, 现在还在上全职班, 真所谓生命不休, 工作不止. 她性格活泼爱笑, 笑起来很甜美, 现在看起来仍旧很有活力, 绝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
二十多岁的时候(近60年前了!), 君和宇订了婚. 还有一个月就是婚期, 已经开始置办家具. 她和宇当时在上海学习工作, 因故去重庆小住几日. 后来宇还要在重庆办点儿事儿, 就先送君回上海. 据说在江边告别的时候两人甚是难舍难分. 刚回上海第三天, 君去参加了一个舞会. 在舞会上认识了很会摄影的文艺青年鸿. 鸿对君一见倾心, 旋即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不知君是不是当场为之心动, 还是被鸿的热情所感染. 总之不到一个月, 等宇回到上海的时候, 君已经和鸿在一起了. 君随即取消了婚约. 宇从不敢相信, 到竭力挽回, 终将不果. 君从此绝情而去. 宇大病一场, 在床上躺了二十几天, 其中数次想死. 他不甘心. 可是他除了痛苦除了挣扎又能怎样? 君很快嫁给了鸿, 后来生了两个孩子. 宇很多很多年以后也结婚了, 好象一直也没有孩子, 听说不是很幸福. 宇隐忍了大半生, 终于在60出头的时候又见到了君. 他们还在我家附近的公园里见过几次面. 这些鸿都是知道的. 他很宽宏, 从不计较他们有没有联系. 后来君又觉得这样不好, 对不起鸿, 所以告诉宇还是不要见面了. 那时他们都60多岁.
君和鸿两年前又搬家了. 没有给宇留新的电话. 前些天我在家洗碗的时候妈告诉我, 宇来电话了, 问知不知道君的新电话, 说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找不到他们. 在北京的家里人放下宇的电话就给君的家里拨了电话. 君不在家, 鸿接的电话. 鸿说, “那就把新电话号码告诉他吧.” 可是当君回家以后, 君打电话来说, “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都这么大岁数了…” 妈说完了随即叹了口气, “哎, 宇爱了君一辈子啊.” 我听后放下碗, 怔怔的, 内心的感受难以言传, 只说了一句, “宇好可怜!” 泪意几乎涌上来. 妈笑着说, “瞧你这表情….”
我是在15岁的时候见到的宇. 那天一进家门, 就看见一身戎装的宇走进来. 宇在军界任职, 具体做什么工作的不得而知, 只知道军衔不低. 他是来看我外婆的. 据外婆讲, 当时全家上下所有人到都在谴责君的移情别恋. 没有一个人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尤其是君的妈妈. 老太太喜欢宇就象是喜欢亲生儿子(她一生没有儿子), 据我外婆说她一辈子没跟女婿鸿说过话(不理他), 而他们后来还住在一起二十几年. 我只见过宇一面. 宇的样子从此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在知道这个故事之后见到宇, 我不禁浮想联篇. 宇绝对算得上一表人才--清瘦, 儒雅, 沉静, 情深, 还有一丝浅浅淡淡的忧郁(这可能是我想出来的)--谁能够拒绝这样的男人呢?
十几年以后我终于见到了鸿. 鸿身材不高, 容貌普通, 的确比宇更活跃更健谈. 可是我实在觉得作为男人宇比鸿有魅力的太多了. 可能在宇身上, 那种悲剧色彩正符合了我当年那初绽放的文艺少女的情怀. 那时候, 我一直在有意无意之间寻找的正是这种悲凉凄美的爱情. 当年深受琼瑶小说的影响(我看过琼瑶所有的作品!), 觉得爱如果不是死去活来, 一生一世, 就不是我所要.
不知多少象我这样扼腕的人想过, 假如宇没有滞留重庆而是和君一起回的上海, 假如鸿因故没有去参加舞会, 假如君对宇的感情再坚定一点儿点儿….. 咳, 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呢,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缘也罢, 命也罢, 很多事都不是我们所能理解所能改变的. 我曾对旁白说, 我一向觉得, 男人或许总得说来比女人花心, 可是有时侯女人比男人更容易遗忘, 而且男人一旦真的爱了, 很多时候真的可以一生一世, 即使永远可望而不可及. 这样的男人是少数, 但绝不象好多女人想象的那么稀有. 有时侯能否遇到一生的真爱纯粹是凭运气, 对男人女人都是如此. 不过一旦遇到了, 能珍惜处且珍惜吧.
用了胡兰成的书名”今生今世”来做这篇短文的题目, 是因为对这三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说, 如梦如烟的往事已经筑成了他们的今生今世. 而对于我们, 我们后面的人生还有待去写; 每当我们说起今生今世, 总带有很多虚幻和想象的成分, 因为毕竟尘埃还没有完全落定. 只希望每位看过此文的读者都能在今生今世找到一生的挚情和享有”心灵的丰盈” (套用浦江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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