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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4-1 06:59 发表
汪应果:谈南京多名教授的“假院士”风波
转载:王思彤 出处:斯童博客网 发布时间:2006-02-20 09:52
汪应果评说
据昨日报载,我国有五十名“院士”愤而辞去了香港的“中国管理科学院”院士的头衔,恰好我在前些时日子已就此问题发表过评论,刊登在2005年10月17日的《江苏科技报》上,现在重新拿出来,以飨读者。报上说,这五十名院士辞去院士的行动是维护了学术良心之举,但我想,他们当初是否也是花了钱买来的呢?
“上有所好 下必甚焉 ”
——谈南京多名教授的“假院士”风波
最近,香港一家商业机构打着“中国管理科学院”的旗号授予南京多名教授“院士”称号 ,一些人趋之若鹜,于是又成了一桩学术界的丑闻。坦白地说,这份东西我也收到过,表格是统一印的,一律的要交钱(所以那位自称没有要他交钱的教授所收的信件可能就更是假中“有假”了)。我看了之后,像往常遇到的成百份的邀请信函一样,看一眼就扔了。我之所以这样做,倒不是因为我超凡脱俗,而是因为以往的经验。这一类的东西泛滥起来的开始,大概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一开始,当我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看见下面来自北京权威机关的大红印,再加上中央领导人的领衔,心里的确是有些兴奋,心想,天可怜见,小生寒窗苦读数十载,总算是被北京的高人相中了,于是恭恭敬敬填了表格,寄了过去,那心情是颇有点像孙悟空被封做了弼马温时的兴奋。不过寄了之后也就此石沉大海了。那时候大概是商品经济的意识还不够发达,都是不要交钱的。以后渐渐地就变了,动辄几万、十几万,从那时起,我就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就此跟他们拜拜了。
我写这段心路历程,是想说明,那几位上当受骗的教授,其上当是有着合理性的,但责任似乎不完全在别人,仔细剖析一下自己,是不是也有如我当初似的带有名利的动机?带有那种知识分子对于虚荣的追求?我想大概很难说自己是绝对清白无瑕的吧?
知识分子热中头衔,本是我国长期封建社会的痼疾,其实质是官本位体制对知识分子心灵的戕害。这是因为,在封建社会里,人与人之间是分成等级的,而这种等级,并不是依据各人的实际能力,而是由权利进行人为的指定,所谓中国皇帝的分封,西方国王的爵位授予,都属此例。而一旦取得了这种人为的等级,就意味着终身的特权。不妨说,封建社会等级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权位与人的本质的游离。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孔乙己。他为了保持自己“读书人-秀才”的身份,哪怕穷的要饭,也决不愿意脱掉自己的破长衫。
对这种丑恶的现象,我国的文人如吴敬梓、鲁迅的笔下早就对这些病态的灵魂作过深刻的揭露和鞭笞。问题是怎么现在反而又时兴起来?我以为,根本的问题还是我们现行的体制仍然刻有深深的封建社会的烙印。在今天的中国,只要是“吃皇粮”的,就一律封有一个“官本位”的“衔”。比如说,我这个教授,有一次上级通知我是“正厅级”。我想这在国外是很少见的。这种级别可说是无所不在,甚至包括“部长级和尚”、“正处级尼姑”等等。我们某些当领导的,也习以为常,总喜欢以一个人头顶上的头衔来衡量一个人的才智。只要看一看国内开的会,坐在主席台上的,肯定是一些什么官;会议筵席的正前座,肯定是什么有头衔的人跟领导坐在一起进膳,一般的“白丁”都自觉地靠边坐。而一旦有了这个头衔,不仅科研经费、立项、津贴都一路顺风,就连分房、晋级,也都好处捞足。正是这个官本位体制,助长了知识分子图虚名的恶劣风气。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问题的根子就在这里。
这些年来,我常常看见一些知识分子拿出来的名片,上面的头衔往往加了一长串的“长”字,倒叫我搞不清他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了;我们学校里还有一位教授,在赴国外讲课时,硬是在他的名片上的“教授”前面添上一个“某某处长”。因为在他看来,“处长”是正式的“官”,比不得“教授”仅仅是“相当于”什么的官本位,有点“假冒伪劣”的味道,因而心里不踏实。结果到了国外,有些学生就问我,你们中国,“处长”是不是比“教授”的学问更大?我只有无言以对;我们学校还有一位副校长,当时是因为自己的业务实在是一塌糊涂,于是走终南捷径,决心从政,先当了某处处长,以后累官至副校长职,在位上,屁股很不干净,只有提前溜号了,但就凭着这个“副校长“的头衔,就被人家聘到某大学担任正校长去了。相反,一些学富五车的学者,因为不热中功名,反而不被重用。这些地方,都说明了我们的用人单位,我们的评判一个人才能的标准,我们的专业评审的体制,受封建思想的毒害有多么深。
今天的中国,由于一个人的官位及头衔对于一个人能否飞黄腾达,收金获银,其作用实在是太大了,因而一些缺少人文精神坚守的人,在种种诱惑之下,去追逐这些虚名,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对比起美国来,人家这方面的确比我们不知要“笨”多少。1987年,我曾在美国布朗大学做访问学者,有一天,总统老布什来布朗大学看望,同时邀请了中国、前苏联、英国的大使一同前来。中午学院设宴招待,我作为客人也被邀出席。我当时什么头衔也没有,跟一名中国去的留学生一道,很随意地就被安排跟老布什一起就餐。人家的注意、精力不放在这里。同样,这次宣布诺贝尔奖得主,我也特别留意了一下,在这些得奖者的人员前面,也没有加上什么什么“长”的头衔,仅仅称呼一声“教授”而已。我当时就想,若是换在我国,申报诺贝尔奖时,一准要添上什么 “长江学者”、什么“珠江学者”、什么“跨世纪人才”、什么“某某教材评审组成员”等等可怕的头衔,否则怎么对得起诺贝尔这个什么“长”也没有的人呢?这些地方都说明,对于进行过彻底的资产阶级革命的美国,他们在观念上,的确比封建残余思想严重的中国,要进步很多。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复旦大学的老教授贾植芳先生。多年前我曾跟他见过面,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就是简单的几个字:“复旦大学教授 贾植芳”,其他的字一概没有。其实他是有很多“头衔”的,但他一律不要。对比起这位老人来,我们这些沽名钓誉的教授,真该惭愧而死。
好在我们的国家领导人对此已有了清醒的认识。这次温家宝总理的报告中明确提出了要推进体制改革的决心,我想这样的丑恶现象,应该不会再有很大的市场了吧。
我讲这些,不是说明我比那几位教授高明,不,我内心里也有龌龊的时候,我只是比他们醒得略微早一些而已,但愿我们那几位同行,就此做一次心灵的净化,为的是能够真正地进入天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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