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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什么时候成为皇帝的专用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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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 06:52: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从战国到汉武帝之前,“万岁”的字眼尽管也常常在帝王和臣民的口中出现,但其用意,可分为两类,大体上仍与古法相同。

  其一,是说死期。如:楚王游云梦,仰天而笑曰:“寡人万岁千秋后,谁与乐此矣?”安陵君泣数行而进曰:“大王万岁千秋后,臣愿以身抵黄泉驱蝼蚁。”刘邦定都关中后,曾说:“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戚姬子如意为赵王,高祖忧万岁之后不全也。”又,“万岁之期,近慎朝暮。”颜师古注谓:“万岁之期,谓死也。”这就清楚地表明,不管是楚王的仰天大笑说“万岁千秋”也好,还是安陵君拍马有术所说的“大王万岁千秋后”也好,以及刘邦在深情眷恋故乡和为小儿子赵王忧心忡忡不同场合所说的“万岁后”,都是表明死后。这跟普通人称死,只能说卒、逝、谢世、蚤世、不讳、不禄、陨命、捐馆舍、弃堂帐、启手足之类比较起来,虽然显得有点特别,但与后来被神圣化了的“万岁”词意,毕竟还是大相径庭的。

  其二,是表示欢呼,与俄语中的“乌拉”颇相近。请看事实:蔺相如手捧稀世珍宝和氏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孟尝君的门客冯欢焚券契的故事,是脍炙人口的。史载:冯欢至薛后,“使吏招民当偿者悉来合券。……因烧其券,民称万岁。”田单为了麻痹燕军,“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纪信为陷入项羽大军重重包围中的刘邦定计,跑到楚军中撒谎说:“‘城中食尽,汉王降。’楚军皆呼万岁。”陆贾遵刘邦之命着成《新语》,“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汉九年,未央宫建成,刘邦“大朝伫候,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扈,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置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凡此皆充分表明,从战国到汉初,人们虽常呼“万岁”,却并非专对帝王而呼;但有开心事,即作此欢呼,亦不过如此而已!

  至汉武帝时,随着儒家的被皇帝定于一尊,“万岁”也被儒家定于皇帝一人;从此,它成了最高封建统治者的代名词。稽诸史籍,这是汉武帝精心炮制的弥天大谎的产物。史载:元封元年“春正月,行幸缑氏。诏曰:‘朕用事华山,至于中岳……翌日亲登嵩高,御史乘属,在庙旁吏卒咸闻呼万岁者三。登礼罔不答。”看吧,汉武帝登上了嵩山之巅,吏卒都听到了向他三次大呼“万岁”的声音。谁呼的?荀悦注曰:“万岁,山神之称也。”原来,是神灵在向汉武帝高呼“万岁”,以致敬礼;而且,汉武帝向神灵致意还礼,无不答应,也就是所谓“登礼罔不答”。真是活龙活现!汉武帝为了进一步神化君权以强化封建专制而编造的“咸闻呼万岁者三”的神话,成了后世臣民给皇帝拜恩庆贺时三呼“万岁”——并雅称“山呼”的不典之典。

  十五年后,也就是太始三年三月,汉武帝在撒谎的道路上又高升一步,声称“幸琅邪,礼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山称万岁。”这一回,说得更神了:山东的芝罘山,整座山都喊他“万岁“。这样以来,就势必构成这条逻辑:神灵、石头都喊皇帝“万岁”,臣民百姓既比神灵要矮一头,又比无知的石头毕竟要高一头,不向皇帝高喊“万岁”,显然是不行的。于是,从此以降,封建帝王的宝座前,“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不言自明,从此“万岁”这个甜腻的字眼,也就只配皇帝一人独享,如果他人用之,就是僭越、谋逆、大不敬。聊举一例:史载后汉大将军窦宪,“威震天下,……会帝西祠园陵,召宪与车驾会长安。及宪至,尚书以下议欲望拜之,伏称万岁。棱正色曰:‘夫上交不谄,下交不黩,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渐而止。”看来,这位尚书的脑壳里恐怕浆糊不少,而韩棱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如果窦宪真的对“万岁”一词甘之若饴,即使侥幸脑袋仍按在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也非要吃尽苦头不可的。

  汉武帝后,封建统治者在“万岁”上玩的花样,真是五花八门:皇帝自封自己的生日为“万寿节”,皇帝的老婆、儿子、闺女之流,降一等如法炮制,美其名日“千寿节”,每逢此节,闹得沸沸汤扬,穷奢极侈。尤其两个女统治者,更是别出心裁。一个是武则天。她像翻账本那样随便地多次改元,以“天册万岁”自居。在公元六九六丰的一年中,年号迭更,一日“万岁通天”,一日“万岁登封”。在年号上冠以“万岁”二字,真是一大发明。另一个是秽名昭著的慈禧太后。她的尊号已经是长长一大串,有个马屁精竟上奏本,建议把“万寿无疆”四个大字也摆进去。这实在也是前无古人。如果“老佛爷”地下有知,大概还在据此为傲吧?

  还有一个封建统治者,虽是男人,但却曾被鲁讯讥刺为“半个女人”;此人就是人所不齿的明朝太监魏忠贤。他大权独揽,虐焰熏天,在全国遍建生祠,要人称他为九千岁。仅从蓟州的生祠来看,魏忠贤的“金像用冕旒,凡疏词一如颂圣,称以尧天舜德,至圣至神。而阁臣辄以骄语褒答。运泰迎忠贤像,五拜、三稽首,……诣像前祝称:某事赖九千岁扶植。”九千岁比万岁,虽然少了一千岁,但也算得上准“万岁”了。这不禁使人想起鲁迅的名言:“愈是无聊赖,没出息的脚色,愈想长寿,想不朽”,而实际上,无论是慈禧太后还是魏忠贤,借用鲁讯的话来说,“还不如一个屁的臭得长久”!

  “万岁”既与最高封建统治者划上等号,老百姓必须在顶礼膜拜时呼喊,否则当然就是大不敬。但是在包括唐律、明律、清律那样严密的封建法典中,并没有把皇帝即“万岁”、臣民必须“山呼万岁”、以及不呼“万岁”、怀疑或反对“万岁”。即以大不敬罪论处的条文。而在实际上,皇帝即“万岁”,人们必须无限尊崇、呼喊,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却成了天经地义的准则。这就是不成文法;而无数事实证明,不成文法比成文法更厉害百倍。当时的老百姓也并非没有轧出此中的苗头;在民间戏文中,动辄一开口就是“尊我主,万岁爷……”,甚至供上一块“当今皇上万岁万万岁”的牌位,以表示自己对皇帝的耿耿忠心,就是明证。

  但是,正如清人张符骧在诗中所说的那样,“未必愚民真供佛,官家面上费庄严。”因此也还有例外的情形。据清人赵翼考证,古代作为庆贺时欢呼的“万岁”词义,“民间口语相沿未改,故唐末犹有以为庆贺者,久之遂莫敢用也。”就国势积弱的北宋来说,史载“澧州除夜,家家爆竹,每发声,即市人群儿环呼曰大熟,如是达旦,……广南则呼万岁。”“广南……呼舅为官,姑为家,……女婿作驸马,皆中州所不敢言。而岁除爆竹,军民环聚,大呼万岁,尤可骇者。”

  其实,有何“可骇”?在广南那样远离封建统治中心的穷乡僻壤间,在人们的心目中,“万岁爷”是“天高皇帝远”,未见得那么神圣、可亲或可怕。因此,且不妨与皇帝来个平起平坐,把自己的女婿也称作驸马;至于这些驸马是否也可称自己的岳父大人为“万岁”?史缺有间,不得而知。事实上,在后周、隋、唐时的民间,老百姓的名字,仍偶有称李万岁、史万岁、刁万岁的;推其意,可能类似近代人给小孩取名长庚之类,意在祝福其长命百岁。至于在除夕之夜,爆竹声中,人们欢乐非凡,“大呼万岁”,更无足骇;这不过是先秦时期古俗的残存而已。孔夫子谓“礼失求诸野”,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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