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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史实大揭密---中华名将张灵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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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9 23:25: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几天以后,长沙大火,七十四军星夜救援长沙城。

接到驰援长沙命令的时候,卢醒正在关帝庙里给全军班长以上、连长以下的两百名基层骨干讲课。

自从撤下万家岭,七十四军有了一个难得而短暂的休养整补之机。与以往一样,每次大战之后,全军中下级军官损失严重,只得从各种军校毕业生和老兵中提拔人才,学生兵有文化无实战经验,老兵有经验却又没有文化,而不少老兵其实也不过是参加了一两场战斗而已。为了快速提高基层连队的军政素质和战斗力,张灵甫在自己的153旅办起了抗日夜校,班主任就是从珞珈山军官训练团受训回来的一营营长萧云成。

张灵甫对萧云成说:“珞珈山本来就是武汉大学的校园,你在那里听过蒋委员长的训导,陈诚等许多党国要员和大文豪也去讲过课,你小子收获颇丰呢,相当于读了博士啦,得把学到的知识都贡献出来,可不能自己一个人独吞啊。”

萧云成也正有此意。为期两个月的珞珈山强化受训,博览军事、经济、文化等众多领域,他的思想境界更高、知识面也更广,满肚子的话都想和弟兄们说一说。凑巧的是,萧云成以前学的就是师范,张灵甫未上北大之前,也在长安老家当过几天的教书先生,两人天生一种诲人不倦的精神,一拍即合,夜校便风风火火地办起来。

夜校没有设校长。张灵甫只出任了教导处主任。他说:“蒋校长永远是校长,我们永远是学生,倘若有人喊我校长,岂不折杀本人也?”口气十分谦和与诚恳。

夜校每周二、四、六晚上开课,主要课程有战略战术和文化知识,主讲者除了他们两人和卢醒以外,军部战地文工队副队长刘骁也被请了过来,作为课前课后领唱《七十四军军歌》的教官,军事课大都是讲习实战经验和作战技能。

开学典礼庄重而简朴。关帝庙的大门贴上张灵甫手书的对联:“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
课堂四周的墙壁上,也用石灰写下醒目的标语口号:“国家至上、民族至上”,“训练重于作战,干部决定一切”等等。这些标语口号,是萧云成按照珞珈山军官训练团的模式而营造的学习氛围。

第一堂的课主题是:“为正义而战”,由张灵甫主讲,前来参加开学典礼的俞济时、王耀武、冯圣法等长官也欣然就坐,参加旁听。

几盏从老乡家里借来的油灯吊在屋梁上。油是用木子树的果实熬制的,像蜡烛,但因油质比蜡烛差,烧得黑烟直滚,灯心的火苗是红的,没有蜡烛亮。乡民们用不起蜡烛、煤油,家家户户点的都是这种灯。

门板当黑板,竖在墙边,用粉笔写了一个大写的“我”字。

“弟兄们,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字吧?” 张灵甫用马鞭指着门板问。

会识字的一些弟兄纷纷回答道:“这是一个‘我’字。”

“对!这是一个‘我’字,你我他的‘我’,我们的‘我’。”
张灵甫满意地点点头,“下面,我再把这个字拆开——”说着,又在门板上分别写了一个“手”字 、一个“戈”字,当中间隔一寸空白。

“这两个字,有的弟兄可能也认识,左边一个‘手’,右边一个‘戈’,合起来才是一个‘我’字。中国的文字是象形字,一个字的形状往往和这个字要表达的意思有关联。那么,为什么‘我’这个字要用手拿着戈、也就是拿着武器呢?大家谁猜得出来?可以站起来发言。”

关帝庙里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报告旅长!”
刘骁从听众中站起来回答道:“古人在造字的时候就知道:要想不当奴隶、不被奴役、不被杀死,我的手上就必须要有武器!”

“好!答得好!”
张灵甫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目光明亮有力。“我要想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一个不屈从于任何侵略者的人,唯一的前提条件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拿起武器来,保卫自己的生命,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自己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日本人口比我们少、国家比我们小,之所以敢在我们中国横冲直闯、杀光、烧光、抢光,就是见共产党烧杀抢劫生产者、攻城掠地而有机可乘,另外欺负我们手中的武器没有他们好、没有他们多、我们的实战技能没有他们强,所以我们才连性命都保不住。国家国家,是千千万万个‘我’组成的,有我才有家,有家才有国。当一个个中国人全都跪倒在日军的刺刀下,那里会有中华民族的尊严和自由?那里会有中华民国的进步和繁荣?”

萧云成这时从第一排位置上挺身起立,心情激动地插话道:“本人在珞珈山军官训练团受训两个月,每次经过‘国立武汉大学’的牌楼,看见上至高级将领,下至普通学员,莫不把这一牌楼上的名称倒过来念,念成‘学大汉武立国’!”

“好!说得好!好一个学大汉武立国!” 张灵甫大声叫好道。讲历史、论古今可是他的强项。他即兴发挥道:

“大汉,就是中国历史上统一了西域、消灭了匈奴的最强盛的西汉王朝。两千年前,北方的匈奴经常以骑兵扰我边疆、犯我中原,给朝廷和民众带来沉重的灾难。当时,由于连年征战,国力空虚,西汉的开国皇帝刘邦想找几匹同样颜色的马都找不到,他御驾亲征也打不过匈奴,自己还差一点被生俘,万般无奈,只得纳贡求和,甚至以公主和亲来求和,但越是这样让步,匈奴反而越猖狂,认为我们汉朝软弱可欺。到了汉武帝的时候,大将军李广、卫青、霍去病多次反击匈奴,一仗比一仗打得好,后来一直打到贝加尔湖才班师回朝,收复了大漠以南所有土地。匈奴人被打得四分五裂,有的南下归顺了汉朝,有的龟缩到大漠以北的中亚和西伯利亚。边境和平了几十年以后,又有一支匈奴贼心不死,犯上作乱,攻我城池,杀我信使。当时,有一个担任西域都护府副校尉的、名叫陈汤的中级军事指挥官拍案而起,他向朝廷上书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也就是说:凡侵犯中国的,哪怕他在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灭了。陈汤最后带兵西出阳关,彻底剿灭匈奴,把他们首领的头都砍下来带回了朝廷。现在,我们就是要向强大的汉朝学习,紧握手中枪,苦练基本功,打到东京去,灭了小日本!”

张灵甫的这一堂课,既慷慨激昂,又通俗易懂,感染力很强,课堂上气氛活跃,弟兄们热血沸腾,坐在前排旁听的俞济时、王耀武、冯圣法等长官连连点头称赞。更让军座感到十分满意和舒坦的是,本不善于奉承的张灵甫,在讲课中不经意间把俞济时捧了一下。

他是这样讲的:“委员长在珞珈山军官训练团训话时说:中国军队假如都像五十二军那样战斗力强,打败日本军队是不成问题的。听到这句话,兄弟我是很不服气的,五十二军关军长不怕死,在长城抗战中流过血,我们俞军长一样冲在前,在上海抗战中挂过彩。五十二军是正宗的中央军,七十四军都来自于地方团队,比待遇我们低,比战功我们不差。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打胜仗的士兵更不是好士兵,本人希望通过全体弟兄们的努力,在军座的指挥下,进一步打出我们七十四军的威风,让委员长将来对全体国军说,没有七十四军就没有中华民国!”

下课后俞济时满脸笑容,对王耀武、冯圣法两位师长说:“这个夜校办得好,符合校长提出“统一意志、集中力量”的精神,全军各师各旅都要分期分批抽调人员来参加培训。”

于是,153旅的夜校变成了全军的大课堂。

今天夜晚的这堂课,由305团团长卢醒参照德军模式,讲解步兵班从搜索前进到发现敌人、展开攻击的一系列战术要领和手势动作——

纵队队型:班长带着机枪走在前,副班长押尾,队列间距五步距离,如在不能发出口头命令的情况下,班长的指挥手势是单臂水平向前抬起;

散兵队型:全员错列排开,班长的指挥手势是两臂平举向前,交叉张开;

准备战斗:班长的指挥手势是水平抬起右臂,然后握拳朝上垂直举起,全班应立即卧倒,准备开火,人员间距一般还是五步。“开火”的手势为高举单手,垂直向下摆动;“停火”的手势为高举单手,水平摆动;“掩护”的手势为高举单手,连续两次垂直向下摆动。

卢醒才讲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响起紧急集合的哨音,张灵甫随之推门进来,神情匆忙而焦虑。

“长沙发生大火!全体集合,连夜赶赴长沙救灾!”

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二日,深夜,小玉龄(张将军夫人----王玉玲)刚刚睡着,冷清的月光从木格雕花的窗外透射进来,如水一样洒在她枕边的《格林童话集》上。

她是噙着晶莹的眼珠、枕着一个小女孩的那份向往和甜蜜而入眠的。临睡之前,她被灰姑娘的故事感动得泪流满面。

从前,有一个富人的妻子得了重病,在临终前,她把自己的独生女儿叫到身边说:“乖女儿,妈去了以后会在九泉之下守护你、保佑你的。”说完就闭上眼睛死了。

妈妈被葬在了花园里。小姑娘是一个虔诚而又善良的女孩,每天都要到母亲的坟前去哭泣。冬天来了,大雪为妈妈的坟盖上了白色的毛毯。春风吹来,太阳又卸去了坟上的银装素裹。冬去春来,人过境迁,他爸爸又娶了新妻子。后娘来了,还带着她以前生的两个女儿。她们外表很美丽,但是内心却非常丑陋邪恶。

她们到来之时,也就是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受难之始。

当她披着淡雅的碎花小夹袄,静静地靠在床上、偎在暖暖的被子里的时候,随手翻开格林童话,《灰姑娘》的这一段开头,便读得她心里一酸,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想到自己是幸福的,尽管失去了慈祥的父亲,但还有爱她、呵护她的妈妈。

小玉龄出生于长沙城里的王姓望族,家里有十几处房产,靠着租金,生活就十分富足。但不幸的是在去年,也就是在她九岁的这一年,父亲不幸身染重病,驾鹤西去,抛下了小玉龄和她的妈妈。将父亲下葬在岳麓山的那天,妈妈哭着摸着她的头说:“妹坨呀,以后就只剩下咱娘俩个了。”从此,这一座位于天心阁附近的人家里,就再也没有往日那样欢乐的笑声和充实的喧哗。

爸爸的书房还在,用过的笔墨、穿过的军装也还在,可妈妈把书房上了锁,只是隔几天进去打扫下卫生。每次上楼下楼,经过爸爸的书房。她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扒着门缝看看里面,书房里有爸爸抓着她的小手教她写字、有她把爸爸的手枪藏进花瓶里、有她戴着爸爸的军帽嬉戏而撞到书桌的点点滴滴,只是曾经的天伦之乐不再,爸爸一个人永远地躺在了冰冷的岳麓山上。

我没有了爸爸,灰姑娘没有了妈妈呀。眼泪先是在眼眶里打着转,然后一下子夺眶而出,淋湿了手上的书,又湿透了一条小手绢。

受尽继母和两个姐姐虐待和歧视的灰姑娘,最终在鸟儿们的帮助下,以自己的智慧、善良、美丽赢得了王子的爱情,穿上了水晶鞋:灰姑娘先是把脸和手洗干净,然后走进来很有教养地向王子屈膝行礼。王子把水晶鞋拿给她穿,鞋子穿在她脚上就像是专门为她做的一样。他走上前仔细看清楚她的脸后,认出了她,马上兴奋的对大家说:“这才是我真正的新娘。”

灰姑娘的故事,就这样拨动了她那一根多愁善感的心弦。

将来,等我长大了,我也会遇见一个英俊不凡,气质高贵的王子吗?

他会不顾一切地跨着雪白的骏马而来,把自己和妈妈接到王宫里去吗?

和许许多多小女孩一样,小玉龄也幻想有那么一天,能够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王宫建在森林中,有数不清的花和各种各样可爱的小动物。每天,长颈鹿为她摘下树上的苹果当早餐,孔雀在窗前开屏,小白兔搬着小板凳在花园听狗熊哥哥讲故事……

在这个即将发生震惊中外的“长沙大火”的夜晚,小玉龄合上《格林童话集》,她伤心地幻想着、抽泣着,慢慢地睡着了。

梦境中没有梦到“得得”的马蹄声,却被一阵紧张的拍门声惊醒:“有人吗?快起来!日本人来了!我们要放火了!”睁开朦胧的眼睛一看,玻璃窗已经被映得一片火红,房间里忽明忽暗,外面还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哭喊声。

由于事前已经知道只要日本人一来就放火烧城,不少民房的墙上都写上了一个大大的“焦”字,而且家里的一些细软和衣物也就早开始转移到乡下,所以她并不是很惊慌,很镇定地穿着衣服,与睡前那种泪汪汪的怜人模样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这份从容,还来自于家庭的变故,失去了爸爸的顶梁柱后,妈妈每个月带着她找别人讨要租金,生活的磨练,已经让这个今年才十岁的小姑娘过早地面对了世事的艰辛。

接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妈妈,拎着一个小皮箱推开了房门:“玉坨坨,快,我们得走了。”

“恩。”
她背起书包,把那本童话集攥在手里,和妈妈一起下楼出了门。经过书房的时候,她看见书房的门已经打开,爸爸的军衣和照片已经不在墙上了。她想,妈妈肯定将爸爸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了。

一出大门,外面人声鼎沸、烟雾弥漫,只见街坊邻居们扶老携幼的,扛着箱子、抬着柜子、提着包裹,一个个丧魂落魄、呼天喊地的朝着城外落荒而去,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的天心阁已陷入一片火海。

“好咯,这一家都出来了咯,烧!”小玉龄看见门口有三个枪兵,一人手提煤油桶,一人手执火把,另一个像是负责的。等她们和一个女佣走出家门后,那个负责的就把手一挥,于是,就用刷子蘸着煤油往木门上刷了几下,然后火把向前一举,这座两层小楼、曾留给她无数幸福记忆的家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妈妈紧紧牵着她的手,裹在逃难的人流中,准备去投奔几十里地远的宁乡外婆家。一路上,街两边的房子纷纷起火,烈焰冲天,不时时有砖瓦在烧得“劈里啪啦”的火光中掉落。忽然,一阵大风卷着浓烟呼啸而来,把人们熏得睁不开眼睛、捂着鼻子连连干咳,根本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恰在这时,不知那里发生一声剧烈的爆炸,震得地动山摇。惊魂之下,有人失声叫喊道:“日本人打炮了!快跑呀!”
顿时,逃难的人群炸了营,把肩上扛的、手里提的东西全都往地上一扔,无头苍蝇一样不顾一切地夺路逃命,到处都是大人叫、小伢哭,夹杂着无数声咳嗽。

可怜的母女俩也跟着人群亡命奔跑,满街的火光与灼人的热浪更加剧着这恐怖的气氛。

妈妈舍不得丢弃手上的小皮箱,那里面有丈夫最后的一点遗物。她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啊、跑。慌乱之中,小皮箱不知怎么卡在了路上一堆家什杂物里,使劲扯了几次也没有挣脱开,而后面的人一波一波涌过来,把她们冲撞得东倒西歪。

“哎哟!”小玉龄首先被绊倒,手中的书甩了出去,接着就有几个难民几乎同时跌倒在她身上。被拽得也差点摔倒的妈妈回头一看,女儿被一堆人压在最下面发出声声惨叫,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坨坨啊!我的仔呀!”发疯似地连推带掀压在女儿身上的人,女佣也急了,张开双臂拦住后面的人群,拼命喊着:“别挤了别挤了!要出人命了!”这才好不容易把小玉龄从地上拖起来。

小玉龄的辫子散了,衣服脏了,手被磨破了,脚上的一只绣花小鞋也被挤掉了,脸上青一快、紫一块。刚一爬起来的她,一头扑进妈妈的怀里,没有叫痛,却哭喊着要她的书:“我的书,我的童话书……”借着耀眼的火光,女佣在附近找到了那本被踩上无数脚印的《格林童话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的那一只鞋子了,只好在满街的废弃物品中随便捡来一只女鞋给小龄坨穿上。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宿,她们才总算逃出这座人间地狱。

站在黑沉沉的郊外,回望长沙,全城火光滚滚,把大半个笼罩着烟尘的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群群惊鸟在烟云中四处乱飞,凄厉的哭喊声、嘶叫声、建筑物燃烧时发生的爆响声仍清晰可闻。完了,全完了呀,一直牵着女儿不放的母亲终于筋疲力尽,支持不住了,手一松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妈妈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不哭,我们不哭。”小玉龄要妈妈别哭,自己的眼泪却一滴接一滴滚出了她那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女佣也在一边劝着主人:“是呀,少奶奶,只要人在,只要我们没有被日本人杀死,房子总会再盖起来的。”

刚才的夺路狂奔,跑得汗流浃背,现在被野外的寒风一吹,浑身都觉得透心似的冷。

小玉龄乖巧地搂着妈妈,用自己的小脸轻轻地摩擦着妈妈的头。良久,她那样满怀向往地说了一句:“等我长大了,妈,会有王子骑着白马来接我们去王宫的。”

选调七十四军进城救灾,是第九战区代司令长官薛岳亲自点的名。

万家岭一战中,七十四军执行命令的准确性与坚定性,给了这位薛长官难以磨灭的印象。他相信这样的一支英雄部队军纪肯定是严明、军容肯定是严整的,在长沙城里是一定能够维持秩序、安定人心的。尽管第九战区兵力雄厚,长沙周边猛将云集,但他深知已遭到重创的长沙古城,再也不能有一点闪失、经受不住任何风波了,把进城救灾这一重任交给七十四军,他放心,他相信委员长也一定会放心。

政令不通,军令不严,各部尤其是地方军队自成体系、自行其事,纪律和法制观念一向淡薄,是国军内部多年以来形成的毒瘤,也是造成长沙大火这场惨剧的直接原因。

武汉失守后,日军继续南犯,直逼湘北,于十一月九日一举攻陷距长沙仅百余公里的岳阳,岳阳乃湘北重镇,它的失守使得湖南门户洞开,人心惶惶。

面对日益严峻的形势,最高统帅部先后两次在长沙召集高级军政会议,讨论战局问题。由于在此之前,许多爱国人士不顾中日两国之前巨大的差距,纷纷指责当局作战不力,把一座完整的武汉城轻易地送给了日军。于是,为了顺应民意,也为了制造日军的补给困难,蒋介石不得不效仿俄国对付拿破仑的决策,作出了坚壁清野和焦土抗战的方针:“以弱抗强,只有坚壁清野,才能以空间换时间、保存实力,取得最后胜利。”他指示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说:“如长沙不守,即付之一炬。我们不能住,也不能叫敌人来住,不论粮食器材,凡不能带走的东西都用火烧掉。”

岳阳失陷后的第二天,张治中主持省府会议,决定由长沙警备司令部第二团团长徐昆担任放火总指挥,组织放火队伍,准备放火工具;放火时,以全城最高点的天心阁处举火为号,全城统一行动。

按此计划,警备二团紧急行动起来,以三人为一组,编成了一百个放火小组。士兵们大多是本地人,谁愿意放火烧城?可是,大敌当前,为了不做顺民、不当亡国奴,他们满怀民族情感,积极执行各项准备工作,有的在主要街道堆放汽油桶和木柴,有的在建筑物上用石灰写上“焦”字和其他一些中日文的抗日标语,有的甚至还特地调来消防车辆,在车厢里灌进汽油,作放火车之用。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日本兵来了,是逃还是不逃?不逃,南京大屠杀就是前车之鉴,性命、家产全无;逃吧,房子、家什却又带不走!唉,还是先逃难保命再说吧。长沙城里的民众们万般无奈,左右为难,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弟兵,在自家的墙壁上写下纵火的标记。

十二日上午和晚上,蒋介石两次令张治中作好焚火准备。在给张治中发出限一小时到达的密电中,他说得清清楚楚:“长沙如失陷,务将全城焚毁!望事前妥密准备,勿误!”根据最高统帅的指示,张治中对长沙警备司令酆悌、省保安处长徐权也交代得明明白白:“须在我军自汨罗撤退后再下令开始行动。并且必须在先发空袭警报、使居民躲避以后。”

很显然,放火焚城有两大前提条件,一是长沙失陷;二是必须先发空袭警报。

这一计划应该是周到的。然而,正如国军的很多战略部署一样,由于缺乏一级监督一级抓落实的精神,结果执行起来常常大变样。

就在这天深夜,风云突变。由于天心阁附近的伤兵医院不慎失火,参加放火队的民团士兵丁森等人,一见火起,以为那就是信号,不等空袭警报响起,毅然点火烧了自家的房子。接着,预先守候各处的放火队也一齐动手,将火把纷纷投向油桶和民房。已经熟睡的市民被惊醒后,先还当作一般火灾,不以为然,后见全城火起,方知情况严重,又以为日军攻进城了,遂在慌乱中潮水一样争相出逃,场面极为混乱。而大火初起时,身为长沙警备司令的酆悌也在酣睡之中,被副官急急叫醒后却只说了一句:“我未下令,谁人敢放火?你快去查一查。”说完倒头又睡。

长沙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世界上损失最为惨重的四座城市之一。据不完全统计,烧死市民约3000人,焚毁房屋5.6万余栋,占全城建筑的95.6%;学校、银行、工厂、商店毁于一旦,商业损失达5541亿元(法币),占全市财产的43%。

七十四军是在大火后的第三天,从北门开进长沙城的。

张灵甫亲率自己的153旅走在全军最前列。

305团一营营长萧云成紧跟在他身后。一营已经留守在了木子店,他是随队伍一起来战区为野战医院领取药品补给的。

弟兄们尽管事前已经知道长沙被烧了,但万万没想到会烧成这样惨不忍睹:还没有进城就闻到空气中浓浓的焦糊气息,举目四望,除了几栋教堂和远处的钟楼、国货陈列馆还岸然屹立着被烟熏黑的空壳以外,剩下的全是断壁残垣,昔日的繁华、热闹的街市荡然无存,满地的瓦砾和废墟中还冒着一丝丝水蒸气。

这就是那个两湖熟、天下足的湖南省的省会城市吗?

身经百战的弟兄们全都惊呆了!

部队沿着环城路,经兴汉门、经武门、浏城桥直奔天心阁,沿途所见一片凄凉,难民们有的在瓦砾中一遍又一遍地扒着什么,有的在用芦苇、蔑席和破砖搭起简陋的草棚,连老鼠也饿得不怕人,到处乱窜、觅食。

这一幕幕悲惨的情景,在阴沉沉的北风中显得是那样的哀怨。默默无言的张灵甫,再也看不下去了。国民政府军人应当具有“仁、义、礼、智、信、勇”,我等食国民政府的俸禄,就应当救民于水火。他首先解下自己的干粮袋,一边跟着队伍走,一边投向了路边的难民。

无声的命令,迅速感染了全军。一条又一条干粮袋、一件又一件棉衣纷纷飞向马路两边。接着,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难民捧着怀里的干粮袋、棉衣从马路两侧不断地涌过来,满怀感激之情,夹道目送大军的远去。

将士们就这样边走、边解民众之急。

“妈妈,我冷、我好饿呀……”当队伍经过浏城桥畔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凄惨的哀号声吸引住萧云成的注意,这声音怎么是武汉的口音,怎么这样耳熟?

不远处,在被烧得只有一堵墙的废墟边,母女两人卷缩成一团,她们蓬头垢面,身上紧紧地裹着脏兮兮的麻袋,不懂事的女儿扎着妈妈的怀里哭得有气无力,当娘的则睁着一双茫然、无助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前面。在她们的身边,还搁着一个小小的鸟笼,一只松鼠已经四脚朝天的死在里面了。

正大步如飞的萧云成,收住了匆匆的脚步。蓦然之间,一个早已逝去而至今不能忘怀的影象一下子跃出了心底:吴文晋!他撕心裂肺般地喊了一声:“灿灿!”接着冲出了队列。

这一对母女,正是烈士吴文晋的妈妈和她最小的妹妹灿灿。

听见有人喊自己,小灿灿抬起了头,立刻一骨碌站了起来,惊喜万分:“成成多多!是成成多多呀,妈妈!”张开双臂便飞奔过来,一头扎进她成成多多的怀里放声大哭。

“可找到你们了!可找到你们了啊!”萧云成紧紧搂着灿灿连声说道。

吴妈也终于认出了他,拄着一根竹竿巍巍颤颤地站起来,呆滞的眼睛里闪起希望与兴奋亮光,连声问道:“我家阿狗呢?阿狗呢?”

“阿狗他、他……”萧云成再也说不下去了,“哇”地一声哭了,长跪不起:“娘啊!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亲儿子!灿灿就是我的亲妹子!”

找到吴文晋的家人,让张灵甫也十分欣慰。站在一边的他,不由得想起今年三月部队在汉整训的时候,还和萧云成、卢醒、高进等人特地去了武昌小东门,想把抚恤金送到吴文晋,结果小东门一带全被日军飞机炸毁,吴文晋一家下落不明,没想到今天却在长沙意外重逢。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扭头向仍在继续前进的弟兄们大声喊道:“还有干粮没?最好是现在就可以吃的!”

军部战地文工队正好走到这里。孟玲玲听到张长官的召唤,把手里的二胡朝旁边的刘骁一塞:“队长你帮我拿下。”然后,从挎包里抽出一个里面摇得“_当”直响的饼干盒。“里面有什么宝贝呢?直响直响的。”
刘骁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宝贝啦,很好、很好的宝贝,看——”
孟玲玲将打开的饼干盒递给他一看,原来里面有两个烤得焦黄焦黄的烧饼,这是她今天在路上买的,却又没舍得吃。她把两个烧饼都拿了出来,盖好饼干盒,又朝刘骁手里一塞:“再帮我拿下。”转身便一溜烟地向灿灿她们跑去。

在她盖盒子的时候,刘骁无意中看见里面还有几个银圆,难怪里面响得像铃铛。等她返回队列时,他很是认真地跟孟玲玲说:“以后不要把吃的和别的什么东西搁一块,那样很不卫生,知道吗?”



中央社记者刘尊棋报道:《一片焦土之长沙》



长沙大火,烈焰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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