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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晃追忆母亲章含之:她是做得太漂亮的一个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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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30 17:27: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代名媛章含之溘然长逝,女儿洪晃倾情追忆母亲传奇人生

  李小萌:这里是北京市东城区的史家胡同,在这儿我读完了我的小学,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史家胡同的51号是一个大户人家,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知道了和这个院有关的人名,章士钊、章含之和后来住进来的乔冠华,今天我将要走进这个院子,而它的主人已经离开了。

  东城区史家胡同的这个四合院,再也等不回1960年开始便居住在这里的主人——1月26日上午,一代名媛章含之因呼吸衰竭在北京朝阳医院逝世,享年72岁。

    章含之是著名民主人士章士钊的养女,曾做过毛泽东的英文教师,同时她是我国著名外交家乔冠华的夫人。她的一生,父亲章士钊、领袖毛泽东、丈夫乔冠华都对她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她的人生也因为和这几个名字的关联而被赋予了远不同于常人的传奇色彩,而2008年1月26日,这位传奇女子溘然长逝走完了她72岁的人生。

    从1月26号章含之去世的消息传出,社会各界各种追思不断,前来史家胡同51号院灵堂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1月28日,当记者走进设在这个院子的灵堂时,里面已经布满了鲜花和挽联,而最为难得的是,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的章含之的唯一的女儿洪晃愿意在这个时候接受我们的访问,关于母亲,她在这个时候最想告诉我们会是什么呢?

  李小萌:谢谢你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候接受我们的访问。

  洪 晃:谢谢你们过来。

  李小萌:刚才看见灵堂里边花特别多,来吊唁的人很多吗?

  洪 晃:是,今天是第二天,大概有两百多人。  


   章含之的女儿洪晃


  李小萌:有什么来的人是你都没有想到的?

  洪
晃:今天来了一个人,我从来没见过他,他进来之后就跟我说,说我妈妈帮过他,他现在是一个企业家,在这个行业里做的是顶级的,他在那儿献了花篮之后,突然间就跟我说,我能给老人家磕个头吗?我当时惊了,我说可以,然后他就真的给她磕了三个头。其实我作为女儿来讲,我总觉得妈妈对我特别好,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对她感激。昨天来了一个我倒是认识,她是一个孤儿,她是到北京来当裁缝的,我记得我妈妈那时候跟我说,她一直是住在这里,后来又搬出去了,她说她现在在北京有三四个裁缝店了,我真是我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是我妈妈帮过忙的,因为我从没听过她说什么。

  李小萌:有人来是因为感谢,还有其他的人是因为不同的理由,还有哪些理由?

  洪
晃:还有就是街坊,我头一次意识到,就是我们家这些邻居,旁边有一个人穿着是一个做菜的大师傅的衣服就进来了,也签了字,他说我是旁边那个小饭馆的大师傅,平常你妈特照顾我,买东西,面条什么的,我要送过来都多给我点钱,我头一次知道,因为我也是太长时间没有跟我妈妈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我就觉得特别惭愧。

  李小萌:恰恰因为这些年来您反而对妈妈重新有一个在生前反而没有过的认识或者概念。

  洪
晃:是。因为我们母女俩可能都是性格特别强的人,不容易看到互相的优点,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妈妈有些事情,因为我作为女儿,总是从觉得你别管我,而且这么多年都觉得不要父母去管得特别多,所以母女关系永远是特别复杂的,但是我觉得我妈妈过去的话,我没有想到我妈妈的人缘这么好。我妈妈对她自己安葬的一些交代,也让我特别吃惊。

  李小萌:在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做这方面的交代了?

  洪
晃:她没有跟我交代,她是跟她身边一个特别好的护士长,一直跟她就像姐妹似的,度过了13个年头,她有些事情,她说我要是过世了,你要交代给我女儿。我妈妈在上海有一个叫福寿园的坟地,就是她买了一块给我外公,还买了一块给乔伯伯,在我脑海里因为她写了这么多东西,而且我妈妈对乔冠华的感情全都在那儿,她到最后杨护士长跟我交代说,你妈妈说了,她要是过世了,不要把她的骨灰跟乔伯伯埋在一起,她有两束乔伯伯的头发,是乔伯伯过世的时候,吴院长给他剪下来的,说就把这两撮头发放在她的骨灰盒里就可以了,但是她让我把她埋在跟我外公在一起,我当时听了就特别奇怪,因为她所有写的书,所有这些东西都是纪念乔冠华的,我跟杨护士长说,我说为什么,后来她说我妈妈跟她说,我到另外一个世界就不想再要有这个世界的是是非非了。

  李小萌:在父亲身边是最简单,最安宁的。

  洪 晃:对。我就觉得我妈妈真是一个太明白的人,因为她就对这些事情其实真的是特别明白。

  李小萌:一般像交代后事这种事应该是跟女儿最亲近的,为什么你母亲选择的是护士长,你觉得是为什么?

  洪 晃:我觉得我妈妈一直在她心目中,我可能没有长得那么大。

  李小萌:还是孩子?

  洪
晃:还是孩子,我觉得她不敢跟我说她要死这件事情,她就觉得她不能提,或者她觉得也许因为我一直说,妈你别这么说,因为我知道她有病,所以我就说妈你别这么说,因为杨护士长就一直知道她的病情,所以对她来讲,在跟一个特别深知自己病情的人去说这个可能容易点,跟自己子女说,我老觉得我的责任是鼓励她努力,不要去想自己的疾病,还是去跟疾病做斗争,所以可能这个倒反而使她有好多事情难以启齿。

  李小萌:我也经历过家里老人过世,我觉得不知道自己会过世突然就这样了的人反而幸福,有预感觉得要不行的他会想很多,他反而相对痛苦,你觉得你母亲是什么一种状况?

  洪
晃:我母亲是两种都有,实际上她是12年前得了肾炎之后就需要透析,然后就做了换肾,五年前又做了第二次换肾,所以她对自己的健康情况一直是比较清楚的,她也知道她的健康情况不好,但是她是一个特别积极的人,她还是干事儿,有人是得了病之后会保养自己,就不出门了,但是这几年我妈妈多活跃,一直要办事儿,要办学校,要办这个办那个,要写书,而且经常出去做讲座,她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健康情况,但是在她的眼里就是人就得这么活着,不能为着一个病活着。

  李小萌:在这一两年当中挺积极地在生活,这种积极是说我要宣传这样的态度面对世人还是说对人生充满了留恋才是这样的?

  洪
晃:我觉得我妈妈那一辈子的人是很有信仰的,她知道自己该怎么活,她永远不会说我要留恋这个,我会这么活,她的人怎么活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的信仰问题,你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不管世道怎么变,不管周围的环境怎么变,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做人处事的原则是不能变的,所以我觉得他们好多人问我为什么我选她这么年轻的一张照片。

  李小萌:这是你选的是吗?

  洪 晃:是我选的,因为这张照片是我妈妈大学毕业时候的照片。

  李小萌:20岁出头。

  洪
晃:20岁刚出头,我觉得她在这张照片里的神气是她一直到死,从来没有放弃过的,就是她的一种信仰,她的一种做人的原则,她的一种生活方式,对她来讲她别无选择,她都不会去想我可以不可以选另外一种,她没有。

  李小萌:一个人怎么会到70岁的时候还能保持着20岁时候所有脸上那一切呢?

  洪 晃:我觉得这个是眼睛里头是神,现在科技发达了,可以整容,可以抹各种各样的油,但是这个眼神是整不出来的。

  李小萌:直到70多岁还是这么清澈的、坦荡的一种眼神?

  洪
晃:对,她到最后的时候,只要她还在清醒的时候,因为所有人总觉得我妈妈是特别有气场的一个人,她的外国朋友都说她特别vigor,她一进屋子,所有人就是说人物来了,这绝对不光是漂亮,这就是她的有一个神气在那儿。

  李小萌:可是她这一生经历得太多了,如果有时候一个人被磨炼到这种程度的时候,眼神就会变,表情就变,能让她一直维持几十年的这个神,这个气是什么呢?

  洪
晃:因为我觉得我妈妈一辈子特别相信爱情,她是特别浪漫的一个人,我们生活在一个实际得不能再实际的社会了,但她以不变应万变,她一直是按照她的原则去过的,她不会为半斗米折腰,基本上有些她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她对这些她所信仰的东西,她不是一个信宗教的人,但是她一直有她一套信仰的她的准则,她的价值观。

  李小萌:说起您母亲,大家会说谁的女儿,谁的夫人,谁的妈妈,但我发现其实她自己有特别强烈的个人的东西,而且她也做过让自己的符号更加淡化的那种选择,比如说她在跟乔冠华先生还在恋爱的时候,她就已经放弃了出国做第一个女大使的机会。

  洪
晃:我觉得她还是很相信爱情的,她做的选择,包括她选择了放弃这个女大使的机会,她选择了跟乔冠华结婚,选择在乔冠华过世以后再也没有嫁人,都是她对一种信仰的坚持。

  李小萌:你对她这种坚持是怎么一种态度?

  洪
晃:我尊重她的信仰,我也尊重她的坚持,但是我知道这个真的是要很大的耐力,有的时候就很寂寞,很孤独的,因为这么大一个院子,亲人走了以后,住在这儿肯定会有很多时刻是很难受很难受的。

  李小萌:你也尝试过把她从这种坚持里,从这种孤独里,从这个四合院里边拽出来。

  洪 晃:没有,从来没有。

  李小萌:没有吗?

  洪
晃:我们娘儿俩基本上到后头就是母女关系吧,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就要知道这个界限在哪儿,有些东西她看见我是不可改变的,有些东西我也知道在她身上是不可改变的,从某种意义上到后来我们就学会了互相尊重,我们知道我们选择的这些东西不完全是雷同的,我们要互相尊重,我要尊重她的选择,她也同样尊重我的选择。

  李小萌:您母亲说她是造了她父亲的反,你是造了她的反。

  洪 晃:是吗?

  李小萌:是书上写的吧。

  洪
晃:很有可能是这样的,我觉得对于我外公那一代,还是比较封建社会的那个,我母亲肯定是革命的,而且是浪漫的,这种比较现代的,可能在我母亲眼里,我这种生活方式,而且我们俩都写东西,我知道她写的东西文笔好得不得了,而且特别感动人,她也知道我写的东西特别滑稽。

  李小萌:她写得比你写得我觉得要美。

  洪
晃:美多了,我写的都是打情骂俏的,比较斗人的,耍小聪明的,所以我们也知道这个区别是在哪儿,我不会去改她的笔锋,她也不会跟我说你写东西正经一点好不好,她也从来没有。

  李小萌:在灵堂外边那两幅最大的挽联出现了终不悔,出现了犹未尽,这六个字你怎么去解读?

  洪 晃:这个挽联是我一个特别好的朋友叫张明天,我的中文底子实在太差,所以他们要说出挽联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

  李小萌:要让你写大白话是不是?

  洪
晃:不能让我写,你不能让写讽刺文章的人去写挽联这样要求尤其中文功底要好的,所以我坐在那儿,正在那儿发愁,张明天已经写好了就给我看,他自己先写了,写完之后拿给我,他说你觉得这怎么样,我一看我就知道,其实明天跟我妈妈就见过两三面,她的书他都读过,但是他写的这个东西肯定在我心里头我就知道真的是我妈妈要的,他的文字,胸涵海月,这种跟古诗的,和古文的联系,跟我妈妈的家教和我妈妈的文笔是特别统一的。张明天挂完之后,昨天还跟我说,说你看中国的挽联还有这些方式就是跟中国的房子有关系,你现在要住的不是一个四合院,哪里来两颗柱子让你挂这个挽联,我觉得从我们家来讲可能跟着我妈妈就会流逝,而且中国人的好多最漂亮的东西,因为文化是一个互相结的,我妈妈是这么一个人,这个挽联是得要有这种文底的人能写,它得要挂在这样的房子里,然后你就觉得历史有时候挺残酷的,就这样一下把人带走了,然后跟着她的所有的东西,还有她的一切,我觉得我特幸运有一个朋友是能把这个写出来的。

  李小萌:我在感受,从你这儿不仅是母亲离开了,好像她带走了特别多的东西,跟她的家族有关的,跟这个时代有关的。

  洪
晃:我觉得我妈妈带走的东西,我妈妈是一个中国当代史的见证人,她1935年生人,她这一辈子经历的都是是别人三辈子经历的东西,所以我觉得我妈妈走是跟我们所长大看到的一切,而且我从小我也是生在四合院里,但是这个四合院里要是没有我妈妈,真的是魂没了,这个院子就得有柱子,有正北房,有一个正山级的老太太坐在那儿,要是没了这个,我觉得我们后辈根本镇不住,就是这一代人,像中国的翻译家,除了冯义代,还有胡适、林雨堂那一辈子人以后,他那个气质是不一样的,你就看着一代人就过去了我妈妈就是这个院的魂。

  李小萌:如果说这种思念最让你想她的是什么?

  洪
晃:太多了,我觉得最想的是跟我妈妈聊天,后来忙的时候就一直没跟她聊过天,我记得我妈妈的屋子是在旁边的房子里,以前我就觉得我能够推门进去就说,妈,那什么事儿是怎么回事,你就今天来了那么多人吊唁,有很多人都是历史上的,都是年纪特别大的人,我就特想回头说一句,我说妈,这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他,但是你知道,突然间发现你生活中有一块就没了,我原来就是说有什么事情,因为有时候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我都会说妈,那谁谁谁是谁,我妈就会告诉我,哎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然后她就会跟我讲故事,我妈妈是一个跟我特别热爱八卦的人,所以她就会有好多历史八卦,她就会跟我讲,到最后的时候,我去医院里还说,妈,那谁谁谁是怎么回事,她还兴致勃勃说,哎呀,你知道吗,这个是谁谁谁,原来的太太,怎么怎么样,我就觉得我们那个时候,母女能够做到这一步,特别亲近的一个交流,她是我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除了我自己家庭,我家里头,真的我就觉得缺了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我觉得特别遗憾的是,她最后的时候,真的觉得人为什么要这么忙,真的没有意义,而且我也是在后来知道,她得病之后,刻意地把公司重新整顿了一下,卖掉了一本杂志,然后就觉得我先回来陪陪她,但是太晚了。

  李小萌:这种交流会随着她的离开,真划了句号吗?

  洪
晃:那肯定的,我不是特别信神信鬼的一个人,我也相信人,说老实话,我希望在天有灵,我希望她能知道世上的人多么想她,但是我是比较现实的一个人,我就想跟她聊天,我就想跟她说话,但是现在我就觉得我把自己时间腾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就没时间跟她说话了,有的时候我去上班的时候,我就看见她眼睛里那种期望,我知道她想让我留下来,但是你就觉得你要去奔命,你要去干什么,所以我就觉得我们没必要这么奔命,我们没必要这么样去活着,有的时候要是到最后,这也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这是我最大的一个遗憾。

  李小萌:我想她一定还是有一些没有做完的事情,你觉得她最放心不下的事儿和最放心不下的人都是什么?

  洪
晃:她最放心不下的事儿和人,我那天说我妈妈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女儿,杨护士长说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我们理解不一样,有一个特别不一样的地方,我是觉得我特别高兴的是我妈妈最后两年有我女儿陪着她,这个隔代的感觉是,什么叫天伦之乐,你要不看见的话,你不知道为什么老人这么想小孩,这个小孩就会逗她笑,也就是前几个礼拜,我女儿刚刚学会说,我们问她说外婆叫什么,她会说外婆叫章含之,我妈妈在医院的时候,我有预感,这可能是最后一面,所以我就把我闺女抱去,是我老公抱去的,就跟她说,外婆叫什么呀,当着我妈妈的面说,外婆叫章含之,我妈妈特高兴,脸上的笑真的是从心底里不会有人再让她这么高兴了,所以我妈妈特别牵挂。我妈妈印象中,因为我们谈论过这个教育的事情,我总觉得应该顺其自然,但是我妈妈是一定要读书,一定要上学,一定要上哈佛大学,一定要上耶鲁大学,一定要上MIT(麻省理工大学),一定要上这种名牌学校,她对这个还是非常要紧的,差不多半年前她在网上,她会上网,在网上跟我说哈佛大学的申请你给我下载一份。

  李小萌:她自己要吗?

  洪
晃:我说您要哈佛大学干嘛,她说我得看看平平将来申请这学校是怎么个申请法,我说妈,她才两岁半,她就开始,她会着急这些事儿。

  李小萌:您给女儿起名叫章冕,为什么选择了随了你母亲的姓?

  洪
晃:这一点我丈夫挺好的,杨晓平挺好的,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大度的男人,因为我妈妈是特别觉得我姓洪,章家就没有后人了,所以我妈妈特别希望我的孩子姓章,这一点都没有讨论,杨晓平就同意了,当然,老太太希望这样的话就这样。

  李小萌:那她应该特别高兴对这件事儿,送她一个女儿,首先送她一个你的女儿是个礼物,这个姓氏又是一个很好的礼物。

  洪
晃:是,她跟我发的最后一个短信里还说,因为我们不是在办平平的户口,她还说,说谢谢杨晓平非常大度地让平平姓了章氏。我妈妈是领养来的,我觉得我女儿跟我妈妈特别亲,也是因为我妈妈知道她自己的身世是领养的,而我的女儿也是领养的,这个让两个人隔一代的倍感亲切,所以我妈妈不是那种说血缘怎么样,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从来不是对这种贵族,特别在乎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一直没有太去说,因为我外公在的时候,当然就不能说这样伤了老人家的心,但是她在她的书里还是非常坦然地把这些全都说得很清楚,她说我的血缘里,血液里怎么怎么着,你就要相信,一个人只要做事儿的话是有信仰,有原则的,她就会顺着这个走,不管你的信仰和原则是什么,你就是这个无形的东西的一个外壳。

  李小萌:您母亲也会影响到了你很坦然地跟大家说这个女儿是我领养来的,不会去隐瞒或者躲避这个事儿。

  洪
晃:我不可能,我们是决定每年还要带她回她老家,现在太小,等她上学的时候,让她有一个能够在这个福利院,她不应该为她自己的身世感到耻辱,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真的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她应该很自豪。

  李小萌:很多外人形容您母亲说,一代名媛,末代名媛,高贵、美丽,作为女儿这个视角看她,你会用哪些形容词?

  洪
晃:我觉得第一她很善良,第二她很正直,我觉得这些名媛,对我来讲不是特别怎么样,但是我觉得她第一特别正直,特别善良,而且她从做人上来讲,人格是特别优秀的一个人,没有人没有缺点的,我妈妈肯定有缺点,但是从大的上头来讲,她可能有时候会有脾气,她可能有时候会有怨气,这都是可能的,但是从做人来讲,她是做得太漂亮的一个人。

  李小萌:这么留恋她,想念她,会不会在今后的生活当中用一种什么比较明确的形式来留住尽量多的母亲的东西?

  洪
晃:第一我觉得我希望有一个时间把她所写过的东西,她的手稿,还有我们家,因为我不是一个特别恋家的人,就像我妈妈说的,她造了我外公的反,我造了她的反,全都是出去闯的人,我可能就是回家吧,回家把这些老的东西,照片,好好整理一下,因为我觉得我们家有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

  李小萌:还在寻找很多答案是吗?到目前为止你还在找。

  洪
晃:倒不是答案,我觉得任何一个人,当你一个亲人过世的时候,这是你一个反思你自己是谁的一个时候,因为你突然间发现你的一面镜子,你特别觉得她是你的一部分,她是能够证明你是谁的一部分,她就失去了,这个时候肯定对所有人都是反思,而且有的时候我们在长大的时候,因为我改变我自己的,以前我老觉得,我不想让人家说我是因为是我妈的女儿,所以我怎么怎么怎么着,这对我来讲是一个包袱,但是今天我特别想说我是章含之的女儿,而且她特别为她,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就是以前我就永远就想说,我是我自己,不要老说我是章含之的女儿,但是这个时候你就说,我想当章含之的女儿,我真是她的女儿,然后你就会发现,我从今天开始我要学会怎么当她的女儿,

  李小萌:从今天开始学。不迟吗?

  洪
晃:不迟,永远不迟,因为我觉得在我们不管怎么样,另外一种方法,我还是回家,我还是把我家里的,我原来不敢问,也不想问,也不愿意搞明白的一些事儿,你真是觉得这个历史有时候很沉重的一些事情,现在是你只有继承了才有创新,你不继承不可能创新,你今天采访我,现如今的感觉,我觉得我需要回去再真的沉淀一下,在我的家里,因为我觉得我妈妈一直觉得挺遗憾,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对我的为人,我的这些东西毫无怀疑,她只是对媒体对我的这种报道觉得大家都在怀疑是不是我跟她特别背道相离的,所以她永远在帮我找回来,但是我觉得我妈妈特别遗憾的是我对这些家里的东西一直是不怎么太感兴趣。

  李小萌:做好你自己就做好她女儿了,活好自己就完了。

  洪 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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