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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2008-3-29 17:05 上贴
中央之国的心态与拒绝追问的姿态,掩盖了传统的真相,也遮蔽了传统的延续之路。
许知远,二零零零年毕业於北京大学,现为《生活》杂志的联合出版人,也是《金融时报》中文网的专栏作家。他最近的一本书是《中国纪事》。
来自新疆的恐怖分子,拉萨的藏人骚乱,台湾的大选,过去的两周_堙A它们逐一占据着媒体的中心。在被赋予了过多的政治意义的二零零八年,中国政府发现,它不仅是一个自我庆祝的美妙时机,它也同样引发了更多挑战。当中国一心要回到舞台中央时,聚光灯能照耀的不仅是她的辉煌,那些被遮蔽的混乱、不安、躁动也将更鲜明的跳跃出来。
任何人都可以列举出这个国家面临着种种困境。在过去的三十年历程_堙A我们看到了一个越来越相互依赖、越来越复杂的社会、经济形态的形成,但政治形态却保持着顽固的封闭性。它们之间的错位,导致了社会机能的严重失调。所以,春节前后的一场大雪,可以让半个国家陷入瘫痪;一个好莱坞导演对奥运会的抵制,可以引发政府的慌乱和不节制口诛笔伐……
在今年三月的国家最重要的政治会议上,我们看到的仍是不变的刻板面孔、同一腔调的谈话,以至於你要心生怀疑,这样一个政府可以应对这层出不穷的问题吗?一个高速运转的社会,越来越依赖於政治上的灵活反应,再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政治人物与权力机构,将不得不保持足够的警惕与敏锐。敏锐的前提是,政治机构的开放性,权力的被审视与质疑,还有深入的公共辩论所带来的智力储备。
今日中国政治日渐深刻的困境,正是它的智力上的枯竭,它找不到新的思维与情感、新的话语方式,来激发起社会的热忱,为未来的旅程指引方向,赋予意义。也因此,它越来越追逐稳定性,越来越依赖意识形态的灌输,但这又导致了智力上的进一步衰退。?结可以被遮蔽,病发可以被延缓,但它不会自动消失,拖延得越久越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在中国历史上,这样的历史时期屡见不鲜,看似强大的王朝、稳定的社会,却在某一时刻突然陷入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民族问题,也经常是这些全面性危机爆发的前奏或是产物。我并非在做拙劣类比,将此刻中国的民族问题,比作昔日的没落王朝。此刻的中国,远比那些时刻强大,它也有足够的力量应对这些冲突。技术的进步与商业的繁荣,正赋予国家机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想讨论的是,或许到了一个时刻,我们该更客观的讨论我们的民族问题,西藏与新疆的过去五十年的历史表明,物质援助与宣传攻势的效果没有人们期待的那麽好,更重要的是,它可能还摧毁了文化的多元性,这种多元性曾是这个国家的创造力与生命力的重要源泉。
我记得三月十五日得知拉萨的冲突的奇特心情。我不知该对此做出何种反应。多年以来,对於西藏、新疆、还有?湾问题,我似乎一直保持着?避。我不喜欢当人们讨论中国时,总是迫不及待的要提及这三个地区,像是把复杂的中国问题进行了简化,而且不断触碰所谓的敏感点,像是智力上懒惰与封闭的表现。但另一方面,我得承认我对这三个地区,都所知甚少。国家统一与民族尊严,是我自从上学起就接受的最重要的信念。你可以怀疑党派政治,可以质疑政府,但谁也不能反对国家的统一,不能侮辱国家尊严,而分裂是对国家尊严的最大侮辱。而且,我们被灌输了一种想当然的信念,中国的版图一直是如此的辽阔,在近代它是一个不断缩小的过程。
而中央之国的心态如此牢固,我们经常忘记了,今日中国版图是经历过多少代人的征战、谈判、同化、通婚所致。一直到唐代,中国的政治与经济中心仍集中在北方,中国文明的演进就像是一群生活在黄河上游的人们不断向外拓展的过程。但此后,中国的中心南移,盛产稻米的长江下游开始占据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如果你有在中国旅行的经验,就会知道陕西话、四川话、福建话、广东话、云南话有着多麽显着的分别,这些省份很容易像欧洲各国一样变成独立王国,但是它们却被奇迹般的统一在一起,并对自己的中国人的身份确信无疑。
但同时,冲突也从未终结。我们经常忘记了,清代那桑叶一样辽阔的中国版图是不断征战的结果,在英国舰队在南中国海出现之前,中国是一个强大的帝国,把不同的民族纳入其中。汉代、唐代、明代、清代它们的疆域是如此不同,尽管它们都被视作中国。
这样的说法容易招致误会,似乎我有某种分裂主义的倾向。但事实上,不管是出於国家利益,还是因为民族情感,我都难以相信这种分裂的倾向,那些分裂者的主张经常像我们意识宣传一样浅薄、粗暴、禁不起推敲。
我想说的是,拒绝对我们的历史传统进行追问,拒绝真诚和深入的了解这些地区的历史与文化的独特性,将难以培养我们对国家统一的真正情感。用意识形态式的态度去捍卫统一性,经常招致更大的反弹。它会演变成无知者对无知者的相互指责与谩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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