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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句俗话吧。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又到了我抵达美国的纪念日。这不禁让我想起了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面的一句台词,我只需把这句台词变个数字,就可以借来为我说话了:18年了,别提它了。
回首过去的18年,今天我很想用流水帐的形式,把我在美国生活中每一年发生过的大事都记录下来。可刚刚动笔写第一年,我就觉得要刹不住车了。一不小心,估计这18年能弄出个长篇出来。所以,我赶紧放弃这个打算。也是啊,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字要一个一个地写,逝去的时光那得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回看。
这几年,我断断续续写了一些散文随笔和生活纪实。本来,我曾计划结集出版一本“我在美国18年”用来纪念今天。自序有了,朋友也在百忙之中为我做了序。可阴差阳错,这本书至今连影子还没有。具体详情暂且不谈。
以前,在我的一篇随笔中我提过一首歌,歌名叫The first cut was the deepest.出国第一天,我觉得心里的某个部位真的是像被刀割了一下,很疼,却不能让血流出来。于是,我脑子里便跳出了这篇随笔的题目。我索性就重温一下我出国的第一天吧,让我再回到那个让我有些兴奋又有些窒息的18年前。
18年前的今天,北京正在开亚运会。走在街上,回到家里,仿佛到处都飘着刘欢和韦唯合唱的那首“亚洲雄风”。这首“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是我离开祖国时听过的最后一首歌。
那天,老公和朋友们和我在安检门告别之后,我即刻成了一名独行的旅人。机场的候机厅里,很静。那里既没有人来人往的热闹,也没有人声鼎沸的喧哗声。我的孤独,我的寂寞,就始于北京机场的候机室里。
我刚刚坐下,一位日本女士便走上前来用日语向我询问着什么。虽然在国内读书时,我学过几天日语,但她说的是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我笑着看着她,吐出了我离开祖国前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的一句英文:“I am Chinese. I am not Japanese ”
我求学的小城位于美国俄亥俄州雅典。18年前,我乘坐的是西北航空公司的波音飞机,走的航线是北京—东京---底特律---哥伦布。雅典城离俄亥俄州首府哥伦布大约80麦,在这个“小得像纽扣”的小城里,既没有机场,也没有火车,所有的交通只能靠汽车。还好,我的朋友红和她的丈夫也在此地留学。我身在北京时,他们就慷慨地表示,放心吧,我们去接你。
心怀恋恋不舍又有些好奇的心思,我终于走上了那架载着我横渡太平洋的波音飞机。坐定,系好安全带,当飞机冲向天空的瞬间,我的泪珠即刻滚落。再见了,我的爸爸妈妈,再见了,我的祖国。
飞机平稳后,擦干眼泪,我靠近身边的小窗户,试图在空中寻找脚下的天安门广场和长城。专心看了半天,除了绿树和黄土地,我却什么都没找到。那天,我身边的旅客是位日本男人。他有些腼腆,也有些不安。刚坐稳,他尝试着用英文纸条和我交谈。记得他写到:“This is the first time I see Beijing from the sky”.当时我就很纳闷,他从日本到北京时,怎么就没记得在空中看看北京呢?过了东京以后,日本人与我淡淡地挥手说再见。我相信,此生我再也无法见到此人。即便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把他再认出来。暂时的旅伴,一时的友人,就像天边的云彩,飘过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记得当天和我同机的,还有一位大陆留学生车氏。日本人离开之后,我和他开始慢慢熟悉起来。时隔18年,我对车氏最深的印象是他对太太的思念之情。从聊天中得知,他太太是位韩国人。他先来美国留学,他太太则暂时留守在大陆婆家。其实,忍受寂寞两地情的留学生夫妇,何止是他们一家。不相见,不等于不怀念。思念中的挣扎,无奈中的放弃,这才有了几年以后的“大撒把”和“别了,温哥华”。
当天时间下午三点钟,我们终于在疲惫中抵达美国汽车城底特律。出了海关后,美国阳光明媚的初秋,就在我们眼前。
美国,我们终于来了。
途径底特律机场中转候机后,大约下午7点左右,我们便到了俄亥俄首府哥伦布机场。当时,因为好友红自己还没有车,她只能拉着她的美国朋友前来接机。这是多么难得的友情啊,谢谢你,红。红比我提前出国几个月,再次相见时,我觉得她不仅变得漂亮了,身上似乎还飘着一股游子的味道,就是那种有点儿忧伤,又有点儿快乐的味道。
在驶向雅典城的途中,我悄悄留意一下前来接机的这家美国人。他们对人真热情,笑容也很灿烂。红悄悄对我笑笑说,以后你就知道了,美国人都很热情的。你看他们笑得很灿烂,可你相信吗,美国太太和她孩子穿的可都是旧衣服呀。他们学艺术的,找不到工作,只能和贫穷暂时为伴啦。噢,原来是这样。刚下飞机,我就领教到了专业和钞票的关系。
晚9点左右,我们抵达雅典城红与丈夫租的公寓时,天已经黑了。一到他们家门口,忍了半天的我,终于开始“原形毕露”。刚一下车,我实在无法控制腹中的翻江倒海,一路上塞到我肚子里的雪碧和西餐,我全部倾倒在我刚刚抵达的美国大地上。
时隔18年,那天的晚餐,我吃的是什么,基本记不住了。我只记得好友红用香肠和扁豆炒的那盘青菜。香肠加扁豆,一红一绿,即使我现在闭上眼睛沉思,它们依然会浮现在我眼前。
简单的晚餐后,我们便开始琢磨着睡觉的事。当晚,在红的公寓,还有另外一位留学生挤在他家。这位职业文学青年刚从纽约打工回来,住处暂时还没安定。所以,他只好投奔朋友,也就是红的老公了。后来我听说,和我一同挤在红家的这位文学青年,开过餐馆,做过编辑,也发表过很多小说。我还记得他小说中有一位男主人公,他的名字叫黄小龙。文学青年和你笔下的小龙,你们现在还好吗?
当夜,我们四人是这样安排的。我和红睡在她和她丈夫的大床上,红的丈夫和他哥们则睡在厅里的地板上。那时的留学生,我们能看到的富家子弟真不多。尤其是没有奖学金的留学生,日子过得确实很艰难。那时候,穷帮穷,可谓是趣味无穷。后来,等大家的腰包鼓了以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变得相对远了。是啊,大家都忙着挣钱养孩子,留学时经历的那种简单的快乐,以后很难再找到了。生活就是这么的怪,它逼我们向它投降,它让我们无可奈何。
看看,我出国第一天的兴奋与阵痛,留给我的就是上面的这2000个字。写到这里,还是让我用我出国时流行的一首歌,来结束这篇流水帐吧“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此刻,我忽然觉得,这歌唱的不对,唱的很不对。其实,路过的人,还没忘记。经过的事,已藏在心底。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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