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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4 17: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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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零八宪章》
《零八宪章》是给中国人传播了一个错误的信息,却遭到了共产党对其组织者的重罚。
就《零八宪章》的问题,我在“刘晓波的谏言路走得通吗?”一文中已经有所论述,这里仅做补充。刘晓波去跟其纲领就是独裁的共产党说“我们要求三权分立,请你修宪”,结果被重判。这不是共产党荒唐,是谏言者荒唐。共产党在按照它的逻辑行事,而谏言者连逻辑都没有。因为:
首先,《宪章》完全回避了“谁”来修宪这个问题。在不回答这个大前提的情况下,后面多少正确无比的主张都不仅毫无意义,甚至是滑稽。
三权分立的第一个内容,是国会制宪、修宪。目前中国的“国会”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它完全在中共掌控下,根本就属于共产党。让那个独裁党修出一部三权分立的宪法?谁跟谁开玩笑呢?
三权分立的第二个内容,是行政机关执法。中共政权从未执行过它自己制定的宪法(人家的宪法里从来都有“民主、自由”等等),那即使中国的宪法修得比美国的还完美,但谁来执行呢?
三权分立的第三个内容,是法院决断是非。中国的法院是共产党开的,中国压根不存在独立司法,这点还有什么疑问吗?人家开的法院,人家有过“非”的时候吗?有可能把自己送上绞刑架吗?
当立法、执法、监督全由一家包办的情况下,修宪的意义在哪里?你说我要修个“三权分立”出来。好呵,那就先送你下狱11年,叫你喊修宪。还有什么比中共对刘晓波本人,以及在刘获奖后的这一系列恶劣行径更能证明《零八宪章》的方向错误呢?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捷克的《七七宪章》是反抗当局践踏人权的“ 抗议书”,而不是《零八宪章》这种“谏言书”。
这些最基本的道理,如果刘晓波真的不懂,那是我对他一路严重误判。如果他懂(他自己的大量文章给我这种认知),却又真的相信《零八宪章》能推动中国政改,那这种思想分裂不是我可以理解的东西。如果他既懂得上述那些道理,也清楚《零八宪章》不会起什么作用,那就是和以往的签名上书一样,明知是作秀,就是要做这个秀,把这个秀尽量做大而已。但他可能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是一个传播错误信息的“秀”!
余杰曾撰文说,《零八宪章》并非刘晓波起草,刘也有不同意见等。但他修改定稿,并组织了签名活动。没人否认他是因《零八宪章》而被重判。至于是否可定性为“谏言”,只需要看你的谈话对象就足够了。有谁认为“要求修宪”是在跟老百姓说话吗?余杰自己也承认,《宪章》“许多段落几乎就是设身处地站在当权者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这还有什么疑问是谏言吗?
我在以前的文章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这种给朝廷递状子性质的东西,不但不促成推翻朝廷,反而强化朝廷的合法性、正统化,而且还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地传递朝廷“很强大”的信息。其结果,反而是帮助延续那个政权,尽管这不是任何《零八宪章》支持者所希望看到的。
在埃及人民只用一个口号“穆巴拉克下台”,就推翻了三十年独裁政权的现状下,回头再看《零八宪章》,中国人难道不更感觉到寒碜吗?这个六四屠杀二十年之后得到最广泛签名的东西,竟然是一个要求独裁政党修改宪法的“状子”。正因为是状子,所以不敢指出当今中共领导人是独裁者,更不敢提中共是专制独裁政权,而是委婉地用“威权”代替,甚至颇为用心地称中共专制政权是“执政党”。中国有和“执政党”相对应的“在野党”吗?中国的民主道路,从“民运”这个词,倒退到“维权”、“渐进”、“转型”……下一步再往哪儿退呢?“过渡”“合作”?
总而言之,就是不可以用“推翻”这个词!不是不敢喊,绝不是(无数勇敢的中国人早就喊出了,而且一直在喊“打倒共产党!推翻中共独裁专制!”),而是你一喊,就有刘晓波们居高临下地指责:仇恨、暴力革命、以暴易暴。好像中国如果推翻共产党,就是法国大革命,就是到处人头落地。整个东欧共产国家倒台,都没有发生的事情,凭什么在中国发生?难道刘晓波今天还像他二十多年前那样,怀疑中国人种有问题?
刘晓波最好的朋友,他的六二绝食伙伴,《零八宪章》签署人之一周舵,在埃及革命成功之际,竟然撰文、讲话,忠告共产党应该怎样做才能不使埃及模式在中国发生:“民主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旦开启之后,结果会怎样是非常不确定的。如果你没有一种政治体制改革前瞻性规划的话,那么在大规模民众抗议的压力下,突然一下子被迫打开民主化的大门的话,未来出现的局面很可能就是不可控的。”大家看明白没有?“被迫打开民主化的大门”。
这类自以为是的浆糊,才是中国走向民主道路的重要障碍。他们打着自由派知识分子的旗号,强化“中共倒台天下大乱”的概念,他们所起的维护专制的作用,比人民日报还强。他们的水平就和那个“成龙一条虫”一样,认为中国人就是要被管的,没有独裁者管着你们,你们就不知道怎么活。给奴隶松绑,也得慢慢松,否则你就会张牙舞爪。《零八宪章》有这类人认可本身,就值得提几个问号。
人人皆知《人民日报》是什么东西,但“自由派知识分子”是迷惑人的,“中国头号异议分子”刘晓波更是迷惑人的,他多次喊“渐进、渐进”,六四22年了,一路为亡灵哭了22年的刘晓波就“渐进”出个请求修改宪法的《零八宪章》?那些亡灵的父母都多少离世了?坦率地说,我简直搞不清楚,刘晓波到底是近墨者黑,近浆糊则“糊”,还是作秀做出惯性了?看到《零八宪章》,我甚至想起了他89年的六二绝食。那个绝食也振奋了无数人心,但只有刘晓波最清楚,那个绝食的初衷和目的是什么。我一丝一毫都不相信,刘晓波会认为这个《零八宪章》能促进中共政治改革。
在中共用其一长串恶劣的表演,搧了《零八宪章》一记强烈的耳光之后,仍有许多人为《零八宪章》辩护。对真信者,我给予一份尊重。可也有朋友目睹中共如此对待一个“温和理性”的上书,现在已意识到《零八宪章》的误区,但由于自己是签名者,所以觉得还是得捍卫。这就进入了另一个误区。我想起多年前有一位作家给一个冒充周恩来私生女的人写了文章背书,说她的确是周的私生女。后来我(还有其他人)写了调查文章,结论是那个人不是周的私生女。那位作家后来的自我辩护让我觉得实在太有意思了,他说: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除了一条道走到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他真太可爱了。怎么没有呢?如果别人的调查更具说服力,承认自己认识有误,服从事实就是了,多简单呵!谁都有误判的时候,谁都有重新醒悟、领悟一些事情的时候,这再正常不过了。但如果意识到了错误,只因为自己曾是错误的一部分就咬牙挺住,那不仅是错上加错,那不也是更难吗?那真是一条道走到黑,见不着亮儿了。
●关于回国
“我宁可在民主的国家受苦,也不在独裁的国家享福。”这是八十年代我从刘晓波的文章中读到的一句他引用的古希腊哲人的话。当时印象极为深刻,至今牢牢记住。
刘晓波在89年放弃在美国的访问学者机会,回国参加八九民运,已经成为“佳话”之一。虽然在他回国之前的十几天里,我跟他住在一起,了解当时刺激他回国的一些可见因素,但看了《独白》中他坦承的那些决定回国的主要原因——通过“政治投机”实现自己的英雄梦——我仍相当感叹:他做事情,对其背后的功利得失,竟然可以算到如此这般的骨子里。尽管中国人的“精明”举世闻名,但能达到刘晓波那种算法的,我相信绝不多见。
中国人同时也有句名言:人算不如天算;所以,那种精明,到底是聪明,还是聪明误,就由读者自己论断了。我只想说,“精明”这种东西,极大地限制了中国人对“形而上”问题的思考,而缺乏形而上的思考,就导致急功近利,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一些真正的价值。
我在深圳时读到一些刘晓波的东西,觉得他是在相当认真地思考一些形而上的东西。一般来讲,这类人在思考现实生活问题时不那么精明,会比较简单地选择一头,不是没有能力思考,而是心思不在那里。但刘晓波太是个异数了。
据《独白》,王军涛曾说,“我是中国人,就应该生活在这里,为它的事业奋斗。”对此,刘晓波写道:“我劝王军涛不要只从书本上了解西方,只知道民主的概念,更应该出国考察,看看西方民主是怎样实际运作的。”但他自己,还完全没来得及看西方民主的运作,就回国投身了那场他深恶痛绝的运动。而且再也不出来“看看西方民主是怎样实际运作的”。
我绝不否认刘晓波回国行为中的理想因素,事实上,我认为他由于要强化自己的“忏悔”,所以比较充分地写了精明算计个人利害得失的一面,而弱化了自己回国行为中理想精神的一面。我认为,如果没有足够的理想精神,而主要出于像他自己所说的“政治投机”因素,不可能有那么强大的动力。刘晓波书中指责了很多人要投八九民运这个机,为个人捞取名利,但我认为这不公平,我相信绝大多数人当时都是以理想冲动为主的,而后期领导层之间的“风头”之争并不是主流。
就89年回国的原因,无论刘晓波是否夸大了自己的政治投机因素,或是降低了自己的理想精神,有另外一个因素,他写的不是那么回事,我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不是故意要指出一个他的“小”误差,而是因为这也是他回国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说:“八九抗议运动开始时,我还在美国,刚刚接到哥伦比亚大学请我做一年访问学者的邀请信,完全可以吃穿不愁地呆下去。”这说法和事实之间有相当的距离。那个哥大访问学者的邀请,只是名义上的,既没什么钱,也没有研究项目。刘晓波在纽约期间,邀请他的哥大政治系教授黎安友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他自己也连个固定住处都没有,说吃穿不愁是过于潇洒了点。
刘晓波还写道:“如果我能为学术而超凡脱俗,像维根斯坦一样,置民族存亡、众生涂炭而不顾,在炮火纷飞的战壕里思考哲学问题,仿佛天塌地陷与己无关,那么我就会心安理得地呆在美国做访问学者,孤独地沉浸在有关哲学、美学和文化问题的思索中,垂直升腾,俯视芸芸众生。”那种象牙塔境界实在只是一种幻觉。他和几个诗人等哥们为谋生,曾准备开装修公司,但大概因为谁都不是干活的料,所以没开成。他自己都没被那种幻觉欺骗,所以选择回国。
成年后离开母国的学者,留在美国,会面临现实生活的困境,这很正常,无数大名鼎鼎的人物们,像哈耶克、米瑟斯、安.兰德、纳博科夫等无数被迫流亡的优秀人才,甚至天才们,都在美国经历过相当的艰难,有很多到死都经济困窘。但生活的不易,并没有磨损他们的光芒;是珍珠,怎么都会发光。而在和困境搏斗中创造出来的成就,更令人仰望。
回国和留下,每个人根据自身条件做选择,我都尊重,并不想多评价。但对刘晓波,根据他在过去四分之一世纪以来对专制社会的深恶痛绝的怒斥、他的亲西方的背景和言论、尤其是他对“中国文人为什么在西方呆不下去”的透彻批判,使我无法不用他自己的思想去衡量他的举动。一再令我想不通的,是他的“做法”可以和他的“说法”完全没有关系,可以建立在完全不同的基点上。这个“回国”还是“留在西方”的问题也同样。
最近看到几篇回忆刘晓波的文章,都谈到他们在北京下馆子吃大餐的情形。明显地,在物质生活上,他比在国外的人潇洒多了。当然,有国外杂志社的工资,国外基金会的固定供养,加上稿费,和有些是自己手中控制的杂志的稿费(上述说法无一是无的放矢),刘晓波在国内的生活,经济条件比大学教授还好,海外更是没有任何靠中文写作吃饭的人可比。所以回国,仅从经济生活的角度,对刘晓波来说,也的确是远比留在海外要强。
在这里必须明确指出的一点是:我绝不认为刘晓波拿了太多的钱,或不应该拿什么钱,从事民主事业的人也得吃饭,得到各种资助是完全应该的,可以理直气壮地拿,更何况那些资助并没有永久保障。在中国经济如此发展的今天,在中国富翁、大款比比皆是的今天,像刘晓波这么极少数一些为中国的民主事业而努力的人,应该得到中国企业界有识人士在经济方面的全力资助,让他们完全没有经济上的后顾之忧。在哪个国家的民主运动中,都有本国企业家背后的鼎力经济资助。而历史上没有哪个独裁国家,有今天的中国那么多富翁。但中国的企业家们越有钱,越要去巴结那个独裁政权,刘晓波们要靠美国的资助才能生活,这是中国人,中国企业界的耻辱!更是中国民主事业的悲哀!
言归正传。89年刘晓波回国,还有其特殊的背景环境,但后来他再次选择回国,并不再出来,其原因更令我瞠目,超过对他89年那次回国。
刘晓波第一次出狱后的1991年,曾在给我的一封信里表示,89年那次在美国的时间太短了,如果再出来,很想在西方多呆几年,好好体验一下西方到底是什么。但真有机会出来,他就变了。
1993年刘晓波短暂来美,在我家住了一晚。看到我和妻子在哥伦比亚大学宿舍跟别人分租房子的窘迫,真有点把他吓住了,他甚至问要不要支持我点钱。他说在北京住家附近的餐厅包了一张桌子,几乎不用做饭,口气中颇有些可怜我的自得。他好像说在国内搞什么项目,可以拿到国外基金会的资助(这里记忆比较模糊)。
当时他邀了几个朋友在我家聚会,对我和其他人劝他留下,没有任何动心,说靠什么拿绿卡呵(这问题都让我吃惊,他可真实际。我来美国时想的是,流浪街头也得留在自由的土地上),我马上回答,政治庇护嘛,你参加八九民运名气那么大,这还不轻而易举。他又说自己其实很软弱。总之一点留下的意思都没有。我当时就想不明白,怎么刚从监狱出来,就要再回到那个大监狱去,居然对自由的西方没任何留恋。
后来在《北京之春》(1993年)看到刘晓波接受亚衣采访时就回国问题说,“我在哪里生活得更舒服,我就要回到哪里去。”这真让我感到有些震惊了:他好像完全忘记了“我宁可在民主的国家受苦,也不在独裁的国家享福”这句话。
在那个采访中他还谈到:“在大陆,在某种意义上讲,一个人想扬名海内外,想取得成功,是非常容易的……你面对的对手,智商非常低下。它的愚蠢给你制造了许多莫须有的光环。大陆的英雄严格地讲是共产党制造的。你从学识、从人格、从各方面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像样的人。”
这话使我想起,1989年在纽约时,刘晓波曾和我一起去参观“大都会博物馆”,他当时很震撼,对我说了一句十分感叹的话:人家全都玩完了,没咱们的份儿了。
什么叫“没咱们的份儿了”呢?他想要得到什么“份儿”呢?也许你自己的努力达不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再有所原创了,但离巨人近一点,看得更真实一点,踏着巨人走过的台阶,让自己进步得更快一点,更真实一点,不也很好吗?看了那篇访谈,我才明白,刘晓波显然对自己可以得到“货真价实”的东西,不如对劣质包装的“名份儿”更感兴趣。
二十几年过去了,每当刘晓波在国内弄出什么动静,我都会想一下他回国这件事。几年前余杰到纽约,我还问起:晓波怎么不出来?应该劝他出来。余杰说他就怕出来当局不让回去了。我听了,只能心里一阵唏嘘。
前一段在德国的女作家遇罗锦就某中国作家是否应留在海外给一些朋友发信探讨,我在回信中谈到刘晓波:“可惜他一次、再次地回去了,一次再次地把自己送进了监狱……每次想到他的坐牢,都不仅会为他没留在美国而深感惋惜,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因为那句深刻地影响了我的话(“宁可在民主的国家受苦,也不在独裁的国家享福”)是在他的书里读到的。我个人认为,他如留在美国,其写作成绩、思想深度都绝不会低于在中国,而是会更高。事实上,如果更多的中国作家能够留在自由世界,并能毫无顾忌地发出真实的声音,相信他们对推翻共产专制所起的作用,不会低过在国内。知识分子不必是活动家,用无形的思想,战胜有形的刀枪才是他们的主要责任。而思想,只有在自由的天空下,才会长出坚硬的翅膀,才能真正翱翔。”
中国的民主之路之所以这么艰难,我认为思想理念没传播到位是根本因素之一。思想是行动的前提。胡适高喊了一阵“全盘西化”,在美国住了好多年,可什么西方的东西都没介绍给中国人,因为他连西方的皮毛都没摸到,就跑回去弄中国古董去了。李敖也热捧了一阵西方,却从不到西方住一天,现在则开始骂自由的美国,歌颂独裁中国了——那个不建立在任何思想根基之上的、骂完东方骂西方的文痞,结果是两边的好处都没学到,天边的恶毒则集于一身,变成一个灵魂出窍的怪兽了。
刘晓波也当属鼓吹西化的主要中国文人之一吧。他也不住西方,但其文章一路都是赞颂美国、推崇西式民主体制的(尽管他好像早已对西方文化不感兴趣了)。但是我在前面提过的、胡平最近晒到网上的刘晓波93年给他的信,又着实让我楞了一下。除了前面提到的那几点,该信对西方体制的犬儒态度和否定——“ 美国的大选中只有选票而没有道义”,“西方建立了近二百年的民主政体,有哪一次选举和操作过程有美可言”——等等,无法不令人疑惑,他的鼓吹西化,难道也只是个玩法?这点应该真的不是。但是,我开始怀疑他那些亲西方文章中的水分。
怪不得他一点也不留恋西方,怪不得他“庆幸自己生逢此时的中国。那么动荡,那么危险,那么刺激,那么多机会。”这和那个在天安门广场一本正经地教训王军涛去西方学民主的刘晓波是两个人。哪个是真的刘晓波?大概哪个都是。他可以自如地从一个角色跳到另一个角色,哪怕位置相距十万八千里,他都没有撕裂感。他甚至可以把自己分析得透透彻彻,然后清晰明白地按照明知是“错”的路子走:
“在中国,愚昧的背景衬托出我的智慧,先天痴呆突现出我的半吊子健康;在西方,愚昧的背景一旦消失,我便不再是智慧;痴呆儿的烘托一旦倒塌,我便成了通身有病的人。而且我的周围也站满了各种病人。在中国,我为一个掺入了百分之九十的水分的虚名而活着;在西方,我才第一次面对真实的生命呈现和残酷的人生抉择。当一个人从虚幻的高峰一下子坠入真实的深渊,才发现自己始终没有登上过高峰,而是一直在深渊中挣扎。这种大梦初醒之后无路可走的绝望,曾使我犹豫、动摇,并怯懦地向往那个我了如指掌的土地。如果不是‘大都会博物馆’,我真的就要重新与愚昧为伍了。”(见刘晓波:《中国政治与中国当代知识份子》后记)
事实上呢,“大都会博物馆”不仅没有改变他的“重新与愚昧为伍”,反而更刺激了他的重新与愚昧为伍。下面的这段批判更准确:
“中国知识份子的生命中缺乏一种超越性的冲动,缺乏面对陌生世界、未知世界的勇气,缺乏承受孤独、寂寞、以个体生命对抗整个社会的抗争精神,而只能在他们所熟悉的土地上,在众多愚昧者的衬托和掌声中生活。他们很难放弃在中国的名望而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从零开始。”
“他们不是面对真实的自我,为了一种踏实的自我实现而活着;而是面对被愚昧者捧起来的虚名,为了一种幻觉中的救世主的良好感觉而活着。在中国,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声音都将引起全社会的注视和倾听;而在国外,他们形单影只,再也得不到那么多崇拜者的仰视,除了几个关心中国问题的老外的热情之外,没有人肯向他们致敬。要承受这种寂寞需要的不再是社会的力量,而是个体的力量,是生命的才华、智慧和创造力的较量。”
写完这段话,他就毅然决然地跑回没有老虎的山里,做猴子去了。在“生活得更舒服”和“扬名海内外”之间,做了很多事、坐了几次牢,也真成了“共产党制造的英雄”。求仁得仁,应该祝贺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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