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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果敢曾为中国西南边境少数民族的地域,明末大量汉族涌入云南省。18世纪,一支汉人移民后裔成为科干山的地方势
力,后受封为世袭果敢土司县。
19世纪末,果敢并入英属缅甸,成为缅甸境内以华人为主体的土司县,也开始了百年的罂粟种植历史。1959年缅甸废除土司制度之后,果敢陷入了长期的动
乱,直到1989年停战才趋于稳定,成为今日的掸邦第一特区。
绕过滇西惊心动魄的崇山峻岭,经中国云南省镇康县的南伞口岸,跨越一条分界小河,就到了缅甸。这是一块中缅山水相连
的坝子,一牌坊上用中缅文写着“
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果敢”。这块名为麻粟坝(“麻粟坝”在傣语里的意思是“最野蛮的地方”,今果敢首府老街的所在地。)的坝子在毒品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
它在金三角一带以盛产著名的“麻粟坝烟土”、最早武装护镖贩运鸦片闻名于世。
这块长约十余公里、宽不过几公里的坝子,管辖着缅北萨尔温江东岸总面积约52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与中国云南省临沧
地区的镇康县、沧源县、耿马县以及保山地区的龙陵县接壤,边境线长达250公里。今缅甸联邦的这个总人数只有20多万的少数民族“果敢族”,95%以上人
的血统是中国的汉族,他们最早来到这片土地的始祖,是一批追随明永历帝朱由榔残存的官兵。
果敢的明清那些事
明末,永历帝朱由榔在李定国、白文选等护卫下,先是定都南京,后败逃到昆明建立“滇都”。清顺治十六年(公元
1659年)正月初三,吴三桂三路大军数十万人,兵逼昆明。朱由榔带1500余人走腾越西逃,进入当时中国的属国缅甸瓦城(即曼德勒近郊的古都阿瓦),
(观望形势的)缅王“慰留贵客于缅北山区 ”。
1661年,缅京老王驾崩,新王莽白继位。他看清形势,派精兵夜袭,砍死了南明数十名遗臣武将,囚禁了永历帝。同年底,平西王吴三桂大军饮马怒江,直逼缅甸。莽白立即献出永历帝。
朱由榔被押回昆明,囚禁在篦子坡头的金禅寺(今利民巷)内。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4月,永历帝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南明王朝彻底覆灭。
出于对吴三桂叛国降清的义愤,昆明百姓一直称此地为“逼死坡”。清云贵总督认为有损大清声誉,于道光年间,强将“逼
死坡”改为“升平坡”,并勒石立碑以宣扬其“升平盛世”。但昆明人至今仍称“逼死坡”。后云南都督蔡锷将军以“三迤士民”的名义,在逼死坡头立“明永历帝
殉国处”石碑一方。石碑一度失落,1983年幸得找回,如今又重立在坡头。
永历帝身后的溃兵上千人,逃到了麻粟坝,开始和这一带的掸、克钦和克伦等尚处于刀耕火种原始部族生活的原住民们打客家。原住民打不过这群远来如狼似虎的有谋略的职业军人,迁到周边高山,中国改朝换代的难民们,得以在此休养生息。
在果敢采访期间,很多老街(果敢首府)人向记者强调:“我们是汉人,好多人祖上是从南京府过来的。”南京与果敢为什
么有如此深的历史渊源?原来最早来果敢定居的那跟随明永历帝南逃至此的兵将,因南明王朝原在南京定都,所以不管他们后来跑到哪里、祖籍何乡,几百年后统统
对外说“祖上来自南京府”。
果敢公安局的杨忠校举例说:“比如罗星汉的第10代祖先,就是永历帝身边的偏将。本地几大姓如原来的土司王杨姓一支、果敢政府主席彭家声一支,祖上都是跟随永历帝南逃至此定居的。”
果敢大庙的守庙老人告诉记者:“其实果敢人就起源于昆明的逼死坡。我们以前的老辈人,到了昆明时,都要去那里看看那块‘永历帝殉国处’的石碑。”
“永历帝事件”后,在今腊戍附近的登尼,清政府设立“木邦宣慰司”一职,命一杨姓将领为土司王(祖上南京府人)世守其地。现存果敢大庙附近的封诰碑记载了此事。从此清政府对缅北属地开始统而不治,果敢一带实际成为“化外之邦”。
1852年,英殖民者侵占缅甸,中国开始失去对这片土地的控制权。英国人发现这里的土壤气候适合罂粟生长,派人传授种植技术,并指定东印度公司垄断收购。再销往世界各地,后来在鸦片战争中吃了败仗的大清国受害最深。
罂粟人称“懒汉庄稼”,每年10-11月播撒在刀耕火种的坡地上,只消间苗一次就不再料理。直至来年3-4月果实成熟,就可以刮浆制膏,女人孩子都能轻松胜任。果敢人也和缅北众多民族一样开始垦荒种烟。百余年后,种贩鸦片成了当地主要经济来源……
到1897年,英人与清王朝(时为光绪帝在位)谈判定界,订立《中英续议缅甸条约》,勘边定界后,果敢正式被划入英属缅甸。生活在果敢地区的汉族由此改称为果敢族,汉语改称果语,汉文改称果文。
在果敢大水塘(传统鸦片种植区),记者见到了当年用中英文写就的大清与英缅堪界碑,以及1941年由英殖民者颁布土
司杨文炳次子杨振材为“印袭官”
的敕封碑。英人也从中国制,确立了英缅抗日时代杨家的末代土司地位。离此碑几百米处,建有抗日将士阵亡纪念碑—抗战时果敢人与中国远征军93师配合,在果
敢老街、西山区大水塘一带浴血奋战,使1000多名日寇在此毙命。
因为对缅甸抗日保土有功,1947年在缅甸立国的“班弄”会议,土司杨文炳作为“果敢族”的代表参加了民族加盟缅甸联邦政府的签字仪式,缅政府总算正式承认300年来不被接纳的果敢族为其境内合法少数民族。
罂粟盛开的土地
事实上到了上世纪20年代,果敢麻粟坝的鸦片已经在金三角一带远近闻名,以交易鸦片的“烟节”,也成了仅次于春节的重大传统节日。手持文明棍的英国绅士,带着印度奴仆,雇请“赶洋脚”的马帮每年从麻粟坝带走烟土不下上千驮。
据老一辈果敢人说,果敢是在1840年中英“鸦片战争”后开始种植鸦片的。《果敢志》记载:20世纪初期,每至春节
后三四月鸦片上市时节,中国川、滇赶来的马帮和印度、泰国来的商贾,都云集果敢老街赶“烟会”,时间为10天到半个月不等。作为果敢政治经济中心地带的老
街,当年尽管只是一条小街,却因这一鸦片盛会而声名远播。100余年来,整个果敢及周边地区出产的鸦片,几乎全以老街为集散地。可以说,果敢是金三角地区
最早形成的、最负盛名的鸦片集贸地。果敢人也成了最会做鸦片生意的人。
在金三角,只要说是果敢人,旁人莫不礼让三分。这不仅因为他们是金三角地区最早的押运大烟土的保镖专业武装,还因为果敢人“一致对外”的强悍武勇与团结。百来年,果敢人靠经营闻名滇缅的大烟集市和贩运鸦片为生。
早先的果敢人只是靠充当大烟贩子的押运保镖获取报酬,抗战胜利后,部分当地豪强如杨家土司、金三角地区第一个世界级大毒枭罗星汉等,开始自己涉毒,并武装贩运鸦片牟取暴利。
基于专业贩毒的传统,果敢因此产生了不少代表性人物、国际通缉的大毒枭。“鸦片将军”罗星汉就是使金三角毒名扬天下
的果敢标志性人物,其祖上是亡国的南明永历帝身边的一个副将,传到罗星汉这一辈刚好是第10代;前些年中国抓获的泛金三角地区新一代大毒枭谭晓林,原来就
是盘踞在果敢,后以果敢地区的勐固为基地活动。
果敢南面100余里是另一个著名的大毒枭坤沙的老巢莱莫山,果敢与莱莫山之间历来有鸦片贸易往来和民间友好交往的历史。果敢公安局警员刘三透露说:“果敢现在的年轻人,很多人都以罗星汉、坤沙是果敢培养出来的大人物而感到自豪!”
果敢如何培养出了金三角两代毒王?
上世纪50年代初,国民党残军93师败逃果敢,在此地开办了“果敢军事学校”。时年14岁的罗星汉和时年15岁、后来的“果敢王”彭家声(缅共创军元老、果敢政府主席)成为该军校首批22名毕业学员之一,罗星汉是其中最小的一个。毕业后他们均被授予“少尉”军衔。
比罗星汉、彭家声年纪稍小的莱莫山土司的儿子坤沙,20岁时也到果敢入读这所“果敢军事学校”。老人们说,该校当年的教官是蒋残军系中的老黄埔生,罗星汉、彭家声、坤沙在此学到了黄埔军校系统军事战术,以及中国远征军丛林作战等军事技术。
“这对以后三人成年后的创业,起了决定性作用。现在连果敢当地知道罗、彭曾是同窗的人,都已经很少很少了。”果敢公安局干事何峰说。知道两代毒王罗星汉、坤沙竟然也师出同门的人,当然就更少之又少了。
果敢的“小三国”纠葛
当地人称果敢有个“小三国”。即果敢在二战结束后初步形成了三大势力主导局面:杨家土司的地方民族武装、受缅政府扶
持的罗星汉“自卫队”武装,以及彭家声领导的缅共民族武装。因果敢是金三角地区最早最专业的鸦片贩运地区,果敢政要历来涉毒贩毒,20世纪80年代初,彭
也曾被国际社会宣布为金三角毒枭之一。
1989年3月11日,彭家声成立“果敢同盟军”,实行果敢民族自治,实行民族和解,提出了禁毒口号。从此缅甸境内的16支民族武装中,有15支放下了武器与政府讲和。“果敢之父”彭家声一时成了缅甸的“民族英雄”。
1992年11月,因推行禁毒,彭家声与掌握兵权、大肆贩毒的副司令杨茂良发生内讧,双方兵戎相见。杨转而向强邻佤
邦求助。因果敢历来与南部莱莫山的历史渊源,彭家声与坤沙的关系较为密切,而缅政府军那时正联合佤邦军和坤沙交战,佤邦于是“助杨倒彭”,派出1500人
的佤联军支援杨氏兄弟。1993 年5月,彭家声被迫退出了果敢地区。杨茂良开始主政果敢。
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官员说,在杨茂良主政期间,果敢地区的毒品问题变得更加突出。杨氏兄弟本身就是大毒枭,大毒枭主政果敢,更主要的是他们把毒品出口的主通道,指向了中国境内,一度给中国云南造成了极大的危害。中国公安部当时把杨氏兄弟列为对中国危害最大的大毒枭。
1994年,杨茂贤在潜入中国临沧地区贩毒时被抓获,同年由临沧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判处其死刑。杨氏兄弟先是宣称要给
中国政府出多少多少钱,想赎回杨茂贤的命,中国方面不为所动。杨氏兄弟于是叫嚣要武力报复,杨茂贤的儿子还猖狂地把一尊钢炮架到了相邻的中国南伞口岸海关
前,以示威胁。中国方面迅速调集部队,严查封关,这使得果敢的主要经济来源断了(无论是日常消费还是商贸都是靠中国),一下导致果敢民心倒向。
1995年11月12日,彭家声与其女婿“果敢东部同盟军”司令林明贤,联合缅政府军数营兵力,入驻果敢。杨氏兄弟被迫从此逃离果敢地区。“果敢王”彭家声重新控制了果敢。而缅政府军则趁机控制了老街至清水河42公里几乎所有的军事制高点。
1995年12月20日,缅政府、彭家声、果敢三方成立了“果敢临时政府”。
为了调查大烟种植的原生态,2002年4月20日,记者去到果敢西山区大水塘。副区长李树林和派出所所长赵小德带记者到附近山头,看3月底4月初收割了的罂粟地。地里是一片片已经枯干了的罂粟,偶尔还能看见有晚熟的罂粟青果生长。地里堆着一地已经收割过的鸦片果。
当时缅政府军和同盟军一直在做铲除种植罂粟的工作。政府人员在大水塘砍掉了种植面积在2000拽左右的罂粟(当地人
没有亩的概念,以产鸦片量缅斤“
拽”来计数产地面积。“一拽”是指一缅斤,合3.3市斤)。旧历的八九月间,正是往常种植毒品的时候,缅政府提供了豌豆、麦子种子,改种了1000多拽麦
子、蚕豆。但山民还是习惯性种了很多罂粟,政府人力有限,也难以监管到那么偏远的地方。
一般只要有四五个劳力的家庭,很容易就可以种上七八亩罂粟,每亩大约可产一拽鸦片。一般四五拽可以生产出一件货(750克)的海洛因。大水塘地区烟农零零星星收了1000多拽鸦片。在没有禁种前,这一地区每年可以产4000多拽鸦片膏。
收购者往往在每年下种罂粟的时候就来了,他们赊账给烟农,到收购时再扣除。收购价钱不好时,每拽才卖1600-1700元人民币。年成好时,一拽就可以卖到5000-6000元。年年发财的都是收购者与制造海洛因者,烟农贫穷依旧。
留着余香的罂粟地
果敢特区政府承诺在2003年全境成为无毒区,2000年就对烟农下达了禁种令,2001年允许限量种植最后一季罂粟。从2002年起,再不许任何人种植罂粟。
记者指着一地晒着的罂粟种子,问:“晒这些种子做什么用?”烟农笑了,说:“那些是晒干了用来磨粉熬芙蓉汤喝的,成熟的罂粟种子完全无毒,鸦片子的含油量超过50%,还可以榨油。真正用来播种的种子是不能晒的。”
烟农告诉记者:“一般是每年农历的八月份播种罂粟,一个来月苗就长成绿油油的了。到开花前上坡除一两次草,基本不用再经管。春节过后几十天,就到了鸦片果收获的时候了。”
果敢在中国开展的跨境替代种植帮助下,铲除毒品经济,与世界主流文明接轨,重新融入现代社会。记者所著《解毒金三
角》一书提到“据云南植物学家多年研究,因生物间奇妙的作用,凡种植过罂粟的土地,改种大叶种普洱茶后,茶叶别具一种香气。”这段话被果敢当地的美乐茶庄
拿来当作商标贴注,向中国推销他们在鸦片地里进行的替代种植产品茶叶。
烟农反映:替代种植如茶叶的价钱,都远远低于鸦片的收入。果敢坝子上搞的替代种植品是橡胶和甘蔗,因为这几年中国那边糖价下挫,南伞糖厂也不怎么来收购了,茶叶也卖不出去,因此本烟农对替代种植热情不高。
是年4月初,中国派出20多人配合缅甸禁毒人员在果敢查抄毒品,当地烟农说,这一行动后“没人敢公开摆卖了,烟价跌到了金三角罕见的低价。”果敢公安局官员承认“禁烟使得毒源地百姓生活水平下降”,但他们说:“禁烟是无条件的。”
(原题:歧路漂泊果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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