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已失中华永在

dandenong · 发表于 2010-10-7 13:34:45

中华已失中华永在

作者﹕王敬之

【10月07日讯】“中国特色”的园林

地处加拿大东北的蒙特列尔（Montreal）现今已成旅游重镇，一条绕行美国和加拿大东北沿海的游轮航线即以此地作为起迄点。在登舟之前，先去游览了当地最著名的景点植物园（JardinBotanique），是全球第三大，仅次于伦敦的和柏林的。该植物园实际上涵盖了广袤的自然山水，基础博大，格局虽与洛杉矶的汉丁顿图书馆差不多，规模则大相径庭，不可同日而语。尤其该园的那座“中国园林”（ChineseGarden），占地大，林密花繁，长桥曲折，鱼多而水清，是该植物园的招牌宝贝。游人对整个植物园大多乘坐游览车“走车看花”，匆匆而过，对这“中国园林”则步行入内仔细观光。我亦不例外。

步入这“中国园林”，初喜林木掩翳厅堂桥径之胜，继而感到那些挂着、吊着、插着、站着的男女老少各式古装塑像，交叉着各色琳琅满目的彩旗彩带，这些蛇足实在乏味和无聊。起先还以为只是现今洋人忽然变得庸俗起来，破坏了前人留下的正正经经的中国味，深叹可惜。恰在我独自低回伤感之时，同游的洋客搭讪道：“Isn'titgreat！”（这真很棒喔！）我憨憨的实话实说：“不见得！”洋客猛地一愣：“怎么不见得？”我方自悔冒失，人家的赞美惊叹声无非表示友好之意，并不指望回答，尤其不期望遭到否定性的答案，但是既蒙他反问，我只得申述理由，指着这些金属塑制的纸人车马，说：“这些庸俗的装饰，不是破坏了大好的自然景观吗？”他倒认真地跟我议论起来：“这些东西原本在此是没有的，但既称中国园林，势必随顺时代添补这些，我最近刚去过中国旅游，中国各地景点正是这样的呀！”有此全新的实地考证，当然甘拜下风，我自语塞。

并不是真正语塞，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我若坦诚直言：中国不仅是经纬度范围内的地理名词，中国更代表着某种文化和文明，据此来看，现在在中国的疆界内根本没有中国了。这样的讲话他听得懂吗？岂不令他由五里云中跌入了万里云中？名胜之地贵在足以代表一个国家的历史和精神面貌，国家主要不在于富庶与否，尤其不在于兵是否强、马是否壮，端在于文化水准和民风习俗。古中华文明之所以能引人入胜，盖由于其一切文物艺术名胜古迹之最基本的共同特点皆不外乎高雅，无论精致或朴拙，都脱离了庸劣恶俗。诚如上述洋客所云，今天中国各地名胜确已落到了俗不可耐的地步。这说明大革文化命的丰功伟绩何等显赫，已经百尺竿头转进了更深层次，由盲目的砸烂破坏上升为精心刻意的弄虚作假。不从根本上清算扬弃文明和文化的罪行，企图用大规模造假以及一哄而起的花里胡哨来蒙混视听，这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是进一步糟蹋和冒充中国。中国已被糟蹋得不存在了，还谈什么具有中国特色的园林？

闪烁着中华特色的高楼

游园归来船上，我一连伤感了好几天，欲哭无泪。直到游轮抵达终点波士顿，导游在介绍当地两个重点甘迺迪纪念馆（JFKLibrary）和汉考克高楼（JohnHancockTower）时，都以炫燿口吻特别提到设计师是I.M.Pei贝聿铭。据说这楼是波士顿最高的，其高度已达当地法律准许的极限，而且在建造过程中争议很大，许多反对者担心高楼将遮挡视线，损害其周边一些古老建筑的视野。但建成之后所有异议化为乌有，因为它非但无损旧观，而且其本身也成为一大景观。这直耸天际的大厦通体是特制玻璃结构，不透明而照映力极强，且不是单调板平的四面，而是颇有曲折的多角型建筑，所以夜间或远望过去固然是独占鳌头的一枝秀出，可是光天化日下近观它却隐身群秀之间，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都看不见此建筑之下半截，却清晰可见其侧后周遭各著名古迹分别在它的玻璃体躯上映现出来，步移则视角变，视角变则景换，这硕大的本地最高楼似乎悄然引退了，只有上半身缥缈于原来那群古老建筑物的上空。这景象委实太美了，太妙了。此楼建成之后，顿成人人驻足欣赏之大景、名景，只闻一片诧讶叹异之声，反面意见烟消云散。

我听了导游之言，观了眼前之景，懊恼之情亦烟消云散。高明的中华文化是永远不会销声匿迹的，东边不亮西边亮，南方不明北方明。真正的中华文化在中国本土固然已被折腾得似有若无了，但在这世界上依旧继续发光，殊方异域的波士顿昂然屹立的高楼就闪烁着中华特色：高蹈远逸的君子风度，不掠人之美，不夺人之爱，突出了别人也表现了自身。我在观景兴叹之时，不由自主想到老子道德经的末尾两句话：“既已为人己愈有，既已与人己愈多。”这话语读了几十年，仿佛没什么难解，今始恍然大悟个中深意。尽管这建筑师早已入了美籍，但他仍由身上的中国血和中国魂在指导，不然的话他怎会设计出这般富含阴阳变化的高楼？这座建筑物饱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哲理，高超而妥善地处理了人我之间的关系。换言之，若无老庄孔孟的思想基础，光靠计算机运算是造不出这样的叹为观止的效果来的。益增了我的信念：中国是消灭不了的，中华文化会永远存在着。

炎黄何处觅遗珠

根本原因在于中华文化植基人之本性，凡是不失人性者皆可适用，皆会渐归中华文化。中华文化最反对强加于人，最讲究出处语默的时机，主张“人不知而不愠”。中华文化不同凡响的特色就是：海量能容，万石粪加之不见，万石金加之亦不见，对于歪曲、糟蹋、攻击、顶礼膜拜或利用，一体笑纳。几千年来一直被那些以天下为私有的统治者们用作幌子，招摇撞骗，皆无损中华文化本身的光辉。私天下者用它来传宗接代，公天下者用它来改朝换代。各人自由表演，也各有相应的效果。不远的例子：上个世纪上半叶的暴君纵容国戚贪污腐化，同时向全民不断地提倡“礼义廉耻”，结果仍不免为民所弃，失去了整个大陆，这是贪腐的代价，而在小岛上轰轰烈烈凝聚了众心，这是“礼义廉耻”的力量。反观那个藉民心而得天下的新君，自以为建树了不世奇功，气概凌云，要把中华文化一锅端，幸而狂暴之君在“中国面临崩溃”的时刻一命呜呼了。手忙脚乱的接班人不得不“拨乱返正”，却又始终不敢正视和清算乱根，因此，只好停留于祭孔、拜黄帝陵、浩大群体整齐集诵论语、超男超女讲经谈道、百家争鸣于电视台、各地被砸的名胜古迹纷纷披红戴绿等等热闹场面。这也好，管它真提倡、假提倡，哪怕是只做表面文章的提倡也总比野蛮的打倒好。只要统治者在这方面松松手，民间就有了继承和发扬的余地。

中华文化迟早会光芒万丈利益全球的，目前整个中华民族经过百多年折腾和离乱，民已迷失到了顶点，根本不知文化和文明为何物，现刚开始从上到下有了回归文明之愿，至少松手准许应景的表面文章了，在一定程度上容忍人去寻寻觅觅，寻觅过程中难免走些冤枉路，只要肯走，总有到达彼岸的一天。在感慨中不禁吟出了两首不成其为诗的绝句，其一：“清风朗月依然在，淡雅雍容渐渐无，人性德行消蚀尽，炎黄何处觅遗珠。”其二：“中华迷失百多年，莫怨人来莫怨天；千载叨光贤圣泽，复归真谛最为先。”

转自《争鸣杂志2010年10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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