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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Black"]夜色有多长
宋紫凤
对于夜晚,我有着与生俱来的特殊情感。也许一天之中,我最清醒的时候应该是夜晚。这种清醒,不是说大脑的清楚,而是元神的苏醒。
小时候的夜晚,经常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即是睡不着,不如就去神游。可能是那时候童话书看的太多,以至于我很多年满脑子都是大森林深处的小木屋,杂着荆棘的玫瑰园,手持正义之剑骑着黑马或白马踏进古堡的骑士。在那一个个静谧无忧的夜晚,我会闭上眼睛去一一想象每一个场景。经常浮现眼前的是在爱琴海边高崖之上迎风伫立的一位美人。她眼眸深邃如海,栗色的发辫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眼前只有蓝色和白色。蓝色的是天空与大海。白色的是远方的鸥鸟、天边的云、和她拖在脚边沾湿草露的长袍,确切的说,这更像是希腊神话中走出的一位女神――但她并不是金发碧眼,带着东方人的标准看来,金发碧眼我并不觉得最美。
我一直认为人在睡去的时候,就如同死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奉此为至理,我总是说,人不能控制自己多活一点,但可以控制自己少睡一点。在十几岁时我经常在灯下坐到凌晨一两点。对面的楼里住着我的一个同学,她以为我在用功,因为我的成绩确实最好。但我并不是在用功,我只是舍不得早早睡去,一天之中,我最珍惜的时光就是此刻,人定深深,风清月朗。没有校园里喧天的噪音,也没有更趋近于体力劳动的功课。可以在灯下安静的看书,抄写东西,听听唱经(因为深受唯物谬论影响的父亲斥之为哀乐,所以我只能在他睡着的时候听),当然也许我什么也不做,只是想想喜欢想的事情。
人就像一片叶子,随命运之风不知会被吹到哪里。我是片幸运的叶子,在迷茫与痛苦中终归正途。而我的夜色也越发静谧与清宁。我越来越少的被白天的环境所影响,我甚至学会可以以夜色下的心情去在白日的喧嚣里生活。在大学里,我很不喜欢去食堂打饭,因为到处都拥挤。我也很懒惰,不想去晚自习,因为经历了高考,第一次体验到了腐败与丑陋可以超乎想象,突然对中国的大学文凭有了一种不屑一顾的反感。于是每日很早就寝,从同学们去吃晚饭开始,我就在睡觉了。等晚上宿舍按时熄灯后,我去到一楼大厅的灯下看我喜欢的书。每夜子时,门房值夜的老大爷会例行在一楼的走廊里走一圈,我们相视一笑,没有什么言语――他也许是我四年里打招呼最多的人了。
近十年来精神是越来越好了。尤其这一两年,经常睡到四个小时足矣,或许更少。有时会因为发生了一些痛苦的事情,使我很想睡去以获得暂时的逃避。后来发现这并没有多少作用,而且最多也只睡到六个小时。很清楚的记得有几次醒来时是伴着心痛,和入睡前是一样的。原来睡觉并不能逃避什么,只是睁着眼睛去承受或闭着眼睛去承受的差别。还好,这样的时候并非无止无休,因为需要做的事情总是很多,可以冲淡自己的杂念。读诗是每夜都会读一点的。这个时候读诗心里最安静,最能体会到诗中的意境。一次读到那位深得中华汉文化秘旨的契丹人耶律楚材的一首诗。他自幼习琴,琴风闲雅。但他更欣赏蜀琴俊急之声,欲求教当时的一位琴师。不料未及谋面,琴师竟去世。耶律楚材闻听琴师之子深得其父所传,于是在一个冬日,耶律楚材扈从羽猎,策马而奔至琴师门下,见到其子。二人在那个冬天的六十个日夜,对指传声,操五十馀曲,耶律楚材尽得蜀声之妙,归后录之以诗。读到这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泪如雨下。是感动,又好象不完全是。
我想我是最了解夜晚的。我知道什么时候路灯会亮起或熄灭。我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应该在什么位置。我知道细雨何时潜入夜,我知道小楼几时又东风。而我亦有我的未知――在庭中西风碧树下,拾起闲潭之落花,一次次,我问她,这样的夜色会有多长。
2011/01/10凌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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