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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重山邱,五鼎三牲未足酬。
亲得离尘垢,子道方成就。
这出世的大因由,凡情怎剖?
孝子贤孙,好向真空究。
因此,把五色封章一笔勾!
这是明末四大高僧之一,也是净土宗第八代祖师――云栖莲池大师舍俗出家前夕所作 “劝世七笔勾”之一。时为明朝世宗嘉靖四十五年(公元一五六六年),师年卅二岁;尔后,师近五十年的修持、行化一一以精严律制为第一行,以老实念佛为宗趣,力倡戒杀放生,大弘净土教义。“以平等大悲,摄化一切,非佛言不言、非佛行不行、非佛事不作。一一不仅成就其世出世间的大孝,更被憨山大师(公元一五四六至一六二三年)推崇为“法门之周(公)孔(子)”与乘愿而来的“应身大士”!
莲池大师俗姓沈,讳株宏,字佛慧,莲池为别号(表明归心西方净土之志);生于明世宗嘉靖十四年(公元一五三五年),圆寂于明神宗万历四十三年(公元一六一五年),世寿八十一,僧腊五十。今浙江杭州人,世代为名族;父德鉴公,为一恂恂宿儒。母周氏,则是一位慈惠爱物的贤淑妇女。师(本文专指莲池大师,以下均同此)生而颖异,自幼即好佛典,十七岁便高中县学秀才,以学行文艺鸣于一时。唯师一向淡于世情,志在出世,每书“生死事大”四字于案头,以自警策;且“从游讲艺,必折归佛理,业以栖心净土矣!”
师在家时,即严戒杀生;祭祀时则备素筵以飨;并常自我叹息地说:“光阴过隙,人寿几何?吾年三十而后当超然长往,与世无求!”若非宿植出世善根,何来如此“脱俗 ”之胜解?惟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观念的钳制下,师未出家前,曾奉父母之命,两次结亲:第一次成婚,约在二十岁前,师娶张氏女为妻;后生一子,名为沈祖植.遗憾的是,好景不常一一师二十六岁时,子殇妻亡。师早已勘破世缘俗情,本不欲续弦,奈何母氏强为之议婚汤氏女。所幸汤氏亦宿植善因,好乐佛理,夫妇二人竟成闺中道友法侣。
明世宗嘉靖四十年(公元一五六一年),师再婚。第二年父亲去世;待三年守丧期满,却又遭逢母丧。师痛失怙恃,因涕泣曰:“亲恩罔极,正吾报答时也!”决志出家修行。
嘉靖四十四年(公元一五六五年)除夕,师命汤氏点茶,不意婢女失手打碎师所心爱的玉杯;师应缘触机,喟然叹曰:“因缘无不散之理!”翌年,嘉靖四十五年(公元一五六六年),师毅然诀别汤氏,嘱曰:“恩爱不常,生死莫代。吾往矣,汝自为计!” 汤氏超乎常情,洒脱地答道:“君先往,吾徐行耳!”
师遂投栖霞山无门洞性天和尚祝发,继而就昭庆寺无尘律师受具足戒。未几,师即单瓢、孤杖,行脚参方、寻师访道,“北游五台,感文殊放光。至伏牛(河南省境),入京师,参遍融、笑岩二大老,皆有开发。”
师在《竹窗二笔》中,详载于京城与二十多位同参道友,拜谒遍融禅师请益事。当时,遍融以“无贪利、无求名,无攀援贵要之门,唯一心办道”,诲勉师等远来求法的修行人。言毕,几位年轻人颇感失望,笑曰:“吾以为有异闻,恶用是宽泛语为?” 唯独师不以为然,并肯定遍融大师“其所言是其所实践”一一以一己行持经验,指导后学,不标新立异,不搬弄虚玄,一味平实,正是遍融可敬之处!
师参学初期,以母丧服缺未满,乃随身怀藏亡母神主牌位而游;“每食必供,居必奉,其哀慕如此!”师不止躬行孝道,更谆谆劝导世人善尽世间之孝(甘旨奉养、立身行道、显亲荣亲)与出世间大孝(劝亲斋戒念佛、求生净土)。对于不孝父母的僧人,师辄痛加深责,盖以孝为净业正因;又《梵网经》云:“戒虽万行,以孝为宗。”可知,为僧而不孝父母,视同犯戒!
明穆宗隆庆五年(公元一五七一年),师卅七岁时,返回故乡杭州,以乞食梵村之缘,得享云栖山水幽静之美,并萌生终老于斯之念。云栖山本名五云山,自古即有猛虎出没的记载;北宋太祖干德五年(公元九六七年),志远和尚搭盖一座茅庵于山顶,且驯伏山中猛虎,人们因此尊称他为“伏虎禅师。”师不畏虎患,一迳入山,趺坐圮壁间,“吊影寒岩,曾绝粮七日”,后得当地学士善人杨国柱、陈如玉等的热心护持,为师结茅三楹,以为栖身之所。师有感于该山村民常年饱受虎患威胁,发慈悲心,为彼(指该山村民)诵经施食,虎害竟得以宁息。
后值亢旱,田地龟裂,秧苗枯萎,村民集体恳乞师祷雨祈福,以拯救群黎。师谦称自己是“但知念佛,无他术也”的法师,在盛情难却的情境下,便慎重其事地手敲木鱼,口念佛号,沿着田埂缓步前行;身后,则是一大群追随的民众,大家同声齐念“南无阿弥陀佛。”少顷,天空乌云密布,雨随声降,大地重润甘霖!经云:“慈悲无障碍,法力不思议。”无论平虎患或解旱厄,皆是师善用心力,精诚感应的具体事例。
祈雨成功后,村民为感恩酬德,发心兴复云栖寺,以为师安养、弘化之址。云栖寺虽无崇门大殿,“惟禅堂安僧,法堂奉经像,余取蔽风雨耳”,然因内有真修实学的道人住锡,故自此“法道大振,海内衲子归心,遂成丛林。”而师振衰起弊的下手处,是“以戒严身”。师谓:“佛设三学以化群生,戒为基本;基不立,定慧何依?”倡令大众每半月诵《梵网戒经》及比丘诸戒品;并着《沙弥要略》、《具戒便蒙》及《梵网经疏发隐》以彰明其义。复以自身早岁即从参究念佛得力,大宏三根普摄、利钝全收的净土念佛法门,所著《弥陀疏钞》十万多言“融会事理、指归唯心”,已然成为净宗经论代表作之一。
神宗万历十六年(公元一五八八年),师五十四岁,再度“大发威神力”,先是禳除杭州一带的大瘟疫,使回毙千人的惨状,不复发生;接着襄助梵村被潮汐冲塌的朱桥,顺利兴建完工。而师也因此道誉日隆,归投的僧众日益增多,师一以慈悲应接。为陶铸僧格,师严肃要求住众,恪守<云栖寺僧约十章>:”一、敦尚戒德;二、安贫乐道:三、省缘务本:四、奉公守正:五、柔和忍辱:六、威仪整肃;七、勤修行业:八、直心处众;九、安分小心;十、随顺规制。”而从该寺东、西二<堂铭>,亦可深深感受到师平日惕励弟子戒慎恐惧、唯道是念的苦心。<东铭>曰:”一瓦一椽,一粥一饭;檀信脂膏,行人血汗;尔戒不持,尔事不办;可惧可忧,可嗟可叹!”<西铭>曰:“一时一日,一月一年;流光易度,幻形匪坚;凡心未尽,圣果未圆;可惊可怖,可悲可怜!”
师一向戒杀生,崇放生,曾着<戒杀文>、<放生文>、<题杀生炯戒>、<重修上方寺凿放生池记>与(北门长寿庵放生池记)等文,力陈杀生之害与放生之功;师文流通海内,人多受其感化,依教奉行。万历二十年(公元一五九二年),师年五十八岁,以讲经于净慈寺之胜缘,赎回寺前万工池,改为放生池.万历二十八年(公元一六00年),慈圣皇太后(神宗生母)阅师<放生文>激赏不已,特派侍者赉紫袈裟、并咨问法要。师八十岁寿诞时(万历四十二年,公元一六一四年),又在杭州增拓上方、长寿两放生池;更于山中设放生所,救赎飞禽走兽,设有专人看护,并定期为羽族鸟类宣说出苦法要。生性善鸣鼓噪的鸟群一闻木鱼声,竟悉寂然听受;等开示完毕,方再鼓翅喧鸣,诚 “众生皆有佛性”之印证!
师晚年道风日播,朝野仕宦贤豪,靡不归心受化;缁素及门问道者,“初则履满,次则林立,久则云屯雾集”,征究法义,咸皆心折口服。唯师始终不改朴实简淡的天性,一任虚怀应物,不攀缘,不矫饰;相貌祥和温粹,虽“弱不胜衣”,却声如洪钟。师生平惜福惜劳,“垂老自浣濯,出溺器,亦不劳侍者”终身衣布素,一麻布帏,乃丁母艰时物“。自住云栖寺五十年中,未尝妄用一钱;若有信众别持金银为供,师则随手散去,布施衣药,以救贫病!憨山大师在<云栖莲池宏禅师塔铭>中,对于师一生行谊有相、具体而微的描述:“惟师之才,足以经世;悟,足以传心;教,足以契机;戒,足以护法;操,足以励世;规,足以救弊。至若慈能与乐,悲能拔苦,广运六度,何莫而非妙行耶!”彼称师为“法门得佛之全体大用者”,当非溢美之辞!
“我如风中烛,灯尽油干矣!”这是师临示寂前三天――万历四十三年(公元一六一五年)七月朔晚,在云栖寺预嘱大众的诀别语。七月四日午时,弟子围绕方丈室内,师以“大众老实念佛,毋捏怪、毋坏我规矩”为诫;而以“戒行双全”者方堪任丛林住持,为最后的指示。“言讫,面西念佛,端然而逝”。遗身塔于寺前左岭下。先师一年圆寂的汤氏(师出家不久,彼亦削发为尼。建孝义庵,为女众住持),则塔于寺右。“男女虽殊,修行则一”,师与俗家妻室善了尘缘,同修同证,成就一桩佛门佳话!
师“圣德在躬,净教是弘。”遗著甚丰,除经疏外,另有《竹窗三笔》《禅关策进》《缁门崇行录》等杂录二十余种,后人集为《云栖法汇》卅二卷。憨山大师于《云栖老人全集序》中,赞美师之文:“平实而易喻,直捷而尽理;如月照百川,清浊并映。能领之者,如饮甘露,无病不瘳!”纵师之肉身已杳,然其不世出之风骨,将透过法宝的铭刻,而永镇云栖,光耀后世!
(文据《高僧行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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