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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静远
孟子曾说:“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意思是说禹、稷见人有溺水或饥饿,如同身受,这是“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仁者之心。
中国文学有文以载道和诗言志的传统,宋代的文人、士大夫对传统文化中所倡导的仁爱,有深刻的理解且躬身践行,并将其反映到文学作品中,范仲淹的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岳阳楼记》),正是宋代文人士大夫所向往的风范。
受儒释道三家思想的影响,宋代文人多抱有经世济民的夙愿又非常注重自身的修养。宋代时常常面临着外族入侵的危机,北宋时期,辽和西夏经常侵扰边境,到了北宋末年,金兵更长驱南下,直至倾覆了宋室江山。
南宋时,朝廷偏安于一隅。面对中原沦陷、生灵涂炭的形势,有志之士纷纷主张收复失地、救民于水火,他们学文兼学武,定下了“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报国之志。
忧国忧民成为宋代文学的主要基调,留下了许多千古传颂的名篇,如岳飞的〈满江红〉等作品,成为后人汲取精神力量的源泉,反映出一代知识分子的道德良知。以下举几个例子。
范仲淹“予尝求古仁人之心”
范仲淹受儒家兼济天下和佛家大慈大悲的影响,从小就立下“不能利泽生民,非丈夫之志”的誓言,并一生都坚守这一信念,史载其“少有大节,其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
他为官则勤政爱民、奖掖人才,居乡则自奉俭约、乐善好施,修水利、举人才、置义田、兴义学、济贫困等。他任参知政事(副宰相)时,提出十条治国建议,重在整顿吏治,因此触怒了权贵,受到诬陷,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贬为邓州知州,他将个人的荣辱置之度外,坚持为民请命,欧阳修等人为其辩诬上书朝廷,称赞范仲淹是“天下至公之贤”。
范仲淹阐发孔孟的精神,立身行道,在〈岳阳楼记〉中写下了“予尝求古仁人之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他以古仁人为榜样,提倡的这种“先忧后乐”的精神成为正直的士大夫立身行一的准则,把人们从物质环境的优劣和个人的得失中超脱出来,挣脱名利缰索,进入无私的境界。史载其“每感激论天下事,奋不顾身,一时士大夫矫励尚风节,自仲淹倡之。”
面对西夏对北宋的威胁与进攻,作为一名儒家士子,他始终为西北战事而担心,并由此“痛心疾首,日夜悲忧”,被任命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后,带兵戍守西北。他在抗击西夏中,运筹帷幄,连西夏军都说他“胸中自有百万甲兵”。他体恤士卒,体察民情民意,尽显其儒者风范,因此又有“儒将”之称。
他以边塞生活入词,首创豪放词风,将边塞将士戍边的情景、苍凉悲壮的审美意境注入词中,如他在〈渔家傲〉中写的“燕然未勒归无计”、“将军白发征夫泪”,就是边塞将士们忧国思乡的写照。
范仲淹与当时的一批重要文人如欧阳修、梅尧臣、苏舜卿等,主张诗词要有反映现实、针砭时弊的社会功用,开拓了诗词的意境,一扫五代时期文坛浮华轻靡的流风,建立了清新、秀美、刚健、婉转的文学风格。
他在〈唐异诗序〉中写道:“诗之为意也……锵如乐府,羽翰乎教化之声,献酬乎仁义之醇。上以德于君,下以风于民,不然何以动天地而感鬼神哉?”不仅承续了传统的诗教观念,并进而提出“意必以淳,语必以真”的创作要求,其作品在艺术上亦呈现出淳朴、淡远而真切的特点。
他的很多作品立足于“民”,抒写民心民意,体现了儒家民为邦本的思想。如他知任邓州时,适逢邓州数月干旱,二麦枯黄,百姓发愁,他更是急在心上,多次向朝廷奏报旱情,并虔心敬意祈祷上苍,待到普降瑞雪,人们纷纷向他祝贺。
他想到来年五谷丰登的情景,百姓有个好收成,于是抒发自己心中的喜悦,在〈依韵答贾黯监丞贺雪〉诗中写道:“常愿帝力及南亩,尽使风俗如东邹。谁言吾人青春者,意在生民先发讴。”
范仲淹期盼风调雨顺,带领属吏于孟春正月祭祀风神,他在〈祠风师酬提刑赵学士见贻〉诗中写道:“所祈动以时,生物得咸遂。勿鼓江海涛,害我舟楫利。旱天六七月,会有雷雨至。慎无吹散去,坐使百谷悴。高秋三五夕,明月生天际。乃可驱云烟,以喜万人意。”
他祈祷风神刮风要大小适时,以使万物生长,百姓安居,不要刮大风影响水路交通。六、七月间雷雨天,不要刮风吹散云彩,引起天旱,使庄稼枯黄。秋高气爽的十五晚上,若有云彩遮住月亮,要把云彩吹散,让天下百姓享受明月清风而欣喜。
他理想中的社会则是:“长戴尧舜主,尽作羲黄民。耕田与凿井,熙熙千万春”(〈依韵答提刑张太博尝新酝〉),希望百姓能够生活在像尧舜那样的盛世。
欧阳修“忧民之忧,乐民之乐”
宋代的文人士大夫往往非常重视文学的教化功能。欧阳修在文学观点上提出“文者以明道”,强调道统的修养,提出“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提倡简练、平易自然的文风,反对追求靡丽、形式,对宋代和后代文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被称为北宋文坛的领袖。
欧阳修认为儒家之道是与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六经之所载,皆人事之切于世者。”(〈答李诩第二书〉)孟子曾说:“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欧阳修关心人民疾苦,乐于为民谋福,其为人为文包含着他对国事民情的关切。
他在〈相州昼锦堂记〉中写道:“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指出要将恩惠德行遍施于百姓,报效国家,这才是士子们所推崇的啊!
欧阳修一生在朝廷和地方居官四十多年,勇于言事,风节凛然。其文章内容充实,形式多样。他多次上书或着文揭露、抨击时弊,如他在〈准诏言事上书〉中说:“从来所患者夷狄,今夷狄叛矣;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赖者民力,今民办困矣;所需者财用,今财用乏矣。”
在《本论》中又说:“财不足用于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于外而骄于内;制度不可为当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苟且,不异于五代之时,此甚可叹也。”他在《原弊》、《准诏言事上书》、《本论》等文中所提出的各种建议,与范仲淹所提出的十项主张互为呼应。
他在诗歌〈答杨子静祈雨长句〉中,也写出了“军国赋敛急星火”、“然而民室常虚空”的社会现实。欧阳修虽官至宰辅,因为他一向支持韩琦、范仲淹、富弼等人的建议,上疏为他们辩护,也被捏造罪名,几经贬谪。
欧阳修遭贬后,历任滁州、扬州、颖州、应天府等地方官。面临逆境,他不计个人的得失,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他实行“宽简之政”和仁政爱民之策,“节用以爱农”,使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他为此而欣慰。
然而国家朝政的积弊不能消除,他又心怀沉重的忧虑。他写了许多以社会现实为题材的作品,以及对历史题材的吟咏等,抒怀达志。
他被贬到滁州作太守时,与民休养生息,使年丰物阜,且与民同游,“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于是其笔下便出现了回肠荡气的〈醉翁亭记〉。在〈醉翁亭记〉中,他以朴实、醇厚和热情抒发了寄意山水,与民同乐的感怀:身处“翼然临于泉上”的小亭,“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意即人们只知道跟随太守一起游玩的快乐,却不知道太守是以能使人们快乐而快乐啊。“乐其乐”、“同其乐”,给世人展现出一幅人间祥和的画图。
他在滁州写的另一篇〈丰乐亭记〉也是围绕“先忧后乐”、“与民同乐”这一人生和文学的主旋律来写的,文中对滁州的历史故事、地理环境乃至民风民俗都作了细致的描写。
他写道:“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可以看出,“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之美,这并不是欧阳修真乐之所在,他的真乐是“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天下之学者,皆为才且良;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
意思是,他的真乐在于实现儒家仁政理想:君主宽仁化民,百姓丰衣足食,天下学者都贤德有才能,边远夷族鸟兽草木生长都适当合宜。
他在诗作中描绘农村的田园风光,如他在〈田家〉中写的:“绿桑高下映平川,赛罢田神笑语喧。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绿满平川、鸠声悦耳,杏花映日,写出雨后新晴的浓浓春意及田家生活兴旺的气氛,同时也写出作者与民同乐的喜悦。@(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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