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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儿童非法交易的黑幕 ——我们在坐等美国国会来管吗?
大西洋月刊
[晚报导读]《大西洋月刊》报道,1月中旬,一名中国举报人发帖指控,江西贵溪大量被跨国收养的儿童与婴儿买卖、虐待、腐败有关。这一案件依然在调查中,目前还难以断定是否属实。但单2012年,美国就收养了3000个中国儿童,一个孩子领养中介都能挣好几千美金,这一话题在中国境外也成为禁忌……
王邦银(音译)是贵州省贵阳市当地的农民。在贵阳市儿童福利院他与被解救的儿子重聚,父亲紧紧抱住儿子。(图片来源:路透社)
2011年3月,罗斯·坎迪斯吃了人生最难以下咽的一顿午餐。当时她正在中国南部小城韶关的一家餐馆。听旅伴向她翻译同桌的一个男人向他们讲述的情况后,这位美国母亲差点没吐出来。她在中国收养的女儿从本质上说竟然是有人为了牟利,被人买走然后倒卖给她的。中国孤儿院曾向她出事过一份文件,证明她的养女是被人抛弃在路边的,现在可以证明,这份文件是伪造的。福利院还给了她一罐土,说是为了让家乡的土能陪伴着女儿在美国成长,这罐土也不是来自女儿的家乡,而是和女儿那份伪造的身份文书出自同一个地方。坎迪斯飞了几千公里来为女儿寻找亲生父母,但现在她离谜底却越来越远了。
几乎在整整一年前,刘立勤(音译)经历了自己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那天他在建筑工地做一份临时工,正准备吃午饭、抽根烟休息一下时,他妻子打电话告诉他,他们两岁大的儿子刘进军(音译)丢了。刘立勤匆匆跑回家,发了疯似地到处找儿子,但毫无结果。他和妻子叫来一些亲戚帮忙,跑到派出所报案说儿子失踪了。随后又让城里的邻居们分散开去,沿路喊着儿子的名字寻找,询问路人是否看见过丢了的小男孩。警方告诉他,现在男孩不见的时间不够长,达不到立案的条件不能立案。最终,那天很晚的时候,刘立勤想到可以去查一查他家附近街边一栋建筑外装的监控录像。当监控画面被调出后,刘立勤果真发现在画面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脸部模煳的男子抱着进军从他居住的小巷里走了出来。我第一次见到刘立勤就是在这条小巷子里。他答应把他的经历作为我一部关于中国被绑架儿童的纪录片的第一个的故事。“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男人把儿子带走的时候,我……”刘立勤一时语塞,“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罗斯·坎迪斯和刘立勤二人背景的差别如此之大,但共同之处在于,他们这几年都在中国苦苦追寻着孩子的踪迹,他们都愿意付出一切来找到结果,几乎每一次尝试又都同样以失败告终。贩卖儿童和收养儿童之间的关系在中国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但却又十分不透明。中国方面将其作为禁忌的话题。他们虽然知道该问题的存在,但却并未公开相关的统计数字,诸如被绑架儿童的数量、被卖到孤儿院儿童的数量。由于考虑到对美国等西方国家成千上万的中国儿童收养家庭的影响——仅仅美国人在2012年就收养了近3000名中国儿童——这一话题在中国以外也是一个禁忌话题。
中国儿童的跨国领养中存在的儿童绑架和买卖问题都没有得到过广泛研究。没有谁能确切地说出每年中国被绑架儿童的总数、他们被国内或国外人领养的百分比分别是多少。最近几年我一直研究这一问题,我发现这一问题比大多数人所知道的要严重的多。在制作纪录片的过程中,我和我妻子采访了几十位被拐卖儿童的父母以及领养儿童的美国父母,这些美国父母开始相信自己的孩子是拐卖来供他们领养的。
坎迪斯是一位来自俄亥俄州的临床医学家(为了保护女儿的隐私,她要求我使用她的笔名)。她当初准备领养一个孩子时之所以选择来中国,主要因为两个原因:一是比起韩国等国,在中国领养一个孩子的费用比较低;二是因为她在美国看见周围人领养的中国小孩看起来都很可爱。“它被誉为最把稳的程序、最光明正大的计划”坎迪斯提到与她合作的领养机构这样吹嘘其所谓的“海牙认证”过程,这个机构已经经营了20多年,每年为几十个孤儿找到了新家。“当然,他们从来不会提到涉及的非法交易。”
从任何一个国家收养儿童,都会面临繁复的手续。尤其是对于像坎迪斯这样已经36岁急于当母亲的人来说 这种感觉更强烈。但是当领养的那一天终于到来时,她并没有遇见任何令人生疑之处。他们立刻就让她和自己的刚刚得到的女儿亲密接触,孤儿院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友善温情。一点不夸张地讲,她感觉自己的梦想终于成真了。“他们可真会演戏。”她说道,“孤儿院院长带我们去吃了一顿有爱的午餐。他就那么站起来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可真‘能干’!”随后坎迪斯带着她的女儿回到家,准备开始她们的新生活。
罗斯·坎迪斯说,一开始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至少,和其他刚有了孩子的父母们一样顺利。但艾丽卡四岁的时候,告诉他们她想念自己的生母。她问我:”你们能帮我找到她吗?“坎迪斯确实不知道女儿的生母在哪,于是她开始在网上搜寻。她发现一个专门为养父母寻找其收养的中国子女来历的网站,网站名叫“搜索中国”。
布莱恩·H·思达西是三个领养女孩的父亲,他建立了搜索中国这个网站。他看过艾丽卡的身份证明文件后告诉了坎迪斯一个坏消息:艾丽卡的收养很可能跟湖南省的拐卖儿童丑闻有关。2005年11月,中国记者报道称湖南以及其他几个省份的幼儿被拐卖到中国的几家专业的孤儿院,而孤儿院则向领养幼儿的父母隐瞒了这些孩子的来历。这一消息震惊了美国儿童领养团体。在研究了艾丽卡过去所在的韶关市曲江区社会福利院的领养数字后,思达西发现这一丑闻被揭发之后,该福利院的领养人数急剧下降。随后,政府进驻了该福利院,并停止了所有的领养活动。这说明,这家孤儿院已经被卷入了这次丑闻。他给坎迪斯发了一条这件事的新闻链接。”然后我开始紧张了“,坎迪斯说。
很多父母至此就放弃了,但坎迪斯可不想就此罢休。“我必须知道真相。”她跟我说道。于是她继续搜寻。她雇佣了一位中国调查人员在女儿呆过的福利院周围张贴海报来搜集信息。可什么也没查到。不过坎迪斯仍然不停手。“每个月我都要给布莱恩和兰(思达西的妻子,同样是搜索中国的调查者)打电话。”她笑着告诉我,回想起来,那时她一定看起来非常固执。坚持了两年以后,兰终于答应和坎迪斯一起去中国,看看到底能不能挖出艾丽卡的身世之谜。
在山西太原,刘立勤还在继续寻找着自己的儿子。在儿子进军被拐走后的第一周,他和妻子几乎都没睡过觉。“我们都分不清白天和晚上”他说道,“真的是分不清了。”他们在家附近的街道和小巷子里来回寻找,亲戚则帮忙在城里的各个车站寻找,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警察什么忙也没帮上。当进军刚刚被拐走时,警察来到他家,告诉他们夫妻,小男孩可能只是去了亲戚朋友家,他们得自己去找。在刘立勤找到了监控录像的证据后,警察接受了报案,但他们什么线索也没找到。就像对待许多孩子被拐的父母一样,警察告诉刘立勤如果他们自己在寻找孩子的过程中发现任何线索,一定要报告他们。刘立勤觉得,如果没有这些线索,警察估计什么也不会做。三年过去了,进军的案子依旧摆在那没有动静。刘立勤说,官方根本从来就没查过这案子。(我给当地警察局打去电话询问,接电话的人拒绝就此发表评论,也没有告诉我们可以去找谁。)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立勤家里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刘立勤夫妇还有一个大女儿,但儿子却不在了。他们也不能再要孩子,因为在进军出生后,当地的计生部门给刘立勤做了绝育手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个儿子非常重要。现在刘立勤传宗接代的唯一希望破灭了,这对他打击很大。亲戚朋友劝他和妻子离婚,他们觉得是因为刘立勤的妻子没有尽心看管,才让进军被拐走。“我跟他们说我不可能这么做,”刘立勤说,“难打她想要儿子丢吗?当然不会。”
他们的女儿是个七岁大的活泼的小姑娘,他们一家三口做了他们能做的一切,来把进军被拐卖的消息四处传播。他们在当地的报纸上登了报,在广播、电视上登了寻人启事。小男孩的名字登在了几十个失踪儿童网站(这是些由失踪儿童父母和志愿者建立的非营利网站,费用多靠捐款),他的照片贴在横幅和传单上,刘立勤一家把这些横幅和传单带到太原周边以及其他他们去寻找过的城市。当他们在电视上听说了哪儿有拐卖儿童的人贩子被抓之后,刘立勤都会跑到人贩子被逮捕的地方,询问当地警察是否有进军的消息。他和当地其他失踪儿童的家长联系一起上街,发放传单,寻求路人的帮助。
我在太原参加过一次这样的集会。那些失踪儿童的父母把一辆“儿童搜寻车”——一辆小卡车,上面贴满了关于众多失踪儿童的信息——停在一处人群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边的人行道上。这天是太原难得一见的晴天,又是周末,街上的行人众多。平常,这座城市总是被浓浓的雾霾所笼罩。这些家长围着卡车,在人行道上展开贴有孩子照片和遭遇的横幅,人站在横幅后,等着回答好奇驻足的路人的疑问。一开始,人们搞不清这场面是怎么回事,但人群却愈积愈多。刘立勤和其他的家长们在四周和好奇的围观群众聊着,告诉他们失踪孩子的信息。连刘立勤那年幼的女儿也在帮忙面带笑容地向路人散发着传单,那上面印有她被拐卖弟弟的信息。“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弟弟的样子,”刘立勤谈到她的女儿时说道,“有时她醒过来会跟我说‘爸爸,我昨天晚上梦到弟弟了’之类的话。每当听到这些,我总感觉生不如死。”但那天,她一直笑嘻嘻的,和另一对家长带来的一个孩子绕着卡车跑来跑去,好好享受这难得一遇的晴明的一天。
我在这场即兴的游行中四处走动,只是拍拍照片,拍拍视频,保持低调,以免给这些家长招来麻烦。尽管这样,仍然有几个警察来到游行队伍中,把几个家长拉出去。我猜想一切都完了——结果确实如此——不过警察还算比较友好。警察没有严实武装,但家长们的游行并未得到许可。就像中国其他地方的警察一样,警察当局对于外面的人怎么看待这样的街头集会非常敏感。警察没对我说一句话,但我这个外国人在集会人群中拍照这件事,可能就是警察介入并制止了集会的原因之一。第二天,警察真的去刘立勤家里找他询问,为什么会有一个外国人介入其中。刘立勤跟他们说我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游客,然后警察就离开。
坎迪斯和兰来到中国韶山找到了一个叫何早林(音译)的人,艾丽卡的身份证明文件上说他是艾丽卡的“发现者”。文件上说,他在韶关市胜利路上发现了这名弃婴,然后把她送到了孤儿院。他答应陪她俩吃一顿午饭,吃饭时告诉她们,他从没捡到过小孩子,坎迪斯震惊了。他说,他只是孤儿院一个负责人的朋友,那时他是曲江区民政局的一个主任,他给他那位在孤儿院做主管的朋友打了个电话,电话中那位主管确认了他的说法,因为他在重复对方话的时候说:这些孩子是我们买来的。
在故事发生了这么离奇的转折之后,何先生带他们到了一个寺庙参观,也许是为了让坎迪斯在那里静一静。她在庙里四处徘徊着,看着观音像——这位菩萨被传诵为善良和慈悲化身——为怎么跟女儿说明而发愁。这时兰建议她们去那家孤儿院调查一下,看看能否有什么发现。
来到孤儿院,他们很快就见到了一位负责人——不是电话里承认他们买过婴儿的那位,是另外一位负责人。他并不知道坎迪斯已经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他接待了他们,还说愿意带她们去看一看她女儿当初被发现的地方。
“我他妈的当时都想锤死他,不过我可不想被关进监狱,于是我只是告诉他不必了。”他又提议了两次,坎迪斯说她差点就现场发飙,告诉他她知道真相。不过她还想找到更多的线索,所以她只是平静地拒绝了。然后这位负责人请他们吃晚饭。她努力地试图从他嘴里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最终只是把自己搞的精疲力尽,她和兰没搞到任何关于她女儿的有用的信息。“那天晚上我回到住处,只能哭泣。”她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坎迪斯试尽了各种方法,包括贿赂一些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想要找到女儿的来历。她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交谈,甚至给他们钱来收买线索,但没发现什么新的情况。她还想从何早林那搞到更多消息,不过他不再接她电话了。有一点已经清楚:艾丽卡是被卖到孤儿院的。但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一点没有人能说清。
这趟旅程最糟糕的一刻随后到来。在跟留在美国的艾丽卡用SKYPE视频聊天时,坎迪斯告诉女儿“我们没没能找到关于你生母的任何线索。”女儿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奇,她看起来很沮丧,只是说了句:“哦。”然后艾丽卡哭了。这种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我心都碎了。“这是我做过的最糟糕的事情,真的,真是太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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