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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血铸的历史”和“墨写的谎言”之间
文/潘晴
也许殷红的血迹已经暗淡,也许人们已不再对正义抱有希望,也许“流亡”25年已经太久,也许一些人已选择了“遗忘”,但这绝不是在网络耍泼和攻击民运人士的理由。这些天来,一位“真的勇士”在“网络大批判”下,被撕咬的伤痕累累。我不想再对此保持沉默,因为四分之一世纪是个大日子,为什么有人一定要将对“六四”大屠杀25年的追忆搅和得一塌糊涂?!看来帝国的统治者绝不敢忘记这一天。眼下的北京,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正当海内外纪念“六四”25周年之际,这些人攻击的矛头为什么不对准杀人的屠夫政权?却要对当年被共军子弹击中的18岁青年和坚持反共的民运人士下手?
一、对“六四”的反思不能颠倒黑白!
25年来在“血铸的历史”和“墨写的谎言”之间,堆积起来的“遗忘”沙尘愈来愈厚,而正义的尺度却在党国的精心“维稳”布局下,愈来愈像风中的烛光,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在大屠杀受难者的亲人不断地“含冤”离去之时,在屠夫们踏着“六四”的血迹,疯狂地向人民发动了一场又一场“圈钱、圈地、圈山河”的世纪掠夺之时,却有一些人在网络空间中上蹿下跳,向当年广场的一代青年学生,向那些坚守在民运战线上的战士,向那些真正的英雄们,发出阴险地吱吱怪叫? 仿佛“六四”有罪的是学生,民运志士反成了罪人?而杀人者到成了历史的功臣? 真是岂有此理到了极点!
在此,我请某些人自重,不要再制造这些污染“公众视听”的揭发材料了。正像一位作家所指出的那样:“使人们忘记真实的历史,制造虚假的历史,本来就是那些屠夫们蓄意制造的一场旷日持久的预谋,一直到今天,我们还生活在这场预谋之中。”我认为,在海外自由的空间中,每个人都有起码的自我意识和道义感,都有正常的思维逻辑和判断能力。因此,不愿意被一种无形的、恶意的的宣传所裹挟,不愿意参加这场“旷日持久的预谋”,这既是社会起码的公德,也是一个人做人的基本操守。古人云:意欲戕人,后必自戕。
我尊重1989北京那个18岁的青年——张健,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他曾用自己年青的躯体抵挡了罪恶的子弹,他在天安门广场上中了枪流了血,即便就是真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就是一枪,他就是抬人送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纠察队长,那他也依然是个英雄!依然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往英雄的身上泼污水是令人不齿的行为!因为这不是对哪个人的泄愤,这是对公众良知的不尊和伤害!这是对“六四”屠杀性质的“颠倒黑白”!至于拿他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来说事就更无聊了,我不管他是什么背景,达官贵人家庭也罢,平民百姓出身也罢,重要的是,张健是“六四”大屠杀的见证人,而向他开枪的就是中共军队!
看到张健写的“我站在家门口”时,我哭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这是一代青年用生命和鲜血所写的历史,它包括了那一代中国人的所有希望和梦想!二十五年来,那殷虹色的血一直流淌到了今天,它从来就没有中断过…… 它一直流淌在我的心中。很多年来,人们只是将“六四”屠杀看成是中国政治历史上的分界线。其实,它首先是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包括生命、青春、鲜血、监狱、流亡和生离死别在内的人生分界线。虽然它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前途命运、历史转折的分界线,但它首先是由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轨迹和25年来的斑斑血泪所刻画出来的……
六四后25年来的流亡生涯中,每一个坚守良知的人都经历了另一种岁月的“苦难”,其实何止是张健兄弟的外婆去世,包括我在内的很多朋友,都有和张健一样的内心滴血和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它是一本厚重的书,用血和泪写下了它的每一页内容……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1989年是很多人人生的一个巨大的坎,“六四”屠杀之后,不光是“流亡者”命运的坎坷起伏,对所有经历了“六四”的老百姓来说,人生的心态和命运也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扭转。
对于我个人来讲,张健的“我站在家门口”,撕开了我心中那滴血的回忆……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年的北京…… 那一年的梦想…… 那一年的六月…… 那一年的枪声…… 那一年的血迹…… 那一年的泪水…… 那一年的生死离别……
在一些心存良善之人的帮助下,那一年我离开了中国,但四位与我关系密切的同事和朋友却相继被捕。很多年后得知,其中的一位兄长,在狱中被打成了终身残废一生全毁了。我弟弟因参加“八九民运”入狱一年半,出狱后被开除学籍,取消赴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攻读博士研究生的资格,不分配工作自谋生路。我哥哥则一直在国内“流亡”,靠给人推拿和教拳谋生,隐名埋姓浪迹江湖,直到多年后才回到家中。因受我的牵连,多年来他们一直生活在“国保”的阴影笼罩之下……
因此,我对许许多多用鲜血和生命竖起“八九民运”丰碑的同学们,是发自内心尊敬和爱戴的。今天,我仍然会为当年广场的柴玲大声辩护(她坚持到了最后,和同学们一起撤出广场),为所有在八九年献出了青春和鲜血的学生们辩护!我从内心敬仰广场上千千万万的年轻学生们,以及那些为保卫学生而倒在子弹下的“天安门暴徒”——北京市民。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虽然我为柴玲今天的行为所不耻,但在对她公开批评的背后,更多的却是内心的痛楚、叹惋和悲哀……
正像我在【六四大家谈】中所谈到的那样:——客观地说,八九学运在其爆发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入了失败的因素,因为学生们几乎有一个共同的克星,不是指中共的残暴和血腥(我们这些党国的“政治贱民”对此早就清楚了),而是那一代学生自身已固化的“爱党、爱国”情结。当然这怪不了学生,这是红色政权多年来洗脑的结果。
而学生们的这种弱点,恰恰是无法靠他们自身来产生“排毒”免疫力的。柴玲又怎能例外?不知各位有没有注意到,在回顾与反思“六四”的各种文章中,鲜有对学生背后那些“长胡子的”人展开评判的。至少对那样一段历史来说,这是一个缺项,犹如一个短板,它使整个历史产生了残缺,也无益于在25年后人们从中得到经验和教训。
青年人总是敏感和充满活力的,在那样一个“大气候”、“小气候”下一哄而起是必然的,起初几次交锋下来,战果不小,学生们绝没想到胜利来得那么容易,进展如此之快。于是,他们的胃口也被撑大了,一些人奔着“领袖”找感觉去了。结果呢,除了柴玲、李录、乌尔开西等少数的几个人,在西方媒体“镁光灯”的包装下如愿以偿之外,无数的学生只留下了“历史的伤口”。当然,我对那些“六四”后被捕坐牢及流亡后坚守良知的学生“领袖”仍给予正面肯定。
中国人期盼的“民主”没有来临,有的参与者甚至死得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抛开学生们“个人”在那场运动中的表现,在这场震动世界的历史事件中,中国的社会精英们(长胡子的人)是有责任的!这是我一直想指出的,也是人们应该反思的。不过,“六四”的鲜血没有完全白流,一场场轰轰烈烈的“民主运动”之后,留下的是一个学生“领袖”们意料之外的“副产品”,从此以后,中国老百姓不会再“爱这个党、爱这个国”了。
柴玲刚逃亡出来时还不是这样,九十年代在北美和台湾见过她几次。那个时期,对柴玲的批评指责已很多,我还替她公开辩护过,理由不复杂——将这样一场远动的“荣誉”和“责任”压在一个23岁的女孩子身上,本身就是我们这个社会的“错位”,是我们这个民族许多“荒唐”中的一个。“六四”之后,无数人吃了“人血馒头”,柴玲无非是吃到了“最大的”一个而已,这真要拜我们这个喜欢制造“领袖”的民族所赐!只不过在上帝的眼中“全是罪人,连一个义人都没有”。
柴玲无疑是需要上帝“拯救”的,她说什么已不再重要,愿上帝“饶恕”她吧。总有一天,“六四”的屠夫们会被押上历史的审判台!这与柴玲(们)对屠夫的宽恕没有关系,这是天理!这也是因果法则!这是必须要还天下人正义的一个审判!而无数吃着“人血馒头”,“六四”后却摇身一变,昧着良心,变着法揩着党国体制的“油”,还要鼓吹与这个专制政权“原谅、和解、宽恕”的精英们,也同样逃脱不了上帝对其灵魂的审判!
二、如何看待八九民运和“六四”之殇
对“六四”的认知,我总觉得和亲身经历了“六四”的人相比,其他人对它的理解总是隔了一层。从1989年4月15日由纪念胡耀邦逝世开始,到由6月3日晚~4日凌晨的暴力镇压,参与了整个运动的这些人,当然有着某种共同的集体记忆。这些亲身的经历和体验,构成了本真地理解“六四”的最本源的东西,这是人们通过媒体报道对“六四”的理解所无法替代的。
八九民运,其参与的人数之多,动员的范围之广,持续的时间之长,以及整个运动的和平理性,不但在中国历史上是没有先例的,就是在世界历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在这场运动中,中国人,包括海外华人,所表现出的崇高、热烈、真诚、团结,以及面对六四屠杀时所表现出的同仇敌忾,无比的义愤与悲情,实在称得上是我们民族的一次高峰体验,中国人的精神面貌从来没有表现得那么纯真,那么美好,那么让人感动。我相信,每一个过来人都不会否认这一点,不管他现在对这场运动怎么看。
国内学者许允仁在“六四”二十周年时曾发表文章,称89“六四”是“中华民族的高峰体验与创伤记忆”。这其实也是我个人的真实体验,因此我认同他的表述和观点,起码经历了1989.6.4之后,许多人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这既是一次中国人对自由向往的热血沸腾,这也是中华民族在暴力屠杀下的“哀莫大于心死”。这一次热血沸腾大概燃尽了中国人的最后一点激情,留下的却是长达四分之一世纪“历史中的一道巨大裂痕”。
当人们将“六四”的言说,看作是统治者和民间关于“遗忘”和“记忆”之间的斗争时,主要是将“六四”看作是一种创伤记忆。但是,“六四”不仅仅只是1989年6月3日晚上9点至6月4日凌晨5点,中共军队对市民和学生开枪镇压后导致的创伤记忆,还是在此之前的50天中,全国人民在八九这场学生运动中所形成的那种不断高涨的共通感。
许允仁教授指出:理解这种共通感的本质构成了理解整个“六四”事件的关键之所在。只有对这一运动所造成的共通感的本质加以把握,才能帮助我们本真地理解“六四”。只有领会了这种在运动中形成的共通感对参与个体的价值,才能真正理解镇压带来的创伤有多大。“六四”镇压不仅仅只是中共军队在向天安门广场进发时,打死和打伤了数千人;不仅仅只是秋后算帐的逮捕和判刑;也不仅仅只是在事后的清查运动中,党国对进入自己体制内的异端分子的全面清洗;“六四”镇压更是对每个人心中渴望自由和参与的激情的镇压。整个民族在这场运动中越是达到了深刻的高峰体验,镇压带来的创伤记忆也就越深。
高峰体验是马斯洛人本主义心理学中的概念。许允仁教授在文中对此有生动的介绍:
——马斯洛在研究自我实现的人格时发现,人们常常会提到自己人生中曾有过的一种难忘的经历:感受到一种发至心灵深处的颤栗、欣快和超然的情绪体验,由此获得的人性解放和心灵自由,照亮了他们的一生。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兴奋与欢愉的感觉,那种感觉犹如站在高山之颠,那种愉悦虽然短暂,但却尤其深刻。马斯洛把这种语言难以表达的感受称之为高峰体验。
——马斯洛认为,处于高峰体验的人具有最高程度的自我认同,最接近其本真的自我,达到了自己独一无二的人格特质的顶点,潜能发挥到最大程度。处于高峰体验中的人被认为是更具有创造性、更果断、更富有幻想、更加独立,同时他们很少有教条和官僚主义。他们更少关注物质财富和地位,他们更可能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确实,根据马斯洛对高峰体验内涵的揭示,将“六四”称作中华民族的高峰体验是恰当的。所有在89“六四”期间到过天安门广场的人,都能体验到那种站在高山之颠的感觉,深刻的欢愉和感动,一种前所未有的人性解放和心灵的自由。
——1989年不仅仅只是到过天安门广场的人,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通过各种媒体,都或多或少地分享了热烈的广场效应。对照马斯洛对高峰体验的特征的描述,甚至在细节上也是相当贴切的。所有参与了89“六四” 的人,他们的潜能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释放出来。学生和市民们在嘻笑怒骂的大字报中,在短时间内建立起来的“高自联”,维持秩序的“纠察队”等组织中,体现出了惊人的创造性和自我组织的能力。而人们这么做,并非出于追求现实利益的目的,而是为寻求某种高于现实的理想化的东西……
——广场上到处都是二只眼睛闪闪发亮的年轻人,他们的神情中沐浴着一种光辉。这时候,你会觉得他们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能现实地达到所追求的目标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目光中所闪耀着的那种温暖人心的理想的光辉。你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如此确定地告诉你,在人的生命中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价值了。你会觉得自己原先的生命是如此的空洞和单薄,而现在则置身于一种丰厚的存在中。
1989年在人们心灵上唤起的那种对自由的渴望,对此,使任何来自强权的抵销都显得不足轻重,难以构成真正的和广场人群的心理对抗。在89“六四”中,整个民族似乎刹那间找回了自由,找到了那种久违的自我认同感,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和创造力。细致地考察这么一种深刻的共通感是如何形成的,对理解“六四”有着重要的价值。本来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操劳和烦心着自己的事。突然,89“六四”来了,它一步一步地扩展着自己的影响,将更多的人席卷和融合其中,最后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浪潮……
三、“墨写的谎言”遮盖不了“血铸的历史”!
25年来,在“六四”镇压下所造成的严酷情势和精神创伤中,人们普遍屈服和沉沦于党国无处不在的“维稳”控制之下,到处都是机械呆板的面孔;自欺伪善的神情;不断重复着的政治八股;尔虞吾诈的商业欺骗…… 在“一切向钱看”的物欲疯狂中,人们为了争夺一点最微不足道的权势,而无所不用其极……
25年来,许多人在茫茫历史中失去了方向感,人们还记得,在六四过去并没有多久,自90年代开始之后的几年中,我们又猝不及防地目睹了中国人,在新的背景下又一次的“转向”和精神上的“溃败”。这种转向和溃败,过去是由于来自强权的压力,而现在,则是物质、金钱的诱惑和挤迫…… 或许,每个人的价值观和政治态度的选择,都有各自不同的心路历程,很难被他人所理解。但是,在中国的90年代之后,这个转折又过于整齐划一,过于轻松潇洒,在重返专制的怀抱时,甚至很少有人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曾经留下的足迹。
这样的社会现象,在世界史上也曾多次发生。如纳粹大屠杀后的犹太人,“二二八”事件之后的台湾人,“布拉格之春”后被占领的捷克,“光州惨案”后的韩国,……事件过后都曾出现过长时间、大面积的失语。这确实是“一种绝对的寂静和浑然无告”。而暴力的镇压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呈现出整个民族的灵魂失落。对此你会发现,语言已不再胜任,你所经验的一切具有了不可传达性,它永远的留在了这一代人的心中,凝固在了1989.6.4的这一天!
历史可悲的是,迫于强权的人为忘却,既不能抚平“国殇”,也不能把散落在茫茫人群中的历史伤痛集中起来欲以消除。25年来漫长的历史,已使“六四”之殇,成为了每一个经历者心目中,尖锐的、滴血的、生命撕裂般的极限之痛!它既不能事后人为的减缓,也不能用强制遗忘来加以麻醉,如果它最终被压迫到生死两忘境界的话,那除了是这一代人的生命终结!但即使如此,总有一天,它又会顽强地苏醒过来,因为,“墨写的谎言”永远遮盖不了“血铸的历史”!
因此,当历史的景观再次呈现出来时,我发觉仅仅靠文字的写作,已无力表达那种刻骨铭心的、震撼一切情感反应,它将一定会再次地喷发!这一次它将不可阻挡!……25年来,许多人总在跪求平反,而“平反六四”只不过是当局为舒缓社会的压力,不时故意放出的烟雾弹,那么,每一颗烟雾弹也的确起到了蒙蔽人民的作用,使之因找不到攻击目标而放弃进攻。在这一颗接一颗的烟雾弹背后,中国和世界所看到的是,伟大的“天安门母亲”群体,她(他)们的伟大诉求却显露出一座在迷雾中永放光芒的灯塔!
——千言万语,就是这么几句话。“二十五年来,至少应该给我们一个真相,一个事实,一个昭示天下的认错!”——真相只有一个,偌大的北京,有千千万万人亲眼目睹了一切!全世界人民也都了解这一切!
追寻真相胜于平反,追偿屠城责任才能恢复社会的正义与良知!奋起吧,同胞们!时间在等待中已过去了25年,让我们站起来手挽手,肩并肩,与“天安门母亲”们一起呐喊!“六四”的英魂!——你们在哪里……!
请丢掉幻想!请抬起头颅!请勇敢站立!人民只有成功地发动“第二个”六四,才是为六四平反的唯一方式和唯一希望!舍此之外,别无他途!说白了,平反六四,不靠他人,就看我们能不能成功地再造一个六四!把全国都变成北京!
请在每年这一天点亮烛光,请在每一年都去唤醒更多的民众!请坚持我们的理念、谴责中共的屠城罪行!不要在乎有许多人离去,沉默地亿万人还没有发声!“宽恕”的面孔换不来屠夫的忏悔,“全民倒共”才能迎接“六四”的明天!
这就是我们在25年之后,纪念“六四”的巨大意义——找回我们这个民族失去的记忆、良知、正义与勇气!我想,是时候了,张健兄弟在等着我……
——“动身的时刻到了,我们各走自己的路,我们去死,你们去生,何者为佳,只有上帝知道!”
血在燃烧!
--为张健和“六四”罹难者而作
那一年的六月,
我整整十八;
那一天夜晚,
我守护在天安门广场;
那一夜里,
我和子弹共舞;
那个黎明,
我与血光同眠。
我听得到,夜空在恸哭,
那不是泪,是血,
飞溅在,
长安街上;
天空,被火光撕裂,
血在燃烧!
映红了,
古老的广场。
眼前一片迷乱,
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
大地在颤抖,喷射出炽热的血浆;
血,到处是血,
我在血泊中狂奔飞舞,
拖着一个个的,
无言身躯。
撕心裂肺的痛,
与鲜红的血浆一起跃动;
高耸的女神在崩塌,
随着铁兽的轰鸣,
四处飘落,
化为燃烧着的,
缕缕尘烟……
我对着一排排枪口,
大声的吼叫,
像被围捕的猎物,
诅咒着,
那杀人的魔鬼;
天安门,在眼前癫狂的颤抖,
一幅怪异的画卷,
朝我迎面扑来;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十八岁的青春,
迸发出,
最后的绝响!
忽然,
我看见了,
一朵朵耀眼的火花,
在眼前跳跃,
纪念碑在倒转,
大地变成了天空;
一阵眩晕,一阵战栗!
白色的T恤,
已被鲜血染红……
只见,那红色的雾,
浸透了视野,
慢慢地扩大,弥漫开来……
眼前是一片腥红,什么都看不见;
也许,我快要死了,
下意识中,
十八年岁月飞逝而过;
这是哪?
我不知道,
我已经死了,
在祖国的心脏里,
闭上了双眼……
潘晴
2014/5/29
于澳洲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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