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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摄影记者，小女孩们都迅速躲避镜头跑开。
几个男孩对劳动部门的询问不作回答。
记者在多间宿舍都看到这种小学生的书包摆在床头。
每日工作12小时，月薪仅2000元，宝安人力资源局介入调查
12月27日11时53分，深圳宝安福永大洋田正中工业园，当正午的阳光铺满3号宿舍楼前的草坪时，30余个肤色黝黑的彝族小女孩便开始成群结队地坐在草地上吃午餐，午餐是花5元钱从摊贩那购买的盒饭。她们是工业园内一家名为深圳市可立克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可立克公司）新近招收的一批员工。
这批69名来自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孩子，每天工作时间长达12个小时，每月仅2000元工资。在与南都记者聊起上小学时有趣的故事，这些女孩放松戒备心理，称“我们都是上到五六年级就来这里的”。
27日下午，接到南都记者举报，宝安区人力资源局劳动监察大队及福永街道劳动办成立联合调查组介入调查，初步认定可立克公司存在非法使用童工的重大嫌疑。
记者暗访：上到五六年级就来打工
在3号宿舍楼前的草坪上，这些刚从外面打好盒饭进来的女孩分成4圈坐下来吃午饭，盒饭中多是豆芽、白菜、豆腐等素菜，荤菜寥寥无几。草坪上共有31人，有数人打完饭菜后直接进入宿舍食用。
随后，南都记者以工友的身份和这些女孩聊天。一位名叫阿布么日扎（音）的小女孩在聊天中透露，11月份家乡过完年（彝历新年）后，她们便经老乡的介绍，从成都坐火车到昆明，然后再到广州，最后辗转来到深圳可立克公司打工，“坐火车就要花两天的时间”。
据小女孩们介绍，同一批来深圳的孩子年龄大都相差不大，“我们这批一共130多人，有70多个分到这家工厂”。对于其他60人在哪打工，她们表示并不知情。但她们称，工厂这次招的男孩才十几个，女孩子有50多个“女孩听话，好管理”。
知情人阿新称，公司一般在彝历新年后就会招一批十三四岁的孩子进来，只要不走，就会继续使用。由于彝族通常在农历十月过年，阳历11月底，这些过完年的孩子就会由中间人带到工厂。“有部分孩子断断续续做了两三年，其间也有很多新来的孩子，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找了这么一大批年龄12岁左右的女孩，有些看起来不到10岁”。这点让阿新尤为气愤，“比我家小孩还要小，这么早就出来打工，很可怜。”
这些女孩的脸庞上，黝黑中透着干燥与粗糙，红肿的手指上出现皲裂。
在聊天过程中，当记者直白地问到这些女孩的年龄时，她们瞬间变得异常警惕，片刻之后又异口同声地回答17岁或者18岁。随着聊天慢慢深入，记者与她们聊起上小学时有趣的故事，随后问：“你们读到几年级来这里打工的？”这些女孩开始放松戒备心理，回答称“我们都是上到五六年级就来这里的”，并无意中透露“大家都差不多是12岁左右的样子”。
每天工作时间长达12小时
据这些女孩介绍，她们均由一名叫黑日使吃（音）的中间人带至深圳，这些女孩称呼其为“老板”，是她们的老乡。来到深圳后，她们由这名中间人统一管理，全部居住在正中工业园3号宿舍，8人一间。对于父母对自己来到深圳打工是否知情，女孩表示打工都是经过父母同意的。
在这些女孩的简易的厂牌上，除了可立克公司的名称及手写的名字外，仅写有一行红色的字“有效期至2014年1月5号”，没有岗位介绍，没有员工编号。
据阿布么日扎介绍，她们的上班时间为早上8点至11点半，下午1点至5点半，晚上6点半至10点半，每天的工作时间长达12个小时。这些女孩称，每个月的工资为固定的2000元，没有任何加班费。有一名女孩则直言，“流水线很快，工作会很累”。对于工作到什么时候，这些孩子并不清楚，只是称“只要工厂不让我们走，我们就可以干下去”。
据了解，可立克公司是一家专门从事电源及磁性元件研发、生产、销售的科技企业，生产电源适配器、仪表电源、通讯变压器等电子产品。该公司总部位于深圳，在江西、惠州等地均有工厂，深圳总部高峰期员工达到3000多人。知情人阿新介绍，招进来的孩子主要在电源车间工作，负责电源的组装、打包等，也有部分年龄稍长的孩子需要从事焊锡等具有一定危险性的工作。新近招来的这批女孩主要在公司7栋3楼的电源车间工作，少部分则被分到变压器车间。
对于加班费，阿新透露，均被可立克公司人资部曾姓经理及中介人抽走，“每个月他俩能从中抽取1万元左右的加班费”。他解释称，这批童工刚进来，目前还未发工资。但按照此前的情况，这些孩子的工资由中间人向公司统一领取现金，然后到宿舍分发给她们，“没有工资卡，每次都是直接发现金的”。
劳监查处：遇检查将女孩藏进宿舍
27日下午2点10分，南都记者向福永街道劳动办举报这一情况。劳动办刘姓副主任随后派出分管该片区的文队长抵达现场进行检查。2点半左右，文队长进入可立克公司，要求该公司人资部曾姓经理出示这些女孩入职时的履历表，并带劳动监察执法人员进入她们工作的车间进行检查。
曾姓经理对执法人员回复“马上”，然后拿着手机进入大厅内神秘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几分钟过后，这位经理走出来，将执法人员及南都记者带往4楼变压器车间进行检查。为防止对方调虎离山，南都另一路记者则守在工厂出口，防止车间管理人员接到报信将这些女孩从此处转离。
随后，戏剧性的一幕果然发生。记者在变压器车间检查不到两分钟，另一路记者则发现这些彝族女孩正从3楼电源车间仓促跑到楼下，随后躲进3号宿舍楼。劳动办工作人员急忙奔赴过去，一些已经跑到宿舍7楼的女孩，在走廊窗口处对着还未来得及进到宿舍的女孩大喊“快跑上来”。
无一人能拿出身份证
当劳动办工作人员问及这些彝族女孩是如何进入工厂工作的，曾姓经理先是解释系公司自主招聘，随后又称是由专门的人力资源中介公司统一派遣过来，最后又称不是专门的公司，而是由一个中间人带过来，其无法出示这批女孩的劳动合同。但他极力否认这些员工为童工，“我承认有未年满16岁的，但绝对不是童工”。
在塘尾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劳动办工作人员进入7楼宿舍对这些女孩的真实身份进行检查。但这些女孩因害怕直接将宿舍反锁。随后上来的曾姓经理多次以“他们都是小女孩，别吓到他们”为由试图要求执法人员放弃检查她们的身份证明。
最后，在执法人员的耐心劝说下，这些女孩终于打开宿舍。在她们的宿舍的床架上，放着数个小学生常背的粉红色书包。执法人员询问这些女孩的年龄，她们的答复均是17岁或者18岁。当问及哪一年出生时，这些女孩又停顿下来，思考片刻后再回复。
但在执法人员希望她们出示身份证以证明自己的真实年龄时，这些女孩没有一个能拿出身份证，并解释“身份证在老板（中间人）那里，他现在在老家四川”。对于为何员工没有身份证，曾姓经理解释，这些女孩虽然都年满16周岁，但都是少数民族，没有办身份证。
《南方都市报》
12月27日下午，宝安区人力资源局劳动监察大队及福永街道劳动办成立联合调查组介入调查，认定可立克公司存在非法使用童工的重大嫌疑。福永街道劳动办已发函要求可立克公司将这些女孩妥善送回老家。若一旦查实企业存在非法使用童工的情况，将从重处罚。
公司回应：户口复印件证明非童工
12月27日下午，宝安区人力资源局劳动监察大队及福永街道劳动办成立联合调查组介入调查。曾姓经理称这批员工共有73人，本月21日招收进来，22日正式上班，目前离职4人，在职的剩下69人。因这些员工均无身份证，可立克公司向执法人员出示了她们入职时的工作履历表，这些女孩的户口本复印件上显示均为1995或者1996年出生，公司回应称这些女孩并非童工，都是年满十六周岁的正式员工。
诡异的是，这批来自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员工共涉及69人，记者在场时，可立克公司只向执法部门提供了40余份文件资料，剩余的近20份资料不见踪影。曾姓经理表示，这些资料均由中间人提供，公司只负责招聘员工。对于举报人所称的瓜分员工的加班费，该经理也予以否认。据他解释，中间人将这些女孩介绍进入公司时，公司已经当场一次性付清中介费，加班费也会正常付给她们。自己和这位中间人并未抽取她们的加班费，也不会克扣。
27日晚上，可立克公司一位自称总经理秘书的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公司已经将这些女孩的身份证资料都调取出来一个个查看，发现她们年龄都大于17岁。
女孩做笔录时 用彝族话串供
对于上述可立克公司总经理秘书所解释的调取过这些女孩的身份证资料，福永街道劳动办工作人员昨日回应称，公司向劳动办提供的只有69份入职时的履历表，并无任何身份证资料及正规劳动合同。据工作人员介绍，虽然公司提供的履历表显示该批员工并无童工，但27日当晚联合调查组对11名女孩做笔录后(有4人不配合，共7分笔录)发现，这些女孩真实身份与公司提供的履历表上身份存在重大出入。“可以认定公司存在对入职员工身份把关不严”，可立克公司存在非法使用童工的重大嫌疑。
劳动办工作人员表示，这些女孩员工个子很小，脸庞看起来非常幼稚。在做笔录过程中发现她们年龄、地址、住宅等信息都讲述不清，比如问到她们的生日，只能表述哪一年出生，对于具体的哪月哪日却答不上来。“肯定是有问题的，关键是怎么认定”，工作人员强调，目前存在一定的取证困难。工作人员本想单独对这些女孩做笔录，但这些女孩要求在一起做笔录。考虑到对方年纪尚幼，工作人员只好应允。“但做笔录的时候却碰到这样一个难题，比如一问及关键问题，这些女孩就用彝族话串供，很难获取到真实信息。”
工作人员怀疑，中间人可能是个老手，对这些女孩都进行过专门的防备培训，已形成一套规范的制度。“这些女孩非常抱团，似乎在保护中间人”。目前，对方的真实年龄已交由塘尾派出所进行核实。
是否抽取加班费 警方介入调查
对于可立克公司曾姓经理及中间人黑日使吃是否存在瓜分女孩加班费的问题，联合调查组工作人员已找到双方做笔录。工作人员表示，暂时还未发现双方之间存在抽取加班费的类似协议，也未发现他们的银行转账记录。至于是否存在利用公司职务之便牟取利益的行为，警方也已经介入调查。
福永街道劳动办刘副主任称，这些女孩年龄还小，人数又多，一旦出事谁也无法承担起这个责任。目前已发函通知可立克公司，要求对方将这些女孩妥善送回老家。若一旦查实企业存在非法使用童工的情况，将从重处罚。街道宣传科黄姓科长也表示，临近年底，宝安区将对全区工厂的用工情况进行一次大排查。
记者手记：孩子的梦想仅仅是活着？
采访过程中，一旦陌生人直白地问起这些彝族女孩的真实年龄，她们的答复永远会是17岁或者18岁，甚至有一些恶作剧般地回答30多岁。但深入交谈过程中，她们那种很少设防的天真心态以及一张张幼稚的面孔，暴露了她们的真实年龄。
对于聊天中无意透露的小学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她们的解释是“不想读书了”。她们都是在父母许可下被中间人带到深圳打工。在她们的宿舍内，很少看到成年少女所需的衣饰用品，反倒是粉红色的小书包让你更加坚信她们是辍学的孩子。
年少来深打工，或许她们并不在意每天12小时的工作量以及永远拿不到的那份加班费，只是希望挣取的2000元工资能够帮助到远在深山的贫苦家庭。又或者是在外面见见世面，工作几年后回到老家嫁人生子，组建家庭。
聊天中一名小女孩问记者飞机起飞时是什么感受，并希望以后也能坐上飞机在天空翱翔。一位执法的工作人员坦言，她们现在的梦想仅仅是活着，“还能有什么更大的梦想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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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0 09:5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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