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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毕业出来的,提到“未名”两个字先就酥了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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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9 07:5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北大毕业出来的,提到“未名”两个字先就酥了筋骨


但凡是北大毕业出来的,提到未名两个字,先就酥了筋骨一般,若你再给他个题目说说未名湖,那更是搔到了痒处,我的青春啊我的梦,我的节日啊我的图腾。
没有冒犯这里诸位前辈的意思,我只是想将我眼中的湖胡说一番。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样有名的一个湖,偏叫“未名”。

叫了未名也罢了,便安安生生地“未名”吧,却又硬在湖边左列一石牌,上写:“未名湖风景区”(是这么写的吧?),右戳一石柱,上篆叁大字:“未名湖”,单是这样还不够,那三个字上还要血淋淋漆了红色,定要夺人眼目,煞是矫情。

倒也般配,说到底,未名湖就是个矫情的湖。

记得高中时我因为立志要上北大,就发誓不去看这湖,直到真正走进这个校园的时候。
多少中国的孩子和我一样执着于北大的名声呢?相信不在少数。即使今天在精神道德价值一片混乱的网路上,我们依旧可以看到象“父亲自杀为助白血患儿康复圆北大梦”“芙蓉姐姐:北大,我心中的神”这样耸人听闻的故事。

北大未名湖有点被神话了。

刚进校的时候,正是十七八岁,矫情的年纪。少不经事所以锋芒毕露,以为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而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

我还记得我同宿舍有个女孩子,暑假没回家,在学校啃精深的十三经,劝她出去转转,她林妹妹一般说:“我晚饭后会去湖边散散步,(校园)外面实在太脏了。” 那个时候我们很多人是这样高傲和苛刻的,因为肚子里还没有多少货色,所以自负地飘在半空。

有一次系里编刊,找个年轻教师写刊首语。这位仁兄开篇便是:“博雅塔,又名水塔……”这样陈述事实的一句话放在文墨飘香的北大中文系系刊里着实幽默得无厘头,我们当年足笑了一学期。
其实说得没错,博雅塔就是个水塔,未名湖就是个人工水洼。塔的样子普通,黑黑地13层,湖什么样子呢?有个去过北大的美国佬说,他听他北大的朋友描述了很多次,兴致勃勃去看,结果失望不已:“I thought it was very big, but….”(我以为那湖多大呢,结果一看,就那么点儿啊!)“Give me a break, you American only care about size!”(边儿去,你们美国佬儿除了关心尺码还懂什么?)不过要从外边人的角度看,那塔,那湖,也不过如此。

有年冬天未名湖搞清淤工程,很多同学都跑去劳动,其实也好奇,想看看湖底究竟有什么。回来时很失落,既无文物典藏亦无名士骸骨,连文革的遗物都找不到,有的,只是湖边游客留下的现代化的垃圾。那次由于湖中放水,打起了大量银鳕鱼,一段日子各个食堂都卖鱼类菜,出奇地便宜。我吃了一次就中招了:由于在死水里长大,鱼肉绵软柴老,加工又粗糙,十分地难吃,害得我直到现在还是不爱吃鳕鱼。

关于湖的故事有一讲是和珅梦想做皇帝,依了颐和园的样子缩微建了燕园,未名湖对应昆明湖,石舫对应画舫。

又听得传奇,说未名湖中曾有妖孽,那塔是用来镇湖的,同用的还有湖边山上的大钟。
你怪我对湖不敬了?你怪我破坏你心中的偶像了?

其实不但湖和塔如此,北大本身也如此,它也世俗,也功利,也传奇,也丑陋,也经常找不到北。你看那拆了开店赔本儿又装回来的南墙,你看那嚣闹不堪政治气息浓郁的校庆,你看那各个系里关于升职出国的明争暗斗,你看那蔡校长像前装神弄鬼的神功修炼,你看那暴发户般的奢华新建筑和学生宿舍食堂百年不朽的蟑螂。鱼龙混杂沉渣泛起,见怪不怪,这个才叫做兼容并包的北大。象牙塔是供在庙里的,而博雅塔是水塔,戳在水洼里的,日日做着它单调的日常工作。北大人和外边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外边人朝拜这湖,用眼睛,而北大人把湖翻个底儿朝天,挑出所有的问题,骂个痛快淋漓。

对自己的母校都能如此不敬,可见北大人有多狂。

刚说到北大人的狂,有个毕业五年的同学立刻反驳说:“我刚工作的时候,在一家小公司,和我一起进去的另外2个都是普通一点的学校的。我们刚去的时候,基本上有了电话都是我站起来跑过去接,其它人根本就不动身。以至于到了后来,电话一响,如果我不起身,大家就会一直等着,一直等到我终于忍不了了起身去接。每天下班以后,我要检查办公室的垃圾袋,看看是不是需要把垃圾袋提走。而其他人,比如老员工和另外的实习生,他们根本不会去提垃圾袋。我是北大人。我不狂。”

哈哈,小兄弟,都狂成这样了还说你不狂?这样的遭遇和感受不知多少人有过,我是经历过,刚工作时天天起早贪黑干活,工作努力学习认真求知若渴任劳任怨,但却仿佛中了连环套,不停地受上边批评挨同事排挤甚至不相干的人都挖苦讽刺说我狂得可以。纳闷儿啊,我如此谦卑努力夹尾巴做人,怎么会?!后来发现症结了,那会儿我用一个带北大百年校庆标志的钥匙包,你来想想看,用北大这把钥匙可是不大好开社会课堂这把锁的——比如这位兄弟,有了电话,人家不接你为什么要跑去接?人家忍得住听不到为什么你忍不住?人家不去提垃圾袋为什么你要“每天检查和提走?”说明的只有一点,就是你狂,你以为你是北大的,和“普通一点儿的学校”毕业的不一样,你的谦卑律己努力工作就是在告诉别人,你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台阶上。你的不张扬不端架子就是你的狂,因为你自信自己有实力。你在考虑狂和不狂这个问题就说明你狂,因为其他人没有尾巴,也就根本就不必去想夹不夹得住的问题。
我从来没听说哪个北大的狂地不肯去做脏活儿累活儿,也很少听说北大人狂地眼睛向上端架子给人看,事实是甚至很少有北大人会刻意介绍自己毕业于哪个学校,但北大人的确狂,狂就狂在他们见识的优秀的人和高尚的精神比较多,心中给自己定的标准自然和常人有异,所以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不那么在乎虚名和面子,不爱附和讨好别人,却总忍不住要显示自己的能力和语露锋芒——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单看中文系,近年就有狂师哥闹市卖肉,狂师妹当形象代表赚钱交党费,狂同学小笔如刀攻击时弊,各个狂得有精神,有性格,狂得精彩,他们也任人笑骂,各安其狂。

北大人狂在肯做小事,肯居低位,肯言其实,肯为人先。北大人狂在不屑于趋炎附势,不在乎安居乐业,不容忍蝇营狗苟,不甘心颐养天年。

北大人狂就狂在他们心中有一塔和一湖做底呢。这塔和这湖当然不是那水洼和那水塔,但就是那水洼和水塔又何妨?厚德载物,重要的不是这形式,而是那精神,这就是未名湖的一种矫情,最小又最大气的湖,最矮又最高昂的塔,被搞得最人工世俗化又最自然浪漫的景致,这些都不过是些背景,将戏隆重上演的,是古往今来那些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又最相信梦想和率真的北大人,他们演得精彩,以致于所到之处无论是荒野还是闹市,都隐约可见湖光与塔影。

校园中有水有柱的不少,但同时有湖又又塔的只此一个,塔是阳性的精神图腾,一柱擎天,不够好看也不雄伟,但它就倔倔地站在那里,摔了多少跤,跌了倒了,只要扶了这根柱子照样儿能站起来。而这柱子是屹立不倒的精神,不是朝代轮回的权贵。光一塔不够,那过于激进与简单,还要有那阴柔的湖,上善若水,以柔克刚,一切都接纳,包容,再经过塔的淘汰与过滤后吸收。阴阳相承,不惊不躁,无风无浪中暗自积蓄酝酿。

在人人都钻蝇头小利嘲弄理想的年代,即使是矫情地崇尚精神的魅力,崇尚继承传统和探索未知,崇尚自由浪漫乐观的生活,崇尚世事练达依旧我行我素的风格,崇尚有所追求真实丰沛的人生,那这矫情何其难得!

想想若某一天连未名湖都不再这么矫情了,连北大人都不那么特立独行地狂了,大学校园彻底变成某些先进国家名校的赝品,学生各个早早就追求“识时务”,那才叫真正的可怕呢。

祝未名湖矫情到底!愿每个北大人和中国人在混沌的生活中想到湖边那血淋淋的三个大字都永远会心头一震,阿门!

2005年6月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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