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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到过草原的人都知道牧民是最恨狼的,没有任何蒙古老乡把狼当成神来膜拜。因为狼不但吃羊,还进行屠戮。你饿,吃一只也就罢了,狼进羊群可不是只咬死一只,它总要在羊群里玩儿扑杀羊过瘾,发疯般的追逐撕咬,非一口气咬死咬伤数十只羊不停止。尽管它自己根本吃不了这么多,还一个又一个地追着咬羊撒欢儿。这一点跟狮子不同,狮子吃饱了就不会再去扑杀猎物。
说狼残忍贪婪,就因为它有这个毛病。吃饱了还要追咬羊,没个够。狼的这个独特个性使它特别招牧民恨。放羊的须臾不能离开羊群。否则,片刻工夫就会被狼咬躺下血淋淋一大片。因此草原上年年打狼,牧民见了狼必消灭之,决不放过。经过这么些年的围剿捕杀,内蒙古乌珠穆沁大草原上已几乎看不见狼,只在偏僻的深山老林,还有它的踪迹。
1969年春天,我的一只狗仅仅因为咬死了几只羊羔,就被蒙古牧民追着打,非置之死地。我当时曾挥舞大棒,誓死保护自己的狗,也无济于事。牧民通常不爱打架,但为了打咬死羊羔的狼和狗,他们不惜跟任何人翻脸,哪怕你是北京来的知青。为挽救这条狗的生命,我反复跟牧民交涉,希望别打死,哪怕赔钱也行。但老蒙毫不妥协,断言咬死羊羔的狗就是狼,必须打死。自那以后,我对蒙古族牧民与狼不共戴天,视狼如敌,必须赶尽杀绝,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世世代代在草原上生活的牧民见了狼就追,追上就打,格杀勿论,早已成为一个风俗习惯。就因为狼有那个嗜杀的坏毛病,吃饱了还要在羊群里祸害。受伤的羊即便当时没死,肚裂喉破也活不多久……从我接触过的牧民中感到他们对狼没有任何好感,恨之入骨。
一个民族的谚语最能反映这个民族崇拜什么。在《蒙古族谚语》(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2年出版)中,狼总是作为反面形象出现。随手翻一翻,就找了一些如:“扔灰时别带火,放牛时当心狼”、“狼趁雨天出动,贼趁机会下手”、“没有不吃肉的野狼,没有不捣鬼的狐狸”、“狼的毛色容易变,狼的恶性很难改”、“吃羊的狼发胖,受贿的官儿发财”、“听见狗咬拿起鞭,听见狼嚎拿起枪”…… 在这里你看不到一丝一毫对狼的敬意。所以《狼图腾》这本书与事实相违,无法接受。
文艺作品是生活的反映。细节可以杜撰,情节可以杜撰,但构成全书骨架的基本事实却虚构不得。不只是我,身边所有到过内蒙古牧区插队的老知青们,也都接受不了这本书。因为它虚构了一个事实,虚构了一种文化。恰恰相反,蒙古族牧民非但不图腾狼,反而见狼就杀,认为这种动物与苍蝇老鼠臭虫同属一类,是害兽,大大的害兽。以扑咬羊为乐,一咬就几十只,上百只……必须坚决消灭。事实上他们几乎要把狼给打绝种,毫无一点点恻隐。
尽管也知道狼这种动物还是有不少优点。尽管杰克•伦敦写狼的文章很凄美。但对大力鼓吹狼道精神的这本书还是难以接受。因为它所描绘的跟我们在内蒙古草原上看见的完全不一样,太离谱了。 多年前我就认识《狼图腾》的作者。原来我是很尊敬这个人的。都曾在内蒙古牧区插队,都在一打三反运动中给抓了起来,都尝过兵团小牢房的滋味,都是兵团保卫处冯处长审问的,都曾被众叛亲离,让人划清界限……这些相同经历,使我们很有共同语言。在思想解放的岁月,他曾积极热情地投入,成为了民主墙前的常客。他的“人民掌管不了干部,所谓人民当家做主就是一句空话”的观点也激起了我的强烈共鸣。所以我曾把他的一些故事写进我的书《血色黄昏》里。
但《血色黄昏》出版后,他的两位前妻忍受不住了,愤愤找上门来,向我控诉了这个人的另一面以及她们个人的痛苦经历。当年在东乌旗插队的老知青们也几乎都对这两位弱女子持同情态度,一致谴责了那位作者。接着,有知情者陆陆续续向我揭露了那位作者的种种问题。因而《血色黄昏》再版时我把这个人物删去。
两位前妻都曾发疯般的爱过此作者,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小说一样浪漫传奇, 又均先后被作者喜新厌旧掉,所以两位前妻都对作者由爱转恨。不过我作为旁观者,总觉得该作者虽有毛病,也不能完全否定。他坐过牢,不断受打压,为中国的民主进步干了一些事情。不大赞成作者两任前妻对他穷追猛打。
自《狼图腾》出来后,情况有了变化。浅薄的媒体们纷纷吹捧《狼图腾》,给之罩上种种光环。该作者的两位前妻处境却每况愈下。没有人关心她们,没有人理睬她们,没有人听取她们的意见和呼声,似乎她们的遭遇活该,谁叫你是羊的,就该被吃。甚至还暗示她们品行不好……随着商家大炒《狼图腾》,报刊广播连篇累牍地颂扬这本书,无形中给两位前妻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和贬抑。她们除了默默忍受被遗弃后的穷苦卑微和孤独生活外,精神上还要承受着那个前夫志得意满,名利双收的折磨。
她们为这个作者付出过巨大牺牲,受到了惨重的伤害。第一任前妻调回内地后,为跟刚出狱的作者结婚,不惜以头撞墙来反抗家庭干涉,并专程返回内蒙古草原与作者完婚。第二任前妻为了作者,甘心一次次堕胎,不要孩子,甘心在家伺候丈夫,一个工作也不找,不惜得罪自己父母。从70年代回城至今始终无业,牙齿几乎掉光。可以说她们把自己一生完全都献给了他。 针对我的《血色黄昏》中有个人物一半是以这个作者为原型。第一任前妻曾写过一本知青小说《落荒》,揭露了此作者的种种欺骗行为。而第二任前妻自离婚后二十多年来也四处奔走,不知疲倦地搜集前夫的材料,与之打官司,告诉人们事实真相。
前不久,她们又对我谈到《狼图腾》一书的问题,谈到其中的种种不真实,荒谬以及她们的愤怒。并给我推荐过多篇批判《狼图腾》的文章。她们对现在社会上美丑不分,正邪颠倒,颂强贬弱,鼓吹兽性(狼性),十分的惊讶,十分的忧虑。她们现在是又老又丑又穷又病,无人注意,处境困难。她们虽然并没有让我干什么,但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她们给我的一些文章摘录在我的博客里。 在一片对狼的颂歌声中,让世人听听另一种声音,对她们也是个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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