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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当你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王家卫《东邪西毒》
从小我就特不爱哭,8岁那年和伙伴们爬树时,我摔断了手,一滴泪也没掉。16岁父亲过世,家里嚎声一片,唯有我没哭。我不是心里不难过,只不过是觉得流泪不属于我的一种情感表达方式。或许是记忆中的那么些如关羽刮骨疗伤、王佐断臂等英雄形象对我影响至深,在我脑海里男人是流血的,而眼泪这种液体已经是女孩申请了的专利。我的眼里抠出的永远是血。
一
那年高考我落榜了,也没心情再去考,就现在这教育体制,考上又能怎么样,还不照样把自个废了吗?那些时候我和几个哥们成天在街上闲混,抽着用爹妈血汗换来的烟。猫儿吐了个烟圈,让我骂了:“靠,女人才吐圈儿。男的要吐烟棍儿,穿她们的圈儿。”猫儿他们服了我。我们学会了对着漂亮女生喊:“妹儿,后面的扣子掉了!”有时也会觉悟一回,帮个把老大爷把三轮推上坡,而后潇洒的说声: “悠着点呐,您呐!”妈还怕我让人给教坏了,老是盯着我。说实话是她儿子把别人给弄坏了。那时我总领着猫儿和杀猪的去附近的工地和那些民工赌博,输了就在工地上顺手拿点啥当作补偿,几回叫保安逮着还和他们真干了几架,每回我让揍的鼻青脸肿的,回去还拼命和我那些小弟兄们吹呢:“你别瞧我这样,破点皮而已,那几个家伙可是让我踢出内伤了,不信?你们瞧我这腿,踹上能好的了?”说的哥几个更是服我了。
偶尔心血来潮也会领着猫儿他们去附近的那所外语学院接受一下再教育。听那些叽叽歪歪是假,主要是那儿的妹儿长的不错。我们几个混进自修教室里,拿着几本黄书一本正经的看了起来,时不时瞟妹儿们几眼,把她们幻想成书里的角儿,随着自己的歪念翻来覆去、似雨流云。后来校保安也和我们几个混熟络了,笑着称咱几个叫“勃士”,哥几个也开心的认了,并一致推举我为“社会经济学老师”简称“射精”师。我说你们可寻着我“特长”了。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脸玩事不恭的我居然也陷了,而且是那么深。
二
或许你可以不相信命运,但你却逃脱不了命运的摆布。如果你藐视了它,天涯海角它也要把你揪回来,让你清楚的明白和它对抗的下场。我不相信命运,可最终我惨败了。用命运的话来说,认识夏芹是必然的,是我无法避开的,就像在
空旷的场地上下起了一阵暴雨,怎么回避,也无法不被淋湿。
我还那么清楚的记得,那天阳光不怎么的刺眼,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裙子,头发短短的,眼睛清澈无邪,仿佛能从里面映照出你的灵魂。在一群女生中是那么的灼目。猫儿捅了我一下,“瞧见?她,我认识,我妈以前的学生,够味?”
我并没有表现的很在意,只不过是问了问她的名字。
“她可是这儿名角,能歌善舞。”
“我能吹善侃,岂不是绝配?”我厚颜的说。
“你?给她倒洗脚水,她怕你把盆弄脏了。”
“妈的,没准她让我给她洗呢,哈哈。”
“梦你的去吧!”
当晚,我梦遗了。
三
第二天,我向猫儿要了她的电话和地址。一开始他不肯,我狠狠的给了他一下,他叫饶了。
我一向处心积虑,并没蠢到会立刻打过去。
我去音像店里买了当时流行的一盒童安格的“听海的歌”按猫儿给我的地址给她邮了过去,上面写着“你的眼睛像海一样的清澈,能不能让我沉入大海呢?”并留了个匿名“我只爱海”。
本来是准备买个索尼随身听的,可那时我闹穷荒。
接下去一个星期里,每一天我都给她寄上一盒至少是我认为较有水准的卡带。然后只留下了一个匿名。
在那个星期天,我壮着胆给她打了个电话。
“喂,我找夏芹,在吗?”
“我就是,有事吗?”
“记得有个‘我只爱海’吗?”
“无聊!”啪,电话挂了。
“妈的,遇上横的了!”我啐了一口。
费了这么老大劲,落下了个笑柄,我不甘心。
在我心里酝酿着一个阴谋。
四
“猫儿,帮我一回怎么样?”
“呵,是不是叫人给羞臊了?”
“靠,你老大叫人刮了,你也没面子!”
“让我怎么帮你?”猫儿不愧是我的铁哥们,有求必应。
我让猫儿把夏芹约去他家,并在那儿和我“偶遇”。
那天夏芹赴约了,并带了个女孩一快去。那天猫儿家人不在,就我和他。我们买了几扎啤酒,没心没肺的喝了起来。夏芹很奇怪怎么冒出个我来,并问猫儿。猫儿说我是个自由职业者,能写上几篇破文章,还能让几个幼稚的小女生为之感动不已。我洋洋自得。猫儿又说我最大的能耐就是把一些纯情少女变成孩子她妈。我破口大骂。夏芹还偷看了我一眼,想是心里好奇,很想把孩子他爸看个清楚。
喝下几瓶后,猫儿的嘴就大了,给大家开始讲故事:说的是某国的领导人带着夫人一快去他国的畜牧场参观。畜牧场主给他们介绍:“我们这的种牛每次交配可达两小时之久。”夫人一听,斜了眼领导人:“瞧瞧人家!”领导人羞愧难当。这时畜牧场主又说:“像这样的种牛一天下来得配好几头母牛。”“哦,原来如此!”领导人红光满面。
夏芹她们笑的人仰马翻。气氛一下融洽了许多。
我也不甘落后:“我要讲个关于蝌蚪的遗书的故事。”夏芹表现的很感兴趣。猫儿说:“那个流氓嘴里冒出的没好货,当心脏了你们的耳朵。”
我没理他,开始说上了,“有一个炎热的下午一位漂亮的女士去池塘里洗澡,在她洗的时候却有一只蝌蚪钻进了她的下身,大约几天后,这位女士感到下身疼痛,便去看医生,于是医生便为她检查。不一会,便从这位女士的下身挖出一只蝌蚪和一封遗书(蝌蚪所写)。他们便用放大镜仔细观看。
遗书上是这么写的:各位蝌蚪同胞们,我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在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我过着非“蝌”道的生活,我每天受到棍棒的抽打和同类的群殴,已经无法再生活下去了。就此绝笔!”
夏芹听得脸红红的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那样子真是可爱之极。
我瞅准机会对她说:“夏芹,你别听猫儿损我,我正经起来可真是坐怀不乱。”
“呵,看来你还让人坐怀了啊?”夏芹见缝插针。
“哪儿的事啊,别人想坐硬是让我绝情给拒绝了。圣人不引五色,不淫于声乐嘛。”
“真还瞧不出你哪点像圣人?”猫儿插了句。
“圣人怎么了,还不是娘胎里钻出的,穿开裆裤长大的,吃着你的拉着我的?”我一脸的无赖。
“行了,你圣人你大仁大义可以了?”猫儿知道拗我不过的,也就不言语了。
后来散的时候我问夏芹要了电话号码,并说一定会去骚扰她的。
五
这天我和往常一样在街上闲逛了大半天,回到家空虚极了,想起夏芹了,就给她拨了。
“你好,找哪个美女呢?”
“找姓夏的那个美女。”我听出了她与众不同的声音,直到现在那声音依然那么的纠缠着我。
“那你找错了,那个美女有点冷。”
“呵,是不是把我当成一般的‘骚客’了?我是圣人啊!”
“嘿,原来是你啊,险些把你通杀了!”
“汗如雨下,还好我留了一手。”
“哪一手能不能教教我?”
“你,笨着呢,教你也教不会。”有些女孩你越顺着她,她越逆着你;你要是老哽着噎着她,她还顺着你。夏芹就是这种个性女孩。
“我偏要。”
打那以后,我常给她打电话,说天侃地聊空虚。
“四季里你最喜爱那一个呢?”我问。
“喜欢春天,朝气蓬勃的。若有人知春去处,我愿唤取归来同住。”我想她说的时候肯定是一副纯真的表情。
“你呢?”
“我独爱秋,凄凉萧瑟的。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而秋无际,咳。”我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
“呵,想不到你真懂不少呢。”
“你可千万别让表面现象给迷了,我俗不可耐着呢。”我得意忘形了。
“我问你个难点的。如果你能选择自己的死法,你会选哪一种呢?”她狡猾的笑了笑。
“嗯,或许我会把自己投向大海。虽然我从没见过海,但我听说古时有一种鸟叫做翢翢的,头部沉重而尾巴短小,如果去河边喝水,就一定会跌到。于是得靠着另一只翢翢衔着它的羽毛来让它喝水。所以它们总是雌雄成双,相伴相依的。如果有一天它们中的一只死了,另一只就会叼着爱人的身体,飞到那海边,不停的啼哭着,直到它发现爱人已不会在醒来,就把自己投向大海,死而永恒。”
夏芹静静地听着,一直等到我说完,她才开腔:“难怪你说你只爱海。”
“你怎知道那是我?”我很惊奇。
“呵,不告诉你,这叫感觉,通常是不会错的。呵,你真费了不少苦心啊。”她口气似笑非笑。
“我。。。。。。”我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往后我要是有啥聚会我总会喊夏芹,她在学校要是有啥节目也会让我去给她捧场。她并不在乎她那些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在她们眼里我是从外星的土堆里冒出来的,冒的是那样神奇和神气。
只不过是我俩一直保持这样普通朋友的关系,不言爱,不言性。
六
过了几个月到了夏天,她要准备毕业了。那天她参加了学校的毕业晚会,并喊了我去。
那晚学校里特别热闹,有挥舞着酒瓶大放豪歌的,有相拥相泣的,也有为拿不到毕业文凭而心事重重的。夏芹那晚装扮的很是引人注目,粉红色的裙子配淡色的露背小衣,可以说是我自认识她最性感的一回了。我是属于那种很少夸人的,但还是不得不说她真是那种多才多艺的女孩。在舞台上她像一只烂漫的音乐精灵,让人为之沉缅,难怪这世上曾有靡靡之音。她那首英文歌“昔日重来”几近原唱,以致到后来歌声被掌声给盖了。
“觉得我唱得怎么样?”夏芹一边喝着可乐一边问。
“凑合。”
“我原来还以为你耳聪目明呢!”
“呵,你还真别逼我夸你,当心把你惯坏了。”
“你没损我,我就供着你了。”
“走吧,去一家咖啡吧怎么样?”我提议。
“嗯,别打歪主意。”
“我饿,可我不会饥不择食啊。”我毫不示弱。
“要是本姑娘送货上门呢?”夏芹突然用极为性感的眼神望着我,看得我快有点做贼心虚了。
“那我就勉强的而且是极不情愿的——”
“接受了?”夏芹问。
“给推脱了,呵呵。”我诡诈的笑了起来。
“好你的。”夏芹狠狠的给了我一下,看来她是恼羞成怒了。
七
那天晚上的咖啡屋的灯光有点儿昏暗,我一直在找机会对她动手动脚,可总是错失良机,我还记得当时屋里正放着刘德华的那首新歌“你说他是你想嫁的人”。
“夏芹,你将来想嫁个怎么样的呢?是不是像我这样英俊风流,满身富贵的?”我唾沫飞溅厚颜无耻的说。
“你?呵呵,在我眼里的地位就是刘德华的那首歌名。”
“哈,是不是那首‘你是我的女人’?”
“是‘马桶’。”
“噗,”我口里的咖啡喷了出来,“你真不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简直和我配极了。”
“美你的吧,老大耳光把你给扇出去。”
“别以为你是大小姐,我就能容着你。”我腾的火了,站了起来。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我俩。
“你!真后悔认识你!”她觉得特没面子,也对我喊开了。
“反正我俩啥关系也没有,以后你当你的女大学生,我还是我的瘪三流氓,谁比谁了不起了。”
“难怪我的同学都说你——”
“说我什么?”我几乎是在吼了。
“说你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夏芹毫不示弱。
我扬起的手掌又缓缓的落下来。她这句话真的是伤了我,因为她们说的对,我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我哑口无言。
夏芹以为我要打她,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后来看见我那德性,心里又不忍。
“其实我一直都不赞同她们对你的看法,你其实还是很有思想和——”
“别说了!”我粗暴的打断了她。
夏芹手足无措。后来我知道那时她就很在乎我了,只不过是我仍未察觉。
我大步而去,我想我们之间完了。
八
如果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或许未尝不是件好事。我也就不会在几年后常常于梦里醒来,用手想去抱着些什么,却只能从喉咙一路痛到心口。
我想夏芹和我一样都是个性洋溢又死要面子的那种人,很难主动去向对方道歉。
有一个星期了,猫儿来找我,他说夏芹想和我聊聊。我说我俩没啥好聊的。猫儿跺了跺脚,说了句“你????找不到这么好的了。”我心动了。
“你终于来了。”夏芹轻声说。
“呵,我可不想让佳人在阳光明媚的季节凋零了。”
“你以为你是谁?”
“好了,别闹了,算我的错总够意思了吧?”
“听你的口气,像是我无理又耍赖,你还胸怀宽厚的包容了?”
“嘿嘿,我可没说啊,你怎么自个招了。”我一脸的无赖样,夏芹气的出不了声。
“呵,别黑着个脸像借了钱给我的包公,哦,该叫你小包婆。小包婆,笑一笑,就开窍;花儿也没你俏。”我厚着脸哄着她。
“噗!”夏芹忍不住乐出声来;“就数你没正经了。”
“是啊,就数你没毅力,我还当你一辈子也不对我笑了。把你放革命时代肯定是一叛徒!”
“你才是!”
“呵,我是叛徒她家属。”
“行了,你别出卖我就谢天谢地了。”
“呵,我只‘入’不‘出’,要‘谢’就‘谢’里面好了。”我挤眉弄眼。
“嗯?哦?啊!!!你流氓!”夏芹羞怒交加。
“我就一流氓!”
我猛的冲上前,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将满口烟臭的嘴压在她清香小嘴上。为了这个胜过“朱毛会师”的历史性的突破我对着家里的美女挂画练了无数次,绝对比百步穿杨还精准。夏芹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耍流氓,这可是在她学校。她当时羞愧、悲愤、兴奋、激动的眼神就像电烙般印在我心里。情有可原无论谁的初吻叫流氓给夺去了,她也会像圣女贞德遭恶鬼撒旦强暴般的悲愤。不同的是圣女永远也不会嫁给恶鬼,而嫁给或是屈于流氓的却大有人在。
“我爱你,真的,这句话只对你说,现在也好,将来也好。”我就像混迹于女人堆里的亚蒙对可怜的玛葛丽黛说的情话一样顺口拈来。而我的“茶花女”居然听着听着眼光变的温柔起来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她哭了。
“我是挺坏的,或许真的伤了你。我是个小流氓,可我愿意为你改变一切,去顺着你,哄着你,爱着你。吻你是吻我的最爱,也是吻我的唯一。”我真的有点动情了,当时连我自己都不信,就如同“座山雕”也会为人民服务一样,我这没心肺的家伙也会感情用事?
“你真的会改变吗?”她天真烂漫的问我。改变?就像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官佬们去啃猪草,他们会吗?而我会吗?
“会的,嗯”接着我为她画了个宏伟蓝图,我敢说那个纸上谈兵的赵适在世的话也得服我。比吹?牛都不是我对手,更何况人了。
我拂弄着她的长发,她温柔的顺从了,是不是女人真的挺好骗的?还是她太单纯了?还是她真的喜欢我?我陷入了深思。
九
往后,夏芹就名正言顺的做了我女朋友,气死了她宿舍的那帮娘们而乐坏了我妈。我妈特喜欢她。每回夏芹来我家,都会给妈买上些东西,还会带上几本外语或经济类的书,要我多看点、多学点。临走时还要对我来次大清洗,把我自以为藏的很安全的黄书和武侠小说尽数收归国有,拿去烧了。我问她既然焚了书还要不要坑儒啊?她说这都是为了我好。她希望我上进、我求知、我朽木能雕。她不让我和那些死党来往,除了猫儿,她挺看重猫儿的。当时我还笑这说猫儿要是有能耐了,我非王即侯。后来猫儿真考上了京里的大学,还混出了国当了假洋鬼子。这都是短短几年后的事了。
我那些兄弟见了我,都开始管我叫“大丈夫”了。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里面那个怕老婆窝囊的“大丈夫”。我一脸苦笑,活脱个招了安的宋江。
夏芹宿舍的那帮婆娘们知道她和我好上了,就像听说英格兰的王储爱上乌克兰的白猪似得无法理喻。光是对她说的那句“你什么样的找不到!”就足以把我从她们宿舍里给羞走。这也难怪,我要是有个像她这样的妹喜欢上我这号的,我肯定痛心疾首。
夏芹听了只不过是笑了笑,她认定了的没人可以让她更改,她要做的一定会做到。这就是这个女孩与众不同的倔强和坚贞,我特喜欢她这点,够味儿。我在一本书上看到“女孩只有两种:一种是死缠烂打型的;另一种是水性杨花类的。”我能肯定她绝不是水性杨花类的。死缠烂打再不好也总比水性杨花强。
我问夏芹她倒底是喜欢上我那点了,我无才、无貌、无德、无钱。她说就看上了我那股满不在乎的劲儿和毫不掩饰的无赖。我有吗?呵呵,这些不就是我的流氓本性吗?这年头流氓还真有人爱!
十
人与人的相爱就像散在天上的雪花,本来并不会相逢。但经历过百转千回重降人间时化作有情水,在那一刻彼此相会、彼此交融,而后点点滴滴汇聚成海。在青春里飞扬,在浪涛里激荡,在浮沉中遗忘,在浩瀚中消亡。但那残存于心似水般的柔情却永远也不会随流年远逝。
“如果在年轻时能彼此相爱,一定要温柔去相待。”在几年后读起席幕容的这句话依然心如海潮。人能有几回年轻?年轻又有几回相爱?为什么却总不能全心相待?
有时真的希望自己只不过是在写一个故事,一个于我无关的故事,那样的话就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把这些当作茶前饭后的闲言碎语,就不会再去想她,就不会心碎如冰。
夏芹是那种有点缠人的女孩,从她和我好上后,几乎天天像尾巴般跟着我。我说:“你也去找找你的那些女同学啊,别老粘我,像泡泡糖似的。”
“好啊,还没嫁给你就烦我了,嘿,那我去找以前的旧相好去。”
“你敢!谁不知道我横着呢,霸王的姬也有人敢碰?”我冒着醋水。
“啊,原来你还勾三搭四。”
夏芹上班了,进了他父亲朋友的一家企业。先是做经理助理,不出一个月就是部门主管了,主要是负责对外贸易谈判。也难怪她老爹是市里某局的局长,在某些方面比市长的权还大些。
夏芹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件西装,还是国外的名牌。只不过是我瞪眼也看不出,她说了我也记不住。她知道我家里比较困难,我妈又体弱多病,几乎隔上一两天就拎上许多好菜上我家帮我妈做饭。弄得邻居们都问我妈,“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女儿又回来了?”我妈乐呵呵说;“那是我媳妇。”没人肯信。有几个这样的媳妇?就算有,她家那小杂毛能配的上吗?她们都这样想。
“你也得给人家夏芹买点啥啊,也得去人家家好好坐回啊。”妈常这样说。
终于我决定去她家见见她父母了。夏芹乐的狠劲亲了我一口,让我脸上火辣的。
“你别得意,我还没答应娶你呢,逼急了我上五台上去,看你嫁谁?”
“我嫁鲁智僧!”
十一
那天去她家简直就像是去自首。一个骗了人家闺女的流氓就要面对他官老爸严酷的目光。我在她家门口踱来踱去,最后夏芹说了句:“怎么也瞧不出你是个胆小鬼啊?!”我豁出去了。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啊?”她老爸的开场白让我感觉我是去他家应聘的。
“他是社会大学的,可健谈了,达古通今,人懂得比那些毛头大学生多得多。”夏芹赶忙往我脸上贴金。
“哦。”她爸点了点头,仿佛根本就不想再问什么了。
夏芹她妈还比较热心,问长问短问寒又问暖。了解了一下我的家庭,对我早年丧父也深表同情。还说芹这孩子从小叫她爸惯坏了,要我担待她一点。我满口应从,夏芹就像小兔般一会溜到我身边,一会靠着她妈,一会又依着她爸。
我觉得她爸压根就瞧不上我,独自一人看起了电视,让他的妻子去敷衍我,我自尊受到了伤害。难道那一纸文凭在他们心里就那么重要?会有一天我要他们另眼相看的,我心想。
那天从她家里出去,一路上我一句话也没说。夏芹总问我怎么了。我还是没理她。她又说是不是她爸对我不太热情。我还是没吭声。
她红着眼说:“我哪儿得罪你了?”
“我们还是算了吧,你们家我配不上,也不想配上。”我恶狠狠的说。
夏芹哭了,是那种恸哭。
十二
第二天夏芹和他爸吵翻了,她卷起被子来我家住了。我妈的喜悦不亚于我的惊讶。我妈说她要把她的床位给夏芹让出来,叫我俩给阻止了。
我把床让给她,她也不答应,她说从今天起要和我生生世世做夫妻。我们正式同居了。我在暗地里偷笑,终于达到目的了。一开始她和我做爱的时候很怕,慢慢的她也开始迎合我了。我们一直很小心把声音尽量压低,每次做完后她都要逼着我说爱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狠命的吻我,而每回我都是心不在焉的敷衍她几句情话。
我妈总是问我们啥时结婚登记,我说快了,等我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后吧。每回夏芹听见结婚两个字表情总是怪怪的,有点像穷人家的孩子看着别的孩子穿红戴绿似的。那时我也没怎么注意,想不过也就是要为人妻的那种迷惘失措吧。我说结就结吧,给我生个胖小子,像我一样又贫又坏的。她说她看见她同学穿的那种婚纱很美,就选那样的。她那时脸上流露的纯情让我着迷。
如果说不爱她那是假的,爱她是发自内心的,是不会改变的。如果能让爱作一回主,我愿意陪她一起老,可世事总是难料,爱无从倾诉。
十三
我又一次让人拒之门外,也难怪自己没文凭也没一技之长,苦活干不了,累活不愿干,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夏芹样的爱听我贫嘴,这社会讲现实。
带着怨气回家了,夏芹把饭盛了,问:“怎么样了?”
“人家连打发都懒得打发我,干脆不见了。”
“我看啊,你就别去碰钉子了,在家学点什么,参加今年的成人高考吧。”她语重心长的说。
“嗯!”我终于答应了,平常让我学习还不如宰了我。
我报考了那几年吃香的建筑专业。晚上我坐在灯下学着,夏芹就在旁边给我扇着。夜深了,她就给我泡上一杯咖啡。后来她一直认为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光,看着我一天天上进了,她比什么都开心。
半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考中了!”我拿着通知书回家像范进般的疯叫着。夏芹拿着那张纸反复的看着,泪流满面。我吻着她的眼泪,一边说“谢谢你,是你让我改变,是你让我活出了自己。”一边解开了她的衣服。我们极度疯狂起来,仿佛要把积压了几年的郁闷宣泄。
爱是一种奉献,但爱有时也是一种宣泄,把一只只负重的精子排泄。
十四
“我们结婚吧。”我深思熟虑了许久,终于决定在准备去上学的前天晚上对她说。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难道你一直没盼着这天吗?”我困惑不解。
“真的不行。”我看到夏芹的眼红了起来。
“好,好,那我们就这么毫无关系的苟合着。”我有点愤怒了。
“如果我永远也不能做你的妻子,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她眼神很是凄凉。
“如果你永远也不做我的妻子,我就永远也不做别人的丈夫!”我斩钉截铁地说。
“或许我应该离开你了。”她哭了起来。
“你总得说个原由吧?我知道我穷,我没文化,我品德不高尚,我配不上你。可你总不能一句话就了了这两年的感情!”我激动了起来。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离开你是为了爱你,永远的爱着你。看着你奋进,我开心无比,这就足够了。”她泣不成声。
“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了小白脸?还是遭遇款哥了?再次也是让才子给迷了吧?”我恶毒的说着。
“你要走,现在就走。我不会留你,没你老子照样活,人模人样的活给你看!”我毫不留情。
夏芹掩面而去。带走了我的心,我的期盼,我的快乐。
一切居然像狂风暴雨般来的这么迅猛,这么出乎意料。我想她是有预谋的,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她,把她从我的生活、我的脑海赶出去。
韩非曾经说过:“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生、初盛而后衰者,不可谓常。唯夫与天地之剖判也具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谓‘常’。”也就是说事物中那些一会儿存在、一会儿又消亡、忽然死了、忽然又活了、开始很兴盛而到后来又衰微了的东西,是不可以称它为永恒的。只有那种和上天和大地开辟一起产生,直到天地消亡的时候仍不死去不衰竭的东西才可以叫做“永恒”。难道我们注定就没有这种永恒吗?难道我们的爱消亡了吗?我不信又不得不信。
十五
我的生活从此死水一潭。
往后我总共也就和她说了一句话:“别以为你了不起,老子自己能养活自己!”啪,就把电话挂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接她的电话,不听她任何辩解,把她彻底忘掉。我能做到吗?不能!肯定不能。我的爱就像我的泪一样只能在这世间流淌一回,直到干枯,我坚信不移。
为了不去再去想她,我狠心告别了泪如雨下的老妈,毅然去了沿海特区。记得周润发在“英雄本色”里曾经说过这句话:“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三年,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别人强,只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夺回来,要让他们明白,任何小看我的人都是错的。”我要证明给她看,放弃我是她的错。
我本以为特区是个很好挣钱的地方,可我想错了。在这里我穷困潦倒。最后我只能去一个工地做杂工,搬运一些垃圾和去地下室修水沟。杂工的工钱是最少的,我每天中午买3圆钱的饭,然后留下一半作为晚餐。有时饿得就想躺在工地上让那些推土机碾死拉倒。一直影响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吃肥肉,我的胃已经不能消化吸收那些过于油腻的食品了。晚上还得在地下室干活,里面又潮又闷又臭,我光着膀子,拿着一只铁钎狠命的凿了起来,一边还和那些民工们讲些黄色笑话,直到他们笑的都干不了活了。蚊子们贪婪的吮着我的血,一开始我还会挥打一阵。后来也和我的同胞们一般难得动了,你们吮吧反正我们的血不值钱。慢慢汗水干了,血也不再那么鲜红了。我咬着牙想,我要挺住,我不会屈服的。夏芹看到我这样肯定会得意洋洋的,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她失望。
就这样我在工地干了大半年。直到后来有个工长发现我居然懂得许多工程方面的东西,又看我能吃苦耐劳,就要我帮他领班。我应允了,我想我一定要干好。
慢慢的我和一些甲方的人混熟了,开始和他们称兄道弟起来。我总是找机会去帮他们装修房子或是修理一些家电。他们也不会亏待我,把许多人想争着干的分项工程包给我干,我揽下后也会悄悄地把红包塞进他们兜里,自然皆大欢喜。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来特区不出三年我已然有了自己的一家小建筑公司,并买了车和房。我也早就把老妈接了过来,让老太太过上了舒适的生活。可我妈好像不是很快乐,老是在我面前提起夏芹:“那孩子在你走后,还常来咱家,老是送这送那,又帮我弄这弄那,真是个好孩子。只是每回我问她话,她老是沉默不语。今年很奇怪她没来了,那天我打电话去她家,她父亲说她去外地工作了,怪叫我揪心的。孩啊,你就听妈一句吧。给她认个错,多难得的女孩啊,这年头没的寻啊。”
“妈,你别说了,我和她这叫覆水难收。”
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十六
一切从夏芹的离去而结束。
一切又从那天偶遇猫儿而开始。
猫儿西装革领人五人六的走在人潮里。我紧走几步猛的把他手往后一扳,“打劫的!”猫儿真魂出窍。后头一看,猛的照着我就是一拳,这家伙真下了狠手,把我眼镜打飞了。我说:“你就这样欢迎你大哥?”
“我早就想揍你这杂种了!”他恨恨的说道。
“妈的,我拉你头上还是给你戴绿帽子了?”我也来气了,我们好几年没联系了,本该开心才对的。
“你还记得夏芹吗?”他平静了一些。
“就那婊子啊?她跟谁睡上了?是不是你这杂毛?”我刻薄又恶毒地说。
“你这个????养的!不许你污辱她。”他又在大街上向我挥拳。一向养尊处优的他自然不是我的对手,让我按住了。我推开围观的人群,把他拉到一个偏僻点的地方问:“她怎么了?”
“夏芹她死了。死了!你得意了吧!”他红着眼冲我吼着。
我放开他,一下就像是让人拔了牙的狗一般蔫了。
我立马买了回家的机票。
十七
在飞机上往事一幕幕就像电影一般在我眼前重演着。她单纯的笑脸,她那深隧清澈如海的眼,她那紧紧缠住我的腿。我有点想落泪了,但我忍了。
我敲开了她家门,开的是她的老爸。已然全无当年那不屑一顾的神采飞扬。取而代之的是苍老和无助。“你进来吧,她有东西留给你。”他喃喃地说。
我走进了夏芹的房间,原本活泼开朗的地方满是凄凉。我用手摸了摸她的遗照,一时间后悔、绝望、悲伤百感交加。
她父亲拿出一本红布包着的笔记本,交给我说:“这孩子让我给你的,她说这一天你会原谅她的,你会来看她的。这是她的日记。”
我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翻开她:
1997年9月23日晴
医生说我的心脏病不能结婚,可我是多么想和他有一个小宝宝啊,像他一样老会说那些俏皮话哄我开心。但这永远是梦,他们的眼神在说:“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了。”我知道的,我不想离开这世界。我很快乐,因为我有他,别人看他不起,可他在我心里永远是无价的。并不是人人都能辨别好坏真伪。
1997年10月4日小雨
今天我参加了蕴的婚礼,她真的很幸福,我看她穿那件漂亮的婚纱都快嫉妒疯了。可昨天医生说我病情有些严重了,我想到了离开他。一这么想我就泪流满面。我舍不得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给的是那么的心甘,那么的情愿。我能拥有的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在他怀里,安然入睡,笑这走到另一个世界。传说在人死后要喝一碗孟婆汤,我不想喝它,我不想忘了他,我要铭记着我们的故事去另一个世界里延续它,永无休止。
1998年4月5日小雨
记得曾有一句名言:“爱的伟大在于她的无私奉献。”我终于想通了,我要离开他,每每写这样的话,总得把本子弄湿,我是不是很脆弱?看着他一天天的奋发向上,我真的特别开心,比把我的病医好还开心。我想我是不是太依赖他了,活着似乎只不过是为了他。爱一个人真的会到这地步吗?我不后悔,我很开心,我要感谢这生命,让我遇见了我爱的人,让我歌我泣,也让我青春无悔。
1998年9月12日阴
我终于离开他了,和我想象中一样他暴跳如雷。我宁愿他误会我、恨我,也不想他伤心。我从未看过他流泪,他是个很少有的坚强的男子汉。我喜欢他这种坚韧,他那坏坏的表情,我又哭了,往后他不再是我的他了。他要做别人的丈夫了,医生快让我死吧,我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他娶别人的那天。
1999年6月7日晴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永远活在我的生命里。我的生命虽然不长了,但里面有和他相处的最快乐的时光。有时看他笑的像个孩子,有时又正经的像大人,一想到这我就开心的笑,偷偷的流泪。我恨上苍的不公,没有给一个完整的我去好好爱他。我又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他,没有白活这一回。我的上苍啊!或许有来生、要是有来生、只要有来生,我还要你安排我们相遇相知相爱。
2000年12月23日大雨
新世纪就要来了,我感觉自己就要走了。要说遗憾的只不过是他没有原谅我,我多想他原谅我啊,多想再听一听他的俏皮话,多想他再摸着我的头发。我和爸说了,如果我死后他知道并来的话,就把这日记交给他。希望他原谅我,忘了我,却一生一世的爱我。
我就要在这人间飞翔,点点阳光,洒在我的翅膀。
我就要在大海里徜徉,暖暖海洋,把泪留在眼眶。
我就要和他一起出航,远离故乡,流浪天水一方。
我就要做他美丽新娘,打开天窗,笑着走进教堂。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泪水的倾泻,猛的夺路而逃。
结局
如果我有个很深的口袋,我会把你藏起来;
如果我有宽厚的胸怀,我会把你宠坏;
如果你就在门外徘徊,我绝不会让你等待;
如果我还能感觉到你的爱,我会把自己投向大海。
我回到了这特区的海边,海滩苍凉而空旷。海水层层叠叠像她那止不住的爱汹涌澎湃而来。有一种爱一生一世她只会激荡一次,那是彼此在年轻纯真时代里的爱,或许那时我们还不懂怎么才是爱、怎么去爱、怎么温柔维护爱。但那确实是爱,是最初最真最纯的爱,爱到心碎断肠却也无悔青春。
海的声音,在耳边呼啸着,在血脉里澎湃着,在生命的激流里回荡着,恋恋不舍,生生不息。我的泪,已顺着眼角流向大海;我的爱,却沿着无尽的苍穹展翅飞扬,世世代代,浩瀚磅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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