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媒體稱為「中國最小良心犯」的張安妮，因其父張林早前在安徽公開呼籲調查六四鐵漢李旺陽的死因，結果年僅10 歲的張安妮被送進拘留所，小學又拒收她當小學生，激起網民義憤，湧去安徽合肥聲援營救，最後網民遭公安扣捕，張氏父女亦被強行押回老家蚌埠，24 小時監視居住。本報記者本月中突破監控，獨家訪問張安妮，她說，「我不怕公安的監控，我最怕公安再抓我爸。」
不了解父抗爭惟惡公安長年騷擾
本月18 日，本報記者衝破公安監控，進入張氏父女在蚌埠的住所，10 歲的張安妮一再說，她不怕公安的24 小時監控。採訪過程中，公安多次敲門甚至入門查看，張安妮皆機智應對，質問來者何人，更帶記者藏於她的臥室，避過公安搜查（詳見另稿）。
雖然張安妮對父親的民主事業並不了解，但長年被騷擾的經歷，令她對公安深惡痛絕。張安妮告訴記者，被強行帶回蚌埠後，不斷有公安拍門入屋調查，她和父親常有人跟蹤監視，她只得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間看日本動畫，活動也只是在家中玩滑板。問她長大想做什麼，這個活潑女孩向記者展示她的跆拳道綬帶： 「我想去打跆拳道，把國保（負責維穩的公安）都打跑。」
公安：不要再關注李旺陽了
張林也受到公安的極大壓力，他對記者說： 「我受到威脅，擔心安妮隨時會變成孤兒。」年屆50 的張林於清華大學輟學，1989 年參加支援天安門民主運動，先後因「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入獄及勞教合共13 年。去年6 月李旺陽離奇死亡，張林被李旺陽的遭遇所感動，在網上發文悼念，又呼籲調查李旺陽的死因。不久，張林在進入湖南境內時被公安抓捕回蚌埠，更被警告「你還有兩個女兒要照顧，不要再關注李旺陽了」。
今年1 月，張林因房約到期，大女兒又考入合肥的大學，便帶着小女兒張安妮由原籍蚌埠移居合肥。張林甫到合肥，便為女兒辦妥入學手續，怎料女兒上學才3 日、即2月27 日下午，她在就讀的合肥市琥珀小學四年級課堂上，被4 名公安便衣從學校帶走。其後，張安妮在琥珀山莊派出所單獨拘禁3 個半小時，其間一直由公安同室監視。張安妮與父親張林之後一同被押送回蚌埠，總共扣留20 小時。
合肥學校拒收容父女遭押回蚌埠
在琥珀山莊派出所時，琥珀小學的工作人員當場退還張安妮6000 元人民幣的贊助費，表示不能再收容張安妮在合肥上學。律師劉曉原說，張林是黑民單上的活躍民運人士， 「不讓他孩子在合肥上學，是逼他離開合肥返回蚌埠的最好辦法」。劉又說，公安在沒有家長陪同的情形下，帶走並拘禁10 歲兒童，阻止她上學，行為已觸犯《未成年人保護法》和《義務教育法》。
合肥工業大學博士、獨立學者尹春說，監控張林的「維穩開支」一直是劃撥給蚌埠當局，若張林移居合肥，這筆「維穩開支」未必可轉移合肥，所以合肥公安根本沒有誘因願意去「維張林的穩」，因此索性把張林父女趕回蚌埠最為划算。
學者：「維穩開支」不歸合肥趕回鄉最划算
踏入3 月，張安妮的遭遇逐漸吸引媒體和網友關注，及後《德國之聲》以長途電話訪問張林，隨後的報道稱張安妮為「中國最小良心犯」。4 月7 日，張氏父女在維權律師劉衛國等支援下，再次返回合肥，全國逾百網友也先後前赴合肥聲援張安妮，在琥珀小學門口絕食抗議，爭取重新在合肥就學。16 日，公安強制清場並拘捕所有網友，張林和張安妮第二次被押送回蚌埠。
本報昨天致電蚌埠市公安局及國保辦公室查詢，為何張林父女沒有干犯罪行之下遭受監控對待，但各部門無人接聽，政法委辦公室人員則指記者「打錯電話」。
蚌埠公安全程監控 小安妮助記者脫身
本報記者月中赴安徽採訪前，曾與張林在網上通訊多日，詎料16 日赴合肥途中，合肥聲援現場遭清場，大批網友被捕，張安妮與其父亦遭押送回蚌埠老家，蚌埠公安局更在其家佈下大批人員24 小時監控，嚴防媒體和網友探訪。
屢上門查問分局局長召「談心」
17 日，記者由合肥趕赴蚌埠。蚌埠公安當日曾多次上張家查問，更出動公安分局局長三番四次找張林「談心」和吃飯，記者直到夜晚10 時許才能與張林取得電話聯絡。
18 日午後，記者來到張安妮父女位於蚌埠的家，剛進入樓梯，即被一名便衣男子尾隨。走上3 樓時，便衣突然收到手機電話，掉頭便走。記者幸運地擺脫跟蹤，來到張家位於5 樓單位敲門，門後傳來稚嫩女童聲：「誰？」應門者正是被迫失學多日的張安妮，此時張林正躺在屋內牀上小休，長年勞教和監獄生活，令他患上末梢神經炎，無法長時間站立，甚至不能在電腦面前坐得太久。
躲房間避過搜查
採訪期間，德國《亮點》周刊3 名記者隨後前來訪問。其間公安人員多次打電話給張林詢問情况，並敲打大門，門開後，公安分局局長帶着數人衝進屋內。
當時安妮帶記者躲在小房間，幸而公安沒搜查房間。公安一行與德國記者交涉數十分鐘，最終將該3 名記者押送出小區。本報記者亦趁看守人員忙於應付德國記者之際，完成訪問後逃出虎口。
張林及後透過網絡向記者透露，公安明確禁止張林和張安妮受訪，下令次日開始全面「戒嚴」，隨後幾日，網友前往探訪，皆被公安人員堵截後送出蚌埠。
大批網友絕食抗議 教師當街義教數學
張安妮在合肥被迫失學事件，引起全國網友激憤，過百網友及律師一度在拒收張安妮入學的小學對面廣場「佔領」9 日，最終數十人被拘捕，更成為張安妮同意返回蚌埠入學的「談判籌碼」。
張安妮被公安從學校帶走，事件在網絡傳開，4 月7 日，來自全國各地的律師和網友，希望幫助張林父女重返合肥，在琥珀小學對面的廣場拉起「讓安妮重返校園」橫幅，展開抗議聲援活動。其間更有維權教師在廣場上為安妮授課，講解數學和幾何。
逾百公安突擊圍酒店拘捕
4 月10 日，維權律師劉衛國在琥珀小學門口開始24 小時絕食靜坐，多名網友逐日接力，促請公安停止干擾張安妮上學，停止監控張氏父女。
4 月16 日早上9 時許，張安妮父女和數名網友入住的家春秋酒店，被100 多名便衣公安包圍。當時還在睡夢中的張安妮被撞門聲驚醒，幾名女公安衝進房間，厲聲催促她收拾東西，將她和張林再次押送回蚌埠。公安拘捕來自全國各地共數十人，其中部分被遣返原居地，另有4 人拘留長達10 天或以上。其中，為張林在合肥提供住所的姚誠，被判「擾亂公共秩序罪」，行政拘留15天，至本報昨天截稿前尚未釋放。
為換網友獲釋允返鄉上學
張安妮向記者表示，她雖然非常不想在蚌埠上學，但感覺對不起因聲援她而受害的叔叔阿姨，為了網友盡快釋放，張安妮4 月19 日返回蚌山小學上學，張林亦向公安承諾暫時不會再去合肥。
父高考狀元入清華 退學倡民主屢入獄
年僅10 歲的張安妮遭公安多番騷擾，更被迫一度失學，皆因其父親張林身分敏感特殊。
1979 年，張林以蚌埠高校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進清華大學，就讀核子物理系。大學期間，張林創辦獨立社團「歷史地理學社」，倡導學生民主意識和獨立思考，遭到校方打壓，他隨後退學，在各地宣傳自由民主思想。1989 年，張林組織安徽省北部的學生和民眾參與天安門民主運動，被判刑兩年，出獄後又曾因「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接連多次被判勞教和入獄，刑期合共長達13年。
「李旺陽像耶穌奉獻不求回報」
2012 年6 月，張林在網上得知湖南邵陽民運人士李旺陽突然離世，悲愴萬分，連日在twitter 發帖，質疑李旺陽的死因，呼籲民眾關注事件。共同的信仰和遭遇深深震動了張林： 「我覺得他就像耶穌一樣，對民主信仰只有愛和奉獻，卻沒有求一點回報。一輩子默默無聞，死了以後人們才知道他。」
原載於《明報》2013-4-30 A2
贾灵敏老师给安妮上课.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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